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郦,明日就要出嫁了,三哥便不再相扰,好好梳妆打扮,要做这世上,最美的新娘。”南宫未昌笑着说完,转身便离去,再无半点留恋。
妹妹即将出嫁,明日之后,这座冷冰冰的宫院之中,便再无他的手足。
如此,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宫中处处挂着红绫,随风飘扬,寓意美满幸福。
行走于幽深小径,南宫未昌负手,一身孤寂。
永安城的天气愈发寒冷了,经由司天监推算,三日后会迎来这个寒冬的第一场雪。
南宫未昌不由勾唇,想不到暮云朝那一沓稿纸,竟能有这般妙用!自朝中设立了“司天监”一职以来,有关天气的任何变化,他都能及时掌握。
这实在,是件鼎好的事情。
思及此,南宫未昌伸手探入怀中,自其中掏出一****帕。
这是暮云朝留给他的信物,其上绣有她的誓言:唯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深情意。
此时南宫未昌垂眸,正巧瞧见了腰间剑柄处的流苏。
这两样东西,乃他此生最为珍贵之物。
如今寒冬将至,寰沣国更是冰天雪地,也不知她现在何处,在做些什么?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悉碎声响,是习武之人落地之音。
收回帕子,南宫未昌转身,望着面前拱手作揖的赵阚,“查得如何了?”
赵阚抬眸,双眉轻蹙,神情竟有些为难。
见他这副模样,南宫未昌心底已有了猜测,遂问,“城外分布了多少兵力?”
“……回皇上,永安城外,集结了三十万大军……”赵阚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紧紧盯着眼前的男子,生怕他会承受不住。
谁料,南宫未昌的神色竟半点未变,更是风轻云淡地笑问,“运往上丰谷的粮食与衣物可也遭人拦截?”
赵阚一怔,他本不想将此事告知,谁曾想南宫未昌竟已然猜到,他只得硬着头皮答,“……是。”
“无妨!”南宫未昌却笑着转身,无半点不悦,“他们截下的,不过是些泥土罢了!真正的粮食与衣物,早在半月前,便送去了夕岚国!”
赵阚又是一惊,连忙跟上南宫未昌的步伐,“皇上,原来您早有部署!”
“朕说过,一切都在朕的掌控之中!”南宫未昌双手负在身后,右拳紧紧握起,倒真像是将一切都掌控在了手心。
想截了他的货物,毁了他的信誉,令昌国与夕岚国结盟不成,可没那么容易!
“可是皇上,公孙将军此番行径,已然有谋逆之势,您打算如何应对?”
“公孙将军?”南宫未昌挑眉,冷笑,“你可有明确证据,证明这一切皆是公孙将军所为?即便他派了大军驻守城外,可这拦截货物之责,绝非该他来担!我与他相识多年,此等行为,他不屑去做!”
赵阚眸光微转,心下却是不解,“皇上,您似是万般信任公孙将军。可如若他当真举兵谋反,您又该如何?正所谓万事皆有来源,绝无可能空穴来风,依属下看来,公孙将军确有谋逆之心!”
南宫未昌停下脚步,对上赵阚担忧的目光,他道,“万事未到最后一刻,切不可妄下定论!朕与公孙则自幼相识,沙场上几番共历生死,只要他一句话的否认,朕便相信!”
赵阚心头一颤,他望着夜色下的九五之尊,良久后又道,“属下曾听您提起过,郦公主的婚事定要待天下平定后,挑个良辰吉日,再行举办。如今又为何……”
“倘若公孙则真有谋逆之心,朕也不愿小郦为难。她若嫁了出去,便是公孙府的人,理应与夫君同心!这也算是,朕这当哥哥的,两难之心……”
翌日。
阳光甚好,暖人心田。
十里红妆,自宫门绵延而出,喜庆笼罩着整座皇城。
皇家的公主出嫁,婚仪自当隆重之至,何况郦公主乃昌国最为得宠的公主。
公孙则的坐骑自宫外而来,迎亲的队伍浩浩汤汤,绵延不绝。
南宫未郦坐在昌宁宫正殿之中,身旁有喜娘相陪,以及她的父亲,南宫麒。
她心中盼了数年的婚仪,终于在今日,到来了。
只是还有一件事,令她稍感遗憾。那便是暮云朝远在他国,未能前来送她出嫁。
听着马蹄声愈来愈近,南宫未郦的一颗心扑通乱跳,双手紧紧攥在一处,手心里溢满了汗水。
南宫未昌站在大殿外,他一身明黄色龙袍负手而立,威严与气势并存。
道路两侧,站满了文武百官,侍卫宫人。
国中所有的官员,上至永安城,下至郡宁关、上丰谷等边关地界,无论官衔高低,皆在今日齐聚,将见证这一场隆重而盛大的婚事。
到得大殿前,一身喜袍的公孙则下了马,跪于石阶下,俯首叩拜,“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宫未昌眸色渐深,他冷眼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官员,利眼如鹰,“今日乃驸马大喜之日,当可不必行此大礼!平身吧!”
“谢皇上!”公孙则勾唇,眼角闪过一抹暗芒。
而后,南宫未昌缓缓走下石阶,他望着公孙则的眼底尽是深意,却是笑道,“既已成为昌国的驸马,日后便是一家人了,妹夫无须这般生分!”
冷风过,吹起公孙则火红色的衣角。
二人在寒风中对视,眼底各有深意。
从前二人齐心,无论是战场杀敌还是筹谋权势,皆是强强联手,势不可挡。
可如今,两颗心却似渐行渐远,在这寒风猎猎之中,殊途难归。
南宫未昌不过离京四月,朝堂之中便乱作一气。
呵……这皇位,果真是易得不易守!
“皇上此言差矣!”公孙则复又拱手,唇角勾起邪魅的弧度,眼底闪烁着欲望的光芒,“您贵为九五之尊,而臣终究只是臣子!这礼数,还是万万不能少了!省得来日龙颜大怒,以此为由,治了臣的罪!”
南宫未昌双眸微眯,眼底蕴着深深的寒意。
二人此番对峙,百官们自是看在眼中。
很快,便有人沉不住气了。
他们左顾右盼,以目光传递着无声的讯息,眼底却各自闪露锋芒。
有人勾唇冷笑,有人眉眼如利刃,有人摇头叹息,更有人站立不安、双眉紧蹙。
这些官员,各怀鬼胎,其心各异!
他们自认为掩饰地精妙,不曾被皇上察觉了去。
殊不知,在暗处的某个角落里,一人已将他们细微的神情与动作,尽收眼底。
“吉时到!请公主出殿!”
随着张公公一声高唱,南宫未郦在南宫麒的搀扶下缓缓出了大殿。
一身火红色喜袍,头盖喜帕,身姿盈盈,国色天香。
公孙则仰头望着那火红色的身形,锋利的眉眼不禁变得柔和,唇角的弧度彰显着他发自内心的喜悦。
南宫未郦,乃他毕生所求。
南宫麒将南宫未郦带至公孙则面前,却已是老泪纵横,“孤膝下育有六子,却多为薄命之人。能够看见女儿出嫁,孤是满心欢喜。公孙将军,你与小郦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还望日后你能好好待她!孤便在此恭贺二位,琴瑟和鸣,喜结连理!”
南宫未郦紧咬下唇,心底一阵阵地抽痛着。
她的兄弟姐妹相继离世,想必南宫麒心底,已是千疮百孔。
公孙则牵过南宫未郦的手掌,满面欢喜,“太上皇请放心,小郦乃臣此生挚爱,臣必当千般珍视,万般呵护!”
公孙则说罢,转而望向南宫未昌,眼底溢满了喜悦,“皇上,您可有何嘱咐?”
“你对小郦一片真心,自会好好待她。朕,便恭祝二位,天长地久、永结同心!”南宫未昌面上一片真挚,他对上公孙则的目光,眼底是虔诚而又美好的祝愿。
公孙则心头一颤,扬声道,“臣,谢过皇兄!”
郦公主的婚事便在万人恭贺中,结束了。
两日后,永安城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雪势不大,却也天寒地冻,银装素裹。
自这日之后,南宫未昌再未离开过昌宁宫,每每操劳国事,直至深夜。
公孙则麾下大军潜藏在城外,自原有的三十万,提升至如今的三十五万。
而皇宫之中的全部兵马,却远不足五万。
朝堂上,官员们的异动更甚了。
南宫未昌始终不动声色,他沉着淡然地应对着一切,更是表现得半点不知情。
他越是如此,官员们便越是摸不透他的心思。
公孙则新婚燕尔,面上的喜色愈发浓重,每每早朝之上,更是有意与南宫未昌作对,气焰无比嚣张。
南宫未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仍是没有半点动作。
赵阚却是心急如焚,他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劝着,“皇上,公孙将军当真有谋逆之心,如今大军压城,倘若他举兵进犯,江山危矣!如今朝中倒戈向公孙将军的官员已尽数查明,您究竟还在等什么?”
南宫未昌的回应永远都是,“敌不动,我不动。至于等什么,自然是等时机!有的人在这朝堂之上站得久了,狐狸尾巴藏得深了!若想赢得胜利,自然是要静下心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