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扶起倒在地上的刘琀,仔细查看了一下,除了皮外伤并无性命之忧,悬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落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你敢杀我,我就敢杀她。”刘璃手中的刀紧紧贴着杜若的皮肤。袁怀秀很久没有这样被人威胁,低下声音皱着眉:“你敢!”
“你要试试吗?”
“你不要伤害她!”袁怀秀看着刀刃划破杜若的肌肤,鲜红的血色刺痛了他的眼睛。
“我可以不伤害她,只要你投降,乖乖交出帝位。”
双方陷入了沉默,时间就仿佛静止了一般,刘璃拿着匕首的手开始有些发抖,晃神间只觉得脖子后面遭到了一下重击,瞬间就没了知觉。
“杜若!”
看到江之彦的脸,杜若突然感到好想哭,眼泪一瞬间没有止住,扑在江之彦的怀里不能自已。
“我不是让你好好等我的吗?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江之彦心中虽然很是恼怒,但是看着杜若这副样子,终究还是不舍得苛责,声音软了下来,摸着她的头轻声安慰着:“没事了,没事了。”
“江之彦!”一瞬间,袁怀秀觉得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与自己无关了,有情人终成眷属,那自己又算什么?他拿着手中的长剑抵在江之彦的背后。
江之彦转过身对着袁怀秀笑了笑:“怎么,你要这样杀我?”
“怀秀你住手!”杜若想要阻止,被江之彦紧紧拉住,只能恨恨地瞪着袁怀秀。
看着杜若的眼神,袁怀秀方才还犹豫着自己这样是否乘人之危,如今却是狠下了心:“无论是非对错,江之彦,今日你我之间必然要死一个人。”
“你敢伤他分毫我恨你一辈子!”
“你早就已经说过了恨我,杜若,我不在乎,哪怕你恨我生生世世,我也不能看你在别人怀里幸福。”袁怀秀笑得凉薄,这是一种参透之后的无奈。
“袁怀秀,究竟是我恨你还是你恨我?”
“爱恨都不重要了,杜若,就算是下地狱,我也要你陪着我一起去。”
“你休想!”
袁怀秀那看着杜若的眼神,最深处透出来的是无边的绝望,如同沉入最冰冷的深海。杜若打了一下冷战,紧紧抓住江之彦的手:“之彦若是死了,我不会独活。”
袁怀秀手中的剑尚且来不及有更多的动作,只觉得背后一阵钝痛,低下头看着穿透自己胸膛的长剑:“宋元?”
宋元握紧了手里的剑,从袁怀秀的身体里抽了出来。剑刃抽离身体的瞬间,一口鲜血从袁怀秀嘴里喷出来,身体里的力量仿佛一瞬间被抽离光了,再也站不住,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怀秀!”
虽然他做了很多的错事,害了很多的人,但自己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他死。
看着袁怀秀高大的身躯倒在了地上,杜若才意识到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会伤会痛,会爱会恨。她颤抖着手拉起袁怀秀的左手,手心里全部都是硬硬的老茧。右手拿笔是文弱书生,左手拿剑是武士,这个男人,从小历经磨难,卧薪尝胆,只是最后走错了路,才会落得这样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杜若。”
袁怀秀轻声地喊着杜若的名字,杜若低下头:“我在,你说。”
“不要恨我。”
我不恨你,怀秀,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恨你。虽然口口声声说着一辈子都恨你,生生世世都不会原谅你,但是那只是我的气话,我没有亲人,一直将你当自己的亲人看待,我只是气急了才会说那样的话!
“不要恨我。我爱你。”
宋元的那一剑穿膛而过,直接刺穿了袁怀秀的心脏,他还来不及痛,就已经离开了。
“怀秀!”
宋元放下手中的剑,对着袁怀秀在地上拜了三拜:怀秀,这辈子就当是兄弟欠你的,下辈子,我与你做亲兄弟,拿一辈子来还你。
“杜若。”江之彦背后被袁怀秀的剑给刺伤,开始有血迹,他顾不得这个小伤,拉过杜若揽在自己的怀里,“不要难过。”
“我从来都不想他死,我从来就不想他死的!”
“我知道,我知道。”
袁怀秀死亡,宋元倒戈,下边的将士一瞬间没了主心骨,加上这时严君带来的大队兵马已经包围了整个独秀峰,这些无将之兵不一会儿就全部缴械投降。
“之彦,刘琀受了伤,我带她下去处理一下伤口。”
见杜若情绪激动一时难以平复,宋元抱起刘琀向江之彦告辞,下了山。
“之彦,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沉默了一会儿,江之彦言语沉重:“我想让刘琀继承帝位。”
“刘琀?可她并无意于这个位子,当年——”
“杜若,只要她的身上流着刘氏的血脉,她就必须要承担起她应该背负的责任,况且有宋元会陪着她,你不用担心。”
知道江之彦所说属实,杜若虽然不同意但也无话可说:“那怀秀呢?你会怎么处置他?”
“杜若,怀秀罪责重大,我必须公正处理。”
“我知道你的难处,但是请你一定给怀秀留一个全尸,让他入土为安,可好?”
看了看袁怀秀,又看了看杜若,江之彦不忍心让她失望,就点了点头。
“你的手受了伤,我带你下去处理一下伤口。”
江之彦一提,杜若才感觉到伤口上传来的疼痛,怕江之彦担心,点了点头从地上站了起来准备下山。
“杜若,你去死吧!”
昏睡过去的刘璃,此次双眼猩红,拿起丢在地上的长剑就朝着杜若刺过去。
“小心!”来不及阻止刘璃,江之彦就将杜若护在身后,可是此时的杜若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将江之彦推开倒在了边上,她来不及反应,刘璃的剑就深深刺进了杜若的胸口。
“杜若!”接住杜若,江之彦朝着刘璃的胸口就是一掌,刘璃刺中杜若的一剑已经是拼却了全身的力气,如今中了江之彦的这一掌,身子径直就滚下了山,脑袋撞到路上的巨石,留下了一大摊的血迹。
江之彦不知所措地抱住杜若,连说话都有了颤音:“杜若,你为什么这么傻!”
“了尘还那么小,他已经没了母亲,我不能让你出事。”伤口的疼痛加上失血过多,杜若的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连说一句话都要忍着巨大的疼痛。
“你不要说话,我这就带你去处理伤口。”江之彦想要抱起杜若,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杜若苍白着脸,拉住江之彦的手:“之彦,之彦你听我说,这一剑刺的地方不好,没有人能够救得了我,你听我说说话,好不好?”
“什么叫救不了,我叫全天下医术最好的人来救你,拿天下最好的药材来给你吃,杜若,你坚持住!”
杜若已经是疼得满脸大汗,江之彦每动她一下都有如钻心之痛,她忍不住喊痛。
“哪里痛?杜若,你哪里痛,伤口痛吗?”
“之彦。”杜若抬起手轻轻拂过江之彦的脸颊,然后是眉毛,“不要皱眉,你皱眉的时候最难看了。”
“你活着,只要你活着,我保证这辈子都不再皱眉了好不好?”江之彦看了太多的生死,杜若如今已是弥留之际,只是他不愿意相信,不愿意让她离开自己。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回答我。”
“不管什么问题,你好了以后问,我都会告诉你,你现在不要说话保持力气,我带你下去!”
“你爱不爱杜若?”杜若已经感觉到身体所有的力气都在流失,恐怕自己命不久矣,她真的很想要问一问江之彦,你爱不爱临安杜家的杜若?
江之彦倒在了地上,忍不住眼泪:“我爱你,杜若。好的你坏的你,我只恨自己没有早一点认出你,害你吃了那么多的苦,对不起。”
“这样真好……”
杜若缓缓闭上了眼睛,四周仿佛弥漫着杜若花的香味,伴随轻风而来,往昔都已开始模糊不清,唯记得当年的那个孩提之约。
“对不起,若若,我不是故意的。”
“江哥哥,若若的左手腕有个花瓣状的胎记,你一定要记得,一定要记得!”
“我会记得,我会记得若若。”
过往都已不再重要,爱也好,恨也好,至少自己得到了爱,证明了自己存在的价值。江之彦,我知道你爱我,心里面有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我,就已经足够了。小时候的约定,是支撑着自己走过这段艰苦岁月的唯一支撑,曾经我以为自己恨你,可其实自己只是爱你,所以接受不了你对自己的遗忘与拒绝。江哥哥,来世,请记得若若,哪怕万水千山,也会找到你,那个时候,若是你再装作不认识我,我就真的生气了。
“杜若!”
江之彦再也摸不到杜若的脉搏,她的气息已经停止,眼睛再也不会睁开,再也不会对着自己生气,对着自己难过,对着自己开心,对着自己有各种各样的小情绪。
江之彦将杜若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仿佛只要这样就能够留住心爱之人,留住心里面的执念。
“杜若,你竟然这样狠心?”
“杜若,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明明是艳阳高挂的天气,转眼之间就阴云密布万里飘雪。这一场雪下得真是大啊,一瞬间就让世界变得雪白,仿佛能够将一切的污秽、难过、不幸全部掩埋。
鉴章二年十一月,袁怀秀被宋元斩杀于独秀峰上,尸身掉下悬崖找寻不见。刘琀即位,颁布新法,重建刘氏江山。江之彦辅佐刘琀治理风雨飘摇的国家,三年之后,江之彦隐退告辞。自此,再也没有人见过这位声名赫赫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