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与庐阳侯府偶尔来往,关系融洽,不然上一世殷氏也不会将苏禧嫁过去。眼下见到见到厉家兄妹俩,殷氏热心地关怀了一两句,然后便要与他们一同上山。
厉安宜穿着一袭水蓝色纻丝小袖衫,梳着垂鬟分肖髻,明艳照人,双脸含娇,目光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苏祉,一改往日的咋呼娇蛮的形象,变得安静含蓄了起来。
上山时苏禧走在苏祉后头,厉安宜便提着裙子上来与她搭话。“禧姐儿,咱们一起走吧。”
苏禧看了她一眼,疑惑她今日怎么忽然转了性子,然后再看了看前头的二哥,忽然有些明白了什么。她抿唇含笑,虽然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多热情道:“好啊。”
厉衍一抬头,便看到苏禧如春日桃李般明媚的笑靥。她站在几步台阶上,他站在台阶下,仰头看着她,便见她穿着月白合天蓝绉纱裙,身段婷婷,素颈灿玉。无端端让他想起那晚她在卫沨面前跳舞,一舞倾城,月光下的身姿柔媚灵动,像天生勾人的妖精。
厉衍喉咙动了动,旋即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继续走自己的路。
若说一开始厉安宜还能兴致勃勃地与苏禧攀谈,爬到一半,她便累得气喘吁吁,再没什么说话的兴致了。她见苏禧面不改色,不见丝毫疲惫之色,不由问道:“禧姐儿,咱们都走了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一点也不累?我都累得快走不动了。”
苏禧笑看着她,道:“或许是我来明觉寺的次数比较多吧。”
这么说是委婉的,她每日练舞和练动作时比这累多了,这点路根本算不得什么。
殷氏在上一段路就歇下了,丹雾、丹露和鲁嬷嬷在陪着她。苏禧看向厉安宜,偏头提议道:“安宜姐姐停下休息一会吧?我和二哥先上去就是了。”
厉安宜一听,立即扶着丫鬟的手勉强站起,咬牙道:“咱们一起上去吧,我还能走的。”好不容易有跟苏二哥相处的机会,她岂能甘心错过。
话虽如此,可她双腿都软得打哆嗦了。苏禧见她一脸坚持,倒也没有揭穿她,点点头继续上山。
又走了两刻钟,总算抵达山顶。往常厉安宜上山都是由丫鬟扶着走走停停的,今日为了在苏祉面前表现,加之为了追赶苏禧和苏祉的步伐,竟然一次也没休息过,等爬到山顶的时候,早已是口干舌燥,疲惫不堪,站都站不稳,一丝形象也无了。
今日天气闷热,苏禧的额头也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她用帕子擦了擦汗,随口问道:“今日明空住持会在后殿讲解佛经,安宜姐姐与我和娘亲一同去听么?”
厉安宜连忙摇头,“不了……禧姐儿你的体力好,我还是回客房休息一会吧。何况那些佛法高深晦涩,我便是去了也听不懂。”
想必是真的累极了,厉安宜和和厉衍先去了后院客房。
苏禧与苏祉在明觉寺门口等殷氏上来后,一起进大雄宝殿上了香拜了菩萨,然后才去了后殿。
其实苏禧对住持讲经没有兴趣,只不过殷氏信佛,非要带着她一块儿过来,说是能修身养性,她这才来的。到了后殿,竟然见厉衍不知何时从客房出来,就坐在最后一排的蒲团上。
殷氏奇道:“厉公子也来听佛经?”
厉衍起身向她行了一礼,和气道:“家母信佛,幼时每回来明觉寺都要带我和妹妹听一段经,久而久之便习惯了。”
殷氏想起他生母早逝,不由得面露遗憾之色,“既然如此,就坐下一起听吧。”
苏禧却想转身就走。她不习惯与厉衍待在一处,方才一同上山是别无选择,眼下一想到还要跟厉衍坐在一起听一个时辰的佛经,就浑身不自在。她张了张口,迟疑道:“娘……我身子不大舒服,我还是先回去吧。”
言讫,殷氏和厉衍都向她看来。
殷氏忙问:“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不舒服了?”
苏禧不太会撒谎,一撒谎就脸红,“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刚才爬山又累着了,我回客房休息一下就好了。”
只是她刚才爬山时脸不红气不喘的,可真不像是累着的模样。
殷氏关心她,倒也没有怀疑,只让听雁和听鹭好好照顾她,扶着她回客房去。
出了后殿,苏禧这才感觉浑身舒畅,毫不掩饰地松了一口气。
听鹭是四个丫鬟里最通医术的,自然要道:“姑娘,您哪儿不舒服,奴婢给你瞧瞧吧?”
苏禧忙竖起一根食指抵着唇瓣朝她“嘘”了一声,“不必瞧了。”她并非真的不舒服。
听鹭困惑。苏禧却不打算跟她解释,正要往前走时,忽听后头传来一声:“苏九姑娘。”
苏禧怔了怔,认得这道声音,回身果见厉衍站在几步之外的廊庑下看着自己。
他们离得不远,刚才她的话肯定都被听见了。苏禧在心里嘟囔,厉衍什么时候有了偷听人说话的毛病?她敛去笑意,面色如常道:“厉公子不是要听讲经吗,怎么出来了?”
厉衍向前几步,盯着她的小脸,她没有刻意掩饰,所以他能感觉得到她对自己的不耐和抵触。这个感觉早在厉衍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有了,让他十分不解,他自认从未得罪过她,为何她却总对他没有好脸色?他道:“我见苏九姑娘方才脸色不好,想必是登山时太过疲乏所致。虽然苏九姑娘身子底好,但毕竟是姑娘,日后还是应该为自己的身子着想,少做这些伤身劳力的事情才好。”
苏禧以为自己听错了,眨了眨,又眨眨眼,莫名其妙地看着厉衍。
他这是在管自己吗?可是她经不经常运动,与他有什么关系?他是不是管的太宽了?也是苏禧涵养好,没有转头就走。上辈子厉衍就是如此,自己认为对的,便要强加到别人身上。可上辈子苏禧是他的妻子,这辈子他们却什么关系都没有,他这样合适么?
苏禧没头没脑地问:“厉公子家住海边吗?”
厉衍一愣,“什么?”
苏禧说道:“不然怎么会管的这么宽?”
厉衍僵在原地。苏禧问完后转身便走了,兴许是第一次看见厉衍吃瘪的表情,她的心情很有些愉悦,待转过一道走廊后,嘴角才慢慢地、得意洋洋地扬了起来。
总算是替自己出了一口气。
听鹭好奇道:“姑娘为何要那么说厉公子?”
不等苏禧回答,听雁就白了她一眼,理所当然道:“你没听他那么说姑娘吗?姑娘爬个山碍着谁了,与他有什么关系?何况姑娘同晋王世子刚定亲,他这么说看似是为咱们姑娘着想,可若是被别人听到,岂不是会误会姑娘与他的关系……”
听鹭恍悟,“原来如此。”
回到客房后,苏禧躺在榻上休息了一会。午时刚过,春风和煦,她睡得正香,一个小沙弥敲响了客房的直棂门,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道:“苏九姑娘可在此处?”
苏禧穿上绣鞋从屋里出来,“小师父有何事?”
小沙弥道:“住持命我来告诉女施主,藏经阁内新收藏了几本遗世琴谱,女施主若是有兴趣可前往藏经阁一览。”
小沙弥说完就离开了。苏禧默默地站在门口,心道明空住持怎么知道她喜欢琴谱,何况藏经阁里新藏了书,何必要特地过来告诉她?
该不会是……
听雁见她一动不动站在门口,还当她没有睡醒,“姑娘再回去睡一会儿吧?”
她揉了揉惺忪睡眼,回屋拿了一柄翠羽扇,道:“屋里有些热,我睡不着了,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听雁不疑有他,颔首应是。
听鹭在屋里等着,听雁陪苏禧往后院走去。只是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藏经门口。苏禧迟疑片刻,道:“我进里面看看书,你在外头等着我,我一会就出来了。”
当初明空住持只准许了苏禧一个人进去,每回来听雁都被门口的小沙弥拦下,早已经习以为常,这次更是没有怀疑。
苏禧走进藏经阁,牵裙上了二楼。她已经三年没来过这里,颇有几分怀念感,走在一排排书架之间,浏览着架子上的经书,反而忘了自己进来这里的目的。直到转过一个书架的背面,见卫沨眉宇淡然地坐在临窗凉榻上,手里拿着一本经书,姿态闲适,侧脸俊美,她才停住脚步。
果然是他。苏禧扁扁嘴,难怪那个小沙弥特地过来找自己,什么住持命令的,分明是他的主意。
卫沨听见脚步声,放下经书朝她看来,见她绷着小脸站在原地,张开手臂抬了抬眉道:“还不过来?”
苏禧走了几步,道:“你怎么知道我今日要来明觉寺?”每回她来明觉寺都能碰见他,如果不是他在她身边安插过眼线,她几乎以为他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了。
卫沨扣住她的小手,将她带到自己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大燕定亲后第一个月都要来寺庙祈福,祈祷佛祖保佑日后姻缘如意。嗯,幼幼,今日是不是我们定亲刚满一个月?”
苏禧坐在他腿上,垂眸看着自己被他包进掌心里的小手。经他这么一提醒,她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定亲了,再过不久自己便要嫁入晋王府。她耳朵红了一红,“那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明觉寺,万一是别的寺庙呢?”
卫沨低低的笑,胸腔震荡,低头找准她的唇瓣亲了一口,“你会去别的寺庙么?”
苏禧忽而想起什么,忙直起腰:“你的伤势好了吗?”
卫沨婆娑她的唇瓣,看起来有点不知餍足,随口应道:“差不多了。”
“什么叫差不多了?”提起这个,苏禧就想起他为何受伤的事,柳眉轻颦道:“庭舟表哥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万一受的伤比这还严重,那可怎么办?”
卫沨但笑不语。
苏禧咬咬下唇,不大确定地问:“庭舟表哥……你是为了向皇上请求赐婚,才赢得第一的吗?”
卫沨眸如点墨,嗓音低沉,“不是。”
说罢,他抬起她巴掌大的小脸,定定地瞧着她明澈的眼睛,“幼幼,三年前的时候,我就向皇上求过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