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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双魔谛约

孤焰连头也未抬,只凝望着梦初,淡淡地道:「让她多歇会儿。」

「这段日子她未曾合过眼,只有在你身边,她才能睡得如此香甜,」洞外之人清冷冷的说道:「虽然你当着我的面,亲昵地搂着我未过门的妻子,未免太过放肆,可这点怜香惜玉,小弟还是懂的!」

孤焰在梦初身上悄悄点了睡穴,才轻轻放下她,起身走到雪洞之外。

倏然间,灭魂黑衫身影已如一道幽光般,退至数丈外。

孤焰知道灭魂仍怕自己忽然狠下杀手,遂不再前进,只负手而立,那巍然磅礡的气势却已无声无息地充斥着苍茫旷野,将四周的动静都拢入掌握之中,他见蜜奴俏立于灭魂身后丈许处,冷光微微一湛。

灭魂明白孤焰的意思,淡淡道:「大哥若不放心,我即刻杀了她,回头再杀光兰亭所有ㄚ鬟。」话声甫毕,一道指光倏然向后飞去,毫不留情地射向蜜奴咽喉!

「我没让你杀人。」孤焰语气冷漠,袍风未动,却更快地生了一股吸劲,将蜜奴像陀螺般卷向自己。

灭魂心知自己修为差了数筹,而且所有术法在孤焰面前也不管用,因为只要稍有异样,他必定更快制伏自己,所以也不争胜,只冷笑道:「这女人我也腻了,就送你吧!」

「二弟第一次送礼,大哥岂能不收?」孤焰连手也未抬,只在卷人回来的瞬间,以衣袖角沾点蜜奴穴道,就顺势抛到身后五丈远。

蜜奴没想到灭魂会忽下杀手,更不知怎么就到孤焰身后,只吓得傻了,委顿在地,一句话都说不出,直到全身痛得筋骨欲裂,心里酸苦,才恢复一点神智、咽咽落泪。

灭魂微笑道:「送女人,大哥肯赏脸收下,那愿不愿意与小弟共酌几杯?」他扬手一划,身旁一座小雪丘骤然崩落,露出了藏于其中的一壸茶和两只小玉杯。

兄弟两人于大雪中席地而坐,相距有数丈之遥,银霜流雪飒飒飘飞,但半点都沾不着他们的身子。

灭魂将一小玉杯注满了茶水,穿越风雪、平平整整地飞送向孤焰,道:「这茶是以冰魄珠茶叶混以雪玉湖水泡制而成。不用薪火烹煮、改以冰雪泡茶是小弟新试的法子,初尝时好像冷淡无味,但茶汤遇了口舌之热,甘味醇香才缓缓绽放,就好似如梦初醒的美妙感觉,且将清肺生脾的疗效保留得更好,大哥不妨尝尝。」

孤焰接了茶杯,轻啜一口,微笑道:「冷香清冽更胜火煮,你果然甚懂茶道。」

灭魂道:「大哥喜欢就好,小弟将这茶命名为『如梦初醒』,就好比梦初,天化纯美、入口温顺,且兼有疗效,」他仰首大口饮尽手中之茶,得意道:「啧!真是世间极品!」

孤焰知他故意炫耀挑衅,平静地道:「每一味茶都有不同的天性与道艺,需细细蕴酿、用心体会,才能芳香盈口、甘味无穷,且在反复沉淀里让余韵更隽永,若囫囵吞枣,只是暴殄天物,你很聪明,当明白感情亦复如是。」

灭魂微笑道:「大哥只喝了一味茶,就能滔滔大论,真教打理兰亭千花百茶的小弟汗颜无已。」话中之意乃是自己红颜无数,而孤焰不过就梦初一个女子,竟敢班门弄斧。

孤焰道:「若是多茶混饮,非但不能越品越香,且会宿醉,到头来满盏皆坏、满腹皆苦,还不若手中一杯、专心一味。」那意思自然是红颜无数,只会自误误人。

灭魂双目透着烁烁冷光,盯着他杯中残茶,道:「大哥单品一味,却执杯不饮,等到茶涩香散,就不苦了嚒?」

孤焰道:「我是错了。」

灭魂微笑道:「大哥放心,得此佳眷,我怎还会顾念那些残花野草?只是我真不明白,你怎狠得下心锁她十二年?不过,这向来是你的做风,总是为了魔主霸业牺牲亲人,不是嚒?我和她正是同病相怜,所以,你定会瞧见我怎么好好疼惜她。」

孤焰不理他话中讥刺,只道:「大丈夫一言九鼎,希望你会信守今日诺言,不要步我后尘辜负了她。」他饮尽杯中最后一滴,就将空杯飞送回去。

灭魂笑道:「梦初知道我以她的名字为新茶命名,十分欢喜,女子真是奇怪,对这种不费力气的小殷勤,总是轻易感动,你奔波拼命,她反倒不放在心上。」他斟注了空杯,又送去给孤焰,道:「你不问我怎么寻到她嚒?」

孤焰道:「若没猜错,你是在相赠风小刀的十三还魂草里做了手脚。」

灭魂笑赞道:「果然聪明!我在十三还魂草里下了追影符,乃是两面计,倘若风小刀真能在浮沉海杀了你,还魂草自然就是赠他的酬赏;若你俩都还活着,必是你放了他一马,那就表示在邪魂大军围杀时,你们建立了共患难的交情,以他急公好义的直率性子,在江湖上受几次重伤是早晚的事,若需要用到还魂草,必是临到性命交关,我重情重义的大哥就只好透露神医圣女所在,我只需耐心垂钓,循着追影符留下的线索,自然能寻到梦初。虽然后来吃下还魂草的是无邪门的小女娃,但结果并没多大分别。」

当日风小刀和路潇遥在雪玉湖遇见会术法的魔君,其实就是灭魂隐身追踪而至。

「但第三个可能,是当时我就杀了风小刀!」孤焰不懂术法,所以事先想不到灭魂竟将符咒之力封入食药,布下这精细之计,真应了一隙疏漏,崩毁全山头。

灭魂道:「风小刀一出手,你必会看出他是若水老道的徒儿,以你的性子,绝对会为父君线索留他一命,就算真不得已下手杀人,对我也没多大损失,不过再设别的法子罢了。」

孤焰缓缓喝了一口茶,点头道:「深谋远虑、进退有据而且心狠手辣,这是一路只赢不输的棋,看来我把魔界交给你,也的确可以放心了。」

灭魂微笑道:「多谢大哥谬赞,你一直防着外人,自然会忽略了身边的危机。」

孤焰微然摇首,缓缓道:「你错了,我容忍你,不只因为你是我兄弟,更因为我明了你的孤独与痛苦,这些年来,我始终记得你前往兰亭那天,回首看我的那一眼!」

「那些小事,我早忘了!」灭魂像是被刺中心尖,精光一闪即逝,随即恢复冷漠道:「一个强者当放眼未来,不需顾影自怜,更不需向别人乞求怜悯,只有亏心的人才会念念不忘从前!」他把玩着手中空杯,道:「你我之间,有如空杯残茶,早已索然,又何需时常回味?」

孤焰道:「不错,这的确是我最想忘记的,可惜的是,就算我们都努力遗忘,它仍是铁一般的事实,我是你大哥,而你,是我世上唯一的亲弟!」

微薄的兄弟情份,或许真能勾起人一丝感触,却不能动摇争斗的野心,灭魂深深地望着对面的大哥,慢慢地沉淀思绪,平息了内心的波动,冷冷微笑道:「既然大哥念兹在兹兄弟情谊,小弟也不该太过健忘,尤其我并未修练残天神功,将来魔界大征天下时,小弟若力有未逮,还请大哥多多关照。」

孤焰知道灭魂欲迎娶梦初,不只是想夺占王位而已,更要自己替他打天下,实是既得美人、勇将,又得江山,一中三元的绝妙好计,虽明明白白,偏偏不能拒绝,他执起玉杯轻啜一口,推搪道:「二弟不费一兵一卒即坐拥魔界江山,如此能为,又怎会需要我这个手下败将?」

灭魂轻轻品着茶香,道:「所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

孤焰一口饮尽杯中残茶,将茶杯送了回去,淡淡地道:「你才说兄弟情义有如空杯残茶,何来其臭如兰?你让邪魂、鬼王取我性命时,又何来兄弟同心?」

灭魂微笑道:「倘若大哥愿意鼎力相助,自然就是兄弟同心,小弟也会诚心斟茶赔罪。」斟满了茶,又再飞送过去,道:「这一杯,岂不又是情义满满?」

孤焰却不接茶,待杯子飞到半途时,以巧妙气劲隔空轻轻一拨,茶水如柱腾飞而起,落入雪地中,激起一串冰霰,只余空杯飞入他掌心。

灭魂见孤焰不领情,冷笑道:「覆水难收嚒?好!你执意如此,我又何需客气?邪魂、鬼王一事,我不过试试你的能为罢了,好知道在我登位后,你这魔界奇才能有什么帮助?你果然没令我失望,短短时间内,不费吹灰之力就收伏了刑无任、邪魂和鬼族,替我省下许多事,将来魔界就可以更专心地攻打无间和西漠!」

他幽邃的黑眸再度绽放着阴鸷火光,朗笑道:「对了!无间不就是你那好兄弟风小刀的地盘,你说该怎么对付他才是?凭着他对你的信任,再加上你铲除兄弟的手段,相信不出一个月,就能拿下整个东海和他的项上人头!」

孤焰最担忧的事终于发生,灭魂的大举用兵将会摧毁他和单人离好不容易才立下的和平基础。他冷盯着灭魂肃然道:「无论你想下什么令,还得先坐上魔主位子,今日我就以『天灵一咒』与你立下三道誓言,若你能信守约定,我当尊你为主,否则就算辜负梦初,我也不会让位!将来你若违誓,我也必夺回君位!」

灭魂知道孤焰向无虚言,若真能答应不夺主位,倒省了一大劲敌,慨然应允道:「你说吧!」

所谓「天灵一咒」乃是双方将誓言封入一点灵识内,然后取出这点灵识作为交换,再将对方的灵识存入自己的天灵深处,因灵识交换之故,若有人起心动念想要违誓,立刻就会被对方察觉。

孤焰道:「第一、你可以对天下用武,但不可殃及桃源子民。」

灭魂微笑道:「我魔界十万勇兵强将,倒派不上那些老弱妇孺!可!」说着将术法聚于指尖,结出法印,然后伸指点在天灵「神庭穴」上。

孤焰道:「第二、你可以不思营救父君,但不可从中生事阻拦。」若灭魂一心想当魔主,幽鬿的回归势必对他的王位造成威胁,他既能对亲兄下手,对被囚的父君自不需留情。

灭魂微瞇了湛亮的双眼,心道:「我以为他未想透父君归来的利害关系,原来他是想着让位父君,然后偕梦初退隐。大哥,你虽无意权势,但同样生在君王家,偏偏你占尽好处,我就受尽鄙弃,现在,我不过拿回应有的地位,你可怨不得我!」就道:「为人子不能救父君脱险,已是大不孝,岂能再伸手加害?可!」说着再伸第二指,将誓约印入「神庭穴」!

孤焰道:「第三、你可以辜负梦初,但不可伤害她,有朝一日,你无心于她,就让她安然离开,我自会寻到她、照顾她。」

「天地自是有情痴!最后一约,你不求自身安危,却求照顾狠心背叛的女人,我怎能不成全你?」灭魂爽快地落下第三指,再以术法逼出一道黑色灵识,将自己这灵识射入孤焰天灵之处,同时取回孤焰「不夺君位」的誓约灵识。

灭魂大笑道:「别人以为你是个无情的魔君,才能将无情不伤的残天阕练到前无古人的境地,其实若非有情,何必绝情?也真是苦了你!」

孤焰淡然道:「身入红尘道,岂能离尘劳?只是我痴愚的执念高于心中之痛、皮囊之苦,所以能不动本念、无所强求、看淡伤心处罢了。更何况,残天阕并非真是无心无情,乃是面对伤痛、超脱自我,才能再升华,前主勘不透这一点,只努力压抑心性,逼自己心硬如铁、看空情爱,才会修炼不成。」

灭魂冷嘲道:「你口里说得清高动听,谁不知这套武功把自己弄得死不死、活不活,什么都失去了,岂有升华可言?」

孤焰轻伸一指在杯缘,以内力吸出杯底的一片茶叶,夹在两指之间,道:「就如这片茶叶,经过多少日晒雨淋、长途跋涉来到壸底,以为找到归宿,岂知仍要承受冷热折磨,成全熬炼它的汤汁,最后还被人弃如敝屣。」

他微微一笑,道:「可是只有心甘情愿地释尽自身精华,才能萃炼出一口完美,天地万物自有其道,难道我连一片小小的茶叶也不如嚒?我又何需自伤自怜?一襟春风夏雨,两袖秋月冬雪,自有惯看满城风云、不萦于心的升华。」

不管是敌人的熬炼伤害,还是爱人的背叛丢弃,只有承受面对,舍心成全,才能真正升华。

灭魂面上虽仍是挂着一抹冷笑,心中却是油然佩服,他知道自己就算奇谋巧智占了上风,有些东西始终也追不上眼前这个最敬且最恨的大哥,就算赢了,也是输了。

灭魂闭了眼,犹不甘心道:「梦初本是你的女人,你一界魔主,怎可能升华她琵琶别抱这种事?」

孤焰道:「倘若她对你没有心,我绝不会放手,所以,只要她真能快乐,我就快乐,何来伤心?」

灭魂精光如刃,残忍地道:「你明知我是虚情假意,她怎可能真的快乐?」

孤焰不为所动,淡然回道:「起初或许是假的,久了就变真的,就算一直是假的,若你能一辈子这样对她,在她心中,就是真的。」

灭魂微然变色,怒道:「你真是一厢情愿!既是假的,怎能一辈子?」

孤焰冷光一湛,淡淡地道:「我会一辈子盯着你!」只是自己的一辈子又还有几年?可以看顾着她几年?

隔着风雪,灭魂犹可感到孤焰的冷锐,心底不禁泛起寒意,他知道这个大哥口气越淡然时,心意却是越坚决。

大片大片的飞雪模糊了二人之间的视线,也终于隔断了兄弟之间的情份……

许久,孤焰又道:「既然我们难得聚首,大哥也想送你一个礼。」他将一卷画像飘送过去。

灭魂接了画卷,唰啦一摊,竟是一张绝美女子的画像,那神态如此熟悉,正是幼时梦里千百回的记忆,自己的娘亲尹无艳!

剎那间,他以内力将画纸震碎得有如白茫茫的飞雪,忿然地起身离去,黑色身影已消失在苍茫雪原的尽头,却留下一道比寒雪更冰冷的恫吓:「现在你最该担心的是你的好兄弟风小刀,而不是多管他人闲事,你就等着接我的十三天令!」

孤焰心中不禁吁叹:「你连她的画像都不能面对嚒?」

「二公子!二公子……」蜜奴见灭魂把自己丢给孤焰,毫无顾念地走了,心中又悲又怕,身子却是又冷又痛,使劲在地上拖行,用尽力气地喊叫。

孤焰厉声道:「妳背叛主君,该当何罪?」

蜜奴被他森冷的气势吓得口舌颤抖,连求饶也说不出,挣扎片刻,才抽抽咽咽地道:「奴婢错了,奴婢……不过是爱……他,求……主君……给我一个痛快!」

蜜奴的话像根针一样扎进孤焰心底,他闭了眼,沉声道:「妳爱他?」

「我背叛主君原是大错特错……」蜜奴伏在雪地里,频频叩首,泪流满面、声若蚊鸣地道:「但我……我总是爱他的!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

孤焰冷声道:「他这样负妳,妳还爱他?」这句话彷佛是问着自己。

蜜奴忆起和灭魂曾有的柔情蜜意、调情风光,心里苦甜掺味,却总是纠结难舍、无法忘怀,她方才听清了兄弟的对话,忍不住放声大哭道:「圣女不也爱他嚒?一个甜言蜜语的坏胚子,总比什么都藏肚里的闷葫芦有意思多了!」说完即闭上眼,等着孤焰盛怒之下杀了自己,好结束身心都煎熬的痛苦。

这一番话的确深深挑起孤焰的怒火,果然他一掌重重击向蜜奴天灵之处,「啪!」一声轻响,蜜奴只觉全身有如一道闪电通过,直窜到下身处。

忽然,蜜奴感到自己还活着,被点的穴道也解开,只是下身有一阵痛楚,忙低头一瞧,坐处的裙衫渗出些微殷红,她满脸羞红地赶紧捋起翠袖,见守宫砂竟然消失,虽惊讶万分却羞于喊叫,只心中不迭嚷道:「他破了我身子!他破了我身子!他想做什么?」

孤焰也不理会她,只冷冷地道:「妳先回魔界候刑!」

蜜奴不知少君还要如何对付自己,又不敢相问,只好挣扎着起身、万分狼狈地走了。

「闷葫芦?」孤焰望着蜜奴蹒跚的身影,想自己为了不让梦初担心,总隐藏许多事,却成了所谓的闷葫芦,苦涩中不禁有一丝无奈的好笑,他回入雪洞抱起梦初,径送至雪狼峰梦族居处。

雪狼峰的冰晶宫殿内,梦族人遵从少君指示,为圣女布置了一间极其尊贵雅致的闺房。

「梦儿,千里长路,我只能相伴至此,愿妳从今尔后都无风无雨、无惊无泪……」因不忍梦初再受离别之苦,孤焰将她安置于玉床上,令她睡穴一个时辰后再解,就悄然离去。

孤焰来到雪玉湖,凭眺一泓山光水色,因着心境不同,原本秀美无伦的景致似乎也变得凄清了,这里曾困着二个他深爱的女子,一个已离他而去,另一个却千古封闭,永不得见!

无间岛上菊仙歌告知的真相,令孤焰对未曾谋面的娘亲倍觉思念与不舍,他一意营救父君,却不曾试着救娘亲脱离苦海,因此他决定潜身入湖,一探极罪闇流!

他一直游到冰梯阵,望见空荡荡的雪玉棺,不禁触景感慨,从前面对这道枷锁时,他一心盼望梦初能解脱,如今,人去棺空,却不知该欢喜还是伤怀。

他敛了心思,盘膝浮坐于雪玉棺上,只见下方无数个径长三丈的大涡流疯狂地旋转着,一道道恐怖吸力不停传荡上来,似乎只要一沾到漩涡边缘,无论是怎样厉害的人和物,都会被卷入吞灭,永世不得翻身!

没有人知道极罪闇流里是怎样的光景,只奇魔秘典隐约记载那是一个不属任何天地、任何时光的神秘处,只有罪大恶极的犯者才会受刑于此。

孤焰为一探这幽绝极地,潜运内息,毕其功于天灵处,聚精会神地升出一道黑色魔魂,小心翼翼地牵引着它,缓缓钻入极罪闇流!

这正是残天七阕的神妙功力:「灵化虚源、神澄八方、魂游太漠外,观宇气之布施」!

当时他的神魂离体,其实是伤心至极处,面临突破七阕的生死交关,倘若他能及时升华对梦初的情感,自能渡过死劫、功力更上一层楼,但若勘不破情关,神魂离体太久,就会烟消云灭,幸好风小刀拿回离魂引,助他游魂不散,事半功倍,终至神功大成!

今日他第一次运用残天七阕就面临极大的挑战,即使只释出一道魂魄侵入涡流,他仍然被狂转的引力牵扯得头晕目眩,甚至盘坐在外面的身子都几乎要飞旋起来,若非他修为绝顶,硬是凝定住身形,就会被拖进漩涡里,可见那力量是多么强大。

他的游魂昏天暗地的旋转,过了许久,才渐渐轻松下来,没有方向、不由自主地漂荡着,除了些许牵扯推挤的微弱力道,令游魂偶尔向左、偶尔转右、或前进后退,再没有任何东西,也感受不到任何生息。

孤焰微微地失望:「极罪闇流太广漠了,不知母后漂向何方?」

忽然,他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恐怖气息传来,就驱使游魂往前探去,竟看到一幅十分惊骇的景象!

前方一道绵长无际的银光恒流里,站满了千百人影浮转移动,每个人不断重复着偷、盗、杀、掠、坑、蒙、拐、骗的丑行,彷如一幅活生生的罪孽浮世绘,直教人怵目惊心!

更可怖是,他们脸上有极大的愁苦,似乎连眼泪都流尽枯干了,那是无法停止自己作恶的无奈,和良心折磨的深沉悲哀!

孤焰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他心思稍定,忽然想起这情景与云深竹隐的「三千罪墙」十分相似,更似有一阵阵极细微且熟悉的梵唱清音隐隐传来,要不是他耳力极灵敏,绝对听不到声音,这意外发现教他惊愕不已:「难道极罪闇流和三千罪墙竟是一体两面!」游魂无法发出声音,且隔着一道不知多深厚的三千罪墙,他只好放弃与五失神僧交谈的念头。

他又在光流里寻找母亲梦尘的身影,但这一道光流实在太恒长了,以至于费了大半天,仍一无所获,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忽然,光流的末端出现一条纤瘦的女子背影!

那女子乌丝如瀑、素衣如雪,优雅曼妙的姿仪、高贵尊荣的气质,就像万般邪恶里的一道圣光,她只怔怔凝望着银光恒流,并未做什么恶行,一动也不动的,彷佛已静静坐了千百年。

孤焰知道那女子是梦族人,而唯一被判入狱的梦族人只有他从未谋面的娘亲!

从不敢奢望的母子相见,在这一剎那竟忽然要实现,他浑身不禁都绷紧了神经,手心也微微冒汗,惊喜之中又有一丝相近情怯,他虽然猜想女子应该看不见离魂,自己又无法发声,顶多只能默默注视着娘亲,但此刻已感到心满意足。

他没有形体的离魂缓缓、缓缓地接近着,生怕惊动了女子,生怕母子重逢的一刻会骤然消失,就在一步之距时,女子竟意外地回过头来!

孤焰微微一愕,来不及思考,女子已开口问道:「你是谁?」

「她……瞧得见我嚒?她……」孤焰心跳加速、几乎忘了呼吸,眼前的容颜娇柔清澹、如梦如幻,泛着玉采般的光芒,美丽得似乎用什么佳句赞叹都是亵渎,虽然是少妇装扮,但岁月不曾洗去半点纯丽,唯一稍嫌失色的是,美如碧湖的双眸竟空洞茫然!

「你是谁?」女子再度柔声询问。

「她真瞧得见我!」孤焰十分诧异。

「我瞧不见你,但我可感应到你。」女子似听到孤焰心中所思,轻声道:「你为什么待在我身边?你应该去站在你的位子受惩罚!你是谁?为什么可以随意离开你的位子?」她轻柔的语声中有一股王尊的命令口吻。

尽管孤焰心中已呼喊过千百句「母后」,但此刻他的离魂却唤不出口。

女子原本温柔慈和的面容忽然双目放光,微微激动起来:「你为何唤我母后?你不是我孩儿!你究竟是谁?竟敢冒充他!」

「她像梦儿一样,真感应得到我心中所思!」孤焰既惊讶又心疼,冲口唤道:「母后!母后!我是你孩儿孤焰,我来看妳了……我……」久别重逢的陌生、女子激动的否认,教他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女子忽然安静下来,静静地感应着孤焰的离魂,半晌,仍摇头道:「我知道你心地好,可你不是我孩儿……他那么小,进不来的,又怎会来看我?」她目光又回复呆滞,感伤地道:「进来就出不去了……永世都出不去!你记得教他别进来,你行行好,教他千万别进来!我求求你!求求你了……」说着竟频频向孤焰磕起头来。

孤焰见娘亲如此爱护自己,却不得相认,心中涌上无尽伤感:「我已经进来了,就在妳面前,我长大了,可是妳却不认得。」

女子喃喃自语道:「你又来骗我!你别再骗我了,呵呵!你总是骗我,呵呵!」她语气十分寂寞哀伤,似哭似笑,眼神更加呆滞,又缓缓地背转身去,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再不看孤焰一眼。

孤焰犹不放弃,想道:「那妳为何呆坐在这儿,不做妳从前做的坏事?」

女子被他一激,果然又回过身来,痴痴傻傻地笑道:「我做了什么坏事?呵呵,我也想从前该做些坏事,才不会枯坐在这儿,呵呵,你瞧,他们杀人放火,都有事情做的!你知不知道,什么事都没得做,才是最恐怖的惩罚……」

她哭哭笑笑地不停自语:「我做了什么坏事啊?为什么会在这儿?为什么?呵呵,你是不是骗了我?是不是骗了我啊?」又背对着孤焰,不再理他。

或许被关得太久,她已然疯了,孤焰尽管依依不舍,也只能黯然放弃,先行离开,最后他耗损几乎七成功力,才把游魂抽离极罪闇流的大漩涡,收束回体。

这次的探险令孤焰立志要救出娘亲,但也明白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为若非练至七阕神功,身子强力镇在外面,才能靠着深厚的功力勉强拉回一缕游魂,要是以身子直接进入闇流,恐怕永世都要被困锁其中。

他离开了雪狼峰,就先转往云深竹隐会见五失神僧,求问极罪闇流之谜,五失坦言,极罪闇流与三千罪墙两者之间是一道无法理解、且不可破除的错遇。

「极罪闇流汇聚了天下间的至邪至恶,形成一道永世不灭的罪恶念力,而三千罪墙则是累积了千百年无数修行者的美善愿力。天体有阴阳,一正一邪的两股力量不知何时竟互吸互引,交触在一起,然后消抗纳化,形成恐怖的平衡,若非三千罪墙抵挡着极罪闇流,天地将产生异变,邪力四窜,将是灭世的灾难,到时不分人魔,万物无一幸免。」

孤焰拜别五失,刚离开不远,背后人声如风,唤道:「月施主留步!」却是失聪奔追过来,他递了一小包物给孤焰道:「这金木鱼是师父要赠给施主的。」

孤焰躬礼收物,道:「多谢。」

失聪又道:「师父说金木鱼加了封印,不会令圣气泄出,不管施主去到哪里,务必随身带着,当日你初访敝斋,老人家有最后一句叮咛,也请施主牢记。」

那句话是「云深竹隐始终是你避世之所」,孤焰知道五失重提旧话必有深意,微然苦笑道:「多谢神僧,小可明白了。」当即作揖拜别。

他又回到听梅小筑,吩咐单人离道:「圣女未曾离开雪狼峰,狼王也不算失职,就令她将功赎罪,继续守护梦族和圣女。」

单人离脸色一沉,冷声道:「圣女至今未改变心意,你不处罚狼王,是因为不想让人追究狼王获罪的真相,免得罪及圣女!」

孤焰并不否认,只平静道:「狼王十多年来苦守寒峰,功劳不小,相信她会对此事守口如瓶。」

单人离见孤焰不肯强娶梦初,忿然道:「你就这么放任圣女嚒?你若和她成亲,日子一久,还怕她的心不回来?」

孤焰避开单人离目光,眺望窗外的梅雨景致,沉默许久,第一次,缓缓吐出心里的话:「先生,我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这一次我在生死边缘,下一次发作不知是什么时候。我也曾想过修练完残天九阕,解除噬心威胁后就将她带回来,可是第七道血咒又伤害了她,我不知道最后二道血咒是什么,我只知道,一定会伤害到我最挚爱的人……我宁可一辈子承受噬心剧痛,甚至死去,却绝不能再修练下去,第七重神功应该有和若水一拼的机会。为了魔界,我已亏欠她太多,如果能给她一点点幸福,哪怕须赴汤蹈火,我都会愿意……可是无论我多么爱她,却注定只会令她痛苦,所以,放手是最好的答案!」

看着孤焰认真坚定的神情,一如往常的平静,只是透着几许沧凉,单人离不再言语,只垂然一叹,眼前不过是个弱冠少年,却已太过沉重、满身风霜……

窗外的梅雨彷佛化为那一夜、雪洞之外,纷纷如絮、凄清飞舞的雪花,美丽的身影、曾有的盼望,一切的一切,终将消逝远离……

孤焰收回目光,转了话题,道:「你老实答来,小刀究竟是如何取回离魂引?」

单人离毫不避讳地答道:「不错,你能清醒,是风小刀以『道心入魔』换来的。」

孤焰冷冷回道:「先生这一手虽是救我性命,更是帮了灭魂!」

单人离知道他心中不悦,安抚道:「若不给灭魂更大好处,他怎肯让出离魂引?为了救你,这也是逼不得已。」

孤焰却不领情:「灭魂肯让出离魂引,是因为他本来就要利用我传位,根本不会置我于死地,你却将计就计,故意送他魔茧,然后推小刀入火坑!小刀入魔,正好成为灭魂一大助力,以你之精算,却犯下如此大过,不得不令我怀疑你真正的用心!」

单人离反驳道:「这样一来,魔界可得一猛将,你也能维系两兄弟的情谊,不必担心将来反目,我既为魔界献力又为你分忧,正是一举两得,你怎能说我犯了错?」

孤焰冷声道:「我虽然珍惜和小刀的情谊,却更尊重他的心意,倘若有朝一日,他不再认我这个大哥,我就当兄弟缘份已尽,也不愿意他成为傀儡,若必要对决,也是公平快意,生无所恨、死无所憾,你敢再动他,就要有胆量承担后果!」

单人离笑道:「兄弟情深,好得很呀!」

孤焰精光怒湛,忿然道:「单人离!你还不吐实嚒?你真正用意是想逼我不得让位!」

单人离反而松口气,点头道:「我只怕你为了风小刀,一怒之下会要了我的老命,看来你还没气昏脑袋!如果你愿意和圣女完婚,我这居心叵测的老头又何必陷害忠良?当时下这决定,我也是万分为难,冒着生命危险哩!」

他十分清楚就算孤焰苏醒,也会为了梦初卸位,灭魂一旦大权在握,就会对孤焰生杀予夺、任意施为,甚至比死还折磨,因此令风小刀入魔,表面上为换取离魂引救孤焰,且增添魔界实力,但更深的打算,却是逼孤焰不得退让,因为风小刀入魔后,将听令魔主,是由灭魂还是孤焰控制,就和谁担任魔主有关。

孤焰想梦初始终心系灭魂,怎能为保风小刀而强娶她?一个是此生挚爱,一个是生死至交,怎么选择都是为难,他瞪视单人离一眼,冷哼道:「果然不愧『掌中千里』之名,连主君都敢算计!只可惜你的诡计要落空了,我已和灭魂定下天灵一咒的誓约,拥他为主。」

单人离惊愕道:「你和灭魂立下天灵一咒?你不管风小刀的死活了嚒?你……你究竟是聪明还是傻?」见自己苦心设计,却被孤焰率性破坏,实是又气又恼,这弟子行事每每不顾生死且出乎他意料之外。

孤焰冷声道:「你很清楚灭魂会做出什么事来,小刀入魔,他更加如虎添翼,要是你还想保住这条老命,就快快解开魔茧!」他虽是为梦初舍弃主位,却也是釜底抽薪,反过来逼单人离为风小刀解除魔茧。

单人离摇头叹道:「魔茧的种子虽是我给出,却是灭魂融合他的精魂心血所种下,除他之外,无人可解。」

孤焰道:「我知道你必会留下后路。」

单人离道:「魔茧是十分奇特之物,含有下茧之人的神魂和精血,受茧人会以此认得主子,然后完全听命。灭魂一心想成为魔主,所下的魔茧自然包含了魔主意念和魔族精血,只有同样具有魔血和魔主意念的你,趁种子还未茁壮时,以更强大的精魂心血注入,包覆原来的种子,就能令风小刀听命于你,简单说,你仍居魔君主位是救他唯一的路。」

孤焰问道:「我下了魔茧之后再取出,就能令小刀恢复神智?」

单人离道:「不,你只能取出自己包覆的部份,然后风小刀又会转而听命灭魂。」

孤焰想若再加入自己的精魂,这魔茧更加复杂,风小刀岂不一辈子成了傀儡,断然道:「我不会这么做!」

单人离劝道:「风小刀要是落进灭魂手里,后果将不堪设想,但如果由你掌控,你却会善待他。」

「我自有主张。」孤焰传音说出心中计谋,单人离震惊万分,且气得浑身发抖,寒声道:「你……你当真要这么做?你疯了嚒?你不只傻,还是个疯子,你简直是疯了!你休想这么做!我绝不允许!绝不允许!」

孤焰怒道:「我岂能任由你摆弄?你既敢逼我在圣女和兄弟之间作抉择,就该有胆承担结果,事情已到了这地步,难道还有更好的法子!」说罢即拍桌离去,没有半点商量余地,只留下一脸苍白的单人离。

孤焰又转至圣魔月陵,于幽鬿身前下跪叩首,道:「父君,孩儿不负所望,终于练成残天七阕,我去见过母后了,她……」想到父君念念不忘的始终是尹无艳,似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收敛起对娘亲的不舍,以坚定的语气道:「您放心,再过不久,孩儿就会上清水无崖一会上善若水!」

他再叩首三次,才起身取出闇月语录,又将浮印石逐一嵌入石碑中心,在第七块石碑显出残天七阕功诀后,血一般的红色咒文也已浮现:「沧海月明珠泪散,有情无情皆惘然。」

「有情无情皆惘然……」孤焰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苦涩,原来这就是没看见的下文,倘若当时看见了,是否还会修练第七阕?

在无间岛上他为了保命,曾试图以残天七阕与刑无任同归于尽,在那时,血咒就已开启!命运就注定了他和梦初的分离!

孤焰拿着第八块浮印石的手不禁微微颤抖,虽然已经决定不再修练最后两阕神功,但现在他拥有第七重功力,足以开启第八重功法,并且知道要偿付的代价,这是千年以来,未曾探知的境界,身为魔界王君的他,实在有责任尽力打开圣神留给魔族之谜,终于,浮印石嵌入石碑之中!

第八阕:「玄牝之根,绵绵若存……功成可自生自息,齐天地之寿。」

「齐天地之寿?这不是众生梦寐以求的长生术嚒?如果长生不死,那噬心该会有解……」孤焰心口不禁怦怦地跳了起来,那该是一个怎样的境界?

他细细看了功诀,却不免失望:「这里并未提到噬心之解,或许要实际修练才能勘透……」他越想越灰心:「如果长生的代价是身边所爱一个个死去,独留我一人苟活如死灰,永世承受着噬心剧痛,究竟是悲惨还是幸运?世间还有比这更寂寞难捱的事嚒?」

忽然有许多疑问浮上了心头:「圣神能创出第八重神功,拥有天地之寿,为何不存于世?难道第九重神功竟令他上了天界?还是……其实他仍存在于天地的某个角落?不,若真是如此,他早该一统天下,不会任由魔主一个个陨落,第九重神功究竟藏了什么秘密?」即使聪明如他,也猜不出迷路的尽头究竟在何方。

一道红光打断了孤焰的思绪,第八道血咒也已浮出:「日沉月坠知冷暖,亲叛众离无爱怨。」

「亲叛众离?长生不死却亲叛众离!这……如何能一统天下、救出魔界子民?难道这就是圣神留给魔主的命运?也是等了千年的盼望?」剎那间,一股荒谬无伦的震撼排山倒海而来,五失的十六金言、邪问的恶毒咀咒同时冲入孤焰脑海:「你所执着的各种情份,一切不过镜花水月……」「以圣神之名起誓,换你亲叛众离之痛!」

望着四周石壁满布着斑斑血迹、无数碎裂的抓痕,有自己噬心发作时留下的痛苦痕迹,也有历任魔主不堪折磨所留下,他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一个长生不死、武功盖世却又亲叛众离的魔主?天底下还有什么比这更可笑、更大的谎言!我们受尽折磨、盼了千年,究竟所为何来?」

忽然间,什么升华面对、什么超脱自我,全变成自欺欺人的笑话,渐渐地,可笑的感觉变成了希望破灭、无法言喻的悲哀,渐渐地,笑声转成了痛苦凄厉的啸声,回音一阵阵反复传荡,似不断嘲笑自己、也嘲笑着历代站在这里,受尽椎心泣血,却仍执着追求至高神功的魔君……

从小到大,当噬心发作时,他总是咬牙苦忍,不曾如此放纵自己,这一次,他再也不想压抑,只想用尽所有力气大声狂啸,直到全身痛如烈火燃烧,不断地呕咳出血,扶着石壁颓软倒下,无力再动,方才罢休。

他勉强吞服了一粒「醉生梦露」,然后静静地躺着,耳畔听着滴滴答答、永不停止的水流声,就像永无止尽的时光悄悄流逝,双眼迷蒙中,彷佛已看见一个常常噬心剧痛的孤单老者,踽踽独行在没有尽头的长路上,是怎样凄凉可怖的景况……

「倘若先君知道原来是这样,还会执迷不悔地遵从圣令嚒?」或许看在「寿与天齐」的份上,也会有人欢喜若狂,愿意偿付所有血咒代价吧。

就算早知道结果,为了父君、为了魔界,还能有其他选择嚒?冥冥之中,自己的命运已经与残天血咒紧紧纠缠、无法切割……

他知道攀上第七重高峰后,噬心症已越来越严重,一动伤念就有性命之忧,只是他始终不明白为何圣神会留下如此残酷的秘笈和密令?

他昏睡许久,才逐渐清醒过来,心中陡然升起一个平静却坚毅的念头,他起身来到石碑前,昂然面对圣神之像,坚定地许下誓言:「我十三月孤焰从不知什么是认输,我从前遵祢之令,但从今以后,就算亲叛众离,我也会凭自己的力量救出我的子民!」

他于石壁暗格之中,取出当初幽鬿留下的紫袍更换上,再取出那张紫金色奇诡面具,就着磷火映射玉石上的影子,缓缓载上,紫袍和紫罩乃是魔界主君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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