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姐姐……”祝阳羽目光殷切地望着暮云朝,小声问道,“这蕙晴公主,她是谁啊?”
暮云朝心头猛地一颤,将玉印死死攥在手中,“我也不知道……”
的确,她真的不知道。
这蕙晴公主,应当就是姻缘节那夜老婆子口中的晴公主,她的玉印竟埋在陵音门的地下。
那么她,就是娘亲吧?
倏地,院中传来一阵脚步声,急促且矫健。
连忙将玉印塞进袖中,暮云朝踏步朝屋外走去,迎上了风尘仆仆赶回来的赵阚。
一见到暮云朝,赵阚立即单膝跪地,拱手揖礼,“暮姑娘,属下来迟了。”
“你亲自去了永安城?”离开一月之久,赵阚定是没有见到柒小八。
“正是。”赵阚蓦然起身,自怀中掏出一封信件,“我见到了昌国皇帝,临行前他将这封信交予我。”
暮云朝接过信,将它塞进怀里,并不急着看,“这一月之间,外界定然生了不少事,你快些下山,处理琐事。”
“是。”赵阚领命后,转身就欲离去。
“等等。”赵阚刚转身,暮云朝突然又开口唤住他,“你可知道蕙晴公主?”
赵阚回身,思索了片刻,答,“蕙晴公主曾是先皇最宠爱的女儿,却在十几年前患病离世。不过坊间却传公主爱上了一个男子,后来为他独自远行异乡,不知所踪。”
“‘蕙晴’二字,可是名号?”
“正是名号。公主真名‘楚茵晴’,百姓们都称她为晴公主。”
楚茵晴……
暮云朝蓦然垂眸,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轻轻挥手,遣退了赵阚。
楚茵晴,木晴瑛……
这又怎会是巧合?
六月的天气虽不算酷暑难耐,却也赤日炎炎骄阳似火。
六月初六,是个吉利的日子。
这一日微风拂面,杨柳依依,百姓们纷纷围堵在街头,等待着最尊贵的人路过。
先皇逝于两年前的六月初六,故此今日楚昊文要出宫祭拜。
皇家御林军排着长长的队伍,将那顶御撵团团护住。
队伍一路向东行进,将去向“往生堂”。
往生堂乃白雀城中一处圣地,专为皇家贵族而建,其内高僧云云,是佛家聚集之地。
往生往生,顾名思义,因逝者而生。人死了之后,去向一处没有烦恼纷扰的世界。
往生堂外院中,暮云朝换了身男装,已静候多时。
在山谷里待得久了,她竟有些不适应外界的喧扰。这往生堂乃佛门圣地,清幽寂静,景色宜人,倒是很合她心意。
至于祝阳羽、月儿、陆信三人,她们自是有别的任务在身。
正如百里丘所言,若想作壁上观,看楚昊文和秦文花二人斗得你死我活,而她再坐收渔翁,这实在太过遥不可及。
况且,她有更好的计策。
巳时。
御林军大队已缓缓行进往生堂大门,他们分列在道路两侧。守护皇上的安危,便是他们的职责。
突然,一阵奇异清香扑鼻而来,暮云朝的身子没来由的抖了两下。
蓦然垂眸,直觉告诉她,这香气不简单,定有蹊跷。
目光穿过层层御林军侍卫,暮云朝心下则迅速思索着。
稍后楚昊文定要先行祭拜先皇,她也不便在那时相扰。如何都要等,倒不如循着香气去看看,兴许能够发现什么。
思及此,暮云朝的身子,如鬼魅般,动了。
香气自往生堂后院传来,暮云朝一路上小心谨慎,生怕被人发现。
到得后院时,眼前蓦然出现一大片花海。
海棠,牡丹,紫玉兰,丁香,虞美人……
五颜六色的花朵齐聚一方,争相斗艳,堪称一奇景。
暮云朝只觉心中一阵舒坦,她抬脚走进花海,任由微风拂面,独享其中。
上百种花类争相开放,各自散发着独特的香气,每一种香气融汇在一处,便会释放出先前那股奇异的香气。
独自畅游在花海之中,暮云朝欢喜极了,竟大笑出声。
看着每一朵艳丽绽放的花,暮云朝竟心生羡慕。花开一季,时间虽短,却能极尽绽放它的美。
而人生在世,又有几人能够像花儿一般,在最美好的年华,绽放出最美艳的自己?
花海很大,一眼望去看不见尽头。
前方突然出现一片桃林,桃林中却又夹杂着几棵梅树。
很快,花香被桃花的香气所遮盖,而桃花香中又夹杂着阵阵梅花香气,那令她魂牵梦绕的梅。
暮云朝继续朝前走去,从未有哪一刻,她能够像现在这般放松。
脑中一片空白,她不再需要处理种种琐事,不再需要绞尽脑汁对付别人。
此刻,她只需要勇敢地迈步向前,就能到得那片桃林,站在其中最粗壮的梅树下,任其替她遮风挡雨。
一步,两步,三步……
暮云朝每走一步,都在心中默数着。
她已在心中精确地计算过,只需二百三十七步,她便能到得桃林。
“九十九,一百……”她边走边跳,竟然数出了声,声音中带着笑意,像极了孩童。
“二百三十五……二百三十六……二百三十七……咦?”
暮云朝停住了脚步,不再前行。
并非她已然到得桃林之中,而是她与桃林之间,似是还隔着二百三十七步的距离。
“奇怪……”暮云朝歪着脑袋,手指玩弄着光滑细嫩的下巴,双眸在眼眶中转了又转,细细思索着。
以她在21世纪勘测多年的经验来看,即便计算有误,也不该相差如此多。
作为一个合格的教授,任何误差都一定要在允许的范围之内,否则她一定会丢了饭碗。
对于自己的计算能力,暮云朝没有半点怀疑,可是眼下,这什么情况?
心中疑惑极了,暮云朝复又抬脚,向前跨出一步。
但见,那桃林也向前挪了一步。
这就像是小人和月亮,小人走一步,月亮便也跟着走一步,小人停下来,月亮则也停了下来。
陡然之间,暮云朝敛了笑意,横眉冷竖,拧作一团,她想要握紧双拳,却突然发觉手心一阵冰寒。
“不对!”她蓦然大叫出声,目光霎时间变得清明起来,冷眼看着周遭的一切。
这才不是什么花海,这是幻境!
暮云朝眸色一暗,陡然间想起什么,艰难地抬起手臂,自怀中摸出“金风玉露”。
直到此刻她才发觉,她的身子竟不知何时,一点点变冷。
而手心里躺着的“金风玉露”,更是冰寒无比。
暮云朝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她将巴乌凑至唇边,目光清冷地望着身前的花海,眼睫竟染上了一层冰霜。
强忍住身上的寒意,暮云朝咬紧了牙关,轻轻吹奏起来。
犹记得第一次陷入幻境之时,她正是听见了巴乌的乐声,方才有了力量。
此番,百里丘等人不在身边,她便只能自己想办法,走出这该死的幻境。
破阵曲,曲音激昂,振奋人心。
曲调如行云流水,弦外之音,在不知不觉间,给她带来力量和温暖。
很快,暮云朝觉得自己的身子稍稍暖了几分。
唇角微微勾起,目光却是越发狠戾,暮云朝强行运起内力,以内力吹奏巴乌。
霎时间景色纷乱,眼前花花绿绿乱作一团,先前艳丽绽放的花朵,此刻已没了形态。
暮云朝不敢松懈,继续吹奏着,她的身子越暖,她使出的内力便越强劲。
一炷香后,一曲终了。
看着眼前景象变幻万千,暮云朝放下巴乌,停止了吹奏。
她感受到清风拂面,日上杆头;感受到鸟语莺莺,水声荡漾。
缓缓闭起双眼,将巴乌塞进怀中,暮云朝突觉一阵刺骨冰寒袭体,清水正在耳畔流淌,惊得她陡然睁眼。
入眼便是一汪寒潭,她此刻正置身于一片湖泊之中,湖水清澈见底,却已然漫至她的脖颈。
彻骨冰寒袭遍全身,暮云朝畏寒,如今这般浸泡在湖水中,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寒意侵入骨髓。
连忙飞身上石桥,看着周遭真实而有温度的景象,暮云朝长舒了一口气。
“听闻有人落水,咱们快去看看……”
“什么人落了水?今日皇上驾临,可千万不要出了差错……”
“那公子说,落水者乃是一名扮了男装的女施主……”
身后一阵纷扰,几个姑娘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暮云朝没有回头,也没有打算藏起来。
听她们所言,似是专为救自己而来。
只不过,所谓公子究竟是谁?竟知道她的真实性别。
“桥上那人,该不会就是落水的女施主吧……”
“看她身影曼妙婀娜,浑身又湿透了,应当是她无疑……”
言语声愈发近了,暮云朝仍旧没有转身,黯然站在桥上。
今日太阳很烈,她若是就这么站着,半个时辰也该干了。
“姑……姑娘?”突然,肩头被人轻轻一拍,此人声音中尽是探寻之意。
蓦然转身,暮云朝冷眼望着几人。
当看清几人的装扮后,暮云朝微微一怔。
她们……是尼姑吗?
“这位女施主,虽不知你因何故而跳湖寻死,但此乃佛门重地,还请三思。”一个光头尼姑手拿佛珠,倾拜道。
寻死?
看着眼前的尼姑们,暮云朝哭笑不得。
她分明是被人设计,才会走至湖中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