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昱的记性很好，从愣头青到叱咤风雨，这些年发生的大部分事情，遇到的每个人，他都好好地储存在记忆库中，包括每次经历过的打击。
虽然很少同其他人提起，虽然别人在恭维你时绝对不会说那些败绩，可它们总是像摘不掉的刺扎在心里。
上一次和苏家及其有关人士交手还是在几年前，结局呢？
惨败。
然后呢？
由父亲出面收场。
路珩的记性也不错，而且人生和顾昱有很多交集，所以他此刻想到什么他也能大约勾勒出轮廓——真是一点都不美好的回忆。
毫无疑问，苏家的加入让眼下的局面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也许很多一直站中立的墙头派会因为俞父这个超级外援而转投怀抱。
路珩习惯性蹭了下微微发痒的伤口，“老实说，你老爸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是吧？”
顾昱低低的应了声，慢慢把纸张塞回文件袋里，“不是偏离轨道太多的话，他一向不会插手这些事情。”
路珩沉默，像是在思考什么。
细绳在轴上打了几转，牛皮文件袋又变成了最初的样子。顾昱的手掌缓缓抚过表面，“我负责回国稳住局势，你做好这里的收尾工作。”
没有任何迟疑，“知道。”
虽然乐于见得顾昱那种百年难得一见的神情，但不代表路珩对当下的形式保持着多么乐观的心理——他们就算再天才，要玩过老油条们还是有些困难的，何况苏家的势力不只是在商业范畴上。
拧动车钥匙，路珩一脚踩下油门，平稳地驶在去往机场的路上。
经过间便利店的时候，顾昱忽然开口，“先停一下，我去买点东西。”
路珩应了一声，把车缓缓靠边，“抓紧时间。不要迟到了……”声音越来越小，透露着心虚的气息。
顾昱扭头瞥向他，戏谑的挑挑眉，却没有开口打趣，毕竟要抓紧时间嘛。
十五分钟后。
路珩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丢在后座上的东西，“顾昱，你要去野餐吗？”
顾昱揉着刚刚由于着急而不小心碰到车门的手肘，“之后要用的东西。”
路珩愣了下，视线在后座和顾昱间来回转了几圈，“等等，你的意思是，要丢下我和俞苘独处？”
听了他的话，顾昱反而露出副困惑的表情，“难道这不是应该的吗？”
…………
也好，趁顾昱在场壮胆，一次性把话说清楚。
路珩可以拍着胸口发誓，他当时答应再来接机时绝对是抱有这种想法的。
结果根本没有机会开口，大概是当年被伤害的记忆太过深刻，见到俞苘条件反射就不想正常交流，坐在副驾驶席位滔滔不觉拉着顾昱讲这几天的经历。
动机不明，意义不明，效果也不明。
顾昱有点无语地瞥了路珩一眼，心想倘若你是要刺激俞苘，就重点说酒吧的那些经历啊，泰晤士河很壮观大本钟到时间会响谁不清楚。
通过后视镜发觉俞苘露出副不耐烦又带点困惑的表情后，路珩终于打住，然后默默调高了车内的暖气。
直到车子停到酒店的地下车库为止，顾昱还是猜不透他这位老同学此刻的心境。不过倒是有一点从来没有变过，在喜欢的人面前总在说些奇怪的话，永远表达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可惜当初那个最最本质纯真的路珩已经随着时间流逝死掉了。
手机在这时候响起了短信提示音，顾昱低头瞥了眼，却无法在这样的气氛下说出你们随意之类的话语。
冬季的暮色总是降临得很早，无论是在大洋的彼端还是此端。
围着超厚的围巾，裹着黑色羽绒服，长发松散地绑在脑后，俞菲在天还没黑的时候赶到了剧组人员大力推荐的观星海滩上。
眯眼望着天边被染上的橘红色，心情舒畅地给顾昱发送了封简单的短信。
「到达。」
距离流星雨预计的降临时间其实还有段空闲，但这附近已经呈现出爆满的状态，甚至还有人怀着闲情逸致搭起了简易帐篷。
结果被顾昱之后的回复给打击到了。
「我可能要迟到一点，对不起。」
迟到一点是多久呢，俞菲盯着天空中逐渐褪去的夕阳，哦，一点大约是一个小时左右。
赌气般将手机调到静音模式，不理会屏幕上接连闪烁的来电，俞菲带着某种从未有过的悲壮感直接坐在了沙滩上。
周围很热闹，沁凉的海风拂过，还沾染上一点海水咸涩的味道。
期待的是享受夜空聆听海浪那种浪漫场景，可此刻除了冬季的寒冷以外，俞菲什么也没有感受到，甚至心里还不断涌现出“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愚蠢决定”的想法。
扭头看看身边，除了有组织的群体外，基本上都是出双入对甜蜜蜜的情侣，不断冒着想让人狠狠戳破的粉红色泡泡。
抬头对着漆黑一片的天幕张望了会儿，剧组内部热情洋溢宣传的暴风级别的流星雨也根本没有一点要粉墨登场的苗头。
俞菲不知道顾昳被那帮架着他走的工作人员拐到了那处，但肯定是在这偌大海滩上的。心里暗暗想着千万不要被她撞上，否则他哥哥送来的怒气说不定就被转移到他身上了。
就在百无聊赖放空的某个瞬间，俞菲忽然想起了今天元旦，就是顾昱等待她的时候，那时顾昱是怎样的心情呢，和现在的自己是否相似呢。
不清楚具体过了多久，俞菲被心里的思念已经折磨得不像话，她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真的是在掏心掏肺去想念一个人。
到最后只能对心底的情绪举手投降，认命从兜里把手机拿出来想至少回给顾昱一通电话，却发现刚刚一直被遗忘调整到静音模式的手机在疯狂地闪动着屏幕。
“俞菲。”
滑动接听后马上传来顾昱低沉有力的声音，敲击在俞菲的耳畔，带来的除了踏实的感觉还有某种失落，他大概现在依旧是走不开的吧。
“回头。”
俞菲差点吓得把手机掉落在沙滩上，心心念念的人正双脚一深一浅的踩着沙子，从人群中挤过来。
他的模样看起来挺滑稽的，可却让俞菲的心像是忽然被谁捏了下般，非常有实感。
紧接着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凑近的人拥在怀里，剧烈的喘息声四散在面颊周围，被海风吹掉的体温似乎在这一瞬间全部跑回了俞菲的身体里。
忍不住伸手回抱住顾昱，没有抬头，只是用脑袋在他的下巴上蹭了蹭，安静享受当下的拥抱。
“你迟到了。”还是决定抱怨几句，不过手上的力道一点也没有放松，还是紧紧抓着他的大衣。
倒是听到这话的顾昱主动拉开一点二人间的距离，利索的放下背着的登山包，像是圣诞老人掏出礼物似的一个接一个拿出之前准备的东西。
先在沙滩上铺了一块厚厚的防潮坐垫，躬身朝俞菲绅士地一挥手，“请坐。”
在她坐下后帮俞菲仔细重新系了围巾，护住脖颈和下半部分的面颊，然后给她扣上了顶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绒线帽，最后认真检查了遍外套扣子。
就正常人的审美来说，俞菲此刻的打扮应该还没有压到及格线，但这番不及格的打扮在她自己心中大约可以得到满分的评价。
当然，在顾昱那里大概是一百二十分。
接着被交到俞菲手上的是个还有余温的三明治。
“等我很久，会有点饿了吧。”
说话间又递过一瓶水。
这是顾昱在路珩和俞苘令人头疼的氛围下所能做的最大准备，尤其是俞苘在坐上后座就一直在吐槽防潮垫占据太大的空间，几次都要开门将其丢出去。
如果是自己的座驾，顾昱也许会直接威胁说要不然把你丢出去好了，但毕竟这辆车还是署着俞苘的名，所以最后还是在卖掉路珩后，俞苘和防潮垫终于找到了和谐共处的方式。
当然，必须无视掉路珩那个怨念的眼神。
毕竟是你说的最好能和她保持午夜场的关系嘛，我这是在帮你。
操控着方向盘，顾昱如是想到。
俞菲低头咬了口三明治，伸出手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顾昱立刻坐下，紧紧和她依偎在一起。在俞菲丢过来“你离我远点”的时候从容的解释这是取暖的方式。
说着拧开另一瓶被放在防潮垫的上的水，因为之前跑了不短一段距离的缘故，顾昱此刻很是口渴，咕嘟咕嘟灌下大半瓶水，接着呼出口哈气，挺潇洒的模样。
小小的水珠沿着下巴的纹路躺下来，在海风的吹拂下有种凉飕飕的感觉，接着是指尖温暖的触感——俞菲实在是看不过不计形象的总裁大人，用手指帮他藏擦了擦。
在那双桃花眼流露出更不怀好意的色彩之前，俞菲又重复了遍刚刚的抱怨，“你迟到了。”
倒不是她想抓着这点不放，而是在此刻有点暧昧的情景下，脑筋转动的速度也被拖慢下来，不知做什么反应是好。
眉宇间逐渐添了几分褶皱，顾昱耷拉下眉毛，“有点事情耽搁了，我回去绝对把拖累步伐的人揣进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