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观。
经过了最初的那声闷响，天真观恢复了宁静。
众弟子轻手轻脚地将虚无房间周围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并无发现异样，不敢惊扰虚无，便陆续各自回了。
妖月被困在结界里，左右不过丈许见方的小空间，很是无趣。出不去，进不得，索性坐靠在墙上，缩成一团，也不管虚无听见与否，念叨着当年初上昆仑的往事来。
昆仑湖上，鹤舞翩翩，昆仑湖畔，琴音飘渺。
那是她初上昆仑乍一眼看到的景象。与长白山妖魔纵横不得，一切显得宁静而美好。那一刻，她是真的想修行飞升，羽化成仙的。
她远远的看着，看着那孤傲的舞鹤，看向凝神抚琴的虚无——彼时，虚无还是昆仑的上仙夏玄月，那眸光，宛转而深情，心中有说不出的艳羡。
她听得痴了，脚下一虚，四足扑在了昆仑湖畔那皑皑白雪中，簌簌作响。
琴音戛然而止。虚无回过头，朝她看来，目光中隐隐带着一丝笑意，许是因她的狼狈吧。好歹是修行千年的狐妖，居然就那么摔进了雪堆里。她自己也甚觉丢人。瑟瑟地将脸埋进了雪中，只当旁人瞧不见她。
也亏得她一身银白的皮毛，在皑皑白雪中，远远看去，若不细看，倒也看不出什么。彼时，她也是这般想的。
她静静地伏在雪中，却侧耳凝神地听着一旁的动静。咯兹——咯兹——踏雪而行的声音，均匀而有规律地传进耳朵。
“上仙？”有女子娇俏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地呼唤。
她悄悄抬起眼，眼角余光瞥见，那一袭白衣的上仙，踏雪朝他走来。
她心头猛然一紧。她在长白山见多了那些修为高的，逮了那些修为低于自己的小妖吸尽她们的精元，以助长自己的修为——这个上仙，莫不是也要将她吃了不成？
她想着，她是不是该逃跑，免得他当真要将她吸食了。可是，她一介小妖，能敌得过已经飞升的昆仑上仙吗？既然已经成仙了，应当不会再吸食她们这些小妖了罢？
“哪来的狐儿？”正当她天人交战之时，只瞧见那道白影俯下身来，一把将她捞进了怀里，温润的嗓音带着一丝笑意。
她不由自主地在那温暖地怀抱中蹭了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很是乖巧地伏着，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
“咦？上仙，这就是传说中的九尾白狐吗？”先前那个娇俏的声音也到了跟前，她微眯着眼，悄悄地朝那声音瞥了一声。是一个已化人形的娇俏少女，额间有一朵丹红印记，很是耀眼，那少女一身清冷的气息，与面上的热切的神情很是不符。
“好像并不是九尾白狐……”他低头看了看安静地伏在他怀中的她，九尾逶迤，浑身的皮毛泛着银光，与他见过的九尾白狐一族很是不同。
“好漂亮的狐儿，上仙，能让我抱抱么？”那娇俏少女问道。
他低头看着她，沉吟着，好似在询问她的意愿。
她自然是不舍得离开这般温暖的怀抱的，当下立即伸爪紧紧地抠住了他的衣襟，紧紧地缩在了的怀中。
他莞尔一笑，道：“罢了，还是本座抱吧……”
彼时，她心中暗暗窃喜。没有瞧见娇俏少女眸中所露出的那丝冰冷的目光，叫作妒忌！
“……便是妒忌又如何？我喜欢便是喜欢，总不能因她舞鹤的不喜与妒忌，便不喜欢你？”妖月坐得久了，觉得有些困意，两眼渐渐迷蒙起来。“其实，舞鹤她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妒忌她，妒忌她已羽化成仙，妒忌她可以化成人形和你朝夕相处。”
结界内，虚无的房中，仍是没有传出任何异动。妖月困乏不已，声音越发的绵软。“而我，却仍是一只妖。仙妖殊途！你总是说仙妖殊途，可你不知道，其实，我只想替了舞鹤，做那昆仑湖畔的一只狐……”
声音渐语渐歇。妖月终于昏睡了过去。
梦里，又回到了昆仑之巅，初见时的那一场大雪天里，昆仑湖畔，琴音飘渺，他一袭白衣，朝她缓缓而来，将她搂在了怀里……
白凝雪望着笼罩着天真观的那道白光，心中忐忑不安。她领着秋儿，在护卫的护送下，匆匆赶往天真观。
天真观因设立之初，便由景仁帝亲自下旨，等闲人不得随意进入天真观，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道西华宫上下默认的规矩。因此，这天真观，除了国师与其座下弟子，并没有设立护卫。
近些日子，因国舅入住天真观，为保巫行云的安全，景仁帝特调拨了一队侍卫跟在巫行云身边，寸步不离地保护巫行云。
今晚，因巫行云被妖月调去了凤华殿。此时，天真观内除了道童再无其他人。
夜深露重，道童们早都已歇下了。
白凝雪便一路无阻地进了天真观，直接寻去了虚无的所居之处。
“公主，陛下曾有令……”秋儿见白凝雪径直入了天真观，心中亦是不安，试图劝阻道。
白凝雪却不以为然道：“你不说，我不说，父王如何会知？”
秋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白凝雪接着道：“此番天真观有异象，也不知国师是否安好，我作为弟子，过来看看又有何妨？”
秋儿很想道一句，公主您终究是个姑娘家，哪怕国师是方外之人，您这样也不好啊。但是想到最近这些日子，白凝雪那暴躁的脾气，秋儿终究不敢说出口。
白凝雪丝毫没将秋儿的心思放在眼里。一路急行，片刻不歇。
“倘若国师有个三长两短，我……”白凝雪言道。突然语气一顿，迟疑地指向前方，语中多了一丝惊惧，道：“那，那……”
秋儿顺着白凝雪所指之处瞧去，却只瞧见一片空洞，并没有任何东西。
“公主殿下，您又瞧见什么了？”秋儿甚至觉得白凝雪臆症了。
白凝雪的小脸煞白一片。
她所指之处。一团柔光，包裹着两人，白衣青丝，仙风道骨的，不是国师又是何人？
然而，让她惊惧的是，国师怀中所抱之人，白衣银发，可那面容，却是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