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1113700000109

第109章 竹海避世

孤焰知道自己身藏天下一统的奥秘,父君和魔界绝不会轻易放弃,风小刀也不可能释怀血海深仇,必会带领中州联军全力除去他这个万恶妖魔,或者这个世道因着自己,将要再翻转一次。

天地之大,他感到如此寂寥且没有容身之处,他不禁思念起若水的温暖,又感念五失的恩情,只有这两个隐世高人才真正包容自己。

他默默回到云深竹隐,先祭拜了娘亲,又来到湘竹居妻子墓前。从前梦初虽是沉睡,每当他隔着透明的雪玉棺,静静地望着那甜美的容颜,心底总会涌生温暖和无尽的勇气,在思念深浓时,也能够入梦相聚,然而现在除了冰冷的石碑土泥,却连魂梦也无法相系。

「梦儿,前日里我终于和兄弟打了一架,妳放心,我没受半点伤,但他已经十分强大,待他铸好荒尘刀之后,就会杀了我……」曾经他答应梦初要好好活下去,但外在的压迫、内心的煎熬已将他逼到临界,他甚至感到自己每一口呼吸都是伤痛,却因着承诺、因着不坏之身,只能苦苦撑持着虚空的躯壳,在永生与孤寂、沉沦与超脱的夹缝中挣扎求存。

他就这么失魂落魄地坐在土坟前,直到日暮西山、星昏月黯、再到晨曦白曙,过了一日又一日。失聪三僧虽不知两座墓里的女子是谁,却知道劝不动他,也不打扰,直到湘竹居终于来了第一批不速之客!

「少君!」九狐儿、白海青、牧狼烟和万蛛丝四灵王一齐来到,他们不敢近前打扰,只在孤焰身后远处恭跪行礼。

「回去吧。」孤焰淡淡地道。

「少君,」白海青拱手道:「主君这几年被折磨得很厉害,回去后身子一直很虚弱,怎么也恢复不了,二公子至今下落不明,主君真的很需要你。」

孤焰道:「有你们几个帮着父君,我有什么不放心?」

九狐儿道:「这两年,东无间、西巫祆、南魇魅再加上无邪和法普金乘台面上几大势力不是重创就已经消失,唯独我方无损无伤,这一切都是少君筹谋得宜,行戒急用忍之策,魔界才能保住最好的实力,接下来的路,我们真的很需要您带领。」

孤焰道:「魔界既然独强,就更不需要我了。」当他利用无间和中州的力量铲除四面强敌,将魔界一举推上高峰的同时,却发现自己手中已经输得彻底,什么也留不住。

九狐儿婉言劝道:「当日是我们罪该万死,竟误会了少君,才令您白受许多苦,大家心中都很难受,也都盼着您回去。」

孤焰道:「不是你们误会我,是我欺骗了你们。」

万蛛丝沉声道:「只要少君肯回去,任何事情一凭少君开口,我们都会戮力以赴。」

孤焰知道这话包含了教幽鬿退位,他不愿猜测是父君意思,还是下属自作主张,只道:「如今我身如烟絮、随风飘逐,不过是求个安身之所,你们连这个也不准嚒?请勿再打扰这清修之地。」随即起身进入湘竹居,关上了竹门。

四灵王中牧狼烟始终未劝一词,只垂首而跪,过不久她便独自离去,三灵王却不肯放弃,但任凭他们说尽口舌,孤焰再也不理,径自在梦初墓地周围翻土洒种,要筑起一座小小的兰花园,过了数日,三灵王苦无良策,也只能黯然退离。

夜风习习、竹涛沙沙,孤焰独坐在墓前,又有人来探访,却是云深竹隐失聪三僧,孤焰请他们进入湘竹居,三僧就座喝了茶,只你眼看我眼,神色颇是尴尬。孤焰极有耐心,也不催促,最后还是率直的失闻先开了口,他一反平日爽朗性子,口唇开阖几次,又吞了好几口唾沫,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小主持……嗯……既然你已经还俗,我们就不能再唤你小主持,我们三个老和尚本来不应该过问世事,但小施主实在尘缘未了,所以……」顿了顿,才委婉道:「我们想请你回魔界去!」

孤焰微微一愕,随即答道:「是,我不该再留在这儿,免得他们又来打扰。」

失闻忙道:「不,不,小施主误会了,你若能留在这儿清修,我们无任欢迎,师尊在天之灵也会很高兴,就算真惹上什么麻烦,我们不过三副臭皮囊,又有什么好在意?但老纳有一愚拙想法,还请小施主参酌参酌,我们知道魔君已重出江湖,以妖魔心性……」他一时失言,忙闭了口。

三僧忐忑地瞧了瞧孤焰,想幽鬿毕竟是他父亲,又被他亲手释放出来,不知他心中作何想法,但见孤焰神色平和,未置一喙,失明才接口道:「此刻几支正道巨擘都受了重创,以魔君野心,免不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唉!不知又要流多少无辜人血!」三僧齐垂首合十,默念佛号一番。

失闻抬首又道:「我们三个老和尚思来想去,并没有法子可以消弭灾祸,但小施主武功高强、智慧过人,是当世无匹的英雄豪杰,几番大战下来,总能少伤人命,足见小施主心地仁厚慈悲,难怪师尊如此看重你。」他微然一顿,才续道:「倘若你能回去,一定有法子阻了魔君野心,且约束魔界子弟兵不再祸害苍生,那实是功德无量!不管你身在人界、魔界都是一样、都是修行,所以我们才厚着脸皮来请托小施主,为了天下苍生……」

孤焰忽打断道:「师兄见谅,天下苍生与我无关。」

三僧知道自己口才说不过孤焰,却没想到他只以短短几字直接回绝,气氛一时僵凝。孤焰也不理会,径自回到梦初墓前,三僧语塞心寒下,只得歉然告辞。

这日清早,孤焰正在墓地除草,牧狼烟却单独前来跪在远处,以指气在地上写道:「桃源子民恭请少君回去。」

孤焰微微一愕,终于停下手边工作,看着竹林中携老扶幼地走出数百名桃源子民。

「焰哥哥!焰哥哥!」小童们一股劲儿奔冲过来,欢声叫道:「焰哥哥!我们知道你要回来了,都欢喜得不得了,大家都抢着来迎接你!」小童们脸上焕着骄傲的神采,齐声道:「可是主君说,只有最乖的孩子才可以来迎接你,我们都是最乖的!」

孤焰见来的桃源百姓都是和自己最熟稔、最亲近的,可见的确是父君挑选过,用他们来动之以情,其中还有梦婆。

小熊直接扑跳到他身上,叫道:「呵!我又是第一个让焰哥哥抱的!」他小小的手掌握着一抔白雪,雪泥上慢慢绽放出一朵晶莹剔透的冰晶花,笑道:「焰哥哥,你瞧!你不在的时候,小熊没有偷懒,把冰晶花种得多漂亮!」

孤焰知道是牧狼烟以自身寒气护住这一朵冰晶花,到了竹林才交到小熊手中,他微笑道:「是,真的很漂亮。」

小童们蹦蹦跳跳的吵着要孤焰拥抱,其他桃源子民则一齐下跪,又纷纷呈上自己带来的东西,欢喜道:「少君,您瞧瞧,我们种的菇、抓的鱼,都是最新鲜的,少君受了天牢的折磨,一定要好好补补身子!」

小熊见掌心的冰雪遇了日光慢慢融化,没有雪土滋养的冰晶花也一分分凋萎,惋惜叫道:「花枯了!花枯了!」待冰晶花全然消失不见,他反而嘻嘻笑道:「焰哥哥,一朵花枯了不要紧,桃源里还有一大片美丽的冰晶花等着你!」

孤焰望着热情围绕的桃源子民,一双双伸出要自己拥抱的幼嫩小手,每个温暖笑容就像一朵朵纯洁的冰晶花迎风绽放,心中不禁苦涩:「一朵花枯了不要紧,桃源里还有一大片冰晶花,可是枯萎的那一朵……却是我的心!」

他吩咐大人们捡了树枝燃起篝火,就地烹煮野菇鲜蔬汤,大家能与少君重逢、欢聚一堂,都十分高兴,一边吃吃喝喝,一边七嘴八舌地抢着诉说这些日子桃源发生的新鲜事,大多是谁的媳妇生了娃娃,谁捕了条大斑鱼的芝麻小事。孤焰轮流抱了百多个孩子,亲吻过一张张红噗噗的小脸颊,又教他们唱歌吟诗、说了寓言故事,直忙到夜幕低垂,有几个小娃子累得赖在他怀里呼呼大睡,众人也就席地而眠。

梦婆却悄悄走近前来,双目含泪、恭身递上一支玉簪,哽咽道:「这是从前少君送给小姐的,小姐一直戴在发上,连出嫁那日也说要戴着,老婆子却没交给她,都怪老婆子不好,没好好照顾她……」

孤焰将发簪珍藏入怀,拥抱了苍老憔悴的梦婆,安慰道:「梦儿最心疼妳,妳需好好将养身子才行。」

梦婆不知道梦初真正死因,这段日子以来,内疚自责不已,她在孤焰怀里像终于得到亲人的安慰与谅解般,嚎啕大哭起来,她拼命用衣袖擦拭泪水,却怎么也拭不尽满怀伤悲,直到将所有伤心全倾泄出来,才缓缓止泪,抽泣道:「老婆子不让小姐担心,少君也要保重自己才是。」

孤焰心中既感慨又歉疚,即使梦初付出生命,其实并没有人在意她如何了,他们关心的只是她的灵力能否造福魔界,只有眼前这老婆子才是真心疼爱着梦初,他实在应该向梦婆告罪,然而太多的纠葛与不堪,却教他连一声抱歉也说不出口。

隔日正午,等众人都清醒过来,孤焰就对牧狼烟说道:「妳带他们回去吧。」

所有人错愕不已,失声叫道:「少君,您不跟我们回去嚒?大家已经在桃源备好庆宴等着您,您快跟我们回去吧!」「您不肯原谅我们嚒?您不顾我们了嚒?」

小童们更纷纷叫道:「焰哥哥,是我们不乖惹您生气,您才不回来嚒?只要您回来,我们都会好乖好乖的……」

孤焰涩然道:「我放弃了自己的子民,已不配做你们的少君,更何况……」他深深环视这一张张失望含泪的脸孔,道:「我原本就不配,我其实才是人魔之子。」

牧狼烟十分震惊、精光灼灼地望着他,众人更是一片哗然,叫道:「少君为什么说这话?他又欺骗我们嚒?」「他为什么又要欺骗我们?他为什么总想离开我们?」

孤焰缓缓道:「尹无艳……是你们深恶痛绝的叛徒,可她却是我的娘亲,灭魂才是你们真正的少君,主君十分清楚这件事。」

小童们犹茫然不解,大人们却知道孤焰将话说到这份上,是不会骗人的,心头的热火一分分冷了下去。孤焰冷眼看着众人脸上的变化,由亲近爱戴、震惊怀疑,到背叛欺骗的痛恨,再到对人魔杂种根深蒂固的轻鄙,一点一滴显露无遗,他不愿再看这样的彼此伤害,转过身去,对牧狼烟重复道:「妳带他们回去吧。」即缓缓走回竹舍,再度关起了门。

桃源百姓抱着小童们颓丧离去,心中沉甸甸地说不出一句话,他们不知道究竟是谁抛弃了谁,只知道他们最敬爱的少君再不复返。

孤焰为避免给失聪三僧带来麻烦,简单整理行囊即准备离去,其实他身无长物,也毋需收拾,最重要的是亲人尸骨,他来到尹无艳墓前拜了几拜,最后决定让娘亲安息在这清净之地,并交托给三僧,但他却是一定要带走梦初,他不能让她孤伶伶地留下,然而才刚抓起一抔黄土,就像抓下心口的一块血肉,再也无法继续。隔着沉沉厚土,他彷佛可以看见妻子安详沉眠,又怎么忍心破坏这份宁静,将她取出、火化成灰?

失聪也来到湘竹居,见孤焰茫然呆坐许久,始终下不了决定,说道:「小施主,你若想让女施主安眠于此,贫僧尽可以帮你照顾,你若执意带她走,也是了了心愿,是好事,两者都好。」

孤焰一怔:「都是好事?」

失聪又道:「我记得初初见面时,师尊曾赠你十六金言,最末二句是『回首来时、前尘若梦』,又说:『你所执着的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师尊一定是怕你太执迷,以至于自寻苦恼,反而生出憾事。」

孤焰心中不禁涌生无尽怅惘,曾经尊崇信仰的闇神天誓、视若珍宝的魔界子民、渴慕盼望的舐犊之情、生死相交的兄弟,挚爱情深的妻子,任何一样,他都愿意用生命去交换,然而所有的执着,到最后果然都成了浮梦烟云……

翌日,三僧刚起来做早课,孤焰已身着缁衣跪伏在云深竹隐的斋舍门口,垂首道:「请师兄为我薙发剃度,让圆缺成为真正的修僧。」

三僧愕然半晌,失聪才道:「小师弟的依止师是师尊,并非是我,我怎有资格为你薙发剃度?更何况你已是主持之尊,对佛禅之道也甚通透,我实在无能再教你什么。」

孤焰道:「圆缺只是多读经典、巧言善辩罢了,于修行悟道上却是不够,恳请三位师兄多多教导。」

失聪道:「小师弟当真谦虚了,当初师尊他老人家能破除成规,让你以一介沙弥担当主持重任,实是大胸襟、大远见的决定,你果然也不辜负重托,完成任务,你实在可以还俗、自由而去。」

孤焰道:「但师尊也说云深竹隐是我的避世之所。」

失聪道:「小师弟可有想过,当初师尊为何只要你受沙弥戒,并不强迫你真正归入佛门?」他见孤焰不答,又道:「那是因为师尊的天眼通识,早已看出你尘缘未尽。」

孤焰道:「如今我尘缘已尽、再无俗情牵绊。」

失聪道:「你若真想钵依,得受二百五十条具足戒,并非一蹴可及,你这般心急,反倒失了随缘。」孤焰诚恳道:「望请师兄成全。」

失聪道:「你知道遁入空门需考验过难遮,所谓难遮有十三重难和十六轻遮。《百一羯磨》卷中说:『端正者出家,清净者圆具。』指的就是五官肢体端正、身心清净健全之人才可受大戒。一个人若是犯了十六轻遮者,只要消除原因,还可以成僧,但沾了十三重难中任何一样,今生便不得在佛法中出家。」他沉吟半晌又道:「其中有几项,小师弟确实不符合,你可真是为难我了……」

孤焰道:「放下屠刀者都能立地成佛,师兄为何不肯给予一个机会?无论什么惩处,圆缺都甘愿受罚。」

失闻向来喜欢孤焰,想若能留他在斋舍里谈佛论道、互相切磋,实是美事一桩,忍不住帮腔道:「师兄,师尊都可破例,我们又何需执着成规?他若有心,慢慢修行就是。」

失聪道:「小师弟的身份特别,这本来是万万不允许的,但你如此诚心,我也不敢擅自将你排拒在法门之外,只是清规戒律却不可忽略,我念一句、你答一句,若是犯了戒,重难者杖责百棍、轻遮者杖责五十棍,你可愿意?」

孤焰道:「是,圆缺恭领杖责。」当即捋起僧衣,露出后背,额顶触地,行顶礼跪伏于地。

失聪吩咐失明、失闻手持刑杖站在孤焰两侧。失闻求情道:「小师弟明明有功德无罪过,难道只因他的出身不同就要受罚?」

失聪却道:「他身受杖责,是为了解脱俗尘牵绊、洗净一身罪孽,若受得轻了,反而失去诚心,所以你们下手时万万不可留情。」

孤焰见失聪确实明白自己,深深感激道:「多谢师兄。」

失聪温言道:「你受完这些杖责,就已完竟罪孽,等过两日,你伤势好些,师兄再为你剃度,你就成为一个真正的僧者。」孤焰恭敬道:「是。」

失聪面色肃然、沉声问道:「这十六轻遮者,无衣无钵、借人衣钵,穿着俗服、不肯称和尚名,未满二十岁、年过六十者,皆不可受『具足戒』。你俗家本名为何?法号为何?年岁多少?」

孤焰道:「我俗家本名十三月孤焰,受五失神僧赐法号圆缺,年满二十二,可以受戒成僧。」

失聪道:「佛门不度无缘人,你可是官人、奴婢,盗贼,负债之人?」

孤焰道:「不是。」

失聪又问:「你有无患癞、白癞、痈疸、癫狂等病?」孤焰道:「没有。」

失聪道:「你原本尊荣,乞戒这项最难做到,你出家之后,需沿路托钵乞讨三年,以去荣辱贪懒之心,你可愿意?」孤焰道:「小僧当尽力完成。」

失聪微一皱眉,又道:「你已符合十五轻遮,但最后一项……你父母是否同意?」

孤焰想父君定会千方百计逼自己回归魔界,诚实道:「我母亲已亡故,父亲不允。」

失聪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虽你已成年,但父亲不允,你却执意入空门,就是悖逆不孝,用杖!」

失明、失闻齐声道:「小师弟,你忍着点。」这才高举「守戒棍」一棍一棍打下去,他二人功力本来深厚,手劲甚强,孤焰不运功抵御,只挨得五十棍,就已是皮开肉绽,鲜血四溅。

失聪道:「这十三重难首先是坏内外道。」

孤焰道:「我原先遵奉闇月圣神,修行期间反复不定,确实犯了此大戒。」

失聪道:「用杖!」

随着背上深刻的痛楚,孤焰彷佛感到那一棍棍不只是打在肉体上,更是要打破他从小尊崇虔信的闇神仰望,和痛恨不已的血咒磨难,他身子虽极度痛苦,心中反而升起一丝光明希望,盼真能从此摆脱魔孽血咒的纠缠。但同时,那啪啪啪地重棍声也似敲打在心底深处,要惊醒他沉睡的魔魂:「第九阕到底藏了什么秘密?它害死梦儿,难道我真不探个究竟嚒?」

他若不打开第九阕,非但魔界千年之谜要永远湮埋,历代魔君的血泪磨难都成白费,他更只能一生背负这个痛苦遗憾,永世都无法释怀,但若打开谜底,又不知要带来什么灾祸,身上的疼痛牵扯着内心的交战,令他不由得浑身颤栗:「不,我绝不能再开启第九阕……」

两僧直重重打了百杖才停手,失聪看着那一片血肉模糊的后背,也于心不忍,道:「出家修行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如明天再继续。」

孤焰道:「不,师兄,我挨得住。」其实他如此坚执,也并非只是空心寂然、急于向佛,他心中明白有人要逼迫自己,有人恨不能除灭自己,他虽无畏无惧,却不愿成为天下祸乱的根源。

失聪有意让孤焰稍稍歇息,故意挑了些他不会犯的戒律,逐一缓缓问道:「你可有破他梵行、与净戒僧尼行淫?」

孤焰道:「没有。」

失聪又道:「那你可曾贼心入道、冒充比丘受人供养?」

孤焰道:「不曾。」

失聪问道:「你可是黄门?」

孤焰看出失聪善意拖延,一口气道:「圆缺男根健全,既非黄门,也非二根,更非天龙变化为人的畜牲,却是……」深吸一口气,才朗声道:「非人!半人半魔的非人,原不容于佛门,师兄请赐杖!」

失明、失闻心中难过,垂首低眉默念佛号,却不得不再执起法杖,一棍棍猛力打下。孤焰背上、臀上飞溅的鲜血就彷佛父亲的魔血、母亲的人血都已从他的身子源源流淌出来,断了和魔族的血脉连系,也流尽人族的耻辱印记。他咬牙忍耐,心中想道:「从此我万般皆空,人也好、魔也好,都再与我无关……」

待两僧直打了近五十杖,竹林顶梢却飘落下青、白、黑三道身影,却是三灵王去而复返,九狐儿大声道:「老贼秃好大的胆子!我少君乃是千金贵体,岂容尔等如此欺辱!」

白海青也怒道:「你们要再敢落下一杖、碰他一根汗毛,我就将你们碎尸万段,再杀光天下贼秃不可!」蛛王则藏身树梢里,阴森森地向下探看,准备随时动手。

失闻道:「施主这是蛮横不讲理了,老纳再不顺你们的心意,怎能迁怒其他僧众?」

白海青大声道:「说得好!我怎能只迁怒其他僧众?你们这群不讲道理的老贼秃,硬要逼魔为佛,让我只要见到圆圆的大光头,就看了碍眼、气不打一处来!从今以后,我不只杀贼秃,还杀光头、癞俐头,总之只要顶上无毛者,我鹰王是见一个杀一个!如果还不能消气,就再杀平顶头、小辫头,总之有头便杀,杀到阎王殿装不下为止!」

失明合十道:「白施主这是何苦?你执心深重,非但害了普罗大众,也苦了自己!」又对孤焰道:「小师弟,你说这如何是好?你这杖也受了、总不能白白受……」

白海青冷笑道:「你这瞎眼贼秃倒比明眼人看得清形势,我少君当然不能白白挨杖,就打还你们好了,但老贼秃的臭皮囊怎能和我少君贵体相比?你们打他几下,就加倍奉还也算便宜了!你们快快自己跪下、捋起僧袍互打,免得老子动手,哼!那可就是打个十倍、百倍了!」

九狐儿知道孤焰是不会让鹰王动手,只得道:「这样吧,我知道佛家破门还俗也有杖责,你们刚才打那几下,就当是破门仪式了,从此我家少君与佛门再无关系。」

三僧面面相觑,失聪肃容道:「入门、破门是何等清圣庄严之事,怎能如此草率、两相抵消?」

九狐儿哼道:「这门少君也只入了一半,难道还不准抽腿退出?」

白海青道:「与老贼秃啰噪什么?我魔界就踏平你斋舍,再踏平所有寺庙,让天下人都做不得和尚、想出家的都乖乖回家!」后面这两句自然是说给孤焰听的。

孤焰道:「小僧有句话相劝,江湖上行走不能太绝,绝情者失人心、绝义者失己命。」

白海青怒道:「你若承认是魔界少君,你说一、我们不敢说二,但你若自绝魔界,那我们爱杀谁就杀谁,你怎管得着?」

孤焰道:「小僧不愿涉入江湖,但施主若执意胡闹,我也只好出手阻止。」

失聪道:「小师弟,你若是出手,他们就不相信你是真心退隐,所以无论谁来生事,都由师兄们一肩扛下就是。」

白海青冷笑道:「老和尚没本事、口气倒不小,三人就想抵挡我千万魔军?」

失聪道:「与魔军相比,我们自然是寡不敌众,但修行不在斋舍而在人心,魔界难道还能杀尽天下人?与天下人相比,贵界也是寡不敌众了。」

九狐儿道:「我们如果率大军铲平你斋舍,你们这些狡猾人一定不服气,又要昭告天下说什么妖魔最会以众欺寡,所以就我三灵王和你们单挑,若是有一头老秃驴能留下半口气,从此我们都削发为僧、绝迹江湖!」他说了单挑自然是要挤住孤焰不可从中帮助三僧。

失聪合十道:「老纳有自知之明,就算单打独斗,也无能与施主较量,但三个老和尚再不济,于卫道一事上,却不能退了半点分寸。」

孤焰抬首冷声道:「你们当真还听我命令?」

灵王见他恢复魔主冷厉的神采,想事情终于有了转机,忙垂首恭身道:「不错!少君有令,我们莫敢不从!」

孤焰道:「好,那我命你们……」吐字间已倏然点住他们穴道,他出手快逾闪电,灵王们的功力原本就输了许多,又满心讨好,自然而然地静默领命,等到一霎间全不能动弹,才陡然会意过来,不禁又惊燥又气馁。

孤焰合十道:「小僧得罪了,我入门原为寻得清静,若因此挑起纷争,反而失了初衷,既然灵王前来观礼,不如就请尊驾作个见证,将来也好昭告天下!师兄,请继续吧。」

白海青气得迭声大嚷道:「瞧瞧你被打成什么样子!这三个秃老头难道真比魔界好?你究竟吃了什么迷心药!我今日杀不得这贼秃,来日也要杀个一干二净!」

失闻、失明也不理会,又一棍棍打下,三灵王看孤焰满身血衣,又着急又关心,偏偏无可奈何,只拼命运功想突破穴道。

夜幕低垂、星迷月暗,桃源子民走了一日,眼看就要走出九荷山,心中都越加难受,小童们再忍不住哭闹起来,小熊哭喊道:「我要回去找焰哥哥!」其他小童也喊道:「我们要焰哥哥!」大人们被这么一勾动,也按捺不住,纷纷说道:「对!无论他是谁?他做什么决定,他都是我们的少君,是在修罗地牢拼命救出我们的少君!」「狼王,妳快带我们回去,我们要告诉他。」

正当牧狼烟带着众人回转时,竹涛深处缓缓走来一威严的紫衫身影,冷声道:「如何了?他还是不肯回来?」众人见幽鬿主君到来,纷纷下跪行礼。

牧狼烟以指气凌空写道:「我们正要再去一趟。」

赫然,幽鬿背后十丈远处有一点银芒闪亮,眨眼瞬间,银芒已化为一道强大的光束豁然冲到!

牧狼烟见有人从背后袭击主君,精光一湛,猛扑过去,用十指寒冰利爪交叉架住刀锋,拼尽全力才为主君挡下一击,但对方实在太高明,刀尖一个鬼魅回旋,已抽离了牧狼烟交错的利爪,且滑向她肩颈、狠狠砍落!

幽鬿退身避开的同时,已大声喝令,教惊慌失措的桃源子民赶紧散入竹涛里躲藏,他见牧狼烟拼死抵挡、落入被劈成两半的险境,长臂疾伸、直接抓向对方刀尖,这本来是直撄敌锋、极为霸气的一招,但他功体尚未完全恢复,这一抓力道不足,只震得刀身偏去几分,但幸好他出手又快又准,总算救回牧狼烟,她只有左肩受创,待反应过来时,已被敌人强大的罡劲扫飞到数丈开外,幽鬿连出十数掌强攻,非但伤不到对方,臂膀反而被砍了一刀!

牧狼烟虽看不清黑衣人面貌,却知道当今之世,刀法能如此高明,除了风小刀不会有别人,她见主君受伤,心中着急,忍着重伤又拼命扑冲过来,黑衣人受到魔界两大高手夹击,却更是强悍,几个流光回旋再度逼退了牧狼烟。

幽鬿大喝道:「我们不是风小子对手,妳快去找少君!」

牧狼烟心中万分挣扎,但也知道除了少君,没人挡得住风小刀,自己受了重伤,再逞强下去也是徒然,只得忍心离去。

云深竹隐斋舍前,失聪见孤焰受了二百多棍,已是体无完肤、气虚身垮,绝对承受不住接下来的杖责,就道:「小师弟,不如我们先行薙发剃度之礼,明日再补余下的杖罚。」

孤焰心想这发一落,正好教灵王死心,就道:「一切但凭师兄吩咐。」

失聪拿起剃刀沾了水,念道:「《大智度论卷》上说:『剃头着染衣、持钵乞食,此是破憍慢法。』今日我为小师弟落须发,愿断除你一切烦恼及习障。」

当孤焰第一缕长发飘下来的同时,黑沉沉的夜空猛地暴起了一片诡异的惊天旱雷,炫亮的电光、轰暴的雷声逼住了失聪和孤焰的动作。

「绝殇天雷!」孤焰心中大震,惊骇地望着宛如宣告殛刑的天光,这残忍的刀光为何出现在天际的那一边、桃源百姓归去的方向?就在他还来不及反应时,牧狼烟已扑冲进来,紧紧抱住他,用指气在地上写下:「风小……」即昏厥过去。

孤焰将半身染血的牧狼烟交托给三僧,即冲了出去,同时指劲向后射去,一口气解开三灵王的穴道,眨眼间他人已没入竹涛里,只丢下一句:「师兄,我待会儿再回来!」

三灵王心知事情不妙,一恢复自由也无暇为难三僧、赶紧跟了过去。

数百具残破焦黑的尸身向着云深竹隐一路散落,有的绻缩死在竹丛里、有的是老人抱着小童紧紧依偎而死,每具焦灼的尸身都有着相似的姿势,背后一刀毙命,头颈向着斋舍方向伏倒。

一瞬间,孤焰彷佛可以看见那样惨烈的屠杀景象,持刀的刽子手不停地追逐杀戮,鲜血飞溅、此起彼落的嘶声惨叫、被雷火烈烈焚烧的尸体,还有无数男女老幼惊恐地踉跄奔逃,不断发出绝望而惨厉的呼救,因为深信他们的少君会出手相救,所以拼命奔逃向竹林深处的斋舍,然而那个无情的人却忍心关上了门、将他们隔绝在外,任由他们被屠杀!

刽子手终于追上被遗弃的人们,对死命挣扎的蝼蚁一刀刀劈落:「是你们少君欺我骗我、杀我父亲、害我师尊、背弃了兄弟之义,他的罪孽就报应在你们身上!」鲜血就这么一大片、一大片洒落在竹叶、竹枝,将满山翠碧染成了殷红……

既使孤焰用残天七阕已经感应不到半点灵族生气,他仍不放弃地在满山竹涛里疯狂寻找,抱着每一具尸身拼命输气,回应他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绝望与黑暗。

他不是没见过子民被屠杀,但看着怀里一张张原本欢乐的笑脸僵成了死寂,一双双纯真的眼瞳只剩惊骇恐惧,就像满山绽放的美丽冰晶花在一瞬间同时枯萎凋零,甚至连梦初最在乎的婆婆也无法保住时,他才知道失去心的胸口原来还会痛,心痛到极处竟可以更痛,一种血肉模糊的痛楚夹着狂烧烈火从深心处喷涌出来,直到全身悲怒化成了惊天之掌爆发开来……

「风——小——刀!」剎那间,大地震荡、竹海翻波,大片大片染着鲜血的翠竹、土石随之崩塌、陷落,成了一个埋葬千尸的大冢坑,也彻底埋葬了昔日一切恩义!坑底刻划出的名字,更象征着那个刽子手该为今日所有惨死的桃源百姓陪葬!

孤焰亲手将一具具尸身怜惜地抱了起来、整整齐齐放入坑内,曾经当他们转身离去、抛弃自己的剎那,他甚至觉得梦初是被他们的愚蠢无情给逼死,想这样也好,他终于可以真正割断心中牵挂,对他们的生死、魔界一切都再无动于衷。然而当这些尸身残酷地并排在眼前时,他不得不承认心中仍眷恋着那一角桃源,而这仅存的小小温暖回忆却被兄弟摧毁殆尽!

他早该知道当一个人无法正面取胜时,通常就会使出卑劣手段,再不管什么仁义侠道,他却宁可相信风小刀不会滥杀无辜,就算对决也只关乎两人。这一刻,他才发觉被自己的一厢情愿欺骗得太惨,「无所不用其极」是击倒强大对手的唯一手段,无间岛主向来如此,风小刀果然学会了,而且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

「少君!快来!」九狐儿在半里外的山坳穴里找到正盘坐修息的幽鬿,他浑身是血、身上几处刀伤颇为沉重。

孤焰放下手边的尸身,赶过去为父亲输气疗伤,幽鬿苍白死沉的脸才恢复些血色,他一睁开眼见到孤焰,立即目光如刃喝斥道:「是不是真要我死了,你才肯回来?」一挥手令三灵王继续去抢救其他人,三灵王知道桃源子民已死伤殆尽,主君这意思是要和少君私下密谈,也就识相地离开去收拾善后。

孤焰费尽十年心血才救回父亲,不过数日,父亲又几乎丧命,他心中激动得无法再冷颜相对,垂首道:「怒气伤身,您先别动气,让孩儿先为您疗伤。」

幽鬿瞧孤焰噬心并未发作,冷嘲道:「我们百姓无辜惨死这么多人,你还可以无动于衷,果然狠心如铁,难怪可以练成第八阕!要不是我功力未恢复到四阕,无法以残天罡气护身,又因为伤痛而噬心发作,就能多护一些人逃走,风小刀也没这么容易杀光他们!」

孤焰实不愿再解释是因为梦初精元才不发病,每每回想一次,就彷佛在心口狠刺一刀,只答道:「孩儿自然痛惜他们,只是救父君要紧。」

幽鬿冷哼道:「救我?你想我退位,直说就是,何必留了祸根来杀我?可惜他没杀死我,你一定很失望。」

孤焰见父君竟误解自己到这地步,实是灰心到了极点,只低声道:「我没这意思。」

幽鬿厉声道:「你敢说没半点害我的念头?人魔之子原本就不可信任,更何况你母亲确实是个叛徒,你天生就是反骨!」他口气不像在说自己的孩子,却像轻视着最鄙贱的人。

孤焰道:「我娘亲已死,请别再记恨她,孩儿也想离得远远的,不让父君看到,免得又惹您生气。」

幽鬿怒道:「你以为可以一走了之?你有情有义的好兄弟,你杀了他父亲,他不杀你,却来杀我,好让你也尝尝失去父亲的滋味!」

孤焰见父君责怪他不肯除去风小刀,以至招来杀祸,并且一再提醒,他们兄弟之间早已是解不开的死仇,别再心存妄想,又歉然道:「是孩儿不好,我造的杀孽连累了父君。」

幽鬿冷声道:「本君造的杀孽难道少了?要让仇人不报仇,最好的法子就是杀光他们,死人就不能报仇了!这种事也不需要我来教你,何况你不找他,他也饶不过你!」

他将风小刀留下的战帖递了过去,道:「那小子故意不让我死,是想羞辱我们父子,表示他随时可以再来杀我。你看看他约战的地方,是圣岳峰!谁都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竟敢如此约战,分明是在炫耀他已经强大到可以踏入我们地盘、随意操纵生杀大权!」

他怒火稍熄,不禁微叹口气,道:「我瞧那小子的刀法确实是残天阕的克星,否则就算我功体只恢复三成,也不会败得如此凄惨,如果你不能胜过他,死的就不只是这些无辜百姓,是魔界大祸了!」

孤焰看战帖上真是风小刀字迹,心中一涩:「你神功又已大进,还是荒尘刀真强大到如此地步,让你敢肆意踏入魔界?又或者,你为了除灭我,真不惜玉石俱焚?」

圣岳峰是恩怨的起始,一切也将在那儿终结,孤焰将战帖默默收入怀里,又命三灵王先护送受伤的幽鬿回魔界,自己则回到尸坑继续掩土埋葬。

失聪三僧为昏迷的牧狼烟包扎伤口,见孤焰脸色苍白地回来,以为他失血过多,关心道:「师弟,不如今天就到此为止。」

孤焰重新跪伏在失聪面前,坚执道:「师兄,十三重难中还有五逆和边罪未罚,等打全了这两百杖就可以薙发行礼。」

失聪并不知发生惨事,见他继续受戒,就道:「十三重难的戒律中,不可犯五逆。」

孤焰答道:「我不曾弒阿罗汉、破和合僧、出佛身血,也不曾弒父……我……我虽不曾弒母,」想到母亲为了不愿承认自己,居然自尽,他心中既难过又不解,黯然道:「但母亲确实是因我而死……这样也算犯了五逆,师兄,请赐杖!」

失明和失闻两人对视一眼,同声说道:「小师弟,这罪不能乱认,你并非亲手杀人……」

孤焰忽然大声道:「那么我亲手杀了妻子算不算?」

三僧闻言一时震骇,说不出话来,半晌,失闻才支唔道:「这……弒妻不算五逆……何况……何况……」他本想说「你一定不是故意杀她」,话到口边终转为一声叹息,合十道:「师弟,你这又是何苦?」

孤焰见三僧不肯落杖,忽然出手抢了失明法杖,激动道:「不止五逆,边罪的杀、盗、淫、妄四重戒,我样样都犯!像我这样天地不收、人魔不容,你们再不打死我,世间就要多一个祸害妖孽!」

他提尽所有力气一棍棍狠狠打在背上,恨不能打死自己,又彷佛这样才能稍减心中痛苦,那原本已伤痕累累的身子再度绽裂了无数开口、鲜血直如落雨,顷刻间就溢流成河。三僧大吃一惊,急合扑过去阻止,却夺不下他手中长杖,却被他气劲弹飞开来、受伤倒地,再爬不起身。

孤焰精光湛射、大喝道:「你们不知道这个天下就要毁了嚒?就要毁在我这个妖魔手上!」当他为了兄弟情义退到了悬崖边,再退无可退时,风小刀却毫不留余地、狠辣决绝地再猛推一把,务要令他落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一!二!三……」他一声声数着、一棍棍打得自己鲜血淋漓、骨肉迸裂,每一伤痕都是佛魔之间的拉扯、兄弟之间的恩仇、生命的伤痛,他绻缩在地、几乎昏死,仍不停手,直到守戒棍掉落地上,终是未完成戒礼就昏迷过去。

三僧看得怵目惊心又一筹莫展时,忽然间,一幕不可思议的惊骇景象却是发生了,孤焰原本破碎不堪的身子起了变化,一条喷血的经脉竟止了血,筋肉、骨节也快速的凸长修补,渐渐地一条又一条的血脉筋肉复生、连接、愈合……

他昏迷时再无法压抑体内神功,残天八阕生生不息的真气自然而然地运转起来,将他的身子恢复完好,就好像一切伤害都没发生过,只有破碎的衣衫和残留未干的大片血渍,才见证着刻骨的仇恨与伤痛。

身子的快速复原令孤焰几乎惊醒过来,同时内心也像被惊雷震醒般:「我若不是妄想人魔和平共处,又怎会害死了无辜百姓?他们一心依赖我,我却抛弃了他们,反而顾念那可笑的兄弟情义。那个人已经变了,再淳朴侠义的人也熬不过世间仇恨、权势、名利万般折磨,到头来总会改变心志……风小刀,你终究变成另一个刑无任了嚒?看来我只有亲手除去你、亲自带领这个天下!」

世间的轮盘原不是一人之力可以扭转,无论自己怎样错误的被挑选上,才修练了残天阕,又怎样抵抗挣扎,却始终逃不出咒运的牢笼,既然如此,何不顺应天命,且看看这个捉弄一生命运的闇神,要将天下如何交在自己手里?

他缓缓起身,向三僧躬身合十道:「师兄,对不住了,我要回归魔界。」

三僧听他用了「回归」二字,那是「归化魔道」的意思,心中都是同声一叹,失聪合十说道:「小师弟今后一去,前途多舛,师尊那句:『云深竹隐始终是你避难之所』,永远都是,你莫要将自己逼入绝境。」

孤焰道:「多谢师兄。」

幽鬿见孤焰迟迟未跟上,怕他仍不愿回魔界,又让九狐儿前来劝说。孤焰吩咐道:「狐王回去后,传下我命命,魔界从今尔后都不可对三位老师父有半点伤害。」

九狐儿遵是,孤焰又脱下僧衣道:「走吧。」九狐儿赶紧拿出少君向来穿着的白袍为他披上,又抱了牧狼烟跟随在后、一同离去。

同类推荐
  • 林中的猫

    林中的猫

    尹守国,2006年开始小说创作,发表中短篇小说70多万字,作品多次被《新华文摘》、《小说选刊》、《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等选载,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作协签约作家。
  • 妖女的复仇

    妖女的复仇

    讲述了罗宾破获别墅区连续杀人案的故事。与罗宾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女伯爵处心积虑地打算报复罗宾,而罗宾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也不幸卷入其中。这个故事里的谜,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内容悬疑紧张,处处引人入胜。
  • 惟妙惟肖的爱情

    惟妙惟肖的爱情

    本书讲述了时代前进中两代知识分子南辕北辙的命运。这是一场读书人与商人、博士生与高中生的PK,更是这个时代本身的PK。
  • 希区柯克精选集2:预言

    希区柯克精选集2:预言

    《希区柯克精选集》中所选的故事,都深得希区柯克的精髓。书里的每一个小故事,其实都是每时每刻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事情,但是通过希区柯克的别样演绎,它们又变得意味深长,引人入胜。正是这些东西,让你一口气读到最后,也让你体验到那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仿佛一下从黑暗中跃入到碧海蓝天之中,让你想放声尖叫。
  • 蒙古密藏1:发现成吉思汗陵

    蒙古密藏1:发现成吉思汗陵

    本书不仅是国内首部全面解读蒙古帝国的文化悬疑小说,而且是唯一一部全景式展现蒙古帝国空前绝后四百年兴衰历程的文化悬疑钜制。毕业于英国牛津大学历史系的蒙古国黄金家族后裔宝音博士的一篇名《发现成吉思汗陵》的报告引发了世界考古界的沸腾。宝音携带祖先遗留的信物金蝠牒并循着在其妻黄金家族后裔诺敏其其格家发现的耶律楚材手记《西征纪要》的历史轨迹,开始了艰难的探寻成吉思汗陵墓之旅。考古中的一次意外事件,他们穿越时空隧道,来到了成吉思汗时代的蒙古帝国。而当宝音在一次对姑娘湖的考察中坠湖醒来之后,他才发现原来所有的离奇经历不过是一个梦。他依然还在扎户丘特山的成吉思汗陵考古基地。
热门推荐
  • 好方法培养出最出色的女孩

    好方法培养出最出色的女孩

    《好方法培养出最出色的女孩》共分15章,分别从美德、学习、性格、交际、修养、气质、关念、能力等方面为父母设置了一套立体式的教育方案,并通过大量的实例全方位地给家长提出了很多指导性的建议。帮助家长在教育女孩时发挥孩子的优势特征,培养出最出色的女孩。如何把怯弱的小丫头培养成充满自信、有个性的阳光女孩?如何把脆弱、爱哭的“玻璃美人”培养成敢于直面挫折的坚强女孩?如何让害羞、内向的女孩变得善于交际?……这一切都是父母关心的问题,而《好方法培养出最出色的女孩》一书将全面解答家长心中的困惑。
  • 法则异界之召唤
  • 韩娱:真的很爱很爱你

    韩娱:真的很爱很爱你

    她最开始是S.M.公司的练习生,学校的顽皮国中女孩,现在她是F(X)的忙内,她是郑秀晶。他最开始是S.M.公司的练习生,学校里的校草,现在的他是EXO的忙内,他是吴世勋。他最开始出道前在街头演出,高中生里的面瘫,现在的他是infinite的门面担当,他是金明洙。然而,他们都喜欢上了郑秀晶,而小小年纪的郑秀晶渐生情愫。。她最终会选择谁?真的很爱很爱你——郑秀晶
  • 许一世流年

    许一世流年

    男主为了三年前那个自己有过约定的小女孩来到了圣德里斯学院。但是到了那里之后,女主却说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和他有过什么约定~“颜汐,真的是你吗?”“什么颜汐?对不起,你认错人了,我不叫颜汐,我叫许夏洛。”男主该何去何从~他还会一如既往地追求那个她梦中的女孩颜汐吗?还是会和这个许夏洛产生爱的火花?谢谢你们的支持~
  • 贵族校草独家小甜心

    贵族校草独家小甜心

    “初吻都送给你了,这够有诚意了吧?”某恶魔坏坏地笑着说。可恶!明明是她被吃豆腐,却一副她捡大便宜的样子!还得寸进尺!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冷峻神秘的校草大人,在她面前却是一只腹黑大灰狼!只不过,这三校校草争着宠她!某迷糊小丫头也呆呆地表示她搞不懂状况啊!
  • 呆萌丫头修仙记

    呆萌丫头修仙记

    她——绽清清,本是落花庭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鬟,却不想阴差阳错地背负起了保护人界重任。花花世界,何其不有。仙路慢慢,绽清清披荆斩棘,偶遇的妖男美男腹黑男不计其数,更有各路萌男暖男保驾护航。可是,怀着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我们的小丫头毅然决定——帅哥三千,只取一瓢!“大叔……大叔你要干嘛?”“我要干嘛……你擅闯我的冥神殿,我应该问问你要干嘛才对!!!”“可是……我,我只想想找个东西……”“找东西???先把你吃干抹净再说!!!”
  • 都市之逆转阴阳

    都市之逆转阴阳

    “孩子想考京大,华清?”“重病,求子,想要一家团聚吗?”“公司缺乏管理,人才一将难求?”“公司,家庭,个人风水不好?”你好,这里是华宇集团,只要你想要的我们都能为你实现,欢迎您的再次光临!得到鬼王双手传承的赵焱,利用无数鬼才,打造了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
  • 小楼一夜听风雨

    小楼一夜听风雨

    玉玄仙山有三宝,玉泉玲珑楼仙长。楼仙长做为众人眼里的唐僧肉活的很是不愉快,若非暴力镇压,这几百来年的安宁简直就是她的奢望。世人都道玲珑好,楼烟一身苦楚从来不敢跟任何人说上一说。掌门飞升,长老被困,做为唐僧肉的楼烟赤裸裸的被遗弃在众人眼前。楼烟曾经听山下一说书人笑谈,楼仙长要真是有那么灵啊,他拼了命也要上玉玄山上抢口汤喝。现在可不就应验了吗?幽魂附于山野村姑身上,难得享一世太平。只是已逝大伯家的小女儿怎么那么可怜?罢了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算是为自己积点德吧。就当,就当祈求老天让她这辈子安乐死好了。
  • 无尽之旅

    无尽之旅

    喝醉了酒,被车撞到穿越,从此一个人,一把剑,开始了一场无尽之旅,的故事。
  • 墨轮

    墨轮

    始,初始。自宇宙初生以来,从黑化白,从无到有,无数次的爆炸与融合。没有事物能存在于再次新生后,连宇宙中的神灵也无法抵抗。但是,宇宙是不消亡的。他孕育了每个爆炸间的事物,同样也怜悯着万物。所以在每一个爆炸间,都有一个事物因爆炸而分散,又一丝不变地重新组合起来。它就获得了重生,随着宇宙一起新生。这种现象在我们这个爆炸间有了定论,叫做墨轮。以黑对白,轮回重生。上一个爆炸间留下了一本书,使得我们通晓古今,并终使我们脱离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