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衍?昭阳殿是后宫寝殿,厉衍怎么能到这来?苏禧面露疑惑。刚才她以为殿里的人是卫沨,目下仔细想想,兴许是“先入为主”的观念在作祟。那名宫婢说卫沨在蓬瀛殿,又恰好厉衍的身形与卫沨有些相似,皆是身高腿长,修长劲拔,只不过厉衍比卫沨更壮硕了一些。
当时面前挡着一道屏风,她看不真切,所以才会误以为里面的人是卫沨。
卫沨看出她的疑惑,捏着她软软的手心儿,慢悠悠道:“厉衍过来找厉安宜,不慎走错了房间。”
苏禧眨巴眨巴眼。厉衍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连房间都能走错呢?
苏禧看了眼气定神闲、一副不足为奇的卫世子,钝钝的脑袋瓜转了转,恍然大悟。难道不是厉衍走错房间,而是……她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一切,卫沨勾了勾唇,不否认也不肯定,擦了擦她额头上因为噩梦而渗出的薄汗,道:“别瞎想了。身子还有哪儿不舒服的?若是没事了,我这就带你回府。”
事实上,卫世子确实没有做什么。
他离开蓬瀛殿后,恰好在路上遇见了厉衍。当时他正与一个宫人说话,宫人问他为何不进去,他说殿里无人。厉衍手臂受了伤,恰好需要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包扎臂上的伤口,因此误信了卫沨的话,走进了蓬瀛殿。
接下来的事,便如同苏禧看到的那般。
苏禧见卫沨要走,赶紧抱住他的手臂,急急道:“你先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卫沨扫了一眼屋里的丫鬟,虽然大都是苏禧亲信之人,但此事非同小可。他弯起手指敲了敲她的脑门,哄道:“路上再告诉你。乖,把鞋子穿上,我们回府。”
苏禧很懂事,也没有纠缠,乖乖地弯腰穿上绣鞋,自动自觉地攒住卫沨的手,跟着他走出了暖阁。
这厢,世家夫人们领着各自的女儿回了府,昭阳殿内只剩下刘皇后与豫王妃。
以及低头跪在下方的傅仪。
先才皇后娘娘领着一干命妇们回来,远远地见到蓬瀛殿里走出来一名男子,走到近前,发现傅仪也在里面,面色绯红,鬓发凌乱。孤男寡女地共处一室,又是这般光景,不必想也知道怎么回事。
豫王妃的脸色立即变得铁青。
刘皇后顾忌皇室的名声,提早散了寿宴,并安排宫人将所有命妇送出了宫去。虽然皇后娘娘与豫王妃处理得及时,但还是被少数命妇瞧见了那一幕。
这件事无疑在她们心里掀起轩然大波。
才名远播、贞静娴雅的豫王世子妃竟与男子私通?只可惜那名男子走得太快,她们没有看清相貌,否则一定是一场好戏。
这头,豫王妃宋氏看向傅仪,满脸怒容,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几分:“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豫王妃先前一直是喜欢傅仪的,对这个儿媳妇也颇满意,卫渊冷落她的时候,宋氏好几次劝卫渊去宝相斋多看看她。然而有多喜欢,目下就有多失望。宋氏一想到刚才那么多人在场,傅仪衣衫不整地站在殿内,她便又气又臊。
一时气过了头,豫王妃眼前一黑,霍然跌坐在椅子上,差点岔过气儿去。
傅仪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声音却是带着几分委屈与哭泣,“母亲息怒,儿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媳本来与禧妹妹在一起,禧妹妹的衣服脏了,便叫我在蓬瀛殿等候,她去了暖阁换衣裳。我等了一会,不知怎么睡了过去,醒来时,醒来时就……”
把话题有意无意往苏禧身上引去。
果不其然,豫王妃声音冷了冷,“晋王世子夫人?她人呢,把她给我叫过来。”
那边一直没有开口的皇后娘娘抬了抬眼睛,看向傅仪。
不多时,一个绿裳宫婢走进来,屈了屈膝道:“回禀王妃,晋王世子和晋王世子夫人已经回去了。”
豫王妃宋氏皱了皱眉。那边,姜嬷嬷走了过来,附在刘皇后身边说了两句话,就见皇后娘娘面容沉稳,始终保持着冷静,不像豫王妃那样大发雷霆。也许是因为傅仪不是她儿媳妇的原因,她只能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待问题。
姜嬷嬷说完话后,皇后娘娘挥了挥手,目光落在下面的傅仪身上,缓慢道:“我怎么听姜嬷嬷说,苏禧一直留在暖阁里,没有去过蓬瀛殿呢?”
傅仪微微一滞,抬眸看向刘皇后身边的姜嬷嬷。
刚才卫德音睡着以后,姜嬷嬷就抱着她下去了。傅仪也以为她离开了,没想到她竟在暗中看着一切。
傅仪低头,脑海中思绪翻飞,捏着裙襕的手早已一片冰凉。她自己都没想到,进去的人本来应该是卫沨,却突然变成了厉衍。她明知弄错了人,却因着殿中熏了熏香,那香有催情的效果,她自己能克制,厉衍却忍受不了,把她推到在榻上,就欺身而上。
男人与女人的力量悬殊,尤其是厉衍失去理智的时候,她自然反抗不了。
门外进来一名内侍,来到刘皇后跟前,低眉顺眼道:“皇后娘娘,查出来了。蓬瀛殿的香里含有一种香料,名叫依兰香,那香……”顿了顿,压低声音道:“有催情的功效。”
豫王妃大惊。皇后娘娘却沉静道:“那香是从哪里来的?”
内室道:“小人问过了蓬瀛殿当值的宫婢,她们都说不知。每个人身上、屋里都搜过了,并未看到这种香的痕迹。”
皇后娘娘颔首,思忖片刻,看着傅仪道:“既然如此,不妨看看豫王世子夫人身上有没有。”
傅仪脸色倏然一白。那药瓶就在她的袖子,尚未来得及处理。
内侍应是,朝着她一步步走来。那脚步就像踩在她的心尖上,傅仪捏紧手心,心如擂鼓,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就在内侍将要搜她身时,一名宫婢进来道:“皇后娘娘,庐阳侯府公子求见。”
刘皇后顿了顿。厉衍平时与她并不亲近,且这种时候求见,不得不叫人多想。“宣他进来。”
那边傅仪既松了一口气,又将心吊到了嗓子眼儿。
就见厉衍一袭青紫长袍走入殿内,他脸色不大好,浑身湿透,像从水里洗过似的。这般模样出现在皇后娘娘面前算得上是失礼了。他跪在傅仪身旁,低着头,声音嘶哑道:“回禀皇后,依兰香是我带进去的。”
虽然豫王妃和皇后娘娘有意压下此事,然而却还是有人传了出去,不出几日,京城有头有脸的勋贵世家都知道了傅仪与厉衍的事情。一时间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当然大部分都是私底下讲的,因忌惮于豫王府和皇室的威严,谁也不敢摆到明面儿上说。
只不过傅仪的名声却是不好了。无论她是被人下药还是自愿为之,都给豫王世子卫渊扣了一顶绿帽子。
这件事处理得颇为隐蔽,豫王府对此讳莫如深,便是苏禧,也至今不晓得后续。
今儿卫沨去了皇宫,苏禧想着他肯定会知道些什么,便早早地坐在榻上等他。一等他回来,便从榻上跳下去,飞快地来到他跟前,热情殷切道:“庭舟表哥。”
把卫沨吓了一跳,忙接住她的身子,皱眉道:“好好走路。”
她肚子里还有一个,金贵得要命,卫沨哪舍得让她磕着摔着。
苏禧默默地“哦”一声,乖巧地踮了踮脚尖,替他脱下佛头青柿蒂窠纹锦袍,拉着他走到临窗榻上,瞅着他道:“你刚从宫里回来吗?”
卫沨如何看不穿她那点小心思,气定神闲地坐在榻上,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
苏禧坐在卫沨的腿上,揽住他的脖子,仰着银盘一般的小脸儿,开门见山道:“你知道豫王府的事情吗?”
这阵子苏禧身上终于长肉了,先前的鹅蛋脸圆润了一些。卫沨伸手,捏了捏,没有明确回答她的话,“我关心豫王府的事情干什么?”
苏禧抿抿唇,一双璀璨明亮的圆眼睛瞅着他,理所当然道:“为什么不关心?当时你若是没有及时醒悟,那跟傅仪抱在一起的人,就是你了。”
卫沨重重捏了一下她的小脸蛋,“别胡思乱想。”
苏禧痛呼一声,抬手捂住脸,泪眼汪汪地控诉道:“疼。”
卫沨又给她轻轻揉了揉,沉默片刻,方才道:“厉衍替傅仪顶了罪,承认这件事是他所为。”
苏禧微微一惊。她知道厉衍对傅仪用情至深,但是没想到他竟愿意替傅仪顶罪。诱奸皇族贵胄的正妻,这罪名可不小。
果然,卫沨接下来道:“陛下下令将他杖责八十,褫夺了其父庐阳侯的官爵。并将其充军流放三千里,后日出发。”
苏禧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厉衍这辈子的下落与上辈子相比,真是天差地别。
他那般喜欢傅仪,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不知是否后悔过自己的决定?
苏禧忽然想起,他将所有罪名都揽在自己身上,那傅仪呢?难道就没事了?
这厢,豫王府。
就像外面传的那般,虽然厉衍承认这一切是他的作为,但是豫王府却无法接受一个名声败坏的世子夫人。
更何况卫渊是清楚傅仪与厉衍之间的苟且的。
这日卫渊写好了休书,由豫王妃亲自转交给傅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