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来,只是想要亲口告诉你们,曾经的暮云朝已经死了,如今你们看到的暮云朝,是一个嫉恶如仇恩怨分明有仇必报的人!我的世界里,不允许有任何的背叛!念在你们是我的至亲,边关之事我便不再追究。日后,我与你们再无瓜葛,若你们再来犯我,那就休怪我无情了!”
说罢,暮云朝转身,扬长而去。
院中的一切都不曾改变,正殿三步外摆着两盆紫罗兰,那是娘亲最爱的花。进了府门右转的角落里,搭着一个简陋的草窝,那是半月前她为刚收养的流浪猫搭建的容身之所。看守大门的阿三始终顶着双熊猫眼,听闻他每夜迎着月光偷看黄册子,睡眠严重不足。
暮云朝抬起脚,踏出这道门槛后,她便再也不是暮家人,此后的年年岁岁,她再也不会回到这里。
可这茫茫浮世,今后哪里才是她的家?
城西有家酒楼,名曰“定天下”。
“定天下”素来只接待达官显贵,普通人休想踏入一步。
闻言这“定天下”之名,还有着一个典故。
昌国开国皇帝少年时期贪图玩乐,与他同辈的玩伴都认为他是个不思进取之人,因而给他取了个绰号名曰“败天下”。他心高气傲怎受得了这等侮辱,此后发奋图强一展鸿鹄,而他每每会见权贵及忠义之士皆在此楼,终在他而立之年开辟了大昌盛世。
后人为了纪念他的一番壮举,便替此楼取名:定天下。
也正是因此,“定天下”只接待权臣宦官。同样,昌国历代的皇子,更是将“定天下”当做第二个家一般出入。
“这位公子请留步,见公子面生,不知公子是否走错了?”
此刻,“定天下”的门口,小二拦下了一粗衣布裳的公子。
那公子穿的虽不是绫罗锦缎,可那一身的气质却不曾敛去半分。他一头黑发高高竖起,眉清目秀,翩翩俊朗。
那公子一脸的疑惑,莫非他记错了?
仔细回想一番,城西,“定天下”,没有错!
懒得理会店小二,他抬脚就要进酒楼,却再次被小二拦住了去路。
“公子,您不是本地人吧!本地只接待当朝达官显贵,可看公子您的装扮……啧啧……”分明只是个跑腿的伙计,竟也敢如此张狂!
“小爷我今日就是要进你这酒楼,你若是再不让开,小心我不客气!”那公子已有了怒气。
“呦呵!”谁料那小二更是嚣张,他将手中抹布随意搭在肩上,挽起双袖,摆出打架的姿势,“那你倒是看看,是谁对谁不客气!”
小二这一动作,彻底激怒了那公子,他眉眼一戾,伸掌便是一拳打在了小二门面,将他打飞出酒楼。
“怎么回事!是谁闹事!”这时,那边察觉到事态不对的掌柜走了过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定天下’撒野!”
“掌柜……您一定要替我做主啊……”那小二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鼻梁已被打断,满脸的鲜血,四颗门牙齐齐掉了,说话生风。
“来人!”掌柜怒了,“给我把这个人请出去!”
说是请,倒不如说是打,掌柜话音一落,数十名手握棍棒的高大壮汉跑了过来,他们各个高大威猛,面目狰狞。
“找死。”
只听那公子冷声道出二字,冷眸看着挡路的众人,霎时间爆发出强大的怒意,竟令人不敢轻易接近。
这时,有一名伙计自楼上飞奔而下,他的目标正是掌柜。只见他附在掌柜耳畔说了些什么,那掌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住手!住手!都住手!”掌柜突然高呼,随后谄笑,“这位公子,实在是对不住。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您是三皇子的贵客,有失礼数还望见谅!小高,还不快给这位公子赔不是!”
小高正是那被打得满脸是血的店小二,本就是个趋炎附势狗仗人势之人,眼下见掌柜待那公子如此客气,自然也意识到了什么。
“公……公子……对,对不……”
“带路!”一个连话都说不清的人,他不想多费功夫。
“是,是。公子您这边请。”掌柜忙点头哈腰,亲自在前带路。
上了二楼,尽头的雅间,便是三皇子所在了。
那公子推门而入,显然怒气未消。
进门后,入眼便是一蓝一紫两道身影,他们相对而坐,中间隔了一张木桌,桌上摆着三只茶盅。
这间屋子不大,只有一张木桌,容三人正好,若是再多一两人,许是会显拥挤。这间屋子怕是这“定天下”中最次等的包间了吧。
那公子撇撇嘴,径直走到蓝袍男子身侧坐下,端起桌上的茶盅便喝了起来。
“你很渴?”
“降火气!”
问的轻佻,答的不悦。
“南宫未昌,我不喜欢这家酒楼!”放下茶盅,怒意确是退了些许。
“好,以后不来。”南宫未昌纵容地笑,似是对这人直呼其名并不在意。
“暮姑娘,你为何这身打扮?”这时,对面一袭紫袍的俊朗男子开了口,正是昌国的绥远将军公孙则。
没错,那一身粗鄙打扮的公子,正是暮云朝!
她听闻这“定天下”鱼龙混杂,若是女装前来或许多有不便,这才换了男装。至于这一身粗麻布料,她倒不是很在意。
暮云朝狡黠地笑,眉眼间光华流转,她看向身侧的南宫未昌,怒气全无,大言不惭,“怎么样三皇子,就算我穿了男装,可这张脸仍旧是祸国殃民!”
南宫未昌也笑,“堂堂姑娘家竟出此言,也不知羞!”话语中,有他自己察觉不到的宠溺。
“昌国连年战乱,民不聊生,联亲虽为一缓兵之计,可国库空虚,兵力短缺,长此以往,昌国最多再撑三年……”
言归正传,公孙则的一席话打破了屋中的轻松气氛。
暮云朝抿唇,沉思。
国库空虚,那便意味着昌国没钱;兵力短缺,那便意味着昌国没兵马!
无论是在这个世界,还是在21世纪,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资金和兵马,都是最不可或缺的!
一个国家,若是缺了这两样,那么离亡国之日,便也不远了!
“昌国,为何会如此……落魄?”纵然心中已有了了解,可真正听见这样的话语,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千百年前的大昌并非如今这般模样,它曾是最强、最大,最为繁荣昌盛的霸主!时不我与,可只要本皇子还活着,就一定会为我国而战,为大昌而战!身为皇子,我不求君临天下,不求后世称赞,纵是战死沙场又如何,我只要我的家国平安顺畅!”
南宫未昌突然紧握双拳,这番话傲骨铮铮,异常严肃。他的神情坚定,他的眸中有星火正在跳跃。
突然,暮云朝看向南宫未昌的眸中,多了一分敬意。
难怪他身为皇子却从未穿着华贵的锦缎,难怪定了这最差的包间,或许还有许多,是她还未曾看见的。
这就是皇家儿郎!他本可坐享富贵,却因家国情势处处节省,他本可留守京城,却因边关倾颓屡屡出征!这样的皇子,他配得上百姓的称赞,他担得起一切的荣誉!
然,仅凭他一己之力,如何解决的了昌国倾颓的根本!
暮云朝突然有了动作,她先摘下左手腕上的一枚玉镯,复又取下盘起发髻的一枚玉簪,这两件东西,是她全身上下仅有的装饰。
霎时间,青丝如瀑布飞泄,没有了玉簪的固定,她一头长发摆脱了束缚,飞扬飘舞,终缓缓垂下。
平日里都是月儿替她梳妆,她不喜爱金银那般的俗物,却偏生喜欢这枚玉簪,月儿便用这玉簪替她束发。
南宫未昌的神色,震惊中夹杂着惊艳,却转瞬即逝。
公孙则的神情可就丰富多了,由愕然转为惊艳,随之又是震惊。
此时的暮云朝,没有任何装饰的点缀,发丝飘落间是慑人心魂的美,精致的脸仿若由艺术师精心雕刻而成,五官分布得恰到好处。那柔柔勾起的唇角,令人心悸,而眸光里透着的,是呆傻与不解。
暮云朝不知道,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若是女子在男子面前散了发,这意味着什么。
但从面前二人的神色之中,她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呃,那个……我……我只是想……”
“无须多言。”南宫未昌淡然开口,神色恢复如初。
公孙则却低声笑了,“暮姑娘心善,可这两样东西,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暮云朝有片刻的失落,默默收回了玉簪玉镯。
是啊,不过两样首饰,如何解决得了问题?是她太心急了。
“大皇子此番前往夷却国议和,想必还打着别的主意。依近些日子观察,皇上已有了立储之意,想必就在大皇子回京之后。这些年来,大皇子在朝中德高望重,又有皇后撑腰。三皇子,您是否要准备些什么?”
暮云朝的心微微一动,这南宫未昌以国号做名,想来也是享尽了宠爱,本以为这太子之位非他莫属了,怎么又出来了一个大皇子?依公孙则所言,这个大皇子似乎很有能力。
暮云朝突然就笑了,甚至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