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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雪狼峰顶

天明时分,无间弟子来报,已备妥船只、粮食、各种丹药和火熠等,风小刀当即传令在自己未回归前,由君无言暂代岛主之位,其余人各司其职,与原先并无异处,许多担心失势之人才稍稍安下心来。

另一方面,寒香默大剌剌要求:「当初刑岛主曾答应魔军退去后,咱们可参观无间的武学典籍,风兄,我帮你这么多忙,又一同出生入死,相信你不会拒绝吧?」

姬伤英也道:「风岛主少年英雄,想古往今来,有谁能够像您年纪轻轻就筹握天下、经纶济世,相信您定会带领无间创下不朽大业,还请让我们进『住轮天阁』增广见闻,老头子将来定为您多效犬马之劳,绝不敢违逆圣意。」他从前力捧刑无任,让人印象深刻,为怕被贴上旧派印子,一开口,即使上十足功力。

千闻生忍不住摸着小胡,笑道:「风岛主,你年纪轻轻,阅历尚浅,咱做前辈的总得照顾你,既然老夫识见广博,不如就瞧瞧典籍上有无晦涩难明之处,指点你一、二,免得你阅之练之,一错再错,像刑无任般误入歧途,至于姬楼主嚒,不知无间有没有『拍马秘笈』?才可令你神功大进、一日千里!」

宋燕忍不住笑答道:「咱无间偏偏有养马秘笈,没有拍马秘笈!」

千闻生见姬伤英气得要揍他,忙躲到田封厉身后,却仍探头出来,道:「可惜!可惜!无间搜藏不全,风岛主可得好好改进!」

姬伤英怒道:「就不知无间有没有『哑巴秘笈』?好让你这胆小鼠辈闭嘴,才保得了小命!」

无间弟子见风小刀一登高位,这三人一个称兄道弟、邀功图赏,一个阿谀奉承、掇臀捧屁,另一人倚老卖老、下棋指导,都暗暗好笑。倒是风小刀听姬伤英如此奉承,颇不习惯,而千闻生愿意赐教,也是感激,自然同意让群雄多留岛上切磋武学。群雄闻言都称赞新岛主甚好,此趟前来,虽风波险恶,总算有一些值得。

风小刀因答应孤焰对雪狼峰一事保密,就婉拒花无浪多派人手的提议,只兄弟二人带着路潇遥乘快艇出发,进入中州后,便直行六祈江。

过了数日,已抵北漠边境,初始是夹峰轩邈、绿树莽苍的情景,越向前行,越生奇寒,终至白雪点点飘零。

一进入魔界边境,只见千山层迭环绕、河道蛛网交错,孤焰说这是魔界圣山入口的屏障,名为「合纵连横」。三人顺着河道穿流在千山万壑中,弯曲分岔不知凡几,宛如迷宫,若非孤焰指引,擅闯者必要迷失其中。

行船间,不时有奇形怪状、五颜六色的巨峰挡路,忽一转折就豁然开朗,石峰上有黑矮丛树、有浅翠青苔、有秋染红叶,有冬木枯黄,好像四季风情都同时绽放,实是缤纷绮丽、美妙无已,到达雪狼峰底时,十三日之限只余二日。

二人临岸辞别,孤焰叮嘱道:「雪狼峰高入云霄,又汇有魔界阴寒之气,愈近山顶愈是寒峻,这条密径鲜少人知,以你的修为攀至峰顶只需一日,沿路或有魔军巡哨,能避则避,免得引来大军,这趟得全靠你自己,大哥不能相陪,只能送行至此。」

风小刀知道孤焰身子未愈,不宜涉险,道:「大哥放心,待我回来,咱们找到画儿,四人再好好喝个痛快。」

孤焰笑道:「好!我就在兰亭备酒相候!」

当初单人离在雪狼峰周围设下结界,独留这条小径方便魔主上山,因此,魔界中知晓这条密道者,总共只孤焰、幽鬿、单人离和狼王四人。

而孤焰为避免魔界知道他出手相助,等风小刀背负路潇遥登峰向上、走得远了,才吹哨召来不会泄密的钦鹀,命它直接带密令上山顶,他无法预知风小刀此行会有什么后果,却知道这个兄弟最大的危机,是面对狼王的把守!

狼军虽不是固守在密径上,但雪狼峰一有风吹草动,都会引来狼王注意,孤焰无法明言,更不能直接对狼王下令放人过关,只盼风小刀能尽量掩避形踪,不要与魔界正面冲突。

孤焰仰望着钦鹀远去成点的身影,细白雪花从天云深处洒落在他脸上、身上,他不禁回想起小时候总这样仰望圣山之巅,因为那里埋藏着最深的期盼和挂虑,但他功力不够、无法常常上山。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俯瞰天下比仰望圣山的时候多了许多,这座圣山轻易可攀登,却反而不那么常去了……

孤焰缓缓漂荡着小舟,在千川百渠中曲折弯绕,四周越来越僻静,夹岸尽是千仞石壁,仅容一线天光洒下,再行半日,前方赫然出现一座十余丈宽的磅礡水瀑,他起身下船,立于百束水柱冲刷之下,似要将一身污秽洗涤干净,然后才挽起衣摆,徐步穿入层层水帘内。

水瀑后方支路甚多,孤焰又行一小段路后,才壑然开朗,出现一巨大石穴,穴顶镌刻着红字:「圣魔月陵」。

石穴暗无点光,孤焰白袖一扬,亮起一片片青青磷火,将各处照耀得微征可辨。只见洞穴深处九座丈许高的黑黝黝石碑以中五立极、九畴之位,分而形布。他直走到石碑前,洞口忽然飞来一只黄鹂鸟,小小鸟喙里却传出一声喝斥:「你真是胆大妄为!」

孤焰也不理睬,渐渐地,石穴沉寂下来,静得只余岩壁上渗水的滴滴答答声……

「你这么一气不吭,是什么意思?」黄鹂鸟化出一缕幽幽白烟似的人影穿过水瀑暗道,飘入石穴,正是单人离藉黄鹂鸟施展「离魂寄影术」来到:「要不是你总胡乱作为,我这老头早可以纳凉享清福,又何必来这儿啰嗦、惹人嫌!」

孤焰慢条斯理地回身过来,微笑道:「兵马倥偬,劣徒驽钝,我凡事虽已尽力而为,但难免会有疏漏,先生若见不惯,就请多多担待了。」

单人离见他一派悠然,半点也不诚恳,斥道:「你泄露密道,万一出了乱子,我这把老骨头可担待不起!」

孤焰道:「先生从小教导我,要放下血仇、舍弃征伐之路,设法与人界和平共处,魔界子民才可能真正安居中州。风小刀仁厚正义,我费了大把劲才扶他坐上无间主位,他不上雪狼峰就要失去双臂,一个废武之人,如何还能实现你我共同志愿?」

单人离冷然道:「废了一个、就再扶立一个!」

孤焰也态度强硬,断然道:「他是我兄弟!于公于私,我都不会放弃。」

单人离道:「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你此刻视他为知己,但中州领袖的高位难保不会改变一个人,将来他要是拿雪狼峰顶的秘密来威胁你,该如何是好?」

孤焰道:「当兄弟相称时,能肝胆相照、彼此无愧,已经足矣,又何必担心将来是否反目?或许他刀剑相向时,我早已不在人世。」

单人离沉声道:「你既不听劝,为着魔界千年大计,我只好先下手为强,命人于雪山截杀他!」

孤焰道:「风小刀如果死在魔界圣山,必会引起中州义愤、再兴干戈,难道为了一点意外,就要毁了咱们好不容易立成的基础嚒?此刻我就向圣神指誓:『两界和平,纵使千万人阻,吾仍往矣!』先生若真要放弃,我无话可说,但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无辜子民再陷战场!」除魔大会的屠杀和当时的无能为力,已足够教他刻骨铭心!

单人离面对这个既聪明又倔强的弟子兼主子,打骂不得,说理又未必说得过,实在头痛,只得强压下怒气,道:「你应该明白,无论和平共处或征战杀伐,最关键的是保住你!否则一切将失去意义,所以,」他顿了一顿,坚定道:「任何危及你的,我都不会放任。」

孤焰自然明白单人离的意思,若要争战,魔界需自己带领,若要和平,两界恩仇需自己筹谋化解,此刻最好岔开话题,免得理亏:「我想知道,你如此看重我,究竟因为我是这场战局中的帅棋,还是你的弟子?你想保的,是我这个人,还是这个君位?」他双眸湛亮,似要看进对方淡定无波的眼底。

单人离知道这是个两面不讨好的问题,怎么答都是错,双目一闭,平静答道:「都保。」心中却是暗骂不已:「这小子,拿君威要我剖心捥肺的示诚!」

孤焰捬掌微笑道:「很好!咱们既是有志一同,那就师徒同心、君臣齐力,又有什么危险不能渡过?你不相信他、不相信我是个识人分明的主君,总该相信自己『掌中千里』并非浪得虚名!」

单人离听他先把自己拉到同一条船上,再要自己明志效忠,最后还送顶高帽加以鼓舞,无奈唾道:「小狐狸!」

孤焰笑道:「你根本就不会杀他!」

单人离一愕,随即得意道:「你太自信了!方才我已让狼王奉少君之命去截杀他!」

「奉少君之命?」孤焰眼神一亮,微笑道:「果然是老狐狸!」

单人离这么做,自然是为洗脱孤焰泄露密径的嫌疑,否则即使他身为主君,也难以服人,只是时间拿捏并不容易,一个不好,就会令狼王和风小刀两败俱伤,但单人离既让步又承诺收拾善后,孤焰也不宜再得寸进尺,笑道:「现在气也出了,该可以说说真正来意了。」

单人离道:「前日我观天象见大凶之兆,你王星灿烂、命星却黯淡,兆象显示:『心宿恶星元非横、一月之内见瘟亡』,意思是说你虽受万民拥戴,一个月内却有生死大劫!」

「灾祸来自何处?」孤焰知道单人离向无虚算,自己屡次在生死边缘,他也不曾出言相劝,若非事态严重,他绝不会如此担心。

单人离道:「我百思不得其解,心宿座该与烈火有关,且它位列东方五宿,应苍龙之腰,是新旧更替之意,绝不能等闲视之。」

「新旧更替?」孤焰微然沉吟,道:「不怕虎豹环伺,就怕窝里养着反骨的白眼狼!」

单人离瞄了他一眼,道:「你说窝里反?但邪魂、鬼王已经伏首……」

孤焰见他佯作迷糊,只冷冷一笑,单人离硬着头皮,干咳两声,尴尬答道:「灭魂?他只是一介孤臣孽子、众心不服,能成什么事?」

孤焰笑道:「哈!先生说得如此轻易,那我就把他托付给你了。」

「这……吔……唉!」单人离不想孤焰竟借机把这烫手山芋丢给自己,只能微微一叹:「既然如此,我也只好尽量看着他。」

两人一时都沉默下来,岩壁上潺流不停的水滴声,更增添了心中千回百转的矛盾。

单人离转了话题道:「我用九阳火力制了一道御寒符,可保暖三日,差人压在水瀑的第二颗石头底下,你带着符纸上雪狼峰吧。」

孤焰虽想上雪狼峰,却碍于病体无法成行,未料单人离设想周延,预先备好御寒符,一时间像被看穿了心底深处,俊脸一红,竟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才笑道:「知徒莫若师!」

单人离见孤焰眼中露出一抹感激神色,古怪地笑道:「石头上还有一盅马奶酒,是我从西漠带回,据说是当地佳酿,甜、酸、辣兼具,你先替为师尝尝!」

孤焰走出水瀑外,果然见到石头上有一瓶酒,飘来奇怪无比的味道,实在难以入口,他便不想喝,这一来却掰不开石块,取不着底下的御寒符,他知道单人离设了术法,只有乖乖地听话喝酒,才能破术取符,直是一脸无奈。

单人离哈哈大笑道:「难得见你露出这等神色,有趣!有趣!想拿符就得喝酒,就当给你这胆大妄为的小子一点教训!」

孤焰气得一掌挥出,将那缕白烟击散在茫茫水雾里,甬道中却还回荡着单人离得意的朗朗笑声!

却说风小刀凭着深厚功力奔行半日,已近山腰,初时尚不困难,渐渐地,他终于明白孤焰的意思,白日里遍地银装素裹、瑞雪霏霏,甚是美丽,此刻夜色苍茫、山势难辨,雪浪腾涌、遍地滑溜,一不小心就会滚下千里,覆没银涛里。

不止如此,越向崖顶越冰寒彻骨,空气稀薄得令人心跳气喘、十分难受,虽然从前的高山生活使他多添几分耐力,但此时他尚需分出内力为路潇遥保暖,且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眼看仍有半截峰壁隐在天穹里,不禁忧急起来。

四周除了风雪呼啸外,只寂静得令人心慌,彷佛感受不到半点人气、看不到活路的希望。忽然,风小刀心中一跳,竟已被好几双厉眼牢牢盯住,成了待宰猎物,一个不祥的念头才升起:「谁能躲在茫茫大雪里?」

他还来不及回头,贪婪的呼吼声震耳欲聋,数道巨大黑影已铺天盖来!

风小刀足下使劲一点,穿过数道黑影缝隙,一个转折,闪入右方一小雪丘之后,才看清竟是几匹大白狼:「好家伙,雪狼峰有大雪狼也不奇怪了!」

大雪狼正扑向风小刀,见他忽然消失,一时止不住脚步地往前冲出数丈,但其中一匹反应极快,急忙掉头,循着气味以巨掌将他们藏身的雪丘轰拍得四溅五散,数头大雪狼立刻又把风小刀二人包围在中心。

它们毛色雪亮,体型巨大如熊,喉头吞咽唾沫,不断发出呜咽咆哮,露出的獠牙像成排匕首般又尖又长,馋涎落在积雪上凝成一颗颗冰霙,嚣张的模样显然已把二人当成盘中飧、腹中肉。

一路上,即使十三还魂草生了效力,路潇遥仍是昏迷多于清醒,即使醒着也只微睁了眼,只有风小刀为她输入内息时,她才能吃饭说话,此时周身奇寒,她苏醒过来,陡然见到黑暗中竟有这么多庞然巨兽,惊道:「小师叔……」她一口气转不上,不住地喘息。

风小刀见她害怕,送了内力入她丹田,扬刀一比,微笑道:「看倌留心了,且瞧『小刀大破白狼阵』!」

路潇遥见他胸有成竹,也壮了胆气,笑道:「刀若耍得好,本姑娘就赏你个银两!若耍得不好,就踢你屁股两脚!」又叹道:「我若不是受了伤,也杀几头雪狼来玩玩,咱们就比比谁杀得多!」

三头大狼张了血盆大口率先扑咬过来,风小刀纵身跃起,飞足一扫,本拟将一头雪狼踢毙,岂知那狼力大如熊,只翻滚几丈竟未死绝,挣扎着又再扑上,另二头巨狼也分从左右袭来,风雪之中,风小刀为保存体力,先使上三分力,见一招未能杀却大狼,只得再提功力,三道银光对准三头雪狼咽喉划去,骤然间,天空喷出数道血水,雪狼只半声惨号即砰然倒地,另外二头雪狼见风小刀如此勇猛,一时不敢进攻,却仍围着二人滴溜溜绕转,又昂首嚎叫,似呼唤同伴。

路潇遥见风小刀举手间杀了三头大雪狼,武功大有进步,本要欢呼助阵,却瞧风小刀脸色微变,正欲开口询问,忽觉腹中暖气一消,她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

风小刀听见远方狼嗥震耳、群爪杂沓,轰天急奔之势宛如巨川滚滚涌至,不由得心惊胆颤,他一路上已十分小心行藏,岂料方才雪狼怒吼和血腥气味已引来更多狼群!

莫说平地之上遇见成千上百的巨狼已是九死一生,在这高山之地更使不出五成功力,若是逞快杀狼,内力就是剧烈消泄,还会延误路潇遥就医。风小刀于是腾空飞起,朝一雪狼头顶踏下,那巨狼见风小刀飞足踏来,人力而起,足有丈许高,露出亮晃晃的尖牙张口就咬!

风小刀这一踏未落至狼头,空中足尖一滑,点在狼肩上,弹身而去,夺路急奔,他本以迅快见长,但雪狼体型巨大、脚步奇快,速度不下轻功高手,在此地又生存已久,比他初来乍到更加适应和熟悉,所以无论他如何闪避,狼群始终能嗅出气味紧跟在后。

风小刀本想飞身上树,但单人离在此设了默林四德阵的影斜阵,使得两旁冷杉枝桠张牙舞爪地扫打,既快又狠,犹似无数高手组成风雨不透的两面林墙,硬是将风小刀挡了回来,无奈之下,他只能在树林中全力向前飞奔。

他手上薄冰、烮火齐扬,一边在狼背上跳跃腾挪,一边拼命杀退紧追而来的雪狼,刀光过处,巨狼皆轰体而碎、血水飞溅,他衣衫也多有被狼爪撕裂的痕迹,风雪呼呼的灌入,将伤口的血迅速凝结成冰,他一杀狼,脚步就慢了,鲜血气味四溢,引雪狼越聚越多,再这样下去,总有气消力尽之时。

他心念一动,使招「鹞子翻身」往后一个倒翻,骑上最前头的巨狼,再以刀尖轻刺狼臀,那狼出其不意地吃痛就猛往前冲,一下子甩脱了狼群,奔了一阵,忽然发觉风小刀在背上,自然挣扎地要将他甩下。

风小刀薄冰狠扎入它颈项,那狼立时断气、噗通倒地,他足下一蹬,又已前飞十数丈,奔跑间,竟辨出后方百狼狂啸中,隐隐夹杂着一阵阵惨厉的人声呼喝,实在大感奇怪:「大哥说此路甚是隐密,怎有人闯了进来?」

左右两边的树群在前方慢慢交汇成一片密林,风小刀心中顿时燃起希望,几个起落,已栖在树巅上,才稍喘口气,树下已围绕数十头雪狼狂乱吼叫,甚至伸出大掌猛拍巨木或以身冲撞,要将二人震下树来。风小刀临空下望,才看清在狼群中逃窜之人,竟是应天狂和从前在喜乐小城遇见脸上有剑疤的丑怪女子!

两人目光凶狠涣散、发衣凌乱,在狼群中苦战,应天狂还背负一黑麻布袋,行动多有不便,却死命不肯丢弃,二人远远瞧见密林,大喜过望,精神一振,拼命急奔、抢飞上来。

风小刀满腹疑问:「他二人怎会知晓这密道,又为何来此?若是跟踪我们,我必会感应才对……」忽觉大事不妙,本来追自己的狼不过数十匹,二人身后的狼群却是一望无际,以万兽奔腾之势往树林直冲过来,这才知道原来狼群并非是被自己引出,而是追逐他们来的。

风小刀赶紧发足狂奔,瞬间掠过点点树梢,直奔了大半夜,脚下密丛林渐渐转成枯木林,暗夜之中,满天横张乱刺的枯枝条随风摆晃,彷佛妖魔狂舞,幸而他轻功绝佳,在枝尖上一沾即过,但靴子、裤管上仍被割刺出无数破孔,再奔一阵,枯木林已到尽头,前方竟是一片悬崖,他大为惊愕:「怎么没路了?」

一阵阵碰然大响从远处传来,震得足下枝干也不停晃动,原来树林受狼群冲击,如骨牌般应声而倒,有些雪狼被大树压得惨声大嚎,大多数的狼却凶猛的踏破残枝枯叶继续前进,只不过奔势缓了下来。

风小刀极目眺望,才发现孤焰告知的密径需左弯才能顺势向上,自己一意在树巅上狂奔,竟走岔了路,但这时狼群已蔓延在树林里,挤得毫无落足之处,若是不慎掉入,必会被吞吃得尸骨无存,已无法回头再走。

剑疤女子和应天狂此时也已立在枯木林梢,与风小刀怒目相瞪,二人是五阴煞中的哀煞和恶煞,奉命追杀风小刀,不意落入狼群追捕中,如今见到目标现身,虽气喘如牛,仍立刻杀意腾腾。

风小刀一见应天狂,想起菊仙歌所受羞辱,更加怒不可遏:「今日我再不会放过你这恶贼!」

应天狂兽魔功又进一层,万分自信,早想雪耻,也怒道:「你那不成材的爹最会磕头求饶,你若学会他一半本事,磕足十八个响头,老子就大发善心,饶你一条狗命!」他话声未毕,风小刀腾腾刀芒已穿风透雪直杀过来,应天狂也被激得有如一头疯兽,立刻以凶猛拳风迎上。

哀煞也飞快撩拨碧血青魂这邪琴,弹出尖亢凄厉的魔音,搅扰风小刀心神,且随着乐曲起伏,琴弦不断飘出黑渺渺的阴魂,化成五官模糊的小童,哀哀哭求风小刀和路潇遥释出魂魄,好让他们占据二人身子。

人若被不同灵魂主宰,将会分裂疯癫,此时有九十九道童男童女的阴魂团团围饶、虎视眈眈,稍一不慎,就会被穿入脑识,风小刀赶紧将上善清心咒浮满天灵,又疾点路潇遥「神庭」、「百会」、「承灵」等穴道,以封住她五识,幽幽风雪夜,尽是鬼魂乱舞、群兽惨嚎的可怖景象。

在身心俱受夹攻、下方又危机重重的逼命时刻,风小刀赌上自己刀法疾快许多,拼着可能受应天狂拳风重创的危险,也要占得「上」风,他薄冰不抵挡应天狂重拳,反而劈在二煞落足处,硬将他们下方整片枯树砍出一道长壑,底下一阵啪啦啪啦地火光、枯枝四射,吓得二煞弹跳而起,落下时,脚底一空,已坠入嗷嗷待喂的狼群中。

眼见底下一张张血盆大口、森森獠牙,二煞大惊之下,忙各凭本事,往上窜升。哀煞弹出一道青魂弦索,如箭矢射入树心,藉力将身子甩荡上树巅。应天狂则连发数道掌劲,拍在群狼头顶,弹身上来,风小刀见二人就要重回树巅,立刻刀光烁烁地一轮猛攻,又将两人逼下树去,他居高临下,果然占尽上风,打得应天狂二人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在枝干间忽上忽下地弹来跳去,十分狼狈。

眼看二煞再支撑不了半刻,树底狼群却忽然起了变化!因哀煞无暇管顾,混乱中有几道阴童黑魂窜入雪狼头颅内,想争夺狼身,狼性本凶残,被侵袭的雪狼更发狂似地回口扑咬同伴,数十雪狼一时自相残杀,咬得血肉飞溅,令人怵目惊心。

哀煞见状,赶紧大喊道:「风岛主快住手!我有退狼计!」风小刀和哀煞本无啥仇怨,见群狼成千,毫无生路,多个帮手杀狼总是好,就只逼住应天狂。

哀煞赶紧跃上树梢,道:「咱们先齐力杀狼,就还有一线生机,否则只会便宜魔界畜牲,有什么恩恩怨怨,待出了危地再一并清算。」

这女子即使面容丑怪又万分狼狈,却依然有着一双光采流转的晶眸,连满天星子都为之失色,但眼底所蕴藏的哀慽,在风雪萧然、群狼悲鸣的夜景中,更添一份碎人心肠的奇诡!

风小刀只看她一眼,就涌生悲慽,骤然想起诸多伤心事,心中一凛,忙凝神静志,避去她目光,道:「妳先回答我问题,这小径曲曲折折十分隐秘,你们怎会知道?」

哀煞嘿嘿一笑,笑声却哑破得比哭更难听:「我以为你问什么?魔界圣山的小径,老身高兴来就来,高兴走就走,又有什么隐秘了?只不过十年前还没这么多雪狼,真是失策!倒是风岛主,你又怎么会知晓?这条小径啊,就连魔界也少有人知,嘿嘿!莫非无间岛主尽和魔君勾结,做见不得光的事!」

风小刀听她以刑无任之事嘲讽自己,本想反驳,但牢记孤焰吩咐绝不可透露一言半语,暗忖:「桃源在圣山南面,大哥必是无意中发现秘径,因而结识山顶奇人,却又怕魔界得知此事,替那人惹来杀身之祸,才要我保密。」便回道:「妳都说这路不怎么隐秘,妳能来,我难道不能来嚒?天底下岂有我无间探不得的事?你们又为何来此?」

哀煞精光一闪,冷笑道:「当然是来杀你!老身已回答,风岛主要怎么给商量?」

风小刀猜她大约是从前来过这儿,也不再细究,道:「妳的退狼计呢?」

哀煞道:「你没瞧见那些畜牲听了我的琴声就自杀残杀,不如我弹琴,你和恶煞就连手护在我四周,咱三人一齐杀出去!」

风小刀想自己在树巅上以一敌二,一时半会儿绝胜不了,若再拖延,路潇遥恐怕就会丧命,但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对应天狂的仇,扬刀一划,冷眉怒道:「若他滚下去喂狼,我就和妳连手退去狼群,妳该知道我比他管用得多!」

应天狂缩身栖在树干中段,摇摇晃晃,下方群狼嗥叫连连,似随时能跳上来吞吃自己,处境本已十分危险,闻言脸色蓦然大变:「贼小子恁地恶毒!想挑拨离间!」他心知除了奉主人之命外,魇魅之间可没什么同门情谊,低喝道:「哀煞,妳敢?」

哀煞想他若身亡,就要延迟主人复出,一时难决,道:「风岛主武功超卓,老身可不敢小觑,我二煞连手尚有一番较量,应天狂一死,余我身老力弱,你还不痛下杀手?只不过到时候,嘿嘿!恐怕你也自身难保。」

风小刀大声道:「就算被群狼果腹,我也要先斩下他这头恶狼,与妳连手不过是放妳一马,杀你二人虽不容易,但要令你们滚下树去,却不用十招,要不信,就尽管试试!」他薄冰寒光一闪,刀尖已遥遥锁定应天狂。

哀煞从他眼中决杀之意,已知护不下应天狂,思忖:「小子修为是远高过恶煞……」

应天狂见哀煞眼神闪烁,知她心意动摇,非但不惧,反露出一丝邪恶冷笑,道:「小贼想杀我?我说你八辈子都没修这狗运!」他忽然摇晃着黑麻布袋。

风小刀见布袋蠢蠢蠕动,不知应天狂要放出什么怪物,长刀忙守护胸前空门。

「呜……」

群狼突然嗥声大作,震得三人几乎跌下树去,原来风雪稍歇,长风送走一帘乌云,露出一轮圆月,天空地旷,成千巨狼团团坐在地上,昂首对月、齐声狂嗥,声调既凄厉又漫长,此情此景实令人毛骨悚然。

盈盈月光照着黑布袋内,竟是缓缓探出一个人影,直教风小刀惊骇万分、怒火狂烧!

「风大哥!」只见菊仙歌泪眼婆娑,憔悴瘫软地挟在应天狂胁下,半分动弹不得,不断低泣颤抖道:「我不过想跟着你,谁知半路又遇上这恶贼……」

应天狂提气跃上树巅,哈哈大笑道:「小贼,现在该换谁去喂狼?」

风小刀不禁庆幸刚才并没逼死应天狂,见菊仙歌受苦,他恨不得以身相代,若能一命换一命,自是百般愿意,但事情演变至此,这一跳,非但救不了人,连路潇遥也要送命,握着薄冰的手青筋暴现,寒雪中竟是热汗涔涔……

菊仙歌见风小刀踌躇不决,泣道:「风大哥你别管我,我宁可死了,也不让你受一点伤害。」

应天狂狠狠掴了她一巴掌,怒道:「小贱人多什么嘴!小贼还不跳嚒?」

「住手!」风小刀只得对着哀煞道:「若我跳下,妳能保她们毫发无伤?」此时除了相信他们微薄如纸的信用外,已别无选择,他见哀煞不愿答允,应天狂又眼露贪婪急色,唯恐二女在自己跳下后受欺辱,便不肯动,但急迫间,也想不出半点法子。

应天狂见他磨蹭拖延,心中怒极,大声道:「我改了主意,教你小贼痛痛快快的死,怎能消我心头之恨?」忽然扬手对着风小刀轰出惊天一掌!

风小刀见菊仙歌在他手里,不能抵抗,被打得直向后飞出数丈,若以背落下,身后的路潇遥必要被尖锐的枝干刺得千穿百孔,他以掌气往下一撑,硬是弹跳起来。

可应天狂功力今非昔比,就算风小刀以无欲心法泄化,如此硬接下兽魔功全力一击,仍震得他功体受创、呕出血来,手掌也被尖枝刺得鲜血淋漓,足下树枝却因承受不住巨力,劈里啪啦连连断裂,教他险些落下树去,他又在树梢尖上滑退了数丈,才稳住身子。

路潇遥此刻因贴伏在风小刀背上,感受到他充盈的内力和剧烈震荡而苏醒过来,朦胧中,听清了众人争执之事,她微睁开眼,在风小刀耳畔轻声说道:「你若死了,我也不活,我和你同生共死。」风小刀心绪激荡间,陡然听见这句话,一时沉静下来,握了她的手,道:「好,咱们同生共死。」两人一路行来,生死患难、不离不弃,从前虽没说出口,此刻却觉得再自然不过。

菊仙歌脸色霎白,道:「你为什么和她同生共死?原来你和他们一样,只会丢下我!」她的声音轻得像飘在风中的柳絮,可风小刀远在数丈之外,却听得十分清晰,望着她凄楚的神情,顿觉心如刀割,脑中一片纷乱,半晌,才按着胸口伤势,涩然道:「不是,我想救妳。」忽又呕出一口血来,哽着喉间的话再说不出口。

应天狂得意不已,骂道:「我早说你注定是我脚下的一堆烂泥!」他挟着菊仙歌踏步奔来,又是一掌轰出!

风小刀倒身往下一栽,直落入树丛中,路潇遥听着群狼嗜血嚎叫,吓得闭起了双眼,心中只道:「我和他一起死了,爹娘一定会很伤心,可我舍不得他……」

忽然,风小刀甩出腰间长鞭,向上勾缠住应天狂的脚踝,使劲往下一拖!

应天狂猛掌击空,身子正往前冲,万料不到足下突生危机,一个不稳就被扯跌下去,抱着菊仙歌的手也松脱,二人同时从树巅上掉落下来。风小刀忍着伤势,硬是对应天狂再出一掌,将他击落在远方的群狼之中,同时健腕一转,长鞭弯窜向菊仙歌,将她拖回怀里,低声道:「我说过,绝不会丢下妳!」菊仙歌吓得脸色苍白地望着风小刀,紧紧倚靠着他宽厚的胸膛,只轻轻嗯了一声,再说不出半句话。

这枯木林有数丈高,底下雪狼见有食物掉落,兴奋得拼命跳跃、张大口咆哮嘶吼。风小刀刀光涟涟、应天狂巨掌猛轰,都各施奇招清出一方净土,四人甫一落地,漫漫枯林中,只见巨狼面目狰狞、猛扑而来,极目所见尽是白影幢幢,再看不到其他。

这几下变化太快,哀煞反应不及,只眼睁睁看着应天狂落入狼群之中,她不敢再弹奏碧血青魂,免得使群狼更加疯狂,只能连连往下发掌击毙群狼,相助应天狂多挨一刻是一刻。

这些雪狼高大壮硕又勇猛机警,知道围战且填补空隙,人立扑来,直把空中去路也堵住。风小刀无法飞天遁去,他左手怀抱菊仙歌、后背负着路潇遥,右手长刀舞成一圈银芒,全力护住三人,直杀得血肉飞溅、鬼哭狼嚎,仍无法破出一条生路。

他原本已经受伤,又只能单手杀狼,此刻风雪寒夜,浴血奋战,气力消失极快,不过半个时辰,已力不从心,他忍着剧痛苦苦撑持,见群狼冲涌上来,只能边砍杀边退向悬崖边,此时离断崖不过二丈之距,生死关头,路潇遥也清醒几分,喘气道:「火!火!狼怕火,我有真金火炼符!」

狼群虽天性怕火,但满地尽是雪水湿溶的树枝,哪来枯柴?纵有星星火苗,也无法逼退狼群,风小刀心念一动,急道:「不!用护身符!」说时立刻将丰沛内力灌入路潇遥丹田处,他分去力气,刀势即缓,一头大狼对准菊仙歌玉首张口就咬下!

风小刀忙把薄冰送入狼口,往上挑去,直贯穿巨狼脑颅,那狼连咬下都不及,就往二人洒了满头血水,滚了几滚倒毙在地。就在这时,另一头大狼却乘隙狠狠咬入风小刀右肩,要扯下他手臂,菊仙歌掩了面不忍再看,路潇遥忙掷出百害不侵符将三人护在光圈内。风小刀内劲透刀,反手划去,劈退了咬肩的那匹狼,那狼死命不肯松口,被掷出去时,也撕咬下他肩上一块肉。

风小刀血汗淋漓,将路潇遥解下才颓然坐倒,不住喘气,菊仙歌忙伸袖为他拭去血汗,且撕下裙带为他包扎伤肩,柔声道:「你要紧嚒?」

路潇遥一口气泄尽,忽觉全身乏力,眼前一黑,往后就倒。风小刀疾探手将她扶在怀中,以掌心送入暖气,关心道:「遥儿,妳撑得住嚒?」

菊仙歌见风小刀失血甚多,握了他的手,垂泪道:「风大哥,我不该跟了过来,才害你受这么重的伤。」

风小刀见她伤心自责,不由得心绪激荡,也紧紧握着她的手,安慰道:「我知道妳是关心我,才会跟来。」

菊仙歌轻叹道:「你说心中只我一人,又看重我甚过你自己,但我只会连累你,又有什么值得你这般倾心深爱?倘若我有路妹妺的好本事,就能时时帮助你。路妹妹,我代他说声谢谢了。」

路潇遥见绿光迷蒙之中,菊仙歌虽衣衫不整、云鬟零乱,失了几分艳媚,却仍如幽菊笼烟般清丽淡雅,他二人双手相执,柔情蜜意,不言可喻,顿觉自己甚是多余。她心里酸苦,身子也跟着疼痛起来,生起了自暴自弃的念头,低声道:「小师叔,我是活不了啦,你带菊姐姐走吧,免得连累你们。」风小刀急道:「傻ㄚ头,说什么胡话!」路潇遥心中凄然想道:「我就算活着,也是一辈子孤苦伤心,倒不如就这么……一了百了!」

菊仙歌见风小刀眼中有一丝痛楚,想他十分忧心路潇遥伤势,便拉了路潇遥的手,柔声安慰道:「路妹妹别担心,风大哥对谁都那么好,何况是对自己师侄,他绝不会放弃妳,我们就要成亲,能有妳这么玲珑剔透的小辈,我欢喜都来不及,又怎会怕妳连累?」

路潇遥闻言,胸口如再受重捶,竟忍不住呕出血来。风小刀想不到菊仙歌会在这时说出婚事,见路潇遥伤势加重,心中既怜惜又尴尬,忙为她擦了血渍,贴了她耳畔轻声唤道:「遥儿,遥儿,妳别多想,只要好好养伤。」

路潇遥强忍着泪水含含糊糊道:「你日思夜想的就盼着和她一起,今日终能得偿心愿,我……我恭喜你啦!难道要教我这不中用的小ㄚ头坏了你好事嚒?我……我又怎么忍心……」她脸如死灰,双眸一闭,终是流下泪来。

风小刀见她伤心流泪,一时怔然无语,此刻他左手握着菊仙歌、右臂怀抱路潇遥,临死之际,两位红颜相伴,本该再无遗憾,但心中实有极深刻、无法明言的伤痛,许久,才勉强开口道:「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带妳们出去。」

时已天明,曙光轻洒、翻霙飞舞,尽管恶狼环伺,但三人紧紧依偎在绿光内,各有所思,一缕难以言喻的微妙情丝在彼此间悄悄流转……

群狼眼看食物就在跟前,围着绿色光圈呼啸狂吼,赫赫作势,不断用头撞、爪拍,企图破去脆弱的绿光,情状既可怖又危急。

风小刀算时限只余一日,若再担搁,就算冲出狼阵,路潇遥小命也不保,稍做调息,觉得恢复了几分,又送内力予路潇遥,道:「遥儿,我数到三,妳就撤去符光!」

路潇遥虽不知他想法,但二人连手多回,早有默契,当即不假思索地轻应道:「好!」

菊仙歌面露惧色,急抓了风小刀衣袖道:「风大哥,你做什么?等它们觉得无趣,自然会走了。」风小刀撇开她的手,冷声道:「遥儿的伤势不能等!」菊仙歌从未见风小刀对自己如此态度,不禁轻咬朱唇,含泪不语,神色甚是委屈。

风小刀心中一软,本想好言劝慰几句,但见情势急迫,无暇解释,只得硬下心肠,再度背负起路潇遥,回首道:「看好了,这回耍的是『小刀火烧白狼阵』!」路潇遥见他为令自己开心,故意说笑,也不禁愁怀稍解,嫣然以对。

风小刀凝神聚气、长刀指天,「绝、无」的内力在奇筋八脉中涌动,左手烮火先舞出一圈金芒刀屏,将三人护住,喝道:「撤!」

路潇遥玉手一扬,应声将绿符倏地收回,风小刀手中刀芒暴涨四射,骤然间,引来层层乌云狂转,形成一圈又一圈巨大漩涡,剎那间,雷声大作,苍穹深处奔下一条银龙,直扑薄冰刀尖,照耀得整座雪林更加银白!

群狼对天威丕变,本能的产生惧意,疯狂乱奔,嗥声大作,就连哀煞和应天狂也惊得呆了。

蓦地,风小刀轰然往前一劈,汇聚成一道强大的光束暴射而出,又向四周蔓延炸开,成片的枯木如被雷殛,形成一丛丛通天火炬熊熊燃烧,他在最后又加入了无欲之气,将雷火光束推散成到处肆虐火苗。

此刻天雪微歇,只余狂风,枯木林一旦遇上大火,就顺风燃烧、绵延不止,雪狼群吓得回身就逃,争相狂奔,互有践踏,又是死伤无数。

哀煞和应天狂见群狼去退,终歇口气。风小刀原已受重伤,又拼着一口气使出绝招,内力冲爆之后,教他几乎虚脱,连刀都举不起来,见二煞追杀过来,左手忙将菊仙歌一揽,欲施展轻功疾奔。

赫然——

怀中一股阴柔掌力又快又狠、沛然涌至,紧接着是成串爆响,竟是菊仙歌暗掌一击,使上十足功力、再加数枚菊花泪,非置其于死地的将风小刀和路潇遥轰落万丈深渊!

风小刀骤然感到强大阴狠的掌力直灌入胸口,本能地往后急退,却仍承受了七成的力道,接连的菊花泪更是将他直轰退数丈,连甩出金龙鞭也勾不到岩壁峻石,便直坠下悬崖!

周遭的风啸雪寒,生命的悲欢离合、恩怨爱憎,剎那之间,彷佛涌过脑海,又彷佛都已模糊消退,眼前只余一双曾经柔情似水、如今却冷漠似冰的眼神,无情地看着自己掉入万丈深渊,也彻底粉碎他仅余的一点痴心妄想……

在身伤心碎、几乎魂飞魄散之际,上善清心咒生出的一点清明,教风小刀探手解开路潇遥,使出最后力气将她往悬崖顶抛去,昏沉中,只觉得路潇遥紧抓着自己的手,不肯松开,双手紧紧交握时,他这一力道贯入,教路潇遥于虚弱中生出力气,又化出一道百害不侵符相护,两人直坠下百多丈,终于撞到了山壁,「碰!」声大响,溅起无数雪花,碎裂了绿光符圈,在雪坡上又一阵滚跌后,才终于在一宽广的平台上停了下来。

半昏半醒之际,风小刀直觉到周遭看似平静的雪地,却暗藏着更凛冽的杀机,直让人不寒而栗!

「遥儿!」他挣扎着想起身寻找路潇遥,却半点也运不上气,忽然,耳边不断回荡着阵阵低嗥声,他游目一瞥,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四周峭壁尽是一个个雪洞,黑暗之中,此起彼落地闪烁着磷磷红光,似一丛丛飘荡在阴间、索命阎王的鬼火,渐渐地,模糊的鬼火越来越清晰,化成了一双双凌厉凶狠的红眼,虎视眈眈,他恍然明白二人竟是掉入狼窝中了!

风小刀吓得几乎要跳起来,却没半分力气,「遥儿!遥儿!」想到路潇遥没有自己真气护持,多半昏迷,更是焦急无已,他不停口地放声大喊,却始终没有回应,勉力抬头望去,终在数十步外,看见一娇弱的鹅黄身影瘫躺在雪地中,不知是生是死。

过了一会儿,那身子忽然轻轻一颤,胸口有了微弱的起伏,风小刀骤然见到路潇遥还有生息,心绪激动,忍不住红了眼眶,但几乎就在同时——

雪洞中猛窜出一巨大黑影往鹅黄身影扑咬过去,他眼睁睁看着路潇遥就要命丧恶狼之口,不知那来的一股大力,探手抓起地上雪堆,化成一篷冰刃掷向恶狼,恶狼狰狞一扭,就千疮百孔地倒卧毙命!

雪狼的身亡,惊动了在雪洞中蛰伏、成千上百的狼群,倏地爆发出撼天嘶吼,震动了整座山谷,打破暴风雨前的宁静!

风小刀左手按地一撑,直滚向路潇遥,将她护在身下,眼见群狼苏醒,一步一步地走出狼洞外,成片成片雪白的巨影,映得人几乎都睁不开眼。

怀中之人忽然嘤咛一声,似要醒转,风小刀紧紧拥着她,低声道:「遥儿,别睁开眼。」他知道自己几近油尽灯枯,无力回天,只盼她死前不受狼群的恶形恶状所惊吓,却见路潇遥缓缓睁开水亮的大眼睛凝注自己,她看不见外面景象,乃是被万嗥之声震醒。

路潇遥觉得脸上一阵冰凉,原来所倚靠的胸口尽是一片凝冻血水,她不忍风小刀苦苦撑持,轻声道:「咱们要死了嚒?你答应我,我只要死在你刀下,别让它们撕咬我。」

风小刀不答,只屏神凝气,专心四周变化,极远的高处传来一阵细微的悉悉瑟瑟声,不多时,天际处似飘下来一大片白云,忽然,群狼前进的脚步竟然顿住,且齐声低低呜咽,好像有什么令它们更惊颤的事将要发生——

风小刀双眸骤然亮了起来,道:「我的刀用来杀大雪狼,不杀小ㄚ头!」话声未毕,但听得雷声隐隐,北侧高峰上一大团白雪滚将下来,渐渐地越滚越大、越大越快速,只隔得片刻,隐隐闷雷声已成了轰隆隆的震天大响,路潇遥惊问:「怎么回事?」

「雪崩!」风小刀的声音已掩没在一片巨响之中。

原来先前他在山顶施展绝殇天雷,引得冰雪消融松动,方才群狼又齐声怒吼,积雪最承受不住声波震荡,只要一处崩塌,就会沿途挟带大量雪块、岩石随之齐下,牵连渐广,到后来,雪涛如洪流暴发,万倾怒潮滚滚涌落,终至酿成惊天巨祸!

路潇遥从未见过雪崩,听那响彻千里的巨响,只觉得天好似要塌了,连着群狼万爪一齐踏将下来,万物尽要被摧毁,她虽早知小命不保,仍吓得浑身发抖,就在十万危急的当口,风小刀抱起了路潇遥,拼命一蹬,却是选中一匹直往前冲的硕壮大狼,倏地一个翻滚,双足倒勾上狼背、身子藏身狼腹下,免得被乱奔的群狼践踏或吞灭。

雪狼久居高山雪地,自然认得雪崩,任它们再狂悍凶猛,对这天象大灾,本能地惊吓骇怕,再顾不得二人都疯狂嗥叫奔窜,想逃回狼洞之中。

路潇遥被平夹在风小刀和狼腹之间,双眼紧闭,只感到极速崩冲的雪涛尚未落底,周身已不断掉下雪块、巨岩,将地面撞出一个个大大的凹陷洼地,群狼遍地哀嚎,剎那间,天崩地裂,宛如末世毁灭般混乱!

雪崩之速比群狼奔驰更加快速,顷刻间便已滚到了狼窝谷底,逃得较慢的狼全被压在如山如海的白雪底下,连叫声都立刻被淹没。

风小刀藏身的大雪狼猛往前冲了十数丈,险象环生地穿梭在无数落石缝隙间,奔腾晃震地几乎要将二人甩下,就在雪涛倾倒,要将他们全数覆没的当口,风小刀见右侧有一小雪洞,便双足放开、着地一滚,钻入了小穴中。

原来他方才环顾四周,已注意到这雪洞口甚小,不足以窝藏巨狼,想应该是一个空洞,便挑选一头逃往这方向的雪狼,大胆而试,拼着一口气逃躲进洞里。片刻不差地,冰雪哗啦啦地掉下,将洞口全然封住,连原来的狼窝谷地,也平白生出数波高耸十数丈的雪峰。

这连番变故不过眨眼瞬间,二人全身虚脱地并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洞里,听得外头汹涌巨声不绝于耳,感受大地砰砰跳动,仍不免心惊胆颤,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在小洞中,虽非长久之计,却也得到片刻安宁,二人心知雪涛封死了洞口,生机断绝,但谁也没有提起,都十分珍惜最后相处的时光。

风小刀握着路潇遥的手,虽只余一点力气,却舍不得她昏睡,仍是将内力徐徐注入,好让她保持清醒,行气间,忍不住呕出一大口血,又不停剧咳起来,他一摸腰袋,所带来的灵丹在几次逃生中全丢失了,只得道:「遥儿,我好累,咱们先歇一会儿,待有了力气,就可劈开冰雪出去。」他伤痕累累,力气不断流失,声音轻得像飘在空中,随时会断气。

路潇遥想从前他再怎么受伤,凭着一股坚毅的韧性,从来不喊累,人一旦心伤得重了,哪有什么求生意志?这番话徒是安慰自己,她不禁伤心道:「小师叔,都是我不好,月大哥早吩咐我,别让菊……她接近你,我怕自己难过,就没做到!」

漆黑中,风小刀微微一颤,路潇遥瞧不清他脸色,见他默然不语,心里更是万分自责。

「我知道……」静默许久,风小刀才艰难地开口:「在出发前,我去见过她,就知道了……」

路潇遥微一愕然,忽然明白了他的用心,更是酸苦难受,只紧紧握着他的手。

自从被菊仙歌一掌击落悬崖以来,风小刀一直勉强压抑,不愿回想究竟发生何事,直到此刻,黑暗幽静反迫得人无处逃避,「她躲过雪崩了嚒?」是他第一个升起的念头,随之而来的,甜蜜的、割心的往事,都如放映般,止不住地在脑海中一幕幕涌现……

二人历经刻骨铭心的相思、千辛万苦的曲折,终能许誓共渡一生,即使临别缠绵时,他骤然发觉菊仙歌身负武功,再加上尘封往事的倾诉,已然猜到她竟是魇魅界之人,但柔情似水、甜言蜜语教人沈溺,不愿清醒,他宁可编一百个理由说服自己:「当初我们只是偶然邂逅,她何必处心积虑接近我这个无名小子?不管后来有什么企图,一开始,总有些许真心吧?她是有苦衷的吧?又或者是我猜错了呢?」

为着起初的一点真心、为了解救她脱出黑暗深渊,不管她的外表、内心会如何改变,他都愿意守候、不去拆穿,见她落入应天狂之手,虽猜想他们可能是同路人,仍是忧急担心,就盼能以爱和包容感动伊人,只是,在狼群围杀中,菊仙歌竟拼着险些被恶狼吞噬,也不愿出手相助,他虽痛澈心肺,还是选择义无反顾,换来的却是更椎心刺骨的背叛。

然而最痛的是,就算她真没半点情义,也不该为了隐藏身份,如此轻视她自身——那是他一次又一次,舍身以护,看得比自己还重要的性命!

「风小刀啊,你为了她,连命都不要,她却为了杀你,一样可以连命都不要……」

那一颗菊花泪,证明了菊仙歌就是在浮沉海帮助邪魂杀害孤焰之人,那么画舫赠曲、海船诉情、闺房疗伤、菊园缠绵,甚至应天狂欺辱之事,一切的一切,又有什么是真的?

因为救她,小蝴蝶身亡、路潇遥命在旦夕,九狐儿曾发警语:「今日你风小刀插手救她,将来必要后悔!」如今一语成谶,他除了默然接受,还能如何,难道真忍心伤害她嚒?所以他无怨无悔地承受一掌!

这一掌,或许就该把自己打醒!也或许,是坠入更痛苦的深渊……

第一次,他身心俱疲,只想沉沉睡去,从此不醒,睡梦中,两人十指紧扣,静静地躺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风小刀感到有一串冰凉的水珠滴落到肩上,使他微然苏醒,眼睛虽看不见,却知道是路潇遥的泪水。

风小刀虽恢复些力气,但因受伤太重,一直无法凝息运力,想到再过半日时限将届,路潇遥必是因此忧心,只得安慰道:「遥儿别怕,我会尽快想法子。」

路潇遥哽咽道:「我不是怕,我见你这么痛苦,想到再过不久,就剩你一人孤零零的,在黑暗中寂寞伤心,就算将来能出去,心里总不快活,我很想陪着你、安慰你,可惜我什么也不能做了,我……我舍不得你难过。」

在心如死灰之际,骤然听到一番情真意切的话,风小刀既感动又悲伤:「仙歌待我怎及得上她半分?可我偏念念不忘……」人生愁苦太多,无论如何与天争取,真心相待之人总轻易消逝,路潇遥若真这么死了,自己定会一生抑郁寡欢,能共穴长眠,倒也干脆,又何必汲汲于追寻前路?他探手入怀,取出父亲遗物交到路潇遥手心,道:「在九阴石阵中,我曾答应要送妳一物……」

岂知路潇遥一触到玉珠,竟惊呼了起来:「爽灵珠!」

「什么?」风小刀惊讶得以为未听清楚,他万想不到人魔两界遍寻不着的神珠,竟会由父亲交给自己,二人不禁同时回过头来,却正好四目相对,口鼻几乎贴触,本来也看不清对方,偏偏爽灵珠发出淡淡幽光,在极黑暗之中,只要有一丁点火光,就能照得满穴明亮,二人纵然有些许难为情,却再也舍不得移开目光,因为,这或许是此生最后的凝眸,人魔二界、恩仇憎怨,似乎都不重要了,再过不久,一切终将过去……

风小刀静静凝望着眼前娇弱的女子,只见她盈盈水眸尽是柔情,化为无限暖意抚慰着他,彷佛那一道刻骨伤痕也淡了些,风雨之后,蓦然回首,此刻,再没什么叔侄顾忌、也非激情恋慕,有的只是死生契阔、执子之手的真诚与宁静……

渐渐地,路潇遥感受他一缕温柔暖气缓缓靠近,不禁心口怦怦而跳,微闭了双眼,苍白的双颊也泛上一片粉晕……

爽灵珠幽微清光的照耀下,一片细细的雪花,在空中形成极美的弧度,缓缓旋转而下,悄然融化在路潇遥娇嫩的朱唇上——

「雪!」路潇遥对忽来的一缕冰凉,忍不住睁开眼笑了起来,惹得风小刀霎然顿止、尴尬傻笑。路潇遥见他发上飘染了不少雪花,皱起小巧尖鼻,取笑道:「你瞧瞧,你的发儿都白了,活像个老公公。」

风小刀笑道:「那咱们只好在这儿做一对白须白眉的老公公、老婆婆……」他话一出口,立觉不对,这一片冰冷的雪花虽打扰了情生意动的二人,却带来一线生机!

风小刀连忙向上望去,只见一片片雪花在幽幽清光中,飞舞飘落,如梦似幻,美丽至极。原来小雪洞上方竟有天孔未被封闭,只是这山壁高不知凡几,若是未受重伤,原也不难,此刻却要花一番力气,若是雪下得再多,恐怕更加湿滑。

风小刀连忙抱起路潇遥,道:「遥儿,有活路,咱们快出去,或许赶得上半日!既然爽灵珠在这儿,已能三珠齐聚,为着神刀,咱们定得活着出去!」

路潇遥想自己其实活不了,此刻倚偎在风小刀怀里、温馨满足,最好就这么静静度过余日,并不想再劳累奔波,但知道他不会放弃,便不多说。

风小刀受伤太重,无法施展轻功攀爬山壁,只得先将烮火插入山壁中,再将金龙鞭的一端绑上薄冰,向上甩插入石壁中,借着长鞭减轻身子负重,反复而行,一步一步爬将上去。

路潇遥伏在他背上,心中又酸又甜,想到自己命悬一线,不知下一刻会如何,就算真出去了,他多半要离开自己去寻那个冤家,忽生了勇气嗫嚅道:「小师叔,你在这儿陪着我,我真盼一直不出去,就算只有半日,也胜过了一辈子伤心。」

风小刀从前忧急她伤势,背负照顾时都不曾多想,此时忽觉得她娇躯轻贴,颈后吐气如兰,一时心神激荡,不敢回头。

路潇遥见他不出声,抿嘴自嘲道:「我是个傻ㄚ头,总说些胡话。」

风小刀知道她虽爽朗佻皮,其实害羞矜持,这番话实是因命在旦夕,再无顾忌才说得出口,忍不住促狭笑道:「是啊!傻ㄚ头,待在这儿,谁帮妳治病!」忽又低声道:「不管妳身子好不好,我都不离开妳。」路潇遥闻言心花怒放、欢喜无已,忍不住在风小刀颈后轻轻一吻,从背后瞧见他连耳根子都红了,自也羞得将脸埋藏在他背心,二人再没说上半句话。

经过一番折腾、千辛万苦,好容易才到山壁顶端,洞口甚小,仅容一人过,风小刀小心翼翼地推扶出路潇遥,自己才爬出洞口,但见天雪茫茫、寒风刺骨,银海浮波、一望无际,浑不知身在何处,风小刀伤势加重,全身虚冷,竟不断地咳出血来。

二个性命垂危之人,如此坚执拼搏,原来不过徒劳一场,但有知己生死相随,人生至此,何言何求?一时从失望转成坦然,不禁相视微笑,紧紧依偎在苍茫茫的雪峰之巅,灰白冰冷的天地,彷佛缓缓吞蚀着二人,无声地寂灭……

忽然,一声狼嗥低低传来,倏然间又安静了下来,那惊心动魄的嗥声,这两日也不知听过多少回,绝不至错认,风小刀拥着路潇遥,勉力握着刀柄,笑道:「看来这回真得乖乖让狼老兄填饱肚皮,或许它吃饱了我,就不吃妳了。」

路潇遥听他仍想护着自己,眼眶微微湿润,脸上却带着一抹笑意道:「狼老兄这么大个儿,吃一个人肯定不够饱肚的,多半还要吃小ㄚ头当点心。」

风小刀明白她话中含意,二人尽力求生,虽不能得,总是相守共死,已再无遗憾。

此地朔风如刀、暴雪雱然,酷寒犹胜枯木林,二人说不到几句话,便吃了满嘴雪泥,可经过许久,再不闻半点声响,连雪狼也失去踪影,风小刀兀自奇怪惊觉在数十丈外的雪丘上,竟有一女子悄然傲立!

她一身轻罗白短衫,几乎像隐在白霏霏的雪雾里,最奇特的是,女子赤足骑在一头大雪狼背上,那雪狼凌厉的双眼比鬼火更惊怖,尖利的巨牙比匕首更森寒,满身银光烁烁的「具装铠」比漫天白雪更耀眼,比他们所见过的任何一匹狼都高壮,硕大逾象,吼声如雷,威势赫赫,显然正是狼中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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