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是朱媚接的电话。
“喂?”在朱媚说这个字之前,吴泽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听见她哭的撕心裂肺的声音,比如听见她喉咙沙哑的声音,再比如恰好听见他们之间言辞犀利的争吵,或许运气好的话还能听见自己的名字。
但是吴泽听到的是一个比较镇静的声音,跟往常别无二致,从这一个单音节字的字音里,他就知道这一次电话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但是他还是坚持说了下去。
“媚儿,你们今天怎么走的那么急,有什么事吗?”吴泽说着朱轻语刚刚交给他的说法,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就好像是一个新买的复读机,每一个字都有声调,但是组合起来却没有什么情感。
那边朱媚不好意思的轻笑了一声,“没什么,就是骆昊然突然脑子抽风,你别介意,没什么真的”。
“哦,没事就好”吴泽淡淡的说出这句话。
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大概就是要挂断电话了,朱轻语意识到这一点连忙摆了摆手,她要问的还没有问呢!朱轻语一个劲儿的给他使眼色,做口型,但是他像是没有看到一样,不出一分钟,这一通电话就挂了。
朱轻语气鼓鼓的看着吴泽,右手食指一下一下戳在他的胸口“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刚刚叫你问她今天晚上后来吃的什么你怎么不问?”
吴泽眼皮子都没有抬,一把扯开她的手朝楼下走去,“我问了”。
“你问了?”朱轻语跟着辇了几步“你是说,你那句‘你们今天怎么走的那么急’?”
见吴泽不回答默认的态度,她就确定了他是这个意思,心里一时觉得自己找了一个猪一样的队友,暴躁的抓了抓头发,“那你有没有听见什么砸东西的声音?”
“没有”,吴泽飞快的答了一句,脸上的表情绷在一块儿。
“没有?”朱轻语一只手抵在下巴上,一只手环在胸下面一点,明明是在下楼梯,但是她这一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影响,像是穿着平底鞋走在平坦的大道上一样。
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原本还是没什么表情的面孔一下子紧缩,下楼梯的时候差点没有踩稳,晃了几下,又问“那她的语气带没带哭腔?”
“没有”。吴泽的没有跟上一次说的那个没有一模一样,不参杂任何私人感情。
但是朱轻语的脚却一下顿住了,脸上的微表情像是吃了一只蚊子,满脸青黑,“你站住”。
声音不大不小,但是吴泽还真站住了,回头看着她。
朱轻语抓了抓外套领口,把它拉紧一些,像是很冷似的,“你的意思是,我们的计划失败了?”
吴泽微微点了点头,他们的计划确实失败了,他没有想到朱轻语会这么信任骆昊然,他本以为维系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一根很细很细的绳子,稍稍大一点的风浪就可以吹断。
他这么一点头,朱轻语的脸色更加难看了,牙齿不受控制的发出了“咯咯”的声响,“你还记得……义父说的话吗?”
吴泽扭头看她,“什么话?”他并不记得那天义父说过什么,但是看朱轻语控制不住颤抖的双腿,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就是……就是那一句”朱轻语环住自己的身体,又下了几级楼梯走到吴泽面前“就是他说,‘这件事如果还做不好,回来就放一手寄存在我这儿吧’”。
朱轻语差不多是凑在吴泽耳朵边说的,他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了一下,朱轻语的语气并不像义父的声音,但是却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他这才想起,那天他们做好计划的时候给义父报备过,说完之后他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说了一句“这件事如果还做不好,回来就放一手寄存在我这儿吧”,当时没有在意,现在只觉得一股森森的凉意顺着背脊爬上来。
抿了抿唇。他知道,义父说话从来都是直说,不会这么隐喻,但是有很多事情都是无法预料到的。
离开朱媚的小区后,两人回去的车上比来的时候安静了很多,安静的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时而紧促时而放松,是朱轻语在做深呼吸。
朱轻语之前就有一次被罚过,她深深的知道那个看起来白发苍苍的老人手段又多么的狠。
而且这件事还不能拖,必须尽早告诉他,他们都知道义父的脾气,如果是被义父自己挑出来,估计他们两人的下场会更惨。
各自回家后,心情都异常的沉重,在床上辗转反侧,思考着明天到底要怎么去面对那个眼白手红的义父。
第二天一清早,吴泽和朱轻语同时站在了那栋别墅外面。这是吴泽第一次在十点之前站在这里,而且心境也与从前不同,从前的他每一次站在这外面,心里都怀着一颗要报仇又冲劲的心。
但是现在,他好像学会了害怕。
天不怕地不怕的吴泽学会了害怕,吴泽心里苦笑了一声。
是的,他害怕,害怕看不见明天的太阳,更害怕……看不见朱媚的脸。
吴泽看了一眼身侧的朱轻语,眼神对视了一秒,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那么一丝掩藏不住的恐惧,吴泽稳了稳心神,薄唇紧抿,然后推开面前别墅的大门。
大门门口看起来和其他任何一栋别墅都没有什么差别,但是门里侧却站着一个穿黑色夹克的保镖,明明室内光线很暗,他却偏生戴着一副墨镜,脸上一副冰冷的表情。
吴泽和朱轻语走到沙发后站定,从后面看过去,只看得见老人的银丝,夹杂着那么一两根稍稍含着一些黑色素的头发。不认识的人看见这么个背影,第一印象都是觉得这位肯定是一位慈祥的老爷爷。
但是,吴泽和朱轻语都知道,这具苍老的身体有一张怎样狠戾的面孔。
老人身上穿着黑色的唐装,袖口边用红色的丝线绣着一条腾云的龙,右手抵在沙发的扶手上面,眼睛望着窗外,迷茫的没有焦距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