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老爷子这一次是认真的。
同宋北城几个人谈过之后,宋老爷子在第二天便将两个人的父母都叫了过来,商量起了两个人的婚事,双方的父母对于这个消息只是惊讶,但是却也一致觉得应该听听孩子们的意见,毕竟他们之中有一个人是公众人物。
周云曦得到消息赶来时有些心不在焉,只觉得有些事情不知不觉间已经偏离了轨道。
和宋北城结婚,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也并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只是不知怎的,心中总是别扭着。
这样想着,身子忽然撞上了一个人,周云曦“哎呀!”一声,身子便作势向后倒去。手臂却被那人紧紧抓住,轻轻一拉,便拉回到了自己怀中。
“怎么这么不小心?”那温柔的声音,正是恰好赶到门口的宋北城。
周云曦轻轻摇了摇头,退出他的怀抱,看着他手中还拿着刚刚脱下来的白大褂,不由的叹了一口气,“这可怎么办?爷爷把父母都叫过来了。”
相比较于周云曦的不知所措,宋北城就显得平静坦然的多,甚至感觉他的心情还不坏。
毕竟他还有心情跟她戏谑的开着玩笑,食指刮过她的鼻尖,“怎么?愁眉苦脸的,就这么不想跟我结婚啊?”
他说完便敲敲房门推门进去,留下周云曦后知后觉的补了一句,“那倒也不是……”
她只是觉得,婚姻建立于爱情之上,却比脆弱虚晃的爱情有多了一份责任的保障,原本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可是如今,似乎变成了他人强加在他们身上的意愿,而他们之间,还不存在爱情。
可是当时先答应的人又是自己,宋北城才应该是被迫承诺的人,如今他都没有什么不好的反应,自己却像受害人一样别扭……哎呀,心里好乱。
老爷子见到周云曦时脸上的笑容很大,很欢喜的冲她招手,“来,曦丫头,到爷爷身边来坐。”
老爷子仿佛是一夜之间便苍老了许多,应了那句话:病来如山倒。她听宋北城说,爷爷的病情似乎突然间便恶化了,原本已经摘除的血块竟又有了增生的预兆,医院找了许久的原因,得出的结论是:并不是由于手术中的失误引起的病情复发,患者自身的因素可能更大。家里人是一致同意再做一次手术的,只有老爷子一个人反对。
他说他的年纪已经大了,年轻的时候都没有吃过几次药,不想老的时候将身体翻来覆去的糟蹋;他还说既然这次会复发,那么下次就还是会复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只想好好的享受剩下来的日子。
说他自私也好,他只是不想再让他们因为自己费心伤身,浪费钱财了。
老爷子握着周云曦的手很瘦,不再有力量。老云曦原本就是一个爱哭的人,一想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再也见不到世上最疼爱自己的爷爷的时候,眼眶便忍不住泛红。
“曦丫头啊,你家人说非要问问你们的意思,你们想要什么时候结婚啊?”
周云曦一怔,想了一会,才抬起头来回答:“爷爷,只是目前我并没有公开自己恋爱的事情,突然结婚……怕会给公司带来麻烦。”
“那有什么关系?让世良公开就是了。实在不行就不说,这是你的私事,做艺人就要什么事都开一个记者招待会,大张旗鼓的宣扬一番才好?”老人不屑的哼了一声。他一向不喜欢做媒体的人,总说他们太过圆滑,捕风捉影,一点小事也要添油加醋搞得天下皆知,做事浮躁不务实,总是教育他们千万不能成为那样的人。
宋北城见状,忍不住上前说道:“爷爷,结婚这事不迟,况且也什么都没有准备,云曦年轻,本身还没有结婚的打算,我们也不能逼着女孩子嫁到我们家来。”
周云曦忍不住默默的翻了一个白眼,还年轻?我明明比你还要大几个月呢……这话说的,搞得好像你有多想娶我而我百般不愿意嫁一样。
当然,这些话就是她在心中说的,脸上还是没有一丝破绽,顺着宋北城的话接下去,“爷爷,您是怕小城反悔不娶我了,还是想要看我穿上婚纱的样子啊?”
老爷子哼了一声,“我宋家的孩子那个不是言出必行的?他既然说了,就必须娶,还敢反悔?”
宋北城无奈的回头与父母对视了一番,却看见他们也是一副“爱莫能助,自求多福”的表情,只能轻叹一口气,沉默的站在一边。
他只怕老爷子甚至会将这件事写进遗嘱里。
“那爷爷就是想要看我穿上婚纱出嫁的样子了?”周云曦轻声的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有点像春日里的小猫。
“那当然了!曦丫头必须要嫁给我们阿城才行,曦丫头长得好看,穿上嫁衣一定更漂亮。”
“那爷爷是希望我结婚的时候穿白色的婚纱还是汉服?”到底是女孩子,对于婚礼总是怀有一份憧憬,一提起嫁衣,眼睛里都染上了兴奋。
老爷子不假思索的回答:“当然是汉服!唐装也行,总之必须穿我们自己国家的衣服,婚纱拖拖拉拉的像什么话?你奶奶当年穿着汉服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有多漂亮,可惜那个时候还没有相机,后来我想和她再去照相的时候,她便说自己老了,无论如何也不要去……”
老爷子一提起爱人,语气中不由自主的染上几分温柔,低着头朗声的笑,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病房里的气氛因为老爷子的笑声而变得欢快许多,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个一身阴沉气息的男人长久的伫立在门外,一身黑色的大衣,脸上因为戴着墨镜而看不出他的表情,但是他紧握的双手以及发响的关节依旧泄露了他的愤怒的情绪。
身边的秘书连续挂断了几个来电之后终是忍不住鼓起勇气轻轻唤了一声那个如同死神般的男人,“老板……”
男人却仿佛没有听见一样,只是继续盯着门里面,听着从里面不断的传出的笑声。
他听见,她要和他结婚了。
他听见,她在问,她是穿白色的婚纱还是红色的汉服。
他听见,她有些恼火,爷爷,您是怕小城反悔不娶我了?
他听见,她在笑……
他看见,
他的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严肃却饱含宠溺的斥责,怎么跟爷爷说话呢?她转头似乎是冲他笑了,声音很欢快的反驳,爷爷是不会介意的,我知道他最宠我了……
周云曦,你就是一个感情骗子。
他肃然的转身,阔步离去,再不想多停留一秒,身上冷然的气息令路过的人都有些敬而远之的绕过去。而那名秘书则抱着花和水果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终是将慰问品放在长椅上才赶紧追上去。
车上,柳沐渊一句话都不曾说过,秘书虽然想问他接下来要去哪,却也不敢打扰他,只能听着他不停的磨牙声,提心吊胆的开着车漫步目的的绕着医院转。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秘书难做,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
……
“渊哥哥!”
那时,她还会这样轻快的叫他的名字。
他从前是讨厌她的,他从第一眼见到她,经验之余,便是讨厌。
他不明白,这世上为何有这样的人?含着金汤勺成长,不曾见过这个世界上任何的丑陋与黑暗,高贵、纯洁仿佛不染人间烟火。
哪怕她此时正站在这一片的废墟之中,哪怕她的脸因为眼中所见的触目惊心的场景而变得苍白,哪怕灰烬弄脏了她的鞋袜和长裙,她依旧像是绽放在雪山之巅最纯洁的那朵花,不染尘埃,与这里的一切,与他,格格不入。
他不懂,像她那样的备受宠爱的人,就呆在她带着光环的世界就好了啊,为什么要闯入这里呢?带着怜悯和同情的眼神,将手伸向他。
那双看着他的眼睛仿佛再说,我明白你所受的苦难,孩子,让我来拯救你。
开什么玩笑。
凭什么如此不公,他就必须要出生在这种破烂的地方,从小生长在充满了家暴和酒精的环境下,耳边充斥着母亲懦弱的哭泣和父亲不停地谩骂;他就必须不能去上学而去打工,只为了给那个男人赚取一点可怜的酒钱?
仿佛老天听见了他的愿望,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他终于自由了。
他承认,他从始至终都再利用那个优秀而高贵的女孩,利用她的同情走进她的家庭,从此脱胎换骨,穿上漂亮的衣服,去高等学校学习;利用她的单纯,想尽方法的让她迷恋上自己,因为他知道,只有她爱上自己,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才不会消失……
直到他变得足够强大,终于果断而干脆的踹开了她,他冷笑的告诉她,周云曦,你傻怪得了谁呢?我就是在利用你,又怎么会喜欢你?
要怪啊,就怪你自己太自信了,明明,你有你的青梅竹马,你周围的人也告诉你好多次,我不是一个好人,不是吗?
他听见她哭着问,你真的从未对我动过心?哪怕一分一秒?
和你在一起,我只会觉得恶心。
柳沐渊……他轻轻的叫他的名字,眼泪一直在流。
你想要什么就直说啊,没必要这样对我……你直说就是了,为什么要说爱我呢?为什么要给我承诺……我不欠你什么,你没资格这样对我,没资格……让我当真啊……
他将她的真心践踏的一丝不剩,在那之后,她彻底不再对他报以真心。
只是一句包含阴谋的“我爱你”,她却当真了;
同样,
只是一场逢场作戏的利用,他却认真了。
认真到过去无数个日子里的每一句“我爱你”,他都说的无比深情和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