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没想过会接到他的电话的，那样熟悉而陌生的声音，有些不耐烦，有些不快乐，开门见山地说：“你弟弟在我这，我在星都。”
他总能一句话就打消了她所有的勇气。
挂断电话，周云曦来不及多想便急急地拨通了宋北城的电话。
“阿城，世良在星都，好像是闯了什么麻烦，你能不能去把他接回来？他在那，我不能让世良和他在一起……”
宋北城顿时便明白了周云曦为什么那么着急，连忙安慰她：“我马上就过去，没什么好担心的。”
周云曦在那端却都要哭出来了，她怎么能不着急呢？对方是柳沐渊，是一个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混蛋。
周世良啊周世良，你是傻子吗？你明明知道星都有他的股份，干嘛还要去摸老虎的尾巴？
当宋北城匆匆的赶到星都的时候，便有服务生领着他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门口守着两名保镖，见到他，面无表情地让开路。
房间里放着古典音乐，那个男人坐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姿态闲适，表情慵懒，手里端着一支高脚杯，酒杯中装的却是至纯的清水，微微仰头，透明的液体顺着酒杯滑进他的唇间，见到他，便扬唇笑了笑，像是等候多时的道了一声：“终于来了？”
此时的周世良已经开始在柔软的大床里大梦三生。见到他并没有什么事，宋北城一颗心也就落回到了肚子里，很明显，周世良现在安全不能再安全了，前提是他能顺利的把他带出去。
“你怎么在这？”
柳沐渊偏了偏头，漂亮的指间夹着高脚杯，将它放回到面前透明的茶几上，不紧不慢的回答：“和朋友一起来的，顺便谈些事情，恰好遇见他，好像惹了什么麻烦，就把他带过来了。”
“而且——你倒是没变，她们家一有什么事情还是首当其冲的。”
他悠闲地为自己添了一杯清水，偏头冲他笑笑，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不坐坐？”
“你倒是有些变化。”宋北城沉静的开口，目光也不闪躲的对上柳沐渊打量的目光。
“说说看。”
“你以前可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听见他的话，柳沐渊眉梢轻挑，好似赞同。“你说得对，我现在也不喜欢这种地方。但这里是我的地方，我出现在这，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星都的老板是一个神秘的人物，除了最上层的几位管理者，下面的人从没见过老板的真面目，这也难怪刚刚那名经理和服务生叫他“柳总”，而不是“老板”。
是的，柳沐渊就是星都背后那个神秘的老板，简单来说就是，整个星都都是他柳沐渊的。
宋北城着实有些惊讶的，几年不见，他实在没想到柳沐渊已经强大到这种程度。
“坐啊，站在那里做什么？”柳沐渊悠闲地笑了笑。
“没必要，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带他回去了。”宋北城刚迈开步子就听见斜后方响起慵懒的笑声：“老朋友见面怎么这么着急，我又不是怪物。”
那口气，宋北城已经听见了里面的威胁的味道。
宋北城第一次见到柳沐渊时就吓了一跳，那天他和郑邵城去周家做客，周家阿姨突然就领进来了一名小男孩，穿着一整套全新的衣服，似乎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有些湿，他乖巧的任由周家阿姨牵着他的手，脸上带着任谁看了都会喜欢的笑容。
但身边的郑邵城却在宋北城耳边小声的评价了一句：“瞧瞧，多假啊。”
宋北城有些疑惑，转过头看郑邵城，也小声问了一句：“你说谁假？”
“那个男孩啊，笑的多假，你看他眼睛就知道了，里面都没有感情的。”
宋北城听着，也将目光移到了那小男孩的脸上，那是一张并不算太出众的脸，顶多算得上是标准，只是那双眼睛却是毫无波澜的，在那里面看不见任何感情，哪怕他脸上笑的那样的开心，但是当他淡淡瞥过来的时候，宋北城就是感觉不到他有一丝一毫的快乐。
“他现在也算是我们家人了。”周世涵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面色无常的开口，但是那语气却充满了不屑。
“姓都没改，顶多算是寄人篱下。”
“涵哥，看样子你对他很有偏见吗？”郑邵城笑嘻嘻的碰了碰他的胳膊，“这可不像你哦，难道他抢了你的房间？”
周世涵却很认真的回答：“我那不是偏见，我亲眼看见的，他在房间里把他自己的衣服都剪碎了，然后跟我妈说他没有衣服。这么坏心眼的小孩，我才不要和他做家人。”
这句话被年幼的宋北城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当然，郑邵城也是。
“那还真是个坏心眼的孩子。”
似乎从一开始，他们对于柳沐渊就有了一个定义，而这个定义，在之后的许多年，一直都没能改变。
周家人对柳沐渊一直很好，让他和他们读一样的学校，穿一样名贵的衣服，甚至还送他出去读书；周世涵并不是那种喜怒形于色的人，所以虽然他并不喜欢他，也没有太多的表现；周世良一直将柳沐渊视作偶像，而周云曦……
他忽然又想起了周世涵年幼时的评价：“那就是一个坏心眼的小孩。”
这样想着，柳沐渊没什么波动的声音唤回了宋北城的思路。
“就你自己来的？”
“等会世涵也会过来，我觉得你们最还是不要见面了。”宋北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柳沐渊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冰冷，随即恢复到方才的漫不经心，举着高脚杯，缓缓放平，欣赏着酒杯中形成一小股的清水流到茶几上，形成一小滩湖泊，在顺着桌角流下，消失在纯白色的羊毛地毯里。
是啊，以她如今的地位，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给外界一丝拿她做文章的机会呢？
房门再次被大力的推开，是周世涵。
他的脸色并不好，只是冷冷的扫了一眼沙发上一派从容的男人，便走向床边，对着宋北城轻声说：“我们走。”
“世涵哥……”柳沐渊突然就开口了，语气玩味的很，“看起来过了这么长时间，你还是很讨厌我啊？”
周世涵的动作一顿，拳头握的“咯咯”响，强压住火气没有发作。
“也是，你讨厌我也是应该的，毕竟我在你眼里就是你家的一条流浪狗，再加上后来我还……”
“闭嘴！”一声暴喝，周世涵终是忍不住开口制止他接下来可能要说的话，直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向他，额上甚至能够看见隐藏在皮肤下的血管。
宋北城刚想阻止，就听见周世涵声音中压抑着怒火的开口：“阿城，你照顾世良，这是我们的事，我不希望别人插手。”
“看来涵哥也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看起来随意温和的样子，实际上你希望所有人都听你的。不是吗？”
“你觉得你有资格站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我告诉你，我何止讨厌你，我恨不得你马上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掉。”此时的周世涵哪里还有平时文质彬彬的模样？怒火令他甚至无法保持理智，终于伸出手，死死地抓住柳沐渊的领口，拳头恨不得下一秒就打到面前这张令他厌恶的脸上。
“嗯哼……”柳沐渊丝毫不介意因为自己的领口被人抓住而呼吸有些不畅的不适感，就像一个王者一样坐在原处，手掌抚摸着身下的皮质沙发，头微微偏向一边，挑衅的开口：“世涵哥不高兴就让我消失掉啊，反正我是没关系。如果做不到……”
他抬起下颚，眼底一片冰冷，“就别说这样的话，看看你现在，哪里还有半分精英的样子？你要是实在生气，何苦忍着呢？拳头冲着这砸下来就好了啊……”
柳沐渊欣赏着他脸色不断的转变，由紫变为红，在变为青，最后慢慢恢复成平常，心中说不出的快感，他是一个疯子吗？是啊，他就是疯了，他就是要把他们都逼疯，让他们变成和自己一样，走进死胡同里，再也出不来。
他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从小到大，他总是看着周世涵礼貌却疏离的脸色，他从未对他说过什么，却从不允许他动他的东西，甚至有一次他将咖啡拿给他，却眼睁睁的看着他拿着手帕仔仔细细的擦着杯子。
郑邵城从来不会在公共场合和他在一起，而宋北城，他显然是对他最好的了，但每次在郑邵城和他之间，他总是会抱歉的冲他笑笑，转身便和郑邵城离开。
他们是朋友，是家人，只有他，是寄人篱下的流浪狗。
这就是冷暴力的力量，让他从一无所有变成现在什么都不缺。
周世涵却突然松开他的领口，从兜中拿出干净的手帕，仔仔细细的擦拭了一番手掌，接着抬眸，微微仰头，俯视着柳沐渊的眼神里充满了轻视，在他的目光中将手帕丢在地上，哪里还有刚才怒气冲冲的样子？
“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以为自己换了一身皮坐在这，听着古典音乐就能咸鱼翻身了？乞丐就是乞丐，你从骨子里还是散发着那种穷酸气，我告诉你，我不会打你，不是怕惹麻烦，而是你不配。”
从以前到现在，你都不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