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禧再问是哪个哥哥,苏柏羽却摇头说不知道,只说对方穿着一件蓝色的衣服。
今日寿宴上穿蓝色衣服的不少,单苏禧见过的就有两个人。一个是傅少昀,穿着宝蓝色柿蒂纹缎直裰,另一个是卫沨,着一身藏蓝色忍冬纹锦袍。苏禧想了想,应该是傅少昀,卫沨可不是那种喜好多管闲事的人,她便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摸摸苏柏羽的头道:“那也是柏哥儿聪明,一学就会了。”
苏柏羽到底是孩子,被夸奖后有些小得意,嘴角翘起一丝丝弧度,又要故作镇定地道:“姑姑,放风筝。”
苏禧答应过苏柏羽,若是他三日之内想出鲁班连环锁的解法,她便带他去放风筝。虽说这次不是苏柏羽想出来的,但苏禧也不是那种小古板,好说话地应允道:“好,过两日族学休息时,我和二哥便带你去城外别院放风筝。”
苏柏羽高兴地点点头,忽地想起什么,从衣襟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油纸包,展开,递到苏禧面前:“你吃。”
苏柏羽手里是几块琥珀核桃,核桃仁外面裹着一层透明的糖浆,看起来很是诱人。苏禧记得府里的厨子不会做这道甜点,因是外头街上常见的零嘴,在将军府里根本不显得珍贵,苏柏羽从没出过府,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苏禧问道:“柏哥儿,这是哪来的?”
苏柏羽想了想,道:“二祖母的亲戚给我的。”他把琥珀核桃放到苏禧手中后,便继续去摆弄连环锁,垂着长长的眼睫毛道:“我不喜欢,甜。”
殊不知这句话在苏禧心中惊起巨浪,她追问:“哪个亲戚?廖氏还是李湘如?”
苏柏羽抬起头,回忆了一下,“她让我叫她姑姑。”
那就定是李湘如无疑了。苏禧脸色变得不太好,一时不知李湘如是聪明还是愚蠢,竟然敢从柏哥儿这里下手。若非上辈子苏柏羽出事时李湘如还没出现,苏禧十之八九会怀疑苏柏羽落水跟她有关,“那你吃了么?身子可有哪儿不舒服?”
苏柏羽摇了两下脑袋,拧着眉头,有几分小大人的严肃:“我不喜欢吃。”
苏禧松一口气,虽然李湘如没那么大的胆子敢给苏柏羽下毒,但防患于未然,谁也不能保证以后。她摆正苏柏羽小小的肩膀,难得地板起小圆脸,一本正经道:“柏哥儿,无论以后二房的人给你什么东西,你都不能吃。”想了一下,补充道:“你可以收下,事后交给我或是交给你爹爹,记住了么?”
苏柏羽瞧着她,似懂非懂地“嗯”一声。
送走苏柏羽后,苏禧叫来听鹭,把油纸包里的琥珀核桃推到听鹭面前,让她检查里头有没有掺别的东西。听鹭拿回屋检查了一晚上,次日早晨回禀苏禧道:“姑娘,没发现什么异常。”
想来只是普通的甜点,李湘如想以此拉拢苏柏羽,这样她当上苏府大奶奶的机会就更大了。
苏禧刚从净室出来,穿着一件雪花缎彩绣花蝶纹薄衫儿,脚上趿着软缎绣鞋,似是思考了许久,扑扇两下长长的眼睫毛,把听雁从外头叫进来道:“听雁姐姐,你安排两个靠得住的丫鬟,吩咐她们暗中看着廖氏和李湘如的动静,每日早午晚都要汇报给我。”说完仍旧觉得不放心,又道:“你也看着,这些天不用在跟前伺候了,把她们的一举一动汇报给我就行。”
难得见到苏禧有这般严肃的时候,听雁不解地问:“姑娘,可是她们做了什么?”
苏禧点点头,没有隐瞒:“二房的人极少关心柏哥儿,更别说无缘无故给他吃的,我觉着李湘如后面兴许还会做什么。”
秋堂居。
苏禧来找殷氏,把李湘如给苏柏羽糕点的事情说了说,顺便给殷氏提个醒儿:“娘,那位李姑娘是不是另有所求?我见有一次她在院里遇见大哥,大哥走远了,她还在后头看着,你说她是不是……”
苏禧觉得重生后有一点好,便是仗着年纪小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十岁正处于青黄不接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在父母眼里,仍然是个小孩子罢了。
殷氏刚用完早膳,正接过大丫鬟丹露递来的茶漱口,把水吐进盂皿里,闻声蹙了蹙眉,“你看见她跟礼哥儿了,他们可说了什么?”
苏禧实言:“大哥什么都没说,只点点头便走了。”倒是李湘如,一副很想跟苏礼攀谈的模样,奈何没想好怎么开场,苏礼已大步走远了。
没想到那李湘如存着这等心思,先前倒是小瞧了她。殷氏眼里掠过一丝厌恶,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李湘如有这等心思,不可能是她一人的想法,这后头定然还有二房的功劳,只是不知此事是二房推波助澜,还是一手策划?无论哪一种,若是李湘如真攀上了苏礼,都少不了二房的好处,二房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殷氏把苏禧叫到跟前,思忖片刻后道:“这几日暂且把柏哥儿接到秋堂居住,一会儿我让丹露把他接来。幼幼,这件事你还同谁说过?”
苏禧摇摇头,道:“我只跟娘一个人说过。”
殷氏这就放心了,摸着苏禧的头道:“如今咱们只是猜测,事情尚未有定论,若是说出去恐怕会给你大哥添麻烦。”
苏禧偎进殷氏怀里,爱娇地蹭了蹭,“娘,我知道的。”
殷氏办事一向果决,没多耽误,很快便叫丹露去墨林院接苏柏羽。趁着这功夫,苏禧仰起头,乌黑杏眼骨溜溜地转了转,拖着长腔道:“娘,我还有一件事。”
殷氏只当她要说关于李湘如的事,便道:“又怎么了?”
苏禧将那日郁宝彤说的教跳舞的女师父提了提,问道:“咱们把她请进府里,成吗?”
殷氏沉默了下,脸上很有些不赞同,“你知道她是什么出身?既是教舞的,恐怕不是什么良家女。”到时候可别把苏禧给带坏了。
这些苏禧早就打探清楚了,为的就是说服殷氏:“郁姐姐跟我说了,那位女师父姓董,曾经是宫里的司乐,后来被安排出宫了,才去荣国公府教郁姐姐的。”
至于为何出宫……就不能对殷氏说了。
那女子全名董兰,因掌管宫中礼乐一事,气质上佳,既有兰花般高洁的品格,又有蔷薇般妖娆的身段。据闻惠妃娘娘嫉妒她的美貌,生怕皇上看上她,被她抢走自己的荣宠,便随意寻了个错,把她发落到宫外去了。董兰跟荣国公夫人是远房亲戚,便投奔了荣国公府,一面教郁宝彤习舞习乐,一面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殷氏听了董氏的身份后,脸色果然缓和了些,语气也放松了:“你若是喜欢,便寻个日子把她接到府里来吧。”
苏禧大喜过望,搂着殷氏的脖子道:“明天行吗?”
殷氏点了点她的脑门,“就属你猴儿急。”
第二日,殷氏果真安排马车去了荣国公府,将董兰接了过来。
殷氏将董兰安排在花露天香后面的一间跨院里,距离苏禧近,方便平时授课。
苏禧见到董兰的第一面,便知道为何连以美貌著称的惠妃娘娘都忌惮她了。董兰生得并不绝色,甚至只能算五官清秀,然而她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腰肢纤细,娉婷袅娜,只是往那儿一站,美好的身姿便吸引人情不自禁地观看。若不是郁宝彤说她已经三十几岁了,苏禧几乎以为她是十几岁的姑娘。
苏禧客客气气地道:“董先生。”
董兰是个有几分傲骨的,虽然苏府请她当苏禧的老师,但她却不做那等谄媚讨好之人。
董兰应后,询问了苏禧的年龄,又摸了她的筋骨,直奔主题,让她做几个考验韧性的动作。
苏禧这阵子早晚都锻炼身子,什么高难度的动作都做过了,董兰考的这几个,自然也不成问题。
董兰见状,点点头道:“九姑娘的筋骨很柔软。”
接着董兰结合苏禧在族学上课的时间,给她制定了课程,最后时间定在每旬逢三、逢五、逢七、逢十这四日。苏禧记下时间,跟董兰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回花露天香的路上毫无预兆地下起了雨,倒是不大,听鹤举起袖子挡在苏禧头顶,道:“方才还是晴天,怎么说下雨就下雨了……姑娘,咱们走快点儿吧,别把您淋病了。”
苏禧走了两步,只觉得有些不对劲,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站了好一会,脑海中忽然一个念头闪过,有如醍醐灌顶,想起什么。
与此同时,听雁从远处跑来,道:“姑娘,李姑娘去了后院湖畔……大爷也在那儿。”
上辈子正是这样的下雨天,李湘如落水,大哥不能见死不救,便把她救了上来,没想到从此救了个祸害。
苏禧牵起裙襕,再软和的人,此时也有些动怒:“带我过去。”
这李湘如还真是贼心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