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我希望上天能够赐给我一个母亲,她会给我做漂亮的衣裳,会给我唱好听的童谣,会给我做最最美味的糕点;长大一点了,我只是希望父亲能够多一点点的时间陪伴在我身边,这样就不会在一个午后的恍然之间竟然记不清楚父亲的模样;后来,我只是想要我的亲人能够平平安安的,哪怕活在我一辈子都到不了的地方,也是没有关系的。但是,我总是在拥有的时候,想要得不到的东西,又总是在失去了以后,才想要珍惜曾经有过的东西。是我的错,可是,我只是想要一个完整的、温馨的家而已……“啊……”
紫琳的哭喊声惊动了发呆的杜若,杜若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针线活,匆匆将紫琳抱在怀里细细地安抚着。
“小紫乖,娘亲在这儿呢,你哭什么呀……”
时隔那个惊心动魄的日子已经五个月过去了,然而杜若还是显得病怏怏、血气不足的模样,反而是紫琳,不像是刚刚出生时那样小,她长大了许多,也活泼了许多,只是这活泼劲用得不是地方,总是将人在夜半睡梦中生生惊醒,搞得伺候的一众人全部都是黑眼圈浓重、整日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就像此刻,香荷早已趴在案桌边上睡熟了,杜若便只得一个人照看着哭闹的孩子。
“阿紫又不乖了!”
刚刚还哭闹不停的孩子突然停了下来,转着两颗乌黑的大眼睛盯着门外的江之彦瞧。
“来,闺女,爹爹抱。”江之彦大笑,张开着双臂朝杜若与紫琳走来。
“呀……呀……”紫琳突然一阵高兴,手舞足蹈地对着江之彦投怀送抱。
“哈哈,见到爹爹很高兴,嗯?”江之彦拿胡楂蹭着紫琳白嫩的皮肤,紫琳立刻很嫌弃地背过身向杜若张着一双肉乎乎的小手。
“你又是几天没有刮胡子了!”
“没……没几天呀。”摸了摸胡子,江之彦扳过紫琳的小脸,语气埋怨,“你竟然嫌弃我。”
“将军!”饶是香荷睡得再熟,此刻也是被吵醒了,见到江之彦忙行了礼。
“我从外边回来,看到白梅开得正是旺盛,要不要去外边走走?”
“不了。”
“呀呀呀……”紫琳的手在半空中挥动着,指着外边不停地喊。
“你看,阿紫她想出去玩呢,你就当是陪她去玩可好?”
杜若看了看外边的景色,前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雪,如今外边都是被白茫茫的大雪所覆盖:“去大佛寺吧。”
“大佛寺?”
“我还记得寺里的那个可爱孩子,那时候紫琳还在我的肚子里,如今紫琳出生又恰逢初雪,我想带她去见一见那个佛寺里的小哥哥。”
“可是昨夜刚刚下过雪,上山的路颇是湿滑,而且雪后山上更是湿冷,我怕紫琳会受不住,待过些时日天气好些,我再带你们去佛寺可好?”不知为何江之彦总是对那个佛寺里的孩子心有余悸,想了想找了些合理的借口推脱着。
杜若看了看紫琳,她这么小抵抗力本就很弱,雪后天气寒冷,自己也实在是欠缺考虑了,也只能点了点头。
“我答应带你们去大佛寺,那你也答应我,陪我们去外边走走吧。”见杜若同意,江之彦忙趁热打铁为自己争取着更多的福利。
“外边冷……”
“多穿一点,大不了就在马车上边看看外面的景色,不下去就是了,那梅花我瞧着开得实在是好看极了。”
“夫人,你就同将军、小姐去外边散散心吧,这些日子你照顾小姐也已经很是辛苦了。”香荷觉得杜若此刻差的就是临门一脚,想了想于是便自告奋勇上去给了这临门一脚。
看了看一心扑在外边景色上的紫琳,杜若只好点头同意。
“如此甚好。”江之彦笑语。
两人出门,在马车上却是相对无言。
“若若。”
杜若只是逗弄着怀里的紫琳,神情没有一丝改变。
“那日,对不起。”江之彦的五官生得刚毅,但一双眼睛却是异常漂亮,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打下了一片阴影,难得的一种温情。
两人心知肚明,杜若生产那日,情况有多危险,江之彦心里的愧疚就有多深。
“之彦,在你的心里,我是什么?我从没有想要阻碍你对国家尽忠,但是偶尔,你是否能够在意我?我真的累了,在每一次你义无反顾的抉择之后,我已经不敢再信誓旦旦,认为自己在你心里有哪怕一点点的分量。”
江之彦沉默。他以为杜若能够明白,她在自己心里具有的举足轻重的重要性。
但是,杜若看在眼里的却是江之彦的逃避。
在他心里,孰轻孰重,甚至都懒得有一丝的掩饰。
“罢了,我不怪你。”杜若揭开帘子,马车外面是车水马龙的闹市。
“当家的,饿了吧,快点吃吧。”
一个粗布衣衫的妇人提着一个竹篮子走到一个正在叫卖铁杵铁锹等农具的男子边上,天气很冷,说话间嘴边已经全是白雾。
“你咋来了,二娃呢?”
“睡着呢,你快些吃,我等会儿还要回去喂奶呢。”妇人拿掉沾在男人头上的一根草枝,搓了搓手,“这天可真冷!”
“不是让你不要碰冷水了嘛,我会去弄好的。”男人抓起妇人的手,来回搓着。
“看什么?”江之彦见杜若久久望着车外,不禁也往外看去,但是除了来来往往的行人和吆喝着的小贩,并无任何的不妥。
“幸福。”那一对夫妻已经看不见了,可杜若还在执着地看着窗外。
幸福?江之彦当然是不明白的,对于杜若而言,能够平平淡淡地生活,相濡以沫就是幸福。然而这看似简单的幸福,于她而言,却只是奢望罢了。
人群里突然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杜若不禁惊呼出来。
“怎么了?”
“我好像看见……”
“什么?”
我好像看见了郭廉,但是杜若赶紧否定自己。自己与郭廉只是在宫宴上远远见过几面,街上人来人往,那个人只是与郭廉有些相像,而且自从郭廉被打倒以后,就一直躲避在匈奴,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没什么,是我看错了。”杜若摇了摇头,不欲让江之彦劳神。
只是,当真如此吗?杜若极力地否认,自己不告诉江之彦,不是因为害怕他会因为缉拿郭廉离开自己。
见杜若不愿意说,江之彦也不去逼着问她什么。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东湖。
雪后的东湖,与平日里的景色全不一样,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风韵。湖岸上的树木,枝丫上还满满是未化去的白雪,偶尔有几只受了惊的雀鸟飞离,惊落了一树的白絮,纷繁飘落于地上、水里,别有另外一番滋味。
“呀……呀……”紫琳在杜若的怀里扑腾着,想要去抓在水里肆意游来游去的红锦鱼。
“紫琳乖!”杜若想要安抚怀里的孩子,无奈紫琳如今一心扑在漂亮的鱼儿上面,杜若有些吃不消闹腾的紫琳,险要抱不住。
江之彦将紫琳从杜若的怀里抱过,佯装生气地拍了一下紫琳的屁股:“好不乖的姑娘!娘亲要你乖乖听话,你却可着劲儿地闹腾娘亲,现在罚爹爹抱着你。”
紫琳愣了一下,下一刻就是闭上眼睛,张开嘴巴,号啕大哭起来。
杜若亦是愣了一下,下一刻就给了江之彦一个白眼:“你这是干什么?”
“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害得你都不能好好欣赏这雪后湖景了,我替你教训一下。”
江之彦讪讪,但抱着紫琳时的神情满是温柔。当一个男人成了父亲,不论从前是多么冷峻的一个人,他对着自己孩子的时候,总归是难免男儿柔情的。
紫琳哭闹了一会儿,便自个儿趴在江之彦的背上睡了过去。
“将孩子给我吧,她在外边睡着会受冻的。”杜若想要接过紫琳,却不想江之彦抱着紫琳走到了马车边交给了香荷,又跑回湖边:“若若,陪我说说话。”说话间全是白雾。
杜若看着江之彦说话时嘴边的白雾,想起了在街市上看到的那一对夫妇,点了点头。
寒冷的湖风吹在身上,刺骨地冷。江之彦都忍不住在心里埋怨自己实在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冷不冷?”他抓过杜若的手,果不其然,触手间是冰凉。
“你要和我说什么?”杜若不经意地抽回手。
江之彦也不在意,他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杜若身上:“你身子不好,可千万不能受冻了。”
“我有。”杜若原本就披了件很厚重的狐皮斗篷,此刻江之彦的斗篷披在身上,整个人显得异常臃肿。
“多多益善。”江之彦笑笑,手中的动作并未停下,仔细地将绳结牢牢系住。
“你要和我说什么?”杜若只是觉得此刻的氛围有些许尴尬,她只想快些说完能够快些回去,或许,这冷风吹在身上实在是冰冷刺骨,一刻也受不住了。
“若若!”江之彦的神情很是严肃,“我要去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