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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药毒争锋

孤焰正想趁机悄悄离席,却见刑无任赫然现身堂前,脸色红润、双目如电地冷盯着自己,孤焰只得报以微笑,无奈回座,在见识了沈悲宸惨死情状后,他再不怀疑刑无任真能神鬼不觉地暗杀自己,此刻最该做的就是藏身人群、静观其变。

刑无任道:「老二,年轻人的事,咱们插手不得,你别往心里去,」话锋一转,冷声道:「但有些事,刑某却不得不弄清楚,要请萧坊主给句话!」

萧翠泷见沈悲宸和慕鼓钟相继而亡,早惴惴不安,见刑无任放了叛逆,心存侥幸,想趁夜带弟子离去,此刻听他点名,心中一颤,脸色苍白地抬头道:「岛主有何询问,萧氏定知无不言。」

刑无任沉厉道:「我方才从叛逆口中得知,妳也是合谋之一!」

萧翠泷脸色剧变,知道再不能推诿,便直言道:「我并非意图不轨,只不过想跟岛主问个明白,当年我门下三十六位弟子在岛上究竟发生何事?」胭脂坊一干女弟子见师父神色,都赶紧提聚内力、暗握双钗。

刑无任透着一丝惋惜,缓缓沉声道:「此事早已明白,她们不适海岛水土,妳却借故滋事!」潇翠泷尚待反驳,门口忽然立了常月、东陵子二人,异口同声地抢白道:「萧翠泷!妳和沈悲宸借混沌刀搭线、勾结魔界,诓骗咱们干下蒙心的天大错事,幸而岛主明鉴又宽宏大量,否则真要被你们害惨了!」

沈悲宸或存有与刑无任一争中州霸主的野心,才与玉冰华合谋,但以萧翠泷的保守确然只想查明当年疑案,眼见被反咬一口,心知是欲加之罪,不再多说,急对弟子喝道:「妳们快走!」胭脂坊女弟子反挺身围在前方,悲声喊道:「不!师父,我们挡住,妳先走!」

萧翠泷螓首蓦地一甩,满头华发如柳絮般散落,她功透顶门,数丈绵密细长的花白发丝张牙舞爪地飘飞起来,剎那间像无所不在的魔爪,随处窜延又漫无边际地伸张,遮蔽半个厅堂,她玉首不停摇甩,以自身为中心形成一深不可测、气象惊人的漩涡,发丝过处发出厉厉呼啸,不止如此,像要吞噬人的灰色涡流中,还暗藏无数尖利金钗发出割风响声,群雄见这天女散发功气势惊人,尽纷纷闪避,以免遭至无妄之灾。

「嘶!」一声,其中两束发丝疾飞如电地卷上常月和东陵子颈项,甩拖之间,金钗割喉、血柱喷洒,二人只闷哼一声,就成了软绵尸身被掷入厅内,门口立时空出一通道。潇翠泷左右两手、几束长发犹如八爪章鱼般,同时拎起七、八名弟子抛飞出厅,这一入一出,端的是迅快无比,众人都不及反应。

就在萧翠泷提尽全身庞大内力,以精湛修为施出神功要护弟子离去时,一股更庞大的吸力将胭脂坊弟子从千步之外的门口,悄无声息地倒卷回来!

这几名年轻女子身不由己地在空中飞来飞去,罗衫飘飘、娇呼连连,看得众人目瞪口呆,刑无任一声大喝:「我无间若任妳来去自如,刑某颜面何存?」空中的一名女弟子承受不住他怒火内力,竟这么爆裂身亡!

萧翠泷见刑无任受沈悲宸轰天一掌,功力仍远胜自己,甚是惊骇,想弟子都要命丧于此,万般不甘心地纵声大笑,原本尚称清丽的面容顿时变得十分狰狞。

剎那间,她满天长发如一匹横天绸缎直冲向刑无任,十数把金钗同时射了过去,身子又紧随在后投撞而去、双臂环抱住这不可撼动的巨人,双掌夹着八支金钗狠狠扎下、灰蛇般的发丝更紧紧缠扼住他全身,人、发、钗三式逼命,要迫刑无任放开这些女弟子、退手自救,谁都看出她这已是玉石俱焚!

面对萧翠泷豁命以战、迸发出比平时更大数倍的力量,刑无任也不得不收回部份内力相抗,十数把金钗虽快如箭矢、利如钢刺,却被他神功逼制,硬生生地滞留半空!

眼看金钗仅一布之隔,就要扎入刑无任全身大穴,偏偏不能再有寸进,萧翠泷猛喝一声,再催内力,却感到一股炙烈的热力冲烧过来,啪喇啪喇一迭声响,竟是满头华发崩断成灰、纷飞如落英,接着金钗也哐啷哐啷地跌得粉碎。

萧翠泷终究心神耗尽,功亏一篑!

刑无任暗掌一伸,瞬间击破她胸膛!

「走!」萧翠泷临死前狂喊一声,随之呕喷大口鲜血,气绝身亡,她光头稀梳、双目圆睁凸出,不肯瞑目,又被弟子的鲜血淋得满身,却仍紧紧抱住敌手,情状凄厉可怖得令众人心生寒栗,又不忍卒睹。

刑无任这一收势,胭脂坊女弟子自空中碰碰跌落,见师父舍命护己,再无生机,既悲慽又愤怒,赶忙互相搀扶、踉踉跄跄地疾向门边退去,群雄都不忍心挡路,暗暗盼望这些年轻女子能就此离开。

刑无任一把甩开萧翠泷,叹道:「妳若幡然悔悟,我能饶了叛逆,难道就饶不得妳?被妖魔迷了心的人总不愿回头!」

胭脂坊弟子就要退出门外,「咚咚咚!」众女突然一起摔倒,软瘫在地,个个杏眼圆睁、面如白蜡,惊骇地瞪视着刑无任。群豪也以为是刑无任下手,忽而自己也浑身一软、打跌在地,但觉头脑昏沌,动弹不得,再看刑无任竟也是闭目调息安坐椅中,众人只能你眼瞄我眼、惶恐莫名,却不知是何方神圣下的手。

门外守卫的无间弟子惊见大殿横生变故,连忙奔来,一进大堂却也颓然软倒,其余人不敢再进入,听刑无任传令,连忙去寻莫非问和风小刀回来。

莫非问来到门口,先射出七线生机钉插入厅内楹梁上,形成一张悬于半空的彩网,丝网飘下薄薄水雾,如雨粉霏霏落满全室,众人但觉如饮醇酒甘露,精神才慢慢清醒,但手脚仍动不了,过得片刻,莫非问见这酒雾解药已压制满室毒氛,始入内查看。

刑无任见她蛾眉微蹙,问道:「这毒难倒莫大夫了?」

莫非问摇头娇叹道:「非也,这『风花雪月』并非剧毒,中者只会昏软无力,若一直无人解救才会慢慢而死,我已用醍醐醉和紫罂粟所炼制的『酒色财气』为诸位解了毒,但要恢复功力尚需休养片刻。我想不明白的是无间已布下层层玄无心,为何还会着蛛王的道,可看了情状才知,他人未到、毒先布,手段确实高超,当真防不胜防,小女子自叹弗如!」

众人一听都紧张不已,七嘴八舌地问道:「蛛王来了?那魔军也来了?」

莫非问道:「他既下此毒,魔军不远矣,因为这其实是一种召唤之毒。」

田封厉急喝道:「啥是召唤之毒?妳别卖关子了!」

莫非问不疾不徐道:「这毒是由魔界一种名为『风』的花所提炼出来的,雪月蛛嗜食此花,所以一旦毒氛散播,百里之内,蛛王手中的雪月蛛就会生出感应,魔界知道你们全中了毒,还不把握时机大举来攻?」

刑无任问道:「莫大夫能在魔军抵达前教大家恢复功力嚒?」

莫非问道:「要恢复但凭各人修为,急了,四肢就废了。」

千闻生不禁呼叫起来:「唉哟!这不摆明了魔为刀俎、我为鱼肉嚒?大伙儿只能伸长了脖子等着!」

莫非问缓缓道:「世间毒物大体分三种,第一种虽无色无味、难以预防,但毒性中等,就算能致人于死,也极易解除,第二种横强霸道,毒性快而强,虽无药可解,却总有淡色轻味,教人细心可辨。」众人听到此,都联想到风雨飘零。

莫非问续道:「风花雪月属第三种,毒性虽极慢极弱,容易解除,却具有特别的性质,例如潜伏甚久、互相召唤,或寄生于体。」

刑无任疑道:「寄生于体?」

莫非问道:「不错,这毒是寄生于胭脂坊众女子发上,平时不碍事,甚至可待上数月之久,毒性不减,一旦她们运功散发,将毒氛飘传出,旁人吸入体内才会发作!」这番话更坐实了胭脂坊勾结魔界的罪名,此刻生死关头,再无人同情那一干年轻女子,都咒骂她们为虎作伥、残害同道,妖魔不敢光明对战,尽使些卑鄙手段。

千闻生天生好奇,虽命在旦夕,仍忍不住问道:「天底下难道没一种无色无味、一沾即死、又有特别性质的毒?」

莫非问轻蔑他的没有见识,冷哼道:「天下万物总是相生相克,武学不离此道,医毒也是相同,能一沾即致人于死,又如何潜伏甚久?世间若有此毒,当是毒中之王,贻害大矣,谁能相敌?你们早就是一滩死尸了!」

孤焰虽未中毒,也如大伙儿一般虚躺着,他当然知道胭脂坊并未相与勾结,莫非问的推测也不算错,只不过蛛王早在一个月前趁胭脂坊歇腿休息、在河边洗发时,就将风花雪月施于溪流上游,毒粉就顺着水流沾染她们发丝。蛛王本打算两军交战时,毒氛会随着胭脂坊的散发功飘传出去,就能削减对方战力,收奇袭之效,不料竟因无间铲除异己,令刑无任也中了毒,倒是意外收获。

风小刀和寒香默虽担心路潇遥,但此时情况危急,也只能先赶了回来,领着其余无间弟子团团守护住天穹阁,他二人则分别顾守在楼阁前后两方。

就在这时,一串幽忽不定的桀桀怪笑从海上随风飘来,像是吟唱神秘经咒,又像孤魂夜哭,时断时续、似哭似笑,又不似人声……

蓦然,门口的玄无心光芒大绽,众人心头一紧:「来啦!」

群豪见蛛王算计精深的下毒手段、鬼魅飘忽的行踪,不到片刻,就穿过重重关卡直捣黄龙,以一人之功几乎瘫痪无间精心布置,其身手委实骇人,而己方却只能束手待宰,实是惊惧煎熬。而守在外围的无间弟子见刑无任也受制,更是人心惶惶,都觉得不如来了鹰王还可明刀明枪对战,总好过此刻,连敌人的影儿也未沾到,就先被吓个半死,更遑论中毒时会有多凄惨,这一想,气势就更加怯弱了。

刑无任知对方装神弄鬼是故意削弱心志,朗喝道:「妖氛未扫、人间英雄处处!我中州群侠早置生死于度外,鬼鬼祟祟之辈岂能吓倒丹心之士?你既敢上岛作乱,难道不敢现身堂前较量个痛快嚒?」

众人见他豪气干云,胆气也壮了许多,耳听笑声自远飘近,越响越轻,像是在耳畔窸窣,几乎细不可辨,陡然间,笑声在上空爆然大响,就像一头黑鸦忽然飞临头上呱呱怪噪般,教人大吓一跳!

无间弟子猛抬头,但见不知何时,红瓦檐下已结成大片蛛网,一条熠熠银亮的蛛丝似珍珠串般,自檐顶垂然悬挂,随风晃荡……

阁顶上一神秘的斗篷黑影飘然伫立,强大的阴森气势竟像一下子就遮蔽了青天白日,使得天地晦黯、草木无华。

仅管海风飒飒,拂得众人衣衫猎猎作响,数百名无间弟子却宛如排列整齐的石像般,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檐顶,只攥紧了剑柄,任由汗水一滴滴湿透了全身……

终于,那令人心生惧意的黑影循着蛛丝轻轻滑溜下来!

风小刀足下一蹬,立刻飞身攻出流风回雪的数刀,但蛛王并不还手,只一团银色蛛网从斗篷底下唰地扑张开来,像一朵巨花乍然绽放,大得足以包覆吞蚀掉整个人!

风小刀见蛛网当头兜来,硬生生于半空凝住、向后退掠,剎那间,蛛王有如一道黑色光影穿破纸窗,溜没入天穹阁内!

一瞬交手,风小刀虽已快如闪电,对方却更快、更鬼魅!

蛛王人未入,嗤嗤嗤嗤地先射出四束银色毒丝,一束突击刑无任、一束窜向莫非问,另二束分打田封厉和姬伤英,除了刑无任是首要必杀对象外,其余三人正是对付蛛王、鹰军和蛇阵的要角。

莫非问见蛛丝十分黏腻又有剧毒,沾上即毙命,疾射出四道丝线分向四方迎去,每一彩线头皆分毫不差地对上蛛丝端,丝、线均十分柔软,能迅速精准地于空中交触,实比刀剑尖点相对更难上数倍,任一丝线失去准头,没阻挡住蛛丝,四大高手立刻就会有人毙命。

四对丝、线飘荡在空中,两人均以顶尖的内力将药、毒逼向对方,那药、毒延着丝、线湍流向彼端,来回拉锯,激荡出阵阵奇异的味道。

蛛王桀桀一笑,斗篷内闪着妖异精光,蛛丝忽然绕了个弯,射向青蒿和赤芍,两小僮身手虽迅捷,但和蛛王星速相比,却有如呆头木鸡,连移步都来不及,就被蛛丝沾黏、拖行而飞!

蛛王足未沾地,只以蛛丝飞荡来去,身形一转,堂堂自大门而出,临去前又生出一束蛛丝,竟是卷走孤焰!

这一出一入、药毒相争只半霎眼功夫,目力差者甚至还看不清蛛王去留痕迹,他却已如秋风卷落叶般挟走三人。

蛛王将孤焰卷抱在斗袍内,两僮则如放鹞子般拖飞在身后,刚出大门,孤焰已感应到背后冰寒刀风扫至,他知道是风小刀追来,想两强交斗必有一伤,低喝道:「快放下我。」

「留下人来!」风小刀见蛛王带走孤焰,猛提一口真气,如炮弹射出,薄冰毫不留情地凌空狂砍!

蛛王幸得孤焰提醒,右肩斜下一沉,险险避去风小刀拼命杀招,但已是一阵剧痛,薄冰滑斫在斗篷之上,再深一寸,他膀子就要废了。风小刀一招未能得手,再变生十数刀,波光涟涟,全然无惧蛛王满身毒瘴,招招不顾生死、豁命而出,硬要迫其放人,他若非顾忌孤焰和两僮,就要将对方半边身子斩成肉酱。蛛王自负轻功一绝,未想到风小刀追击如此之快,闪躲不及时,就甩两小僮喂进刀光之中。

蛛王边闪躲边传音道:「少君留在这儿太过危险,刑无任绝对不会放过你!」危急中,他突然反手一抛,将孤焰向风小刀掷去,以阻追势。风小刀腾身纵起,朝两丈高的孤焰甩出金龙鞭,同时在身周充盈一片气场,以防蛛王施撒毒氛,岂料他鞭梢才刚沾到孤焰衣角,蛛王回劲一扯,孤焰被黏附的蛛丝咻地倒扯拉回,又卷回蛛王怀中,黑色斗篷顺势一敞,一道亮银光芒洒向天穹阁,他和人质却像变戏法般消失无踪。

风小刀正要急追,一道紫影忽地闪出,却是莫非问当路拦住他,道:「你不能去!蛛王掳了人走,就是想调虎离山,咱们若真中计离开,天穹阁再没人守护,我方才已在他身上施了追踪药末,你赶紧派人盯上!」

「沙、沙、沙……嘶、嘶、嘶…………」一阵极细微的声浪轻轻蔓延开来,越响越急、越响越大声!

风小刀正忧急孤焰,见众人脸色剧变,忙回头瞧去,赫然见到成千上百的银色斑蛛密密麻麻地穿梭在天穹阁檐瓦缝隙间,吞吐银丝,愈吐愈多、愈结愈密,不多时,这气象森伟的屋宇竟宛如寒冬过境般,覆上一层苍白寒霜!

蛛王临去一手诡异可怖,再大胆的人也不禁毛骨悚然,莫非问以为他绑了两僮是故意引自己追逐,好让天穹阁的「万蛛霜雪阵」无法解除,其实蛛王是为了不让人怀疑为何独独掳走孤焰,才选中两僮作陪。

当时未参与宴会者,除拨予风小刀麾下的五百叛逆外,尚有守护在千尸冢的三百多名无间弟子,风小刀想点人去救孤焰,但无间弟子想到一旦中毒,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纷纷垂首默然,只盼别点名自己,风小刀见众人神色害怕,心中也甚为难,戚无秀和宋燕因感念他出言求情,挺身表示愿受此令,风小刀十分感激,便让他们领二百多名弟子追去。

孤焰但觉耳畔风声呼啸,两旁树影后退成一片模糊,微笑道:「蛛王轻功又增进许多,改日咱们较量较量!」

蛛王毒术、轻功虽高,身手却不敌百多名无间弟子合围,对岛上情势也不熟悉,片刻间,身后已是追声隆隆、愈响愈近,他正苦思脱身之策,不料主子在性命攸关的当口,竟有闲情想着较量一事,只得恭敬回道:「少君有兴致,待脱离危险,属下定然奉陪。」

孤焰心想:「蛛王对我总是恭谨有距,不似鹰王率直、狐王谈笑自如,他正苦苦思索怎样施毒才能一举歼灭追敌,这些人奉小刀命令赶来救我,我反下杀手,于义不合,我得想个法子既困住他们,又能留一线生机。」便道:「咱们绕个几圈,不着痕迹地引他们进入前方树林。」蛛王当即会意,欣然依言而行。

宋燕循着莫非问施放的药香气味,领人抄快捷方式追赶,果然见到蛛王就在前方,于是悄悄追蹑其后,准备伺机发动攻击,他们本以为蛛王该会直奔地牢救人,却见他时而兜圈子,时而弯行曲道。宋燕观察一阵,见蛛王并无援手,且终于落在二丈距离内,他救人心切,急大喝一声:「上!」无间弟子人多胆壮,飞身起来,合力刺去数百剑,剑啸声扬、青光粼粼,宛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光网,自背后向蛛王扑天盖来!

百光落下,竟然剑剑差了半寸,没有一招刺中!

蛛王提气疾奔,众人追逐在后,双方相距丈许,始终不增不减,无间弟子不禁渐生惧意,蛛王轻功明明胜过众人,却不远离,必是要使什么阴毒手段对付他们,但为救人也不得退怯,见蛛王奔进最适他隐身的沐寒林,宋燕忙一挥手,阻止众人道:「大伙儿小心!」

只见地上厚厚堆栈的落叶层,陷入一排凌乱足印,宋燕蹲身细细观察,发觉足印暗合五行生克,一时之间,猜不出意涵,吩咐道:「林中必有毒物埋伏,不管如何,咱们一步一步踩着他的印子,总不会错!」

众人于是施展轻功,小心翼翼循着蛛王足迹前进,见未出事,都赞宋燕机警,不知不觉间二百多人全进入了密林,蛛王恐被追上,忽然发足狂奔,不一会儿,就消没在深丛里。

即使外面天蓝如画,沐寒林长年巨木参天、浓荫蔽日,纠缠的林影随风狂舞,残叶不停地萧瑟飘落,时时充满着阴冷杀气……

「啊——!」众人脚底忽然一阵刺痛,都惨呼滚跌,声音凄厉震天,惊得林中群鸟急张翅翼地扑扑飞起,呱呱呀呀地长嚣乱叫。

莫非问解完了天穹阁的万蛛霜雪阵,刚赶到沐寒林,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只见一座绿油油的青森密林已被蛛网尘封,成了皑皑白雪、千里冰封的冬景!

「又是万蛛霜雪阵!有点意思,果然是难得的对手!」她玉面冷笑,心思辗转:「下毒之人为了不让对手防范,总千方百计变换下毒手段,蛛王却重施故伎,可见这毒阵表面上一样,其实后续变化定不相同。」当下口含「百毒辟疫丹」,把含有解药的七线生机射入树林间,同时身形左飘右移,犹如翩翩紫蝶飞绕着七彩霓光。

每一道丝线都利如尖刃,随着她双手曼妙挥舞,唰唰唰不停割划,剎那间,冰雪蛛网被分裂成无数块,崩溃碎落,霜粉霏霏飘扬,沐寒林终于渐渐恢复成青葱深郁的样貌。

黑色斗篷身影已伫立在丛林长道的另一尽头,冷森森地与之相对!

「莫大夫来得好快!」蛛王桀桀一笑。

宋燕等二百多人躺在当世两大药毒高手之间,瞳孔放大、唇色发紫、全身结冰,不停颤抖呻吟。原来蛛王每一步都将毒蛛施入泥叶中,又故意以五行步伐奔跑,好引诱追兵随行在他的足印上,等到毒蛛钻破鞋底、穿皮咬肉,众人惊觉疼痛时,早已全数被困入密林之中。

孤焰却设想更深,他知道一旦进入沐寒林,蛛王必会施万蛛霜雪阵将追兵全数围困在林中。万蛛霜雪虽是使人冰冻而死的剧毒,但发作不快,无间弟子又拼命以内力相抗,以莫非问的高明,应赶得及救人。

莫非问破开冰封时,解药「火凝露」随之飘散开来,馨香气味使无间弟子寒冻逐渐袪除,神志也舒新顺畅,他们都拼命地多吸几口,却不知自己的脸色已由惨白转成漆黑!

莫非问见状,俏脸微寒,冷声道:「蛛王算计好深!我以檐溜下泥、天山玉露炼制成火凝露,用来解万蛛霜雪的蛛螫寒毒,可这树林里凤凰木的羽叶丝与檐溜下泥交融后,又产生新的毒氛『六月飞雪』,使他们再度中了新毒!」

无间弟子正欣喜毒患稍解,骤然听到又中了新毒,都赶紧闭息,但吸不吸气,横竖都是死,忍不住又喘了起来,心中惊惧煎熬,实是笔墨难以形容。

莫非问紫袖一扬,三道彩线悠然荡于空中,散出新的解药,续道:「可我医枭也非是省油的灯!」

蛛王冷笑道:「妳不过暂时压制他们的毒性,若真有本事,怎不教他们起来杀了我?」

莫非问道:「蛛王真爱说笑,要解『六月飞雪』,需用针尖细细拔除他们体内毒丝,我费时耗力的当口,你还不趁机痛下杀手?这些人有啥值得我医枭拼命?但能与大名鼎鼎的毒王较量一番,却是不负此生。」

药毒对决虽不若刀剑交锋来得气势惊人,却是心机精算、锱铢必较,输赢论定后,失败者往往更加凄惨,蛛王森寒一笑:「敢向我叫阵,妳也算有胆识,怎么比?说吧!」

莫非问摇头微笑道:「小女子最爱惜性命,咱们对决何必自伤?不如来场文斗,以你手中三人定胜负,你试他们一人一毒,我若能让两人活就算赢,请君离岛,我若输了,他们全都任君处置。」她这一赌注,非但不关己身,根本是逼着蛛王下必死剧毒。

青蒿、赤芍立刻仆倒在地,红噗噗的圆脸瞬间变得苍白,惊惶叫道:「主人饶命!主人饶命!」莫非问秋波一横,淡淡地道:「你们求饶,是认定我解不了毒嚒?」两小僮只拼命磕头,不敢再多口。

莫非问冷哼一声,又道:「你们早是该死之人,不如说说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值钱可做交换的,说得出来,我便让别人做赌注!」青蒿、赤芍对望一眼,直是浑身哆嗦、唇齿剧颤。

其实这一比法,莫非问吃亏许多,蛛王可从千百种毒物随意选择施放,而莫非问却要在一瞬间辨出毒药,又要从随身携带的千百种药粉中,挑出合宜的材料调配混合成解药,更要抢先注入中毒者体内,这实是千难万难、高深无比的医术,也是对自己的万分自信。

万蛛丝脸色一沉,暗思:「她不顾两僮子,我可不能伤着少君,如此便先输了一局!但我若输了,少君就会重入险境,当真两难……」

孤焰低声道:「你与她比试,瞬息间就能分出胜负,若不答应,反而会僵持更久,刑无任一旦恢复,我们再难脱身,更何况,」他平静而有力地道:「我信你!」

孤焰的泰然托付,令万蛛丝古井深冷的心悄然激起一丝暖热豪情,深掩在斗帽下的黑沉眼瞳湛然放光。孤焰又低声道:「第一局,声东击西。第二局就依样画葫芦、惑她耳目!」

蛛王闻言,暗暗叹服:「用毒之人最忌老调重弹,以免被敌人识破手段,想不到反而成为破绽,少君针对这习性,要我二局皆使用样手法,必能出其不意。」当下计较已定,就抛掷三人到中距之处,不偏不倚,甚是公平,他手法巧妙,三人落地时都轻然安坐,连衣角也不伤。

莫非问见蛛王本手握人质,却不占便宜,赞道:「好气魄!不愧是一介宗师的风范!」又对孤焰嫣然巧笑道:「月公子,你又有求于我了!」

孤焰无奈苦笑道:「咱们实在有缘,在下也只能请莫大夫速抬贵手,救我一条小命。」

「开始吧。」剎那间,蛛王袍袖内散出一篷毒粉洒向孤焰,这剧毒「冰魂雪魄」会令人神魂尽散,若不把解药抢先送入体内,神仙也难医。

孤焰见一篷白粉当头洒来,心中也暗捏冷汗,倏然间,一道紫光突窜而至,莫非问的彩丝如风掠影,已抢在前头,先点到他额心!

蛛王斗篷一搧,冰魂雪魄毒粉忽而转向,朝青蒿团团飘去。莫非问玉手勾捻,彩线收荡之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弯向青蒿天灵、眉心等大穴,一连刺出数点,将「灯盏细辛」、「夜交藤」等专治脑疾神魂的药材混合成解药「明心见性」渗入,好封住青嵩灵识。

岂料蛛再发一掌,又将毒粉打得转向赤芍,莫非问再发线救人已慢了半分,赤芍见机不妙,弹跳而起,虽快如狡兔,却仍闪躲不及,一声哀鸣摔倒在地,心魂尽丧的脸再无任何表情,只剩圆咕咕的眼珠傻傻转动,呆望天空,痴痴地笑。

流光瞬息间,胜负已定!两人心机、速度皆比拼上,莫非问尽管输了一局,也不恼怒,捬掌笑道:「蛛王果然好本领!」

万蛛丝见她神态虽悠然,其实双目不瞬、微透寒光,十指更紧紧勾住彩线蓄劲待发,不禁森冷一笑,心忖:「第二局,已是必争之珠,她定会全力施为。」缓缓伸起瘦骨嶙峋的手,五指箕张、遥指孤焰,他的手因长年沾毒,骨肉漆黑、指甲寸长,愈颤愈快,同时响着奇妙节奏,宛如黑蛾蝶不住扑翅。

莫非问暗想:「第一局他声东击西,那么这次他定会真的杀月公子。」忽然间,蛛王黑长的指尖散出五色粉末,莫非问一凛:「这些粉末明明无毒,他闹什么玄虚?是了!他想迷惑我耳目!」

嗤嗤嗤嗤嗤!五色飞粉中竟有极细微的银光掠过,蛛王藉粉末隐蔽,暗射五支小毒针,教莫非问难以辨别针尖上的毒,剎那间,五针已在孤焰胸前三寸之距!

莫非问刚辨别出针尖上喂的是令人冷热煎熬、至死方休的「雪中送炭」,心念倏转:「一针已足以至人于死,对付一个文人何需五针齐发?他其实是为了趁机转射青蒿!」见蛛王又来个声东击西,她不敢托大,忙对孤焰和青蒿都射出解药「锦上添花」的彩线!

蛛王果然斗篷一摆,三针调头转向青蒿,趋进如电光,孤焰闭目盘膝,不为所动,青蒿见赤芍惨状,吓得撒腿就跑,莫非问解药和蛛王毒针却分毫不差地同时射入二人!

莫非问顺利解毒,玉雕般的冷颜终于荡漾起一抹娇丽微笑,道:「天之邪气害人五脏,水谷寒热害人六腑。蛛王的雪中送炭可令人外感内伤交侵、五脏六腑俱损,所以小女子这味锦上添花乃是以升麻、柴胡引胃气行春升之令、引清气行少阳之气,怯除寒热交迫之症。」她正得意间,忽然青蒿仆倒在地,两眼瞳孔放大,不住口地挣扎呻吟,身子剧烈颤扭!

莫非问笑颜僵凝、秀眉微蹙,再掩不住一丝恼怒。蛛王冷森森的黑瞳湛出一丝精光,冷笑道:「妳虽解去雪中送炭,可我还在针尾处沾了令人快速衰老致死的『青鬓成雪』!」

原来青蒿挨的三针,其中一枚喂以头尾两毒,蛛王先以粉末转移注意,又用雪中送炭的强烈色味掩住青鬓成雪的淡淡气味,莫非问于电光石火间,确实难辨别针尾的一点毒液。

接着眼前出现一幅令人惊骇的画面,青蒿在不停滚跌哀号中,肌肉膨胀,形貌改变,全身衣衫啪啦啪啦地破裂,身子竟慢慢壮大,长成了一个粗黑汉子。

「青鬓成雪?你是说青鬓成雪?」莫非问杏目圆睁,显是十分不可思议,忽然间却是纵声大笑:「呵呵呵!世上再没比这更有趣的事了,老蛛啊,天数命定,你不得不服!」

即使精明如孤焰和万蛛丝也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只见青蒿在衣衫尽碎后,脱了束发童年,转成不惑之壮后,竟然就不再衰老!只萎顿在地,大汗淋漓,虚弱的喘气,却恶狠狠地瞪着莫非问。

莫非问止不住盎然笑意,道:「他和赤芍本是西漠『一流宗』有名的鸳鸯大盗,本寨被沈悲宸破灭后,他这对苦命鸳鸯就流落在外做案,幸得本姑娘仁心侠义的收留,呵呵呵!」她语气中含着无比讥诮,可想所谓「收留」是怎样的折磨。她见三人冷盯着自己,得意续道:「我不过是在他们身上施了『返老还童』,让他们年年减岁退化才变成孩童模样,人们不都希望返老还童嚒?呵!」

原来蛛王所下快速衰老的「青鬓成雪」和青蒿体内原有的「返老还童」毒物互相克制,却正好使他恢复原来样貌。

天下毒物千千万万种,机缘巧合至此,万蛛丝也只能愿赌服输,传音道:「少君,属下辜负你,无颜再留,待回天燎原后会自请责罚!相信鹰王已到,定能救你脱脸。」见孤焰微微点头让他离去,便倏然消失在林道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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