谁都不曾想过，一句看似无意的提醒，会引发不可想象的后果。
宋北城今天没有加班，便早早的回到了家。
晚饭时宋北城看了一眼宋老爷子，想起了白天时郑邵城的话，果真感觉老爷子似乎有些不舒服；一家人聊的大都是些无关要紧的话题，热议的新闻等等。
谁都没有提关于顾蔷和他的事，但是看着母亲脸上掩饰不住的笑容，就知道他们已经知道了。其实想想也知道，郑邵城既然来了，又怎么会不将他们两个已经分手的事情告诉家人呢？
席间老爷子忽然开口问：“阿城，你们医院交流的人选定下来了吗？”
“还没有呢，消息刚刚下来。”宋北城不由得挺直了身板，认真地回答宋老先生的问题。
“你的想法呢？”
“我倒是没有特别想去美国学习，不过要是人选定到我，我会考虑的。”
“你这孩子！”宋老爷子音调瞬间提高，低头轻轻地咳了两声，这才继续说：“这有什么考虑的，当然要去！但是你们医院的项目去不去倒也无所谓，我原本也是想让你出国锻炼两年，找一家好的医院，好好学习几年。”
“爸……其实阿城要是不想出去就算了，不出去也好，国外的资源也不见得多好。”宋夫人倒是不太希望自己的孩子离自己太远，小声的提出想法。
“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就是不想让阿城离家太远，他都多大的小伙子了？怎么能不多出去见见世面？”
父子俩见宋夫人被训斥了，便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应着。
晚上，宋北城提着会诊箱来到宋老爷子门口，敲了两声门，便听见里面传来老人浑厚的声音，“进来。”
“爷爷，您还没睡呢？”
宋老爷子此时已经洗过澡，正戴着眼镜，坐在书桌前不知道在看什么书，见到宋北城，便招招手让他过来坐，同时摘下眼镜放在一边，“睡不着，就看看你奶奶的照片。”
他这才注意爷爷手中拿着的是一个相框，里面应该是和奶奶的合照。
不知是因为光线还是晚上的原因，宋老爷子没有了平日里的威严，相反，脸部多了几分柔和的线条。
宋北城的奶奶在他很小的时候便过世了，所以他对于奶奶印象并没有很多，随着时间又渐渐的模糊了许多，只记得那是一个很娇小的老人，总是穿一身颜色艳丽的唐装，最喜欢在有露水的清晨唱歌。
“邵城小时候啊，最疼他的就是你奶奶了。每次他一闯祸我要打他的时候，你奶奶就总是冲出来把他护在身后，瞪着我说他还是一个孩子，不许我这么欺负她的宝贝外孙。”提到爱人，宋老爷子就连蕴含着岁月蹉跎的皱纹里，都溢满了温柔。
那是一种，经过时光沉淀，相互扶持陪伴了许多年才能保留下来的，最纯粹而珍贵的温柔。
宋北城淡淡的笑笑，“是啊，印象中奶奶喜欢邵城可是胜过喜欢我许多呢，那个时候，我还在心里说奶奶偏心。”
“她怎么会不喜欢你呢？就像我怎么会不喜欢邵城呢？只是她是一个太温柔的人，她总说，邵城和你不一样，无论是你的爷爷奶奶还是外公外婆，都是很爱护你的，但是邵城却连他爷爷奶奶的面都很少能见到。所以她一定要更加爱护那个孩子，才能不让他觉得自己是不被人喜欢的。”宋老爷子慢慢的说着，忽的抬起头看向宋北城，“现在还怪你奶奶吗？”
年轻的男人摇摇头，“怎么会呢？那时也不是真的怪她。”
“她总是说要看着你们长大，身体健康，事业有成，娶妻成家，她才算是安心。可惜啊，她福薄，终究早早地就走了。”
这是宋北城很少能看见的爷爷的样子，很温柔，很悲伤，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思念自己的妻子。
“爷爷，我相信奶奶是很幸福的。”
“是啊，她也总这么跟我说，说她很幸福，很满足……好了，在你这个后辈面前我这是成什么样子，不说了不说了，我也累了。”
宋北城连忙起身上前扶住宋老爷子，将他扶到床上，“爷爷，我听你今天有点咳嗽不太放心，正好听诊箱在家，想要替您检查检查。”
“检查什么啊？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不用检查。”宋老爷子板着脸，又是平时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爷爷，就是像古代请的平安脉一样，就当是让孙儿们安心，让我检查检查？”
宋老爷子看着宋北城严肃的表情，只得叹了一口气，靠在床头上，乖乖的允许宋北城检查。
他单膝跪在地上，先替老爷子量了血压，在拿出听诊器听着老爷子的心跳，眉头微微一皱后松开，面色平静，没有过多的表情。
过了一会才表情严肃地问：“爷爷，您实话告诉我，你最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哪有什么不舒服？你别大惊小怪的，我没什么事。”
“爷爷！我是一个医生！”宋北城很少会用这般严肃的语气和老爷子说话。
老爷子一听，也知道宋北城是认真的，“我就是前段日子摔了一跤，路太滑了。也没什么事，这两天有一点头晕而已。”
“爷爷，您怎么能不早说呢？我不是告诉过您身体有一点不舒服都要赶紧通知我吗？今天要是我没看出来什么，您打算什么时候说？”
“阿城，是不是我身体……”
“您没什么大事，就是血压有些高，我明天给你带回来一些降压药。您别担心了，快休息吧。”宋北城简单吩咐了两句便服侍老爷子躺下，然后收拾好听诊箱，冷着脸退出房间，眉头皱的好高。
“爸，妈。”宋北城在楼上呆了好一会，感觉老爷子应该已经睡了，这才下楼，面色十分严肃。
他压低了声音小声说：“爷爷已经睡下了，你们先别着急，不能吵醒他。明天一早，送爷爷去医院。”
“你爷爷怎么了？”宋夫人一听儿子这样说，心一沉，便知道不好。
“现在还不能确定，爷爷血压突然高了很多，心跳……不太稳，爷爷说他最近头晕，我感觉可能是脑内出了问题。”
此话一出，其余两个人无不是一惊宋夫人转头看着同样是一脸严峻的宋先生，忽然就慌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呢？脑内的问题……那不是，会死人的？”
“你冷静点！”宋先生看着已经开始局促不安的妻子，黑了脸沉声斥责。“说什么呢！爸会没事的。”
“总之明天要陪爷爷去医院，但是不要告诉他怎么了，就说去做一个全身健康检查，我怕他一着急，不是大问题都变成大问题了。”宋北城坐在沙发上，手紧紧的握在一起，为脑海中不好的想法感到心慌。他完全没有想到，他以为的爷爷只是普通生病，却可能是不能承受的不好后果。
“城儿，你告诉爸妈，你爷爷最不好的情况可能是什么？”许久，宋先生像是屏着呼吸问出的一句话，就连尾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宋北城也是身体一怔，沉默了好久，才轻轻的开口：“我还不清楚，但是……如果是脑内问题导致的头晕、高血压，不排除梗塞的可能。”
那是他最最不愿去想的可能性，那是不会被治愈，随时可能复发，死亡率极高的疾病。
他不敢想。
宋夫人身子一动，直接就软了下去，幸好宋先生在后面扶住才没有滑落到地上。
他们小心翼翼的照顾着，事事顺着老爷子的心思，一日三餐无一不是按照营养食谱制定……她已经很小心了，可是为什么，怎么会呢？
整整一晚，楼下的三个人谁都没有合上眼，宋先生虽然没有再说什么，却只是将自己关在书房，隔着门都能闻到里面飘出来的浓重的烟味；而宋夫人呢？则是抱着宋北城，紧张的一遍遍重复着，“你爷爷会没事的对不对？”
“是，爷爷会没事的。”
就算是有事……我也会让他没事的。
第二天清晨，当宋老爷子听见宋先生说要带他去医院检查的时候气得不行，“我去医院干什么？那种晦气的地方，没病都能说出病来！”
“爸……您就去看看吧。”宋夫人小声着说，只觉得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慌忙转身，深怕在老爷子面前哭出来。
“爷爷，我昨天不是说您的血压有点高吗？导致高血压的因素有很多，总要找到根源的，所以我才和我爸妈说，让您去医院瞧瞧，我给您好好检查检查。我这个医生，爷爷您还信不过？”
宋老爷子听着宋北城这样说，心中虽然不愿意，却还是黑着脸答应：“行行行，我老了，你们爱怎么折腾我就折腾吧。”
不检查不要紧，检查结果出来的一瞬，就算是做了这么多年医生的宋北城，在那一刻，也几乎是控制不住的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他像是不敢相信又像是自欺欺人一样，一遍遍的看着片子，甚至叫赵医生一同过来看了片子，却还是没能躲过那个结果。
脑梗塞。
发现的还不算晚，能够控制，但有扩增的趋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