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信举起剑刃,剑尖直指胸膛。
他双眼一闭,眼角划过两行清泪,低声呢喃,“爹,娘,孩儿无能,无法给您二老报仇……孩儿这便来陪你们了……”
言罢,他猛地出手,剑尖直直刺向自己的胸膛。
见他这般做法,侍卫们一怔,齐齐楞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动作。
却突然,一道破空声自天际响起,但见两根银针直直刺进陆信的两只手掌。
霎时间,他的双臂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长剑应声而落,陆信蓦然睁眼。
而后,一连串的银针射来,刺进距离陆信最近的数十人的眉心,一击毙命。
陆信尚未有何反应,便觉身子一轻,腰肢被人揽住。
来人同样是一身黑衣,披戴着斗篷,看不清面容,却带着他飞上屋顶,迅速离去。
“快!都给我去追!”男人回神时,早已不见二人身影,他高声怒斥,“你们这帮废物,竟连一个人都守不住!还不赶紧给我去追!不将他的尸首带回来,本城主便要了你们的脑袋!”
“是!”侍卫们听后大惊,自是半点不敢怠慢,飞身追了出去。
他们跃上屋顶,可此时哪里还有那二人的半点影子。
却因城主有令,他们不敢不从,只得兵分八路,向着四面八方追去。
看着满院的尸首,男人气极!
方才陆信喃喃低语时,他隐约听见了两句,便知晓了陆信的来意。
“老爷!”这时,一道娇滴滴的身影跑了过来,“老爷,您没事吧,可吓死妾身了!”
来人是府上的宠妾,她衣衫不整,香肩半裸,却是满面的慌张与担忧。
男人见状,满心的怒气竟渐渐褪去,他伸手揽过眼前的小女人,柔声安抚着,“碧儿别怕,夜里风寒,咱们快些进屋去吧!”
“嗯!”女人羞涩地颔首,依偎在男人怀中,满面春光,“可是老爷,他们能否抓到那刺客?”
“哼!那刺客也是够蠢,竟连面也未遮。他们都看见了他的面貌,只要在城中大肆搜捕,必然能够抓住那小子!敢找本城主寻仇,我会叫他知道什么叫做不自量力!”
男人搂着女人进了卧房,仆人婢女们望着满院的尸首,却是长叹一声。
今夜,他们怕是没有时间睡觉了。
陆信被那人带着,一路奔逃至城外荒野,方才停下脚步。而这期间,他始终没能看见此人的容貌。
寒风阵阵,吹起二人衣角。
陆信站在那人身后,并未察觉到任何不善之意。
却隐约能够感受到一股怒意,一股莫名的怒意。
陆信敛眸,正了正神色,拱手道谢,“多谢阁下出手相救,此等恩情在下必将铭记于心!倘若他日阁下有难,在下必是义不容辞!只是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此人身形娇小,武功高强,更使得一手漂亮的暗器,却不知为何会出手救他?
“你今夜行事鲁莽,半点不曾考虑后果,若是死了倒也怨不得任何人!你以为……我愿意救你?”身前的人开了口,语音冰寒如霜,却又万般耳熟。
陆信身形一颤,惊骇不已,“你!你……”
那人转身,缓缓摘下斗篷,露出了容貌。
又是一阵寒风过,陆信一个踉跄,退后两步。
城北。
红城北接沁陵城,故此城北一代尤为繁荣,百姓们多安家于此,自是大街小巷遍布。
暮云朝在这一代遍寻良久,却不曾发觉任何异样。
百姓们早已安睡,街道上无半点人影,陪伴她的,唯有天上的明月与袖中正酣然大睡的小怪物。
暮云朝飞身跃上屋顶,极目远眺,希望能够寻得几分线索。
却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下方响起,“仔细搜,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若是抓不到人,回府之后就等着受死吧!”
顺着声响望去,便见几队人马分散在大街小巷,正在搜寻着什么。
他们身穿银盔铁甲,面容敞露在外,并非鬼面贼人,倒像是官府中人。
暮云朝眉梢轻挑,既然不是鬼面人,她便没有半点兴趣,遂欲动身去别处查探。
却在这时,下方有人发现了她的踪迹,“在那!快,将他拿下!”
一时间,下方的所有人都将矛头指向了暮云朝,齐齐飞身而上。
暮云朝蹙眉,心下已有不悦,“你们要做什么?”
侍卫们才不管她长什么样,此刻他们只要抓住一个身穿黑衣的人带回城主府,脑袋便也算是保住了。
“快!将她抓住!必要时刻可下杀手!”一人沉声喝道,侍卫们便蜂拥而上,将暮云朝团团围住。
暮云朝眉眼一沉,也不知她是替谁背了黑锅,竟然被人围堵在屋顶之上。
眼看侍卫们齐齐杀了来,她横眉冷竖,怒火顿生。
夜间清净,她不愿吹奏“金风玉露”,免得扰了百姓们的安睡。
对付这些人,她还无需耗费太多精力。
深巷中,一朵桃花翩然飞舞,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在它身后,一身粉袍的百里丘紧紧跟随。
今夜好不容易有了卞夷的下落,他绝对不能错失良机。
随着桃花一路而行,不知不觉竟已到了城北。
寒风猎猎,无情地吹打着这座城镇。
桃花飞上屋顶,滞留了许久。
百里丘眸色渐深,随之跃上屋顶。
他盯着眼前的粉色花瓣,它却是不再前行,落在了他的肩头。
忽而,前方传来一阵打斗声,声音不轻不重,却吸引了他的目光。
但见前方不远处,数十人围在屋顶之上,合力攻击着一黑衣人。
那黑衣人身形瘦小,攻势凌厉,被众人围堵之下徒手相对竟还占尽了上风,功夫实在了得。
然而,这身形竟让百里丘觉得有些熟悉。
会是她吗?
当这个疑惑涌上心头时,百里丘连连摇头,不由苦笑。
怎会是她?
她如今应当还在夕岚国,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况且,她有武器,是他送予的白绫。
可即便如此,百里丘的目光仍是无法移开半分,他怔然地望向远处,却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突然,一阵细微的破空声自身后响起,来势汹汹,速度极快。
百里丘眉眼一沉,赫然挥手,桃扇对上那飞来之物,将之打飞了出去。
他转身,望着眼前的白衣男子,凝眸道,“卞大夫,你何时也学会使用暗器了?此乃小人行径,想不到你竟使地得心应手!”
“行医问诊,自是少不得银针,偶尔用来当武器,倒也是不错的体验!”男子一身清冷,眉目冰寒,傲然开口。
百里丘一声冷笑,轻轻拱手,道,“卞大夫,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卞夷挑眉反问,“庄主此言倒是有些可笑,何谓‘别来无恙’?本大夫行于各城之间,救死扶伤,做着本分之事。可庄主却一路追踪,并不打算放过在下,不知你有何意?”
百里丘双眸微眯,二人相对而立,却是水火不容。
“既然卞大夫已挑明,那在下便也直说了!”百里丘再一拱手,道,“数月前,你曾收买夷却国的秦公公,命他抓走了我的父亲,并给我父亲喂下了一粒毒药!”
百里丘顿了顿,又道,“我此番寻你,便是为了一求解药!”
“呵……”卞夷冷笑出声,眼底尽是嘲讽与不屑,“庄主,说话做事可是要讲究真凭实据,你说是我给令尊下了毒,可有证据?”
百里丘挑眉,却是没有想到卞夷会如此狡辩。
他望着卞夷的双眸,透过这双清冷的眸子,看进了他的内心。
而那其中,竟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百里丘一怔,有些讶异。
今夜是他第一次企图窥探卞夷的心思,竟然什么也没探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的读心术,只对这世间的三类人不起作用。
一类是尚且年幼、心智未成的孩童,一类是武功达到登峰造极之境界的高手,而最后一类人,是祝阳羽。
百里丘眸色一暗,心底已有了几分猜测。
莫非这卞夷,如今的武功又强盛了许多?
卞夷唇角勾起一抹冷意,他赫然转身,飞身便走。
百里丘哪里会轻易放走他,随之动身,紧紧跟随在卞夷身后。
白衣飘飘,前方的男子神秘寂寥,他立身于世,行医问诊,治病救人;却又杀伐决断,心狠手辣,甚至亲手毒害了自己的师父。
这个人,有太多令人窥不破的心思与秘密,兴许这世间,无一人真正懂得他。
二人远去后,那方的战争也已结束。
暮云朝拂了拂衣袖,眼底闪过一抹厌恶。
这些人如此不济,竟也妄想将她擒拿,简直是不自量力。
倘若她的白绫尚在,不出片刻便能将这些人全部解决。
暮云朝没有迅速动身,她转首望着后方,目光一片深邃。
先前,她曾真切地感觉到,身后有人在凝望他,带着浓浓的情意。
可此番,周遭却一片寂静,空无一人。
抬眸望了望夜色,已至子丑交替之际。
城北暂无异样,她需得尽快动身,赶往城西查探。
这座城,看似平和安宁,实则却是危机四伏,机关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