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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无间之岛

白浪滔天、一望无际,成群红爪白嘴的鸥鸟嬉戏于滚滚波涛间,翩然翻舞,十分灵气,那里有半丁点陆地的影子?

花无浪立于看台上,运劲报上切口:「造化天桥碧海东,玉轮还过辗晴虹,霓襟似拂瀛洲顶,颢气潜消橐钥中。」

只见四周云雾水气消散,海中缓缓浮现一岛,岛山二座主峰,其余山丘环绕绵亘六、七里,在沧溟浩渺中联如迭巘、列始崒岫。沿岸缓缓现出一座天桥延伸至船上,群豪纷纷踏上天桥入岛,但觉桥上云雾漫漫、如梦似幻,桥下海波辽阔、淼淼无际,眼前若非即将发生大战,实是一个世外仙境。

花无浪带领众人深入内地,沿路尽是丘陵草原,成千上百的城廓屋宇散列其间,栉比鳞次地排序,皆是蓝白颜色粉饰,衬出海岛的悠闲意味,另有章阁楼台数十座,钟鼓楼翼、檐牙历历,远远望去,就如中州的热闹小城。

岛中心有一个数十丈宽的平台,台上矗立着一座气象森然的高宇楼阁,周围缀以宫灯环绕,灯火辉煌,四时不灭,将楼阁映得有如苍海中的璀灿明珠。

「请!」花无浪领着群雄鱼贯登楼,此楼阁要上百层阶梯才能进入,众人行经那高达三丈的红色拱门时,不免抬头仰望,只见横匾草题「天穹阁」,字迹遒劲清新、挥斥霸气。

右联题诗「东方云海空复空,无间出没空明中,荡摇浮世生万象,化外无物谁为雄?」

左联题诗「天下豪杰不易逢,但求知己道相同,自言住处连苍宇,别号东海第一峰!」

群雄都想这诗意显示隐而不遁,避世中有着豪情万丈、谦逊中带着争雄狂傲,果然是无间岛的作风。

一入大厅,就让人油然升起敬畏之心,因为此厅不只辽阔、更是深邃,宽有二十多丈,长却要走上千步,彷佛无穷无尽。长道尽头的北堂主位,放置一把雕有九条金龙的金丝楠木宝座,更显出无间领袖天威难测、高高在上的气势。

群豪心情不禁沉重起来:「大座雕上九条金龙?活脱是金銮殿的的味儿,他当自个儿是武皇帝呢!」「无间岛主好大的架子!把咱们都列在下位,这不是皇帝老子才有的派头?」

北堂主位以下,尚摆放一张八个座位的白玉圆桌,其中已入座三人,形貌各异,显然是无间特别礼遇的贵宾,但与会众人皆看不出他们是何来历,另外还留有五个空位。除此之外,厅堂内还摆上二道极长的白杨木桌,分列左右,长桌内侧有数百张白木椅,让众人比肩而坐,桌上已备好精致的美肴佳酿相迎。

花无浪让僮仆招呼宾客入座,他自己则和众派掌门互道久仰山斗,另有一批无间弟子英姿焕然地肃立四周,他们发束蓝冠、湛蓝水衫,腰上剑鞘闪闪生光,实是人人龙凤相,剑剑秋水寒。

风小刀入厅时巧遇观玅,她当时在大海中被分于不同小舟上,此刻才相遇,观玅道:「风少侠,贫道并不相信你杀了靳三爷,若有任何需要,毋须客气。」她身后忽冒出一年轻声音:「我也不相信!这件事疑点重重,无间岛人不肯用脑子查案,真教人担心,以后还怎么号令中州?」说话声音不小,似怕旁人听不到。

这少年一身翠衫云袖,剑眉飞扬、星目晶灿,顾盼间有一丝率性狂傲,修长的双手戴着银色软丝手套,最特别的是,行路时衣袖发丝会飘传出淡淡的沉香气韵,令旁人心旷神怡。

风小刀感激道:「多谢道长和兄台,我定会让凶手伏诛,不让你们失望,敢问兄台大名?」少年昂声道:「沉香宫主寒香默!」随即和观玅同被领往另一长桌。

「沉香宫」位处南海孤岛,擅使各种迷香,能迷惑敌手暂时进入幻境任其宰割,宫主寒香默以一手「十指香灵」杀了鬼王手下南海十三魈,声誉鹊起,是年轻一辈的翘楚,对名声长青的无间弟子早想一较高低,常在江湖上大放厥词,这次见无间连兵刃都护不住,自然生出轻视之心。

风小刀不知道沉香宫,但想寒香默年不过二十,竟是一派之主,心生佩服,此人似乎在船上就曾赞声相挺,更添一份好感,本想询问路潇遥,见她精神不振,便低声问道:「遥儿,妳昨夜喝那么多酒,犯头疼嚒?」

路潇遥听他关心自己,颇是无奈,摇头道:「不疼。」心中却埋怨:「头不疼,心才疼!这两日就可见到爹爹和娘亲了,我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想到可以赖在苏无妒怀中撒娇,才稍稍开心些。

风小刀思及她昨夜害羞得满脸红通,不想彼此尴尬,低声埋怨道:「少门主,妳真本事,可骗得我好苦。」

路潇遥噗哧一笑,嗔道:「你自己傻,却赖到人家身上!月大哥早看出来啦!」

孤焰听他二人拌嘴却牵扯到自己,只微微一笑,不愿作答,以免陷入漩涡眼。

风小刀听到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她又出言嘲笑,无奈道:「是,我是傻到家了,才被妳耍得团团转,大哥原本就比我聪明许多。」想起昨夜之事,心中陡然一酸:「我若不傻,事情怎会一团糟?我想帮无间,可他们人人恨我,我不想和靳师兄争胜,他却命丧贼人之手,还有小蝴蝶和她……被我害得……只盼她和君伯父从此美满,再不受一点苦楚。」

路潇遥见他眼神黯然、口气微涩,不禁软语问道:「小师叔,你恼我嚒?」

风小刀道:「我恼妳做什么,从今以后,我当更加照顾爱护妳,不能再让妳冒险,抓凶手的事妳就别管了。」

路潇遥听他说得十分认真,心中欢喜感动,甜甜笑道:「你别担心,这二天爹爹就会到,我若不行,还有他当靠山呢!」

风小刀苦笑道:「我得小心翼翼把妳交回路师兄手中,要是他宝贝女儿少块衣角,他用个什么万冰镜阵来困住我,可要大大糟糕。」

路潇遥忆及自己用万冰镜阵困住他的往事,心中微微一甜,但想到爹娘来时就是两人分别之日,又是黯然,吶吶道:「是啊,爹爹的术法可比我高强得多,你要欺侮我,教他困你一辈子呢!」

风小刀笑道:「倘若路师兄知道妳老欺侮我,又会不会替我出口气呢?」

路潇遥得意道:「那他铁定说,我的娃娃儿真有出息!」

风小刀笑容忽然僵冻住,眼神微有一丝激动,路潇遥循着他目光回首望去,也是愕然。

只见前方白玉圆座又多立两人,右边是浑身剑气腾腾、刚毅剽悍的玉冰华,左边那人方脸剑眉、两鬓霜白,昂首卓立,竟是君无言!这两人恰好是无间岛的支柱、靳无尘死后,刑无任最重要的左右手。

他们在极乐楼是看过君无言的,但觉台上这人与当时所见,除五官相似、一般清癯外,简直判若两人,昔时他眼神涣散,形貌苍老,身材驼瘦,不过事隔数日,却是沧桑中见通达、内敛中透刚毅!

路潇遥不禁瞄了风小刀一眼,心道:「想不到一个二夫人真有起死回生之效,难怪他也要神魂颠倒。」

风小刀三次见君无言,都极为不同,幼时敬佩他正气凛然,宛若天人,极乐楼时他苍老而狂乱,此刻却觉得君无言身上透着一种深沉复凌厉的气息,不禁想道:「看来君伯父清醒后,修为更胜往昔许多,我真该替他高兴。」可不知为何,心中竟有种说不出的震颤。

其实风小刀的直觉正是高手对危机的本能反应。江湖中人最不想遇到的,即属君无言这一种老而弥辣的对手,他身上有数不完的刀疤,每次的死里逃生都是下次生存的本钱,就算你武功胜他许多,也要万分留意一不小心就会栽进他手里。

君无言目光炯炯盯着台下,遥举金杯敬酒道:「承蒙各路英雄赏脸,惠然驾临,敝岛实不胜荣幸,在下就代岛主先敬各位一杯。」待众人回酒后,他便陪坐圆桌,与那三人谈笑。

玉冰华接着说道:「诸位千里而来、舟车劳顿,还请先用膳、歇息歇息。」

沉香宫主寒香默朗声道:「肚皮啊肚皮!老兄我真对你不起,折腾这么久,现在你终于可以好好享受一顿了!」他不理旁人眼光,径自举箸挟菜、举杯饮酒,边吃喝边笑道:「不错不错!想不到这海上孤岛也能生出象话的东西,刑老头可真会享受!」

老一辈都想:「年轻人不知死活,接下来就是一场生死恶斗,这一顿是阎王催命饭,给死人饯行用的,才这么丰盛!」

无间弟子听寒香默对岛主无礼,都横眉竖目,却谨守对客人的分寸、并未冲动,教群雄看了暗暗点头,都道无间果然训练严谨,反倒是寒香默像存心找碴般,不识相地继续嚷嚷:「无间连兵刃都弄丢,这第一回合就输了,往后仗还怎么打?总不能教咱们白白送死!」

胭脂坊主萧翠泷因门徒萧掩月失踪,又见丢失兵器,早已忧心忡忡,忍不住问道:「兵刃丢失,胜算已少一半,不知贵岛有何打算?」

胭脂坊乃女子门派,在东南水川一带倚船而居,门主萧翠泷年过四十,虽有凛然气韵,但长相平凡、行事低调,她旗下有十二金钗,萧掩月即是其中之一。其镇派绝学「天女散发功」乃是以双掌夹着八支尖利长簪,再配合乌丝缠卷数十支利簪,就犹如散针刺猬般,以甩、打、刺、缚等招式攻敌,由于发丝细多绵长,比起彩带、长鞭等软器更变化多端,再加上利簪尖锐,实是既厉害又难缠。

此间有一半人经过鬼雾迷航的折腾,早已满腹疑问,听有人领头问了出来,都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其中一位长眉善目、灰衣素心的老僧合十道:「贫僧乃『法普金乘』的莲华尊者,也想知道无间有何良策,还请玉施主不吝赐教。」法普金乘座落于中州、西漠交界,乃佛门中流砥柱,这老僧是金乘法王「谛佛圣尊」座下三尊者之一。

「贤侄啊,刑兄怎不出来见见老友?我麻混混可是非常想念他!」出声者是「龙蛇帮」帮主麻九龙,他委琐瘦小、两撇胡挂口,虽其貌不扬,双目却是精明清亮,衣衫一半褴褛一半鲜丽,破衣上绣有妖蛇印记,鲜衣上则有神龙图腾,配合「龙蛇九转功」能分别趋出一龙一蛇两种罡气,紫色龙气雄霸腾猛,青色蛇气阴柔百变,此宝衣乃是帮主传承之物,身为帮主未到卸位,绝不脱下。

龙蛇帮众遍布天下,武功虽不高,却只要是龙蛇杂处之地,必有其弟子,他们擅长耍使「神龙节鞭」,帮主之下分列吃、喝、嫖、赌四大天坛,除有堂口收入外,尚以贩卖消息为生,是中州帮众最多的一大势力。

玉冰华道:「多谢麻帮主惦念,师父也十分记挂大家,只不过妖魔将出,他老人家实在难有空暇,正好借今日聚会与老友们相叙旧情,他等会儿就出来相见。」

群雄都想:「刑无任故作神秘、摆派头,真当自己是天皇老子嚒?」

从前魔君幽鬿为了天燎原融冰之祸,常率军攻打中州,上官秋水总带领群雄抵抗,因而奠立了无间不可撼动的领袖地位,但在刑无任接位岛主后,魔门即封闭,十二年中偶有零散妖魔作乱,威胁已大不如前。

一个人若没有出色的敌人,便显示不出对等的存在价值,纵然无间弟子仍在中州努力维持和平,长居久安却使人们逐渐忘记他们的贡献与光环。尤其江湖新人辈出,后起之秀如寒香默等,未经魔祸战火洗礼,更是狂妄自大,这也是无间亟需以除魔大会重振威风的原因。

玉冰华看众人脸色不悦,道:「既然大家都有疑虑,不如小侄趁这空档先说明除魔大计。相信各位都知道魔门重启、祸劫再临,所谓仁侠志士『有杀身以成仁、无求生以害仁』,师父常愿我无间能独自挑起除魔重担,毋需让其他人卷入祸劫,所以那批兵刃——」他环目扫过众人,神秘一笑,道:「不过是为各位防身所准备,今虽意外丢失,天幸师父早有万全之策,诸位尽可安心。」

孤焰大感错愕,自己处心积虑地夺走兵刃,无间却丝毫不在意,不知刑无任究竟打什么主意,难道岛上还有更厉害的阵仗等候着?

群雄也是疑惑不解,有人心想:「若你无间不是教咱们贸然送死,也不枉我等让你发号施令,倒不知有什么好计谋?」也有人想道:「原来你是瞧不起我们的身手,才帮忙定了兵刃!」但无论心念如何,表面都异口同声欢呼叫好:「岛主思虑周详、舍己为人,真教我辈佩服得五体投地!」「为民除暴,我份所当为!一切但凭岛主吩咐!」

玉冰华又道:「我们累积了多年与妖魔对战的经验,在师父仔细参酌下,已订出一套战略,且有幸邀得几位武林耆宿共参大计,还请诸位与他们多亲近亲近。」

众人当然知道前方圆桌贵宾就是这所谓的武林耆宿,因多不认识,不免心中酸味:「咱们是陪公子练剑,才坐在下首。」

广陵帮主东陵子道:「除魔计现下就说出来,不怕人多口杂,妖魔混入偷听嚒?」

「这里都是自己人,拿帖子来的!你疑心啥!」回嘴之人是「南山龙霸」段仞,他精擅双棍,兄弟「虎霸」段崖正是死在鬼族蛇发姬手里,死后筋脉被制成五弦筝,段仞因此恨鬼魔入骨。

东陵子但觉段仞只是空有武力,没有头脑,轻蔑道:「哪有啥难?只要精通易容术者就可混了进来!」

玉冰华见二人要起纷争,忙道:「各位不必担心,我们早向无邪门借来多颗感应灵石『玄无心』,在岛上四周密密布下,只要有一丁点妖魔鬼气,那灵石就会发出莹莹玉光,如今并没有看到任何光亮,可见大家都是同道志士。」

群雄都不禁赞叹无间设想周到,东陵子悻悻然地闭上了嘴,段仞则得意不已。

孤焰暗自庆幸:「幸而我残天阕可收敛魔气,要是让其他灵王前来,他们避不过玄无心感应,就要坏了大事。」

玉冰华续道:「各位该都吃过魔界蛇族的苦头,蛇灵除了长鞭凌厉外、还可驱动千蛇阵,但南疆的『焚身火虫』正是蛇类克星,此番得『落英楼主』姬伤英前辈仗义相助,真是莫大荣幸!」

贵宾席上一头顶小帽、满脸红光、身材圆硕,全身白底金丝袍的老翁站了起来,笑瞇瞇地向群豪拱手致意,又慷慨激昂道:「各位英雄,姬某素来敬仰无间的侠义高风,今有幸追随功盖天宇、名传地极的刑岛主铲除魔孽,实是生平快事,虽魔界根深叶茂、高手如云,然君子不以小人匈匈而辍行,咱们这回全力拼搏,相信定能将妖魔斩草除根!」说罢举杯敬酒,却有片片金叶从他袖底飞出,飘到众人面前穿梭回旋,将满桌瓜果削光了皮却不伤果肉。

忽听得「咻咻!」声劲急猛恶,原来东陵子见他显摆,心中不服,便暗弹棋子阻扰。

姬伤英微笑道:「老夫替诸位英雄削个果皮,聊表友好,东陵兄难道不准?」随即暗送一把气劲,数十金叶微微一震,就将棋子尽化为灰末,金叶又潇潇洒洒地回入他袖底。

这一下交手,东陵子丢尽脸面,他忿然拿起前方未剥硬壳、长满尖刺的波萝蜜使劲大咬一口,哼道:「老子偏不爱削皮,要你多事?」群雄见他逞强,满口流血,都讪笑起来,东陵子脸色更铁青。

姬伤英也不与他争辩,只摘下小帽躬身行礼道:「小小意思,还请各位享用!」

众人见他光秃的头顶十分高耸,竟是长出一大坨肉瘤,呈粉色透明,隐隐可见里面点点荧光飞窜流动,诡异莫名,一时都惊得目瞪口呆。

千闻生笑道:「无间好大的面子!连藏在南疆『万里青森』的落英楼主都请了来,那金叶子是牛刀小试,他最厉害的暗器是焚身火虫,那虫啊,嘿嘿,就养在脑袋瓜子里!」

风小刀道:「瞧这落英楼主如此仇恨魔界,魔掌该已深入南疆了。」

孤焰冷冷地道:「魔门封闭十二年,与外界隔绝,要把所有坏事径推到一人头上,凭无间的手段还不容易嚒?」

风小刀心有所感,道:「大哥说得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你做错一件事、二件事,到了第三件,虽不是你做的,但人人都说是你,有时连你自己也要怀疑是否真做错什么。」

孤焰知道他对靳无尘之死颇是自责,道:「你何曾做了错事?他们冤枉你是别有用心,天道自在,岂容他们胡来?」

玉冰华又道:「第二位前辈,静仁儒园太君田封厉。」

群雄都觉奇怪,静仁儒园向来是田文辞主持,他年岁已六十余,这太君又是何方神圣?只见她高龄不知有几,鹤发鸡肤、唇角下抿,神色严肃端凝,垂皱眼皮下的目光却是犀利无比。群雄不禁暗暗咋舌:「她该是不知退隐多久的人物,无间果然神通广大,连她都请出来,咱们却是今日才知田老师之上,尚有一号女太君。」

田封厉洪声喝道:「老身不爱说废话,也不管闲事!要不是看在刑无任算是号人物,我是不会重出江湖!总之妖魔无恶不作,早该来一个斩一个、来两个杀一双!钦鹀那些扁毛畜牲,就交我这把『苍海云弓』!」说罢啪一声,反手一拍背上小巧金弓,金弦发出嗡嗡振声响彻梁宇,修为稍差的人立刻感到头晕目眩。

群雄都想这太君好大火气,见她的金弓虽较一般弯弓短小,却是金光灿灿、声若龙吟,果然是稀世神兵,纷纷大声叫好:「不错!任扁毛畜牲再悍猛,也敌不过苍海云弓!魔界这回真要大栽觔斗了!」

玉冰华见气氛趋热,微笑道:「苍海云弓是静仁儒园的镇园宝物,威力更胜金银神箭,可穿云霄、破山岳,最重要的是能一发百箭、教鹰军吃足苦头,敝岛能请到太君出马,实是有如神助!」田封厉却只哼了一声并不答话,可见除刑无任外,其他人都难入她眼,群雄心中好奇如何一发百箭,但怕挨冲,也不敢询问。

孤焰暗忖:「他们果然已查知钦鹀来历了!当日遭遇鬼王时,幸好我并未召它前来,否则我自己会泄露身份,更是害了小刀。」

玉冰华高声道:「第三位是远从西漠来的英雄豪杰,巫祆教圣地使卓穆罕!」

风小刀不觉得前面两人有什么,这第三位却是跟他有约的老相好,不禁诧然:「他怎么也到了这里?」

卓穆罕冷傲地站起,只拱拱手即坐下,似乎连客套话都懒得说。原来他当日在海中漂流向东,被无间弟子救起带回,玉冰华曾在剑阁看过他的身手,遂邀他留岛相助,卓穆罕挂心魔军要攻打西漠,当即要告辞,岂知无间软硬兼施扣了他手下,玉冰华更着意结纳,又说风小刀不日即会前来,卓穆罕这才知道风小刀竟一口气解决七名影军,这实在激起他的好胜心,眼看无间不肯放人,只好转念而想,先看看魔军手段,日后好有个对策,也看看这击杀七名影军的对手,真正实力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寒香默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巫祆曾夺你兵刃,转眼你便和他把酒言欢,世上果真无永远的敌人啊!」

玉冰华见卓穆罕怏怏不快,忙陪笑道:「西漠和中州一样深受魔祸威胁,这次卓英雄愿摒弃成见、鼎力相助,实是有见识、有胸襟的大丈夫,若能在此一举大败魔军,西漠魔祸自也解除,所以巫祆当然是我们最坚实的盟友。」

孤焰寻思:「卓穆罕没有命丧大海,事情可有点棘手!」当初他诱使巫祆前来夺取兵刃,设计除去绿衫军的穿杨箭队,一方面是为将来夺取不灭火种铺路,另方面则是为避免魔军攻岛之时,背后受巫祆暗袭,此计虽达到折损多方势力的目的,但刑无任顺水推舟,利用卓穆罕引出巫祆大军齐力对付魔界的手段,也实在高明。

孤焰微一转思,已下定决心必要除掉这位巫祆的头号战将:「无论他们是否真心联盟,巫祆教主必会派影军前来救人和打探情况,免得处处受无间挟制,只要卓穆罕冤死在岛上,他两方的冲突就难以化解,更遑论合作!」

玉冰华续道:「另外,魔界虽有术法高手,但只要无邪门主贤伉俪到来,大家就不必担心。」

众人都高兴道:「原来那座位是留给无邪两名高人!」路无常和苏无妒夫妇随和仗义,术法虽高却不摆架子,门人有时也帮百姓除除小妖、镇惊收魂,不似无间岛高高在上,是以名头虽未若无间响亮,但结交多是真心好友。

玉冰华扬声道:「最后一位,有请——」

群豪伸颈探去,见已无其他人,却尚有一空位,均想:「不知是谁,好大的架子!」

拱门忽然「呀!」一声缓缓开启,两位僮子抬着一顶小竹轿穿堂而进、奔飞如风,眨眼间,千步已过。他们将轿子停放圆桌旁,男僮着绿花袄,女僮着红花袄,两人脸上都红噗噗、笑嘻嘻的十分可爱,众人见他们不过十二、三岁,竟身负卓绝轻功,都暗暗称奇。

但令人更惊奇的是,小竹轿上坐着一位白织扇半遮面的娇弱少女,她乌丝散如黑瀑徜徉在大紫花袍上,慵懒多娇的模样宛然就是朵盛绽的紫海棠花,拿扇的手指纤长白皙,宛如玉葱,隐隐露出的上半脸肤皎如月、远山黛眉,配上盈盈湛蓝的星眸,既神秘又动人,群雄看得神迷心醉,却怎么也想不起江湖中这如仙如梦的美人究竟是谁?

玉冰华道:「药针神枭,莫非问!」

群豪见她是个美人,本来极有兴趣,一听这名头即凉了半截,几个有识之士暗暗叫道:「是对付蛛王来着!」话声极低,生怕惊动这个奇女子,但见她病恹恹,似乎连自己都治不好,不禁担心这娇滴滴的少女是否真能对付毒辣诡秘的蛛王?

孤焰暗想:「刑无任要灭我魔界,当真无所不用其极!他布下这天罗地网,我要传回消息也不容易,看来一切事只能靠我自己,我只要沉心持守、谨慎应对,过得数日应该就能复原,灵王们不能来支援也罢,免得凭添无谓死伤!」

从前魔门虽封闭,仍有不少灵族在中州活动,无间却忽然大肆捕杀灵族,且召开除魔大会,适逢孤焰修毕第六重神功出关,他以自己身份未露、修为在众灵王之上,决定亲身潜入无间救回被捕捉的灵族。

灵王们不愿少君冒险,都觉得不如派大军直接攻岛来得痛快,但孤焰不愿两军交战,徒增子民伤亡,一意孤行,岂料才出关就遭遇邪魂叛变,以至噬心发作,几乎不能动武,白海青因此逼单人离亲自到凉风小楼,劝孤焰回去。至于和风小刀义结金兰、收伏鬼王,却非孤焰意料中事。

此时无间弟子扛来一大幅布帛地图,在前方摊了开来,玉冰华指着图上无间岛各处地势,道:「师父已定下攻守布置,由我八脉弟子和各位前辈连手合作。如何攻防,现在我就说予各位知晓——」

所谓「八脉」指的是无间弟子依照练武资质属性,区分为「火、山、雷、林、冰、水、风、常」八支,由无间七子再加上宋无拓带领训练,每支约有百余名子弟,各肩负岛内戒律、中州安危重任、岛内防务、帮派交涉、刺探敌情等工作,若资质不佳,或初来乍到无法分配的弟子,便归到宋无拓「常」脉一支,总管一切杂务,所以常脉弟子为数虽最多,约有三百人,身手却最普通。

玉冰华逐一解释道:「魔界处于北方天燎原,而我们囚禁妖魔的『修罗道』地牢紧临东岸,所以魔军若要救人,最有可能的二条路线是北进东出或东进东出。偏巧咱们西、南两方皆有高山密林的天然屏障,易守难攻;而魔军会出入的东、北两岸却都是平滩,反是易攻难守,因此更需小心谨慎。

西方『沐寒林』密林交错,最适蛛王掩身,便请药针神枭和莲华尊者把关,冰、水两脉弟子相辅。

南边『浮光掠影』双峰高入云霄,只利钦鹀那些扁毛畜牲飞翔,魔军如选此道,须得翻山越岭才能入岛,实大费周章,因此,有田太君苍海云弓和常脉弟子把守已然足够。

魔军若从北方『逐月滩』进攻,最有可能是以千蛇打头阵,当然得让姬楼主的焚身火虫一展威风,外加萧坊主、麻帮主和山、林两脉弟子做应援。

最后就是至关重要的『千尸冢』东岸,无论魔军从何而来,在救人后必迫不及待地想从东岸逃出,所以东边海岸必要布下重兵,除了由我无间七子亲自压阵外,尚有风、火两脉弟子助阵,另外还请『千梵堂』沈堂主相帮,而修罗地道牢则由雷脉弟子顾守。」

千梵堂位居中州与西漠交界,堂主沈悲宸脸方口宽,粗眉飞扬,穿着黑底长衫、蓝袄短背心,全身因沙漠烈阳晒成古铜肤色,唯独双臂过膝、光滑净透宛如白玉,乃因绝学「千梵灭印」已臻化境,此神功每一式皆含梵文咒印,幻化万千、妖鬼难敌。

当年沈悲宸见马贼一流宗在西漠逞凶作恶,百姓苦不堪言,遂带领门中菁英与一流宗会战于西漠形势最险恶的「金烟血漠」。一流宗仗着地势之利、神马奔行快若烟云,以轻骑简从的突袭战术来去无踪,武功较高的千梵堂一时无计可施,还受困沙漠不得脱身,双方人马浴血奋战十数天,沈悲宸才摧毁此寇帮的主心骨。其间忽传来千梵堂本部遭骨柴尼等恶人从背后暗咬一口,沈悲宸不及回援,幸得靳无尘率领无间弟子相援,杀得恶人败破逃亡。千梵堂也因为歼灭一流宗奠定了与无间齐名的声望,成为中州御魔的另一大擎柱。

沈悲宸朗声道:「刑岛主深谋远虑、布置周详,沈某好生佩服,难怪江湖中人都说『东无间、西千梵』,却不说『西千梵、东无间』,总把无间排在我千梵堂前头!」

谁都听出他语气中颇有较量意味,玉冰华拱手道:「沈前辈高义谁人不佩服?咱无间只因地处东海才占了排头,若是位置一调,肯定就是『东千梵、西无间』了,何况众人一心都为苍生,怎会计较这点虚名?」沈悲宸只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玉冰华双眉一挑,欣喜道:「膳后咱们就开始除魔大会,让大伙儿高兴高兴,以慰远来之苦。」

众人见无间确是详细研究过魔界战力且做足万全准备,这才吃下定心丸,想到接下来的余兴节目,都心痒难搔、兴致昂扬。

寒香默却又冷哼道:「蛇群、毒蛛、鹰军都有人对付了,但魔界最难对付的是那只白鸟贼和小魔头,宰了几只扁毛畜牲,扎了几条小蛇又有什么用处?」

众人虽不知小魔头修为如何,却都知道白海青十分厉害,不禁忧虑无间是否真有能力应付,又吵嚷不休。

玉冰华知道群雄并非真心诚服无间,面对连番挑衅质问,也不生怒,只卖关子似地微笑道:「等观看了除魔大会,各位就能体会师父为今日这一战,十年来是如何苦心孤诣,别说白鸟贼插翅难飞,即使小魔头亲临,任凭他再凶狠,就算没有荒尘刀,咱们也能重创这妖魔,到时再把他关进九天玄葫里,让他父子俩永世不得超生!」

众人见他说得如此把握,实是万分好奇,大声欢呼道:「有无间带领,咱们就不信小魔头真有三头六臂,还能逃出生天!」他们越说越高兴,彷佛小魔头已被他们关起来般,人人豪气冲天、欢欣无比。

孤焰却是心中冷笑:「今日真是多方汇聚,誓灭尽我魔界,我倒瞧瞧你有什么妙计,能教小魔头束手就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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