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
夕岚宫。
夕薇与南宫未昌分坐两侧,接受着百官朝拜,与平日里无甚不同。
只是今日,夕薇的身旁,站着夕雅。
夕雅着一袭华贵衣袍,梳了精致的妆容,那模样,堪称绝色。
“皇上,经朕与众臣七日来的商议,对于您此前所言,朕已有了初步的判决。”夕薇面对着南宫未昌,皮笑肉不笑。
南宫未昌转眸,心下已是了然,“不知陛下,有何判决?”
夕薇牵过夕雅的玉手,将她带至南宫未昌面前,道,“小雅乃夕岚国储君,天生聪颖,容貌倾城,若是与皇上喜结良缘,来日定会为天下传颂!”
“母皇?”夕雅一怔,连忙后退两步,“皇上已有了皇后,儿臣不愿横插一脚!”
南宫未昌眉梢轻挑,不做言语,只是冷眼看着这母女二人。
夕薇眸色一暗,横眉冷竖,“皇上立了皇后,此事并未昭告天下。小雅,日后与人共侍一夫,你需大度些!”
“不!”夕雅连连摇头,“母皇,儿臣不愿!”
“此事由不得你!”夕薇面色一沉,已有了怒意,“朕心意已决,任你再闹也无用!”
“母皇……”夕雅还想挣扎,却见夕薇已扭转目光。
“皇上,您看如何?”夕薇话中有话,语气中亦是带了几分威慑。
南宫未昌赫然拂袖,面色阴郁,冷声道,“陛下既是心意已决,那便再无须商议。朕会即刻启程,返回昌国。”
夕薇眼底闪过一抹狠意,沉声道,“皇上,两国终年交好,您又得了美人,此乃两全之事!您可要思量清楚了!”
“哼!”南宫未昌蓦然起身,一身嚣煞,“这婚事,自当讲究两情相愿。贵国公主自是才貌无双,可朕无心于她。而公主亦是心不甘情不愿,如此一来,陛下若强行逼迫,那朕,便只好离开了!”
“昌国皇上,我国夕雅公主金贵无比,她肯嫁给你,那是瞧得上你,你可莫要不识抬举……”
“况且,与人共侍一夫,此乃我夕岚国最大的退让,如此委屈夕雅公主,昌国皇帝可莫要不识好歹……”
“不过是个男人,有什么资格委屈夕雅公主……”
台下众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以鄙夷的目光看向南宫未昌。
南宫未昌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他心中明了,此乃夕薇之计。目的便是让他遭受千夫所指,从而心生惧意。
哼!她可真是小瞧了他!
“母皇,儿臣自幼便受您教导,女子当顶天立地,高高在上,要将男子踩在脚下。儿臣心中虽不认同此说法,却也绝对不愿与人共侍一夫,此等事宜在儿臣看来,可谓是奇耻大辱!”夕雅蓦然跪地,她伏在夕薇脚边,双唇开开合合,企图改变夕薇的心意。
“正是如此!”户部尚书丁大人扬声道,“夕雅公主高贵无比,怎能受此大辱!依臣看来,昌国皇帝应当废后,给夕雅公主一世荣宠!”
此言一出,南宫未昌立时转眸去看她,目光冰寒阴戾。
只此一个眼神,丁大人立时住了嘴,连忙垂首,再不敢出声。
“废后?”南宫未昌冷笑,眼底的阴戾之息更甚了,“女皇陛下,您不过是想要治好夕雅公主的恶疾,何须出此下策?”
夕薇一怔,蹙眉问道,“皇上,您此言何意?”
“哼!”南宫未昌拂袖,俯视夕薇,“且不论是否委屈了公主,即便朕应了这门亲事,那位神医便当真能够治好公主的恶疾?”
“你!”被人说破了心事,夕薇有些恼怒,索性也不再假装,“皇上果然聪慧!既然您已猜到,那朕便直言了。为了小雅的病情,朕便是倾国之力,也必定要让皇上,应了亲事!”
“母皇!”夕雅瞪大了双眼,满眼的不可置信,“您是说,若要治好儿臣的恶疾,就必须要与昌国联亲?”
夕薇的目光之中多了几分无奈与心痛,“小雅,你放心,朕一定会治好你。”
“不要……母皇,儿臣宁愿治不好这病,也不愿嫁给昌国皇帝……”
夕雅的声音之中已带了几分哭腔,本以为请了神医,她的眼疾便有救了。却不想,真相竟是这般。
南宫未昌满眼冰寒,“倘若朕不愿呢?”
“不愿?”夕薇一掌拍在龙椅上,赫然起身,“皇上,您当朕这夕岚国,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吗?”
南宫未昌已不愿与夕薇多费唇舌,他一个纵身跃下高台,抬脚就欲离去。
“来人!”夕薇大掌一挥,“将昌国皇帝请回外使宫!”
一声令下,便见以苏珞为首的侍卫们冲了进来,将南宫未昌团团围住。
陆信、赵阚二人见状,连忙冲进人群,将南宫未昌牢牢护住。
“皇上,还请您莫要为难属下。”苏珞拱手,蹙眉道。
南宫未昌眼底尽是不屑,他转身对上高台上的夕薇,讥笑道,“陛下,您以为区区几个侍卫,便能拦得住朕?”
夕薇双眼微眯,沉声道,“动手!”
苏珞得了令,对南宫未昌微微拂身,道,“皇上,得罪了!”
“住手!”
正当此时,一道女音自殿外响起,带着几分凛冽。
“女皇如此对待我昌国皇帝,便不怕为夕岚国招来祸患?”暮云朝踏着微光而来,一身清冷,一身尊贵。
暮云朝身后跟着月儿和祝阳羽,二人亦是昂首挺胸,气势十足。
南宫未昌负手而立,苏珞等人竟不敢靠近他。
暮云朝一路行来,侍卫们不禁给她让道,令她径直走向南宫未昌。她目光阴冷,却是望着台上的夕薇。
“女皇不过是想治好夕雅公主的恶疾,这又有何难?”暮云朝抓过南宫未昌的手掌,紧紧攥住,“本宫,有法子!”
夕薇一惊,连忙问道,“你有何法子?”
暮云朝看向夕雅,目光之中多了几分柔和,“小雅,你可还记得七日前我曾与你说过的话?”
夕雅点点头,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暮姐姐,谢谢你的好意。你放心,我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你与皇上情深似海、恩爱不疑,你二人定能相守到白头……”
暮云朝勾唇一笑,敛了一身戾气,“小雅,相信姐姐,你气色红润、身体康健,根本就没有患病!”
“什么?”夕雅惊愕。
“你说什么!”夕薇更是震惊。
耳畔传来群臣们的低声议论,显然都对暮云朝所言抱有疑惑。
“这怎么可能?”夕薇伸手指着暮云朝,面色泛红,看似怒极,“小雅自十岁起便患了眼疾,多年来朕寻遍了名医,都不曾查出病症!直至数月前,一位神医来访,声称有办法治好这病……故此,即便是拼了全力,朕也一定要治好小雅的眼睛……”
暮云朝心头一滞,此时眼前的女人,她不过是个母亲,一个可怜的母亲。
“您也说了,天下名医皆不曾查出病症,而夕雅公主除却眼睛看不清,便再无其他不适。如此一来,您为何断定她这是病了?”暮云朝振振有词,信心十足。
夕雅面露欣喜,小跑着下了高台,跑至暮云朝身前,“暮姐姐,所以说,我根本就没有病?”
暮云朝伸手抚过她的秀发,柔声问道,“你可是自幼便饱读诗书,学习治国之法?”
“正是。”夕雅点头,不假思索。
“那你每每伏案于桌前,可是将身子趴得很低,眼睛距离书籍上的文字很近?亦或是,你常常入夜之后还在苦读?”暮云朝又问。
夕雅一怔,有些惊讶,“暮姐姐,你怎会知晓?”
暮云朝一笑,自袖中掏出一物件,那物件由两块镜片与一副木架构成,正是“眼镜”。
这眼镜虽不算精致,却也有模有样,对这个世界的人们来说,绝对是个新奇物品。
“小雅,将眼睛闭上。”
夕雅乖巧地闭了眼,暮云朝便将镜架打开,替她戴上了这副“眼镜”,不大不小,正好合适。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盯着二人。
夕薇的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她生怕暮云朝会做什么对夕雅不利的事情。
暮云朝却全然一副笑颜,轻声道,“可以睁开了。”
夕雅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浓密而狭长的睫毛正轻轻颤动着,她才是这殿中最紧张的人。
而后,她缓缓睁了眼。
入眼便是面带笑意的暮云朝,却比平日里更加明亮美艳了。
暮云朝让过身,令夕雅看向远处。
而远处的一切,无论是朝堂众臣,还是夕岚宫的殿门,亦或是门外错落有致的景物,皆是清清楚楚、栩栩如生。
蓦地,夕雅咧开嘴,笑了。
“我能看清了!我真的能够看清了!”她欣喜地大叫,眼角有泪光闪烁。
朦胧了多年的视线,终于在这一刻,恢复了清明。
“母皇,我看清了,我看见了您眼角的细纹,看见了您发丝中夹杂着的银发,甚至看见了您衣袍上丝线的纹络!”夕雅看向高位上的母亲,泪水决堤,再也止不住。
“这……这……”夕薇的身子颤了颤,竟双腿一软,跌坐回了龙椅之上,却是满面欣喜,“你当真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