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床幔,张青缨的脸色很苍白,这些时日的幽静生活让她清瘦了不少。
“太后怎么会从高处掉下来的?”
“送晚膳的宫女刚刚将食物端进去,这太后就突然从屋子里冲了出来,门口有许多侍卫守着走不出去,却不想太后竟然爬上了那座高墙,脚下不稳就掉了下来!”
“突然冲出来?”袁怀秀皱了皱眉,“你没有说漏什么?”
“小人不敢有所隐瞒,全都据实以报。”
这就奇怪了,撇去张青缨如今的太后身份不说,她也算是一个毫无疑问的弱女子,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她如此不顾体面甚至不惜做出爬墙的举动也非要出去不可?
“大人。”正在此时李太医背着药箱从内室走了出来,朝着袁怀秀与刘珠行了行礼。
“太后如今怎样了?”
“太后只有一点皮外伤,并无大碍。只是心气郁结,气虚脾弱,臣会开一些滋补的方子熬好了叫药童送过来,给太后娘娘调养身子。”
“太后娘娘如今精神气如何?可能见人?”
“尚可。”
“你们都退下吧,我与皇上去看一下太后娘娘。”
待所有人退下,刘珠摇了摇袁怀秀的衣袖:“她不会有事吧?”
“李太医方才不是说了,太后娘娘并无大碍。”
“可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肯定是非常疼的。”
“你做什么这么低落,掉下来的又不是你。”袁怀秀笑刘珠杞人忧天。
“她也是个可怜的女子。”
“进去瞧瞧她?”
“我不想进去。”刘珠摇了摇头,“她大约也是不愿意见我的。”
“珠儿,你是一国之君她是太后,很多名义上的礼节是不可不顾的,怎能不去见她?来,我陪你进去。”
刘珠盯着那道门看了许久:“我不想进去,你进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刘珠态度坚决,袁怀秀也不好强求她,只好自己进去。
“为什么不告诉我!”
袁怀秀一进去,张青缨就对着他大喊。她靠坐在床上,脚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一簇豆黄的灯苗一闪一闪地印在她的脸上。
“什么?”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杜若怀孕了!”
“谁告诉你的。”
“你要瞒我多久?”
“告诉你了又能怎样呢?”
“是啊,知道了又能如何呢,我甚至走不出这个皇宫。”
“你既然有自知之明,又何必弄出这些个动静惹人笑话。”
“为什么……为什么……”
“你应该庆幸,当日将她推入湖中没有导致她落胎,不然第一个来要你性命的怕就是江之彦。”
“她怀孕了,她如今家庭美满,可我却被困在这一方之地了此残生……”张青缨喃喃自语着,神情很是糟糕。
“看来你还是糊涂,如果你够明白你就该祈祷着杜若她平安无事。”
张青缨的眼神骤然怨恨至极,朝着袁怀秀将所有能够拿到的东西都狠狠砸去,被子、枕头,还有放在床头上的一碗药:“我做错了什么啊!”
“你当真想要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袁怀秀接住了那个碗,只是不可避免地被泼了一身的药渍,“你妄想不属于自己东西,不择手段地抢别人的东西,心狠手辣地破坏别人的东西,你还要我再说明白吗?”
“你胡说!抢别人东西的不是我,是杜若,是她把江之彦抢走的!是她抢了我的!该遭报应的是她!不该是我!”
“时至今日,你还不明白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吗?”袁怀秀一步步走近张青缨,“你要的是伤害杜若?是杀死江之彦?还是回到江之彦的身边?”
“不可能了……我不可能回去了……”
“我欠你的承诺还没有兑现,你想不想要回到江之彦的身边?”
张青缨看着袁怀秀:“你说什么?”
“我能囚禁你,也能将你放出去,我只问你,想回到江之彦的身边吗?”
“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从来不认为这是在帮你,只是我们的协议还未完成,我思忖了许久,要取江之彦性命不难,只怕却会将杜若推得越来越远,觉得还不是应该取江之彦性命的时候,只是我也不愿意担这个出尔反尔的骂名。如今你既然还是没有将江之彦放下,不如寻一个两全其美的方子,成全了你我二人的心愿,也算是周全了。”
“你会这么好心?”张青缨还对于之前张正一事耿耿于怀。
“只要你乖乖地听我的话,我也不至于斩断你所有的羽翼。”
“好,我就再信你一回,你打算如何做?”
“此事先不急,你养好自己身上的伤,才可以有所作为不是?”
“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还我自由。”
“可以,但是——”
“我不会去动杜若的。”
“好。”袁怀秀欣然答应,“你这丢东西的毛病实在该改。”说着将地上的被子、枕头拿起盖在张青缨的身上。
“发生什么事了?”听到屋子里的大动静,刘珠有些担心,思忖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进来看一看,只是没想到看到这副“暧昧”的样子。
“没事,是我刚才不小心打翻了一只碗。”袁怀秀拍了拍刘珠的肩膀,“太后娘娘,您好好休养,我们先告退了。”
“这——”刘珠心中尚有疑惑,无奈被袁怀秀强行拉走。
“她是哭过了吗?”
“若是你从那么高的墙上摔下来,哭得肯定更加惨。”
“我年纪小,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懂。”刘珠盯着袁怀秀,“我看她的神情很是绝望,父皇驾崩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难过的。”
“珠儿。”
“那天在御花园中我看到你们两人在说话。你们是不是相爱的恋人,但是被父皇给拆散了?”
袁怀秀很是惊讶,他不知道刘珠为何会有这一番猜测,这种事情从来都不在他所考虑的范围之中的。
“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我说的是真的?”
“不是。”袁怀秀很果断地否定。
“我不要你骗我,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告诉我真相。”
“当真不是。”
刘珠笑了:“你记住,我是给过你机会去澄清的,是你自己不要的。下次就算是你求着我给你机会,我也是不会放你走的。”刘珠还是固执地相信袁怀秀与张青缨二人是两情相悦的,不过她还是开心,她以为自己已经用了最好的办法将袁怀秀永远地留在身边。对了,这种方法叫什么来着,以退为进!
袁怀秀以为这只是刘珠同他开的一个玩笑,他笑了笑也不愿意再去辩解。
“赶紧回去吧,折腾了一整天什么东西都没有吃,你不饿吗?”
刘珠这才意识到饿得咕咕响的肚子:“那两个红薯呢?”
“我忘在御膳房了。”
“啊!”刘珠好不失望。
“你这个小馋鬼,我以后再给你做烤红薯,可好?”
刘珠老大不愿意,但还是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整整三个月来,杜若一直闷在将军府里一步都未走出去,对江之彦也总是爱答不理的,于是江之彦最近很是神伤。前几日,香荷献计,大佛寺的梅花开得正是旺盛,不如带着杜若去大佛寺为肚子里的孩子祈祈福,顺便来个大佛寺一日游,赏赏那些漂亮的梅花。江之彦认真思索了一下觉得这个建议甚好,赏了香荷二十两银子,香荷一开心,自告奋勇去当说客说服杜若祈福。
“大佛寺?”
“是呀是呀,这个大佛寺的香火可灵了,不管你是求官求发财还是求平安,没有一次不准的!”
“香荷。”杜若狐疑,“你为何这么殷勤地让我去大佛寺?”
“夫人,这不是你刚怀孩子的时候受了惊吓差点掉了孩子嘛,我这心里面总是很担心,如今你胎像平稳,咱就去大佛寺拜一拜,求菩萨保佑孩子平安健康的,也让自己安安心不是。”
杜若想了想,也是太久没有出去走动,想着出去散散步也是好的:“那你准备准备,明日我们就过去。”
“嗯!”香荷很开心,这二十两银子算是稳稳当当进了自己的荷包了。
杜若很不开心,早上出门的时候,竟然在门口看到了整装待发的江之彦。
“你这是干什么?”
“听闻夫人打算去大佛寺为我们的孩子祈福,我这做父亲的总也要略尽绵薄之力不是。”江之彦从马车边上走上来,想要去拉杜若的手。
“我不去了。”杜若转身就往门里躲。
“杜若。”江之彦拉住杜若,“这大家都忙活了一清早,你就当是日行一善,陪我去可好?”
“江之彦,你为何总爱自作主张地替人安排?”
“那你替我安排。”
耍赖,是香荷教给江之彦的又一个高招,她服侍了杜若这几个年头也算是摸出了一些门道:杜若这个人是吃软不吃硬的。
“你自己去吧。”杜若拒绝。
“唉!”
最后果然是不出香荷所料,难得耍赖耍贱的男人,江之彦终于凭着三寸厚的一张脸皮,拖着杜若走上了大佛寺一日游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