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民众归于一国,这本是件欢欣之事,且大昌历代皇帝无一不是知人善任勤政爱民。”南宫未昌说着,走到了暮云朝身侧,“然而好景不长,五百年前,大昌西部的土地惨遭天灾,竟一点点脱离了本土,而后再两百年,那块土地再次一分为二,随后三块土地之间隔着汪洋大海。”
暮云朝突然出声打断了南宫未昌的叙说,“如此,便能解释为何永昌大陆共有六国之说了。随着那两块分离出去的土地的百姓自立为王,而这片土地又多出几个心怀野心的人,这便又分为了四国。”
南宫未昌点头,“你说的没错。只不过事态远不及你想象中简单,那两块土地分离之后,本土也发生了重大变化,出现了诸多高山,诸多河流,以及诸多荒漠,没有人知道为何会这样。”
“永盛、夕岚二国经历天灾多年后才得以修养身息,两国民众对大昌皆怀以怨恨,后来便有诸如‘天神降罚’、‘大昌命数已尽’之类的言辞传出。紧接着朝廷动荡不安,不过一夕之间,六国鼎力。”
南宫未昌负手而立,他的目光盯着墙壁上的地图,仿佛透过地图,他便能够看见千百年前大昌的辽阔山河。
“弗禹国、夷却国不容小觑,寰沣国又后来居上,先辈皇帝被逼无奈只得将国号改为单字‘昌’。三国短短数十年雄起,联手攻打昌国边境,几十年下来,昌国的国土正以迅猛的速度减小着。屹立了千百年的大国,竟无力对抗三国联手,国库日渐空虚,军饷更是供不应求,而边关一带又时常遭受风雨的侵袭。日子长了,就连历代皇帝也开始动摇,他们甚至一点点相信那莫须有的说辞。”
南宫未昌周身气息陡然一变,他拧紧了眉头,似有怒意,“可我却偏生不信!什么‘天神降责’!什么‘命数已尽’!简直荒谬至极!”
暮云朝低眸,她心中知晓一切因由,却不知究竟要如何给南宫未昌解释,即便是她说了,他也未必能够明白。
“云朝,”南宫未昌突然唤她,“莫非你也认为,这是天神降责?”
“不!”暮云朝脱口而出,思索片刻后终于还是开了口,“你所说的土地分离,不过是地壳运动以及板块漂移所致,这是沧海桑田历史变迁的必然趋势,世界就是如此形成的。”
果不其然,当她说出此番话时,南宫未昌神色一怔,不明所以。
“这不是什么‘天神降罚’,更不是‘命数已尽’!所谓流言蜚语皆由人心所化,而万事万物都有它的必然规律,我们不应流传迷信,而应用最有力的证据,打破迷信。”暮云朝继续道。
之后便是沉寂,可怕却又并不陌生的沉寂。
当日暮云朝开山挖金,南宫未昌也曾一度陷入这样的沉寂之中。
今日,亦然。
良久之后,南宫未昌终于动了动喉咙,他低问出声,“云朝,我相信你所说的这一切。可是,你又是从何得知?”
暮云朝心口一颤,相识了这么久,她本以为他永远都不会过问,可她终究想错了,该来的一切,总归都是要面对的。
南宫未昌又道,“很多时候,我会觉得你神秘又强大。研制炸药,开山挖金,甚至是雷电劈树,这一切我们都不知晓的事情,在你看来却是那般得心应手。”他顿了顿,语音有一丝沙哑,“云朝,你究竟,从何而来?”
暮云朝全身的神经在这一刻紧绷,她对上南宫未昌深邃不解的双眸,手心里一时间溢满了汗水。
“我……我……”暮云朝的神色不自在地闪躲着,她低垂眼睑,最终深吸一口气,道,“如果我说,我原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我的灵魂自另一个世界而来,你可会信?”
只见南宫未昌轻轻挑眉,深邃的双眸中竟看不出任何情绪。
半晌后,却听一声轻叹,他道,“我只怕,有一天你会离我而去,回到曾属于你的世界。”
鼻尖蓦地发酸,暮云朝只觉一颗心骤然紧缩,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受,南宫未昌不过一句言语,却令她感到这般强烈的痛意苦意。
他终究,还是信了她。
这个人,竟真的不曾怀疑她。
这一刻,暮云朝真的想哭。她一头扎进南宫未昌的怀中,感受着来自于他前胸的强烈心跳,心底终于安然。
南宫未昌自如地将她抱在怀中,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如今唯有你,才是我的世界。”暮云朝喃喃低语,吐字虽含糊不清,但她确信南宫未昌能够清楚地听见。
果不其然,南宫未昌眼底的柔意更浓了。
蓦然间,他的神色又是一变,带了丝玩味,“可我怎么听说,有人根本不在乎我的三宫六院?说这皇后之位爱给谁便给谁?”
暮云朝的心跳慢了半拍,她缓缓抬眸,入眼便是他精致刚毅的轮廓,“是谁告诉你的?”
南宫未昌犹自笑着,不做言语。
暮云朝复又低眸思忖,手指不住把玩着下巴,喃喃道,“祝阳羽和月儿是万万不敢出卖我的,陆信更不会,那么整个锦绣阁中,便只剩下……荣儿?”
“居然是荣儿!”暮云朝惊呼出声,“昨日里郦公主带他在宫中闲逛,必然少不了来你这里。”
南宫未昌点头,笑得邪魅。
“唉!”暮云朝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声,“真是千算万算,算不到自己人身上!”
南宫未昌轻敛笑意,柔声问道,“如此说来,你当真不在意我立谁为后?还是说,你不愿嫁给我?”
暮云朝身子一颤,南宫未昌这般深情的声音,她是半点也抗拒不了的。
“我……我……”暮云朝下意识想要逃离南宫未昌的怀抱,然而任她如何使劲,都无法挣脱。
看着南宫未昌愈发危险的唇角,暮云朝情急之下道出,“眼下不宜谈论****,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恩,”南宫未昌轻哼一声,却不曾松开手臂,他低声问道,“你说。”
暮云朝咽了咽口水,“你需传令下去,在边关一带种植大片树林,最好是白杨,防风固林是必不可少的。另一方面,右相一派觊觎皇位已久,如今朝中为数近半的官宦都被他掌控着,眼下你根基未稳,想要除掉右相,还需费些心力。”
“还有吗?”南宫未昌的嗓音近乎沙哑,他的脸庞一点点靠近暮云朝,笑得越发邪魅了。
“呃……”暮云朝咬唇,脸色霎时间变得透红无比,“还有……我会好好思索一番,如何能够以众人听得懂的方式,来解释地壳运动一说。但在这之前,你不但要守好昌国,更要让其余五国,心服口服。”
“这是自然。”南宫未昌垂眸,一派柔和。他的唇渐渐低了下来,一点点靠近暮云朝。
暮云朝的双颊亦是绯红无比,看着距离她越来越近的俊逸面庞,她终于缓缓闭上了双眼。
然而,想象之中的唇齿交缠并未到来,却觉额间一片柔软。
南宫未昌在她额间,印下深情一吻。
暮云朝尴尬地扯扯嘴角,娇嗔道,“你何时学坏了?”
“你说的没错,如今山河破败,实在不宜言论****。”邪魅的笑意挂在脸上,南宫未昌轻轻松开了双手,他看似不经意地道出口,“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许你承诺,许你余生安稳。”
南宫麒那里,暮云朝亲自跑了一趟。向他好生解释了一番,为何宫中梧桐不能伐。
好在南宫麒也是个明事理的人,他最终点头答应,不再下令伐树。
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直至两日后长孙高达出现在锦绣阁。
彼时暮云朝正坐在院中,温柔地看着玩得欢快的南宫未荣。
“这便是晴瑛的儿子?”长孙高达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惊得暮云朝险些自椅子上栽下来。
南宫未荣停止了奔跑,他看向长孙高达,秀眉一拧,问道,“你是谁?为何会知晓我娘亲的名姓?”
暮云朝即刻唤来了月儿,将南宫未荣带至内殿。
这日长孙高达看向她的目光之中多了丝凌厉,令她不明所以。
“阁主,敢问您突然造访,意欲何为?”暮云朝带着笑,眼底却自生出一股嘲弄。
长孙高达上前两步,仔细打量着暮云朝的面容。良久后,他终于开口,“你可是在晨间出生?”
此话一出,暮云朝随即眯眼。
这句问话的意味太过明显,长孙高达这是在有意查探她的身份呢!
心底已有怒意,暮云朝不由握紧了双拳,“你这是何意?你不相信我的娘亲?”
长孙高达蹙眉,沉声道,“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女儿?”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暮云朝昂首,嘲弄之意更显,“你负了我娘,对我又万般不上心,莫不是你还希望我唤你一声‘爹爹’?”
长孙高达身子一颤,他大张的双眸之中含着一抹哀伤,一时竟不知作何回答。
“哼!”暮云朝一声冷笑,“我真替我娘觉得不值,竟为了你这种人独自远走他乡。而你如今,竟然不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