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员围着客厅中央的桌子，李秋官队长坐在沙发上。
“科长，就是这个。”小队长指着放在矮桌上的丝绒盒。
“那是什么？”
“是全新的手表。”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盒盖。看到手表的队长，不由得“哦”地一声。
盒子、表面还有表带全是黑色的，只有两根指针和秒针，以及黑色表面上显示时间的数字是白色。是符合年轻人口味，时髦又利落的设计。
“全黑的手表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这里有保证书，写着CalvinKleinWatches、Allblack。是电子表。”
“唔，好像很贵的样子。”
“应该是。贩卖的店家是王府进天金堂，它的包装纸还掉在桌子底下。”
“这不是被害人自己买的吧？”
“是的。从保证书上的日期看来，这是上周一某人买了之后带来这里的。我想多半是女性。”
“哦，女性……？”
队长联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件LL内裤。
“这个烟灰缸里，”小队长指着满是烟蒂的玻璃烟灰缸，“有八个烟头，是Camel牌的香烟，大概是段吉抽的吧；里面还有两根细长型的烟头，是VirginiaSlim，是加了薄荷的女用凉烟，烟嘴处有淡淡的口红痕迹。也就是说，手表是抽烟的女子带来的。我想当时两人就坐在这张沙发上，女的一边抽烟，一边就这个带来的手表跟段吉聊了好一会儿。”
“嗯，无论如何，我们必须锁定买手表的人。你们哪个人，明天一早到天金堂走一趟。大家待会儿也看一下，在段吉床上找到的女用内-裤，尺寸是LL。为了慎重起见，把车祸死亡的李代燕的照片带在身上，向天金堂的店员确认她是不是买手表的人。”
“知道了。另外，科长，还有一件奇怪的东西掉在地上。”
“哦？”
“就是这张宅配的收据。它被皱巴巴地揉成一团，丢在浴室洗脸台的下面。”
队长伸手接过皱巴巴的小纸张，凑到眼前。
是红月货运的收据。金额是二千四百，下方记载着“货到付款”。送货地址是华夏海粟××谷先生，“寄件人”是慈利县xx养蜂场，品名写的是蜂王乳。
“蜂王乳？是蜂蜜吗？”
“正确来说是工蜂的分泌物，含有丰富的营养成分，近来好像有很多爱用者。这位住在海粟的谷先生，也特地向慈利县的养蜂场订货，由宅配业者用货到付款的方式递送。谷先生收货后付了款，拿到这张收据。只是它为什么会掉在明富的段吉的浴室里呢？”
“唔……”
“而且科长，请你看一下那个收发章，上面的日期是99/7/15吧？”
“嗯，是一九九九年的七月十五日。”
“也就是说，这个收据是距今九年前的东西。九年前哦，这种东西会一直留到现在实在很奇怪，而且那个浴室的地板有个贴着瓷砖的排水孔，换言之，随时都有浴缸或淋浴时的水溅出来流到地板上，可是，这张收据没有半点被水沾湿的痕迹。所以说，我们可以推论它是最近，更精确地说，是今天才被谁丢在这里的。我想，姑且也将这位谷澄人列为重点调查的对象吧？”
“嗯，这张签收单会被揉成一团丢在地上，就说明了它不是被仔细保管的东西。那么，为什么它现在才被丢在这里呢？这点确实值得研究。在拜访谷证人之前，先调查一下他的背景，包括他的家人和被害者之间的关系。就先从逐户查访开始吧。”
“知道了，我们会尽快分配好工作，明天一早就展开调查。”
“嗯，就这么办。”
这时，有一名巡警在客厅入口处探出头来：
“麻烦一下！”
“什么事？”
“刚才有一个女的要找被害人，我请她在楼下等，该怎么处理呢？”
“这样啊？那我去见见她吧。大家开始进行现场搜证。鉴识员动手采集指纹，尤其是浴室，请特别留意。”
丢下这些话后，队长就下楼去了。
女子站在大门附近的信箱前，两名员警紧跟在旁。
“是你要找段吉先生吗？”
“是啊。”
女子将抽到一半的香烟往地上一丢，用鞋子将火踩熄。白色的无袖洋装系上红色皮带，束出纤细的腰。虽然她举止看似刚强，但涂着蓝色眼影的眼底深处却显现出害怕的神色。
“你叫什么名字？”
“莉莉。”
“喔，是本名吗？”
“在店里都是这么叫的，每个人都会取个花的名字。”
“店里？听起来像是酒馆或俱乐部之类的地方。”
“我们的店是健康理中心，店名叫‘花屋’。先跟你说，我可没有真的跟客人搞。”
“这样啊，你的本名是？”
“安绫。反正你接着一定是要问年龄吧？我二十二岁。”
“你这可爱的孩子让人省事不少。”
“即使是警官，我也要多多奉承呀。下次你来要指名我哟，我会给你特别服务的。”
“那么，你今天是为了什么事来找段吉？都已经十一点了，难不成你们那里也有外卖服务？”
“别开玩笑了，我是给小段送钱来的。这可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钱，是我工作存来的，是正正当当的钱。”
“多少？”
“五万。”
安绫拍了拍拿在手上的包包，表示那五万就放在里面。
“原来如此，那么这五万是要做什么用的？难道是你向段吉借钱，现在拿来还他？”
“才不是呢！这是我要给小段的钱。”
“哦，你和段吉是什么关系？”
“算是男女朋友吧。”
“话虽如此，段吉可是男人耶，怎么还要你拿五万供养他？”
“供养？不要讲得那么难听！我把工作赚来的钱交给喜欢的男人，有什么不对？”
安绫忿忿不平地和队长争辩。她的目光有些呆滞，似乎有点醉了。
“你呀，也许是警察之类的大人物，从刚刚就一直段吉、段吉的叫，把他当犯人一样。他可是当今数一数二的小说家耶，是大作家哦！你知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小段在牛郎俱乐部（HostClub）上班，是‘女之城’的头号红牌。因为他待人温柔体贴，所以，连那些母猪型的中年妇女都对他的魅力无法招架。
那份工作可辛苦了，因为是同行，所以我知道。不过，小段他很努力，而且他只对我说真话。他说他要当一名小说家，现在做这一行只是为了要丰富人生阅历。”
女子一口气说完。喝醉了的她，还挺自我陶醉的。不过从她的话里，可以略略知道这个叫段吉的男子的生活状况，他似乎是个手段相当高明的牛郎。
李秋官队长对于各行各业，以及其中的一些内幕都有大致的了解。
牛郎俱乐部，也就是最近所谓的男公关俱乐部，客源大多是在泰国浴、健康理容中心还有变装酒店[注]等风月场所工作的女性，不过当中也会穿插一些家庭主妇。刚刚安绫口中所说的“像母猪一样的中年妇女”，指的就是她们。孩子们独立后离开了身边，老公只顾着工作，生活虽然宽裕，夫妻间的生活乐趣却早已丧失殆尽。因此，有钱又有闲的女人们，抱着空虚的心灵和身体，走进了牛郎俱乐部的大门。
绚丽的灯光，美妙的音乐。在那里，有着和自己儿子年纪相仿的美少年，还有西装笔挺的运动型青年，温柔热情地迎接她们。
优雅的谈吐，慧黠的幽默，有时略带黄腔的话语挑逗着她们的心，遗忘的年轻岁月里才会有的怦然心动，一瞬间让她们的血液沸腾了起来。
此外，对一些在风月场所工作的女人而言，牛郎店是干涸都会生活中的夜间绿洲。
特种营业中，有所谓的SoapLand、Health、ImageClub等以外文命名的地方，在里面工作的女子都是用身体来赚皮肉钱，她们向客人收取费用，在一定时间内把身体交由对方处置，并彻底为客人服务。
就抒解这些女子心中抑积的压力和郁愤而言，牛郎店真是个好地方。
在这里，男女的立场完全对调。她们可以指名自己中意的男公关，接受他们的服务直到满意为止。
桌上摆的是二十万、三十万的高价白兰地，她们毫不吝啬地款待男公关，和他们喝酒、唱歌、跳舞，反正在风月场所工作的女人有的是现金。和同年龄的粉领族或是年过中年的中年妇女不同，她们花起钱来毫不犹豫，因为她们自信只要工作一个晚上，就可以靠自己的身体轻松赚得五、六万圆。
对牛郎店而言，“来自风月场所的大姊们”是一点都怠慢不得的贵宾。正因为如此，男公关们莫不挖空心思讨她们的欢心。这些女子也能在备受呵护中，度过片刻犹如女王般的梦幻时光。
眼前这位名叫安绫的女性，李秋官队长心想，大概经常光顾段吉工作的牛郎店吧？为了得到他的心，她不惜一掷千金，不是给小费、就是送些贵重礼物。当队长还是菜鸟警员，在派出所执勤的时候，就曾经听说当地在泰国浴工作的女人送一部全新的BMW给自己喜欢的男公关，让他吃惊不已。和那个比起来，或许绫带来的五万还不够看呢！
“不过，”队长说，“你刚才说段吉……先生是小说家，可是，你还要送钱给这么了不起的大师，不是很奇怪吗？”
“因为他才刚开始写小说啊，很快就会变得了不起了。这个月底，他就要把现在的工作辞掉，专心过起作家的生活了。他告诉我，完成作品到交给出版社大概需要半年，这段期间需要生活费，而且他说为了寻找小说的题材，必须到各种场所去。所以我就要他别担心，我会帮助他，生活费什么的就由我来负责，小段只要专心写书就好了。”
“原来如此，所以你今天晚上才会送五万来给他。”
“对呀。所以，你快点让我见小段。这个警察说出了点麻烦，不能上二楼，把我挡在门外，可是那跟我和小段没有关系吧？而且我八点左右打电话给小段的时候，他也没说发生什么事啊。”
队长吓了一跳。八点左右，不就是凶案发生前的两个小时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