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张青缨的宫里潜进了一个人,这个人竟然就是传说在匈奴国风生水起的郭廉。
张青缨刚刚回到寝殿,遣退了所有伺候的宫人,身后却突然传来脚步声。
“太后娘娘别来无恙?”郭廉从帷幔后头走出来,北方的风,将原本还是有些书生气的他,吹成了个彻彻底底的中年大叔。
“我与你,并不相熟吧。”张青缨情不自禁地退了几步。
“怎会不熟,若不是你与皇上联手,我郭家何至于败落至此,我女儿又何须含恨而终?”
“你是来找我算账的?”
“非也。”郭廉摇了摇头,“据我所知,新皇登基以后,太后娘娘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意,甚至还被软禁过一段日子?”
“我那是病了出不了门。”
“太后娘娘。”郭廉走进一步,“又何须掩饰这些。”
“郭廉,你如今私闯我宫殿,只要我一喊人,你就不可能活着走出这个门。”张青缨不得不退步。
“我既然能进得了这个宫,自然就有把握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我好不容易从那场动乱里面将命保了下来,我就不会无妄地死去。”
“你今日来找我,到底为了什么?”
“你想不想要掌握实权?”
“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如今受制于袁怀秀,你想不想要摆脱他,掌握实权,掌握自己的命运?”
“你想要挑拨我们。”
“太后娘娘真是多虑了,关于我女儿郭贵妃的事情。我知道要怪只能怪那个老皇帝,你也不过是受制于人,我并不会怪罪于你。我郭氏满门为他尽忠尽职,到头来换得的却是他的斩尽杀绝,我不甘心。他为了他的国家毁了我郭家,我郭廉就要毁了他所珍视的,为我郭氏满门报仇雪恨!”郭廉以为张青缨是顾虑自己会因郭贵妃一事对她耿耿于怀,作了这一番解释。
“你要报仇是你的事,你要叛国也由你自己去就是了,我不会与你同流合污背着叛国的骂名。”
“叛国?若是这个国能够护我周全我便认它这个国,若是不能,我便弃它而去又有何不可。”
“你离开吧。”
“太后娘娘一时想不明白也是正常的。若是想明白了,可以联系御膳房的小李子,我随时欢迎太后娘娘的加入。”
“宫里竟然已经有你们的人了!”
“我相信太后娘娘,才会一一据实以告。”
张青缨盯着郭廉,想要看透他究竟是几个意思。
郭廉一笑:“静候太后娘娘佳音。”便翻窗离去。
屋里的烛火晃了一下,张青缨的心也晃了一下。
“来人。”
“太后娘娘。”宫女小跑着进来候在下边。
“同外边的守卫吩咐一声,夜里要加强巡逻切不可懈怠。”
“是。”
“给我宽衣吧。”
张青缨的心就像是绷在了一根弦上,袁怀秀威胁着自己也就罢了,如今连郭廉都可以随意进出皇宫威胁到自己,自己的性命安全就像是完全裸露在了众人的目光之下,实在没有了一丁点的安全感。该怎么做,才可以改变这个被动的局面?
七月,天气变得暑热异常,期间与匈奴国偶尔在边境上有一些摩擦,所幸未引起较大的动乱,两国关系尚且算得上是融洽。匈奴王来信说是思女心切,望乌雅公主能够回去一趟,但是此时杜若已经怀孕快要足月,随时都可能临盆,来去路途遥远实在不能够放心,只能作罢。于是刘珠提议由江之彦代乌雅回去匈奴国看望匈奴王,顺带的私心是借此知道姐姐的安危。江之彦虽然觉得这个时候让自己出使匈奴国实在是不近人情,但是作为一个资深的愚忠代表,他与杜若告别之后就踏上了前去匈奴的路途。
“珠儿怎么让你在这个时候去匈奴国呢?我去同她说说。”杜若虽然表面上对江之彦不冷不淡,但是在生孩子这种人生的重要时刻,还是希望江之彦能够陪在自己身边的。
“杜若。”江之彦拦住她,“我会快去快回的。”
“你是去匈奴国,不是去上朝,早上出门入夜就能归家,之彦,我很快就要临盆了,你都不想见你的孩子第一面吗?”
“我是这个国家的将军,我身负皇命,不可以只顾自己。”
“又不是只有你才可以胜任这个任务,你当真要在这个时候离开我吗?”
“我也不想——”
“那就不要走,就这一次,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若若!”
“好不好?”杜若的语气满是哀求。
“我很快就回来,尽快赶回来好不好?”
“就算是这样,你都不愿意为我着想一回?”
“若若!”
“你去吧。”杜若低着头,语气低了许多。
“若若,我一定会尽快回来。”江之彦想要去握住杜若的手,杜若却收回了手。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照顾好自己就是。”
杜若以为自己在江之彦的心里,至少已经有了那么一点点的位置,至少他能够在自己临盆的日子陪在自己的身边,陪着自己迎接这个小生命的降生,但是,就算是在这样的日子里面,他也不愿意为自己逗留,在他的心里面,君主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他是一位尽职的将军,却不是一个尽职的丈夫,不是一个尽职的父亲。
“这样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姑姑即将临盆,我却在这个时候把将军派遣到匈奴国去。”刘珠批阅了一半奏折,心神不宁之际将笔丢在了一边。
“如今我朝与匈奴国在边境上摩擦不断,此番让江将军到匈奴国去,一方面能够起到震慑作用,让大公主在匈奴国的日子能够好过一点,另一方面也能够摸一摸匈奴国的底,我朝好能够及时做好准备。”袁怀秀慢条斯理地说着,自然最重要的是最近江之彦与杜若之间相处得实在是太过于融洽了,袁怀秀觉得自己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就在刘珠思考出使人选的时候极力坚持江之彦。
“不行,我还是觉得这样做实在是不好,我必须换一个人。”
“珠儿。”袁怀秀制止刘珠,“除了江之彦,没有比他更好的人选。想要震慑匈奴王,没有人能够做到像江之彦这样。想一想大公主,如果想要为她好,就非江之彦不可。”
刘珠既想要让杜若好,又想要让姐姐好,很是矛盾:“怀秀哥哥,可不可以?”
“你想要让我去?”
“没,没有。”
也不可以让袁怀秀去。如果他离开皇宫出使匈奴国,那自己该怎么办?所以不可以让他去。
“若是你实在觉得让江之彦去匈奴国不近人情,那我去也是可以的。”
“不行!你不可以去。”
姑姑对不起,原谅珠儿这一次的自私,珠儿以后一定会加倍地对姑姑好的。刘珠心里满是对杜若的愧疚,但是即便是愧疚,她也不愿意让袁怀秀去这一趟。孤单太久的人,一旦尝过有人关心的日子,就算是死都不愿意轻易再放手了。
江之彦离行的这一天,在门口等了许久,杜若都没有出门来送他。
“将军,要不,我去看一看夫人?”香荷小心地问着。
“不用了,她此刻不愿意见我也是应该的。”江之彦拉住香荷,情绪低落。
“可是——”
“香荷,一定要照顾好夫人,一切吃穿用度,都要照顾得到,不可有一丝的懈怠,多陪她走走,若是心情不好,要多劝着她一点,还有记得,让夫人尽量少去皇宫。”
“香荷知道。”
“嗯。”江之彦朝着门内望了许久,翻身上马。
“将军!”香荷冲到上边,“真的不见夫人了吗?香荷马上去请夫人出来!”
“不用了,她不愿意见,就不要再勉强她了。”
马蹄声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到为止,香荷禁不住叹了一口气,转身要回府,却见到杜若正站在门口:“夫人!”
杜若也不回应香荷,独自看了一会儿,就默默地回房间了。
“夫人,你怎么不早些出来,这样兴许还能见将军一面。”香荷在她身边絮絮叨叨,但是看着杜若的神色不对,也只能闭口不谈,识相地离杜若远了些,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直至入夜时分,香荷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走到屋前敲着门:“夫人,你开开门,好歹要吃一些东西吧,大人熬得住,肚子里的孩子也熬不住啊!”
“夫人,你开开门啊!”
香荷在门外敲了许久,都不见里面有丝毫的反应,心下有不好的预感,更用力地敲着门:“夫人!夫人!你听到香荷说话吗?”
“你快些去叫管家过来!”香荷立马叫身边的小丫头去把管家叫来,自己四下看了一圈,找不到什么坚硬的东西,就直接自己上去撞门。
砰!
门被撞开的一瞬间,香荷立马冲进了屋子:“夫人!”
杜若晕倒在床边上,面色苍白却大汗淋漓,双腿之间隐隐还有斑斑血迹。
“啊!”胆子小的丫头直接在边上尖叫。
“你快点去将府里的大夫请过来!”
“你快点去将稳婆叫过来!”
“你现在立刻去请宫里的御医过来!”
“你过来,将夫人扶上床!”
香荷将身边的丫头都派了出去,自己跟另外一个丫头小心地将杜若扶到了床上,盖上了被子,拧了毛巾替她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这是怎么了?”管家此刻也匆匆赶来,“怎么将军一离开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