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和你争当然没意思了。”声音缓缓的落下，一个满脸皱纹的老者出现在副主教燃烛的身前，他的头发早已花白，却和燃烛等人精心打理的，犹如瀑布挂川一般不一样，灰白的发梢，带着一股由内到外的老意，但是他的声音却尚显年轻，言语之间更是宛如一个初出茅庐的青涩小子。
“那你又为何不让秦天好好的闭关突破，来参加这新生大赛的天级任务？”燃烛没好气的甩了甩袖子，眉头紧锁的问道。
来人脸上的褶子如同菊花一般舒展开来，无声的笑了好久，才缓缓地说道：“突破什么？刚刚稳定下附灵境的修为，还需要突破什么？”
“果然，也突破了么？”燃烛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旋即嘿嘿一笑：“这么说来，人榜第一的位置，可不一定是谁来坐咯，毕竟，苍云那小子还算争气，比秦天早了三个月进入附灵境。”
“那不重要，地榜的排名，才是最关键的。只不过，他们二人都已经接近毕业，不知道能不能在那之前抢到晋升核心学员的资格。”来人一掀衣袍，索性坐了下来，大手一挥，一壶清香飘逸的浓茶出现在桌案上。
燃烛鼻翼轻轻一耸，忍不住苦笑道：“你还是老样子，就知道拿我无法抗拒的东西讨好我，我可告诉你，天级任务的事，我可是一步都不会让的。”
“拉倒拉倒，换一个话题。”来人不在乎的摆了摆手：“那是他们俩的事情，和你我无关，自从接手了这主教的位置，一日都不得闲，整天破事一大堆，找你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你以为这是给你的，让你尝尝而已。”
“哼。”燃烛不屑的撇撇嘴，两个人如同斗气一般相视而坐，对面之人又如同变戏法一般变出一方茶海来，清洁杯具，整理茶碗，观察茶色，手上的动作不停，嘴上的话也没停，只是说出来的话，让燃烛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我大限快到了。”那人将茶碗里洗杯子的茶水倒掉，重新续了一泡滚烫的水，而后漫不经心的说道。
“鸿鹄，你说什么？”燃烛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之人的脸色，似乎试图从后者的脸上看出一些玩笑的异样，但是，他失望了，这个和自己针锋相对了百余年的鸿鹄主教，脸上没有一点松懈的意思，依旧是平淡如古井一般。
“没什么可吃惊的，老夫都活了五百多年了，从我的声音开始变得古怪的时候，我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了，这两年更是感觉力不从心，总想打瞌睡。可又怕一睡又起不来，所以每能多活一日，我便庆幸一日，如此一来的话，心情倒是舒畅多了。”
燃烛脸上的表情有些索然，他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往日细细品味的动作一概没有，咂咂嘴，似乎醇厚的茶香也没能在口中散发出余香，便被匆匆咽下。
“真是浪费。”被唤作鸿鹄的主教有些惋惜的看了一眼燃烛的动作，重新为他斟上一杯，淡然的说道：“死的是我，又不是你，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燃烛摆摆手，长出了一口气，才神色寂寥的说道：“是你，但在你的身上，又何尝看不到我的影子？老夫又何尝不是在这灵丹境滞留了两百余年？两百年来，修为再无寸进，气海日益枯竭，灵丹难以为继的日子，老夫与你，感同身受啊。”
“呵呵……”鸿鹄主教端起茶杯轻轻地呷了一口，而后在口中咂摸了许久，才缓缓咽下，一口白气呼出，竟是带着浓郁的灵气。
看到这一幕的燃烛，双目微微一眯，沉声道：“灵丹已经开始崩溃了么？”
“是啊！”鸿鹄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怔怔的说道：“我还从未觉得，生机被抽离的如此之快，想当年，我一个人追着鬼蜮里的百余名土著跑，现在想想，竟然也是如同昨日一般。”
“哼，又开始吹，越老越不要脸了是吧？那是你追着他们跑嘛？不是我给指的路，你就被人家带进陷阵里面出不来了，还有功夫在这跟我废话！”
“哈！是嘛？岁数大了，记性也不好了……”鸿鹄一咧嘴，笑了笑。而后，二人周围的空气顿时有些压抑起来。
“我说，若我真的活不到秦天进入核心学员的那一天，你记得帮帮他啊。”两位老人沉默良久之后，鸿鹄才把此行真正的目的和盘托出，燃烛讥讽的看了鸿鹄一眼，一副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模样，淡淡的道：“不用你说，我自会处理。”
“那就好，还有，我刚才看见了，那个小家伙，是你新收的弟子？”鸿鹄忽然说道。
“怎么，又想挖墙脚？”燃烛瞥了鸿鹄一眼，没好气的哼哼道：“门都没有，当年我说要收秦天的时候，你不也是屁都没放一个就把我撵出来了么？”
“嘿嘿，都是旧话，旧话了，没什么意义。”鸿鹄嘿嘿一笑，而后正色道：“小家伙似乎来历不简单，我怎么察觉到她的身上有一股混沌的味道。”
“你也发现了？”燃烛斜睨了鸿鹄一眼，而后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说道：“不过经过这几日的接触，我发现他身上的混沌器灵似乎并不完整，这件神器，现在上头一直在找，据说也搜到了几块碎片。”
“恩，这事我听说了。按理来说，如果我们一旦发现混沌的踪迹，就应该立刻上报界王冕下，由界王冕下上报王室，安排专人来鉴定混沌属性，最后抽离灵力。”鸿鹄的脸色变得无比的凝重：“你现在秘而不宣，到底是怎么想的？”
“因为我发现，这小子体内的混沌属性不太一样。”燃烛若有所思地说道：“有点本位的意识，我曾借助号脉的时候，试探过一次，结果那混沌碎片竟然瞬间消散，只留下一块杀欲碎片的波动传递出来。”
“有自我意识？”鸿鹄霍然起身，神色凝重的看向燃烛，问道：“你确定？”
“不，不确定，这也是我秘而不宣的主要原因，那种感觉只是一瞬之间，我也一度以为我感觉错了，之后这几日，一直都没有查询到这种意识波动，所以……”
“我明白了，可是，这毕竟不是个长久之计，就算不是混沌本位，那小子身上也有杀欲残灵的波动，这样的事情，瞒不过界王那边的眼线，一旦没发现，你我二人，到时候就要担上包庇的罪过了。”
“哎……”燃烛目光深邃的看向远方，沉吟良久，才缓缓的开口：“五百年了，兄弟，你我二人从一出生开始，就被绑上了这辆战车，如此滚滚前行已经五百年了，你还记得咱们师傅仙逝的时候，怎么说的么？”
鸿鹄的脸色微变，沉声道：“你是说，师傅当年的怀疑？”
“没错，是怀疑啊！你我二人，一步一步，从侍童做起，成为长侍，宦侍，等等等等，一直到今天，成为正副主教，你可曾试着违背过界王冕下的意思？”
燃烛的双目犹如星辰一般浩瀚无垠，他的目光凝视着两位关门弟子消失的地方，略带深意的说道：“师傅当年这么做了，于是他死了，他的位置，让你我二人瓜分了，从独一无二的主教，到现在的一正一副，你还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么？”
“呵！”鸿鹄轻笑一声，苍老的面容之上，第一次流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但是尽管他的嘴角上扬，但是任何人都恩能够看得出来，那浓浓的苦涩。
“岂能不知，这是制衡啊。所以，你我二人针锋相对，这一争，就是百年光阴。”鸿鹄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愈发的冷冽：“你可知道，你我二人已经多久没有喝过茶了？”
“四十年七个月零十九天。我都给你算着日子呢，上一次，还是你为了血神宗地事情而来。”燃烛的手指轻轻的沾了一点茶杯中的水，而后在桌案上轻轻的圈了一个圈，指着说道：“你我二人，守着天玄国教这一亩三分地，一辈子没离开过，一身的本领没有施展的地方，你知不知道，现在天玄国教的弟子，修为已经越来越低了，这一次外门弟子遴选的时候，有多少人，竟然只有唤灵境的修为，这样的事情，放在百年之前，你敢相信？”
鸿鹄摇了摇头，而后用掌心抹平了水迹，说道：“界王冕下在控制着，七大家也好，外门弟子也好，修为逐年的降低，是界王冕下刻意压制的结果，发展到现在，效果已经很显而易见了。”
“可是鬼蜮怎么办？往日里新生就可以完成的任务，现在被迫要老生参加才能镇得住场，甚至四十年前的那次，新生居然被尽数杀死在鬼蜮里面，尸体全部顺着天雷鬼蜮飘回来，界王冕下，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么？”
“现在的血神宗越来越压制不住了，这几年的动作也是越来越大，触手甚至都伸到了七大家里面，坦白来讲，我也不理解界王冕下这样做的目的，但是，一定有他的深意吧。”鸿鹄主教喟然长叹一声，幽幽的说道：“反正我已大限将至，未来的路，究竟怎样走，那是你需要头疼的事，和我无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