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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一子之变

射天关外,魔界军营的主帅帐内,灭魂尚未现身,单人离、鹰王白海青、狐王九狐儿列座西首,四周肃立二十名千夫长,狼王牧狼烟则守在营账门口,蛛王虽未现身,但孤焰已可感受到他阴森气息近在咫尺,心想待会儿蛛王若暗下毒手,恐怕才最难防范。

昔日默林夜酌是何等融乐,今日难得与众灵王相聚,却是一番剑拔弩张,孤焰心中不免感慨,他知道此局实是凶险非常,或许能达到目的,却没把握能安然脱身,偏偏对同族旧属下不了狠手,也只好且看且走。

单人离遣僮子斟茶相侍,孤焰怕被认出身份,双眸故意敛去三分神光,道:「小僧已依约前来,不知贵主有何吩咐?」

单人离道:「神僧奔波劳顿,还请先品茶用点、缓气顺心,稍待片刻,主上即至。」

孤焰喝了口茶,微笑道:「这杯『君子三乐』兰香浓郁,该是单先生嘱人于晨雾未散、百花初醒时,收集各种兰瓣尖上的甘露,浸润三两白芽奇兰叶,封瓶蕴香,三日后再开封,以三分慢火煎熬三个时辰,收蒸露而成,不知小僧说的对不对?」他若直接传音告知身份,怕单人离并不相信,因此说了两人才知道的事。

泡茶的僮子听这和尚说的完全不对,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单人离轻斥道:「贵客在前,你胡笑什么!」心中却是一凛:「小子从无间回来后,特意为我煮了杯『君子三乐』,他这番话说得半字不差,绝非凑巧……」但看眼前小僧相貌和孤焰完全不同,心中实在疑惑。

孤焰微笑道:「单施主何必为桀骜小子动气,伤了身子可划不来。」他这话一语双关,明说僮子、暗指自己。他见那僮子被斥、神情忸怩,又温言安慰道:「你为省工夫,就擅自改以深厚的湖水煮落地兰叶,还用热火急煎,如此一来,这茶就少了几分清灵气,多了些泥尘味,但也别有一番纯真快意,我幼时也和你一样,总率性妄为,惹怒先生。」

小僮不想这和尚竟把自己偷工之事一一点明,羞得满脸通红,他偷瞄单人离,但见先生脸色沉凝,显然真的很生气,心下惴惴不已。

其实单人离是沉缅与孤焰的师徒情谊,想他舍身受永世罪罚,如今竟得重见,心中激动,眼眶不禁微润,但他生气孤焰不来相见,讥讽道:「神僧超凡脱俗,早非寻常人,哪里还记得儿时的旧人旧事?」

孤焰本不想泄露身份,免得被单人离逼迫重返主位,但此刻情势凶险,只好硬着头皮暗示告知,他感受到单人离心绪气息,颇是自责:「我早该告诉先生,免得他多担这些日子的心。」就对小僮道:「你总是让先生担忧,实在该罚!」

那小僮心中奇怪:「我几时让先生担忧?我最多是笨手笨脚、惹他生气。」却也点头如捣蒜,道:「是!是!是儿知错了!」

孤焰道:「小僮名唤是儿?」

小僮点头道:「是!先生说他从前的学生心思机敏,可是顽劣难驯,才会遭了恶事,便为我取名是儿,要我言必称是,不可像那劣徒,日后才能一路平安顺遂!」

孤焰见单人离故意收一个心思单纯的小僮,心中既感动又好笑,道:「单先生如此执着,当真苦了小僮,也苦了自己。」又举杯向单人离致意道:「你瞧小子已然诚心认错,单施主该当欢喜才是。」

那小僮以为孤焰为自己求情,又连连点头:「是!是!是儿真的知错了。」

单人离一口气将茶喝尽,道:「小子若真心认错,就该亲手奉上一杯货真价实的『君子三乐』。」

是儿扭着衣角似麻花,嗫嚅道:「但这里离家太远,实在没有白芽奇兰、百花甘露这些东西……」

单人离叹道:「当初离乡背井原也怪不得你,若是回到家中,有什么不能处理?」

小僮道:「是!是!回家后,是儿不敢再打懒了。」

孤焰听单人离劝自己回去,道:「是儿何其幸运,能回家为先生奉上一杯新茶,这等福缘该好好珍惜。」

是儿点头道:「是!是!多谢高僧教诲。」

孤焰微然一笑,又对单人离歉仄道:「修行之人就没这等福缘,只能像枯叶飘风、随缘随落。」

单人离道:「倦鸟归巢、落叶归根,乃世之常情,僧者难道当真舍得下?」

孤焰道:「『一钵即生涯,随缘度岁华,是山皆有寺,何处不为家?』对修行者而言,情仇名权都只是过眼烟云,又有什么舍不下?」①

单人离道:「仇可解、名可埋、权可放,唯『情』一字,总令人魂萦梦系、牵缠难止,僧者又如何超脱?」

孤焰听他提起梦初,合十道:「一念初萌,即是开启因缘,种下果报,小僧禅心宁静,不妄生欲念,自然不需超脱。」

单人离道:「魔者执一、佛者广爱三千,阁下既然甘愿沉沦为佛,如何能不『爱』?」

孤焰心叹:「又来一个歪解佛理之人!」就道:「佛家广爱三千却不眈情溺情,情之一字,随缘起灭。」

单人离心中冷哼:「你明明是执念之魔!」他平和的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气,道:「僧者敢与在下一赌?」

孤焰微愕道:「赌什么?」

单人离道:「赌修行者的七情六欲!」

孤焰恐怕他要扯进梦初,赶紧道:「小僧不可犯赌戒,还请单施主莫要为难。」

单人离道:「你来是赌、不来也是赌,人生何时无赌注?僧者又怎可能置身局外?」

孤焰见单人离步步进逼,叹道:「赌或不赌,唯心境而已,有情无情,亦复如是,在下既修行为僧,就应该归于平淡,舍却胜负心。」

单人离深知孤焰性格,有人逼他相赌,岂有退却之理?这般推辞实是怕连累梦初,心中更加笃定只要圣女回心转意,他哪里还作什么和尚?便暗自筹算,面上却不动声色,续道:「阁下于九荷山上一鸣惊人,可见明珠难埋尘土,你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追随、有人挑战,想归于平淡,岂有这般容易?」

孤焰道:「有人羡慕奇峰高峻领群伦,我却盼浮云随意一身轻,纵然有人追随、有人挑衅,我自平淡,久了,他们感到乏味就会散去。」

单人离道:「我不入尘海、浪涛自卷来,新土、故土何处不江湖?否则你为何以巫祆教主身份前来?」

孤焰道:「施主错了,我并非以巫祆教主身份前来,而是本着僧者的慈悲心,为天下苍生求恳魔主高抬贵手放过西漠,融冰之祸既已解除,还请他不要为了一场不胜之战,造成两界生灵涂炭。」

众灵王听两人机锋相对,都越听越奇怪,但想单人离要以赌局逼迫小和尚就范,也不敢随意插口。

「不胜之战?」主位上现出灭魂幻影,冷声道:「僧者一来就乱我军心,岂不失礼?」

孤焰知道灭魂不以真身会面,是怕又被挟持,心想:「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擒人这一招果然再行不通。」只道:「小僧不过实话实说,若有得罪处,还请魔主见谅。」

灭魂沉声道:「如何不胜之战,本君倒要请教。」

孤焰道:「小僧会慢慢解说,但请问我圣光仙司何在,可否先让她出来?」

灭魂道:「贵教仙司夜闯我军营,留下一张银牌和一封信笺后已经离去,信中说我若邀请阁下前来,就可得着不灭火种。」

孤焰见昊星引自己入瓮,却脱身飞快,当真聪明狡猾至极,幸好她已平安离去,否则情况将更复杂,道:「如此甚好,小僧可安心与魔主畅谈天下之势,不必担忧其他人打扰。」

灭魂冷笑道:「在我地盘上,僧者难道还自信能挽救天下,是否该先解救自己?」

孤焰道:「既然魔主认定小僧死期不远,何不对一垂死之人展现你的宽宏大量?」

灭魂道:「说吧!让本君瞧瞧举世崇敬的神僧,有什么本事动摇一个魔主的决心!」

孤焰喝了口茶,缓缓道:「自从刑无任去世,群雄并起,各方势力消长更迭,如今天下乃是无间岛、法普金乘、神鼓族,再加上南无邪,北魔界、西巫祆共六大势力分庭抗礼。魔界想夺取西漠,自然要先截断巫祆的盟友,免得遭受众军联合抵抗,这五方的恩怨纠葛就是魔界的可乘之机!」

单人离道:「他们俱是一方之雄,岂会任由我方摆布?」

孤焰道:「首先,法普金乘位于中州西漠交界,本是巫祆屏障,单施主就以魔茧一事,引得法普金乘全力擒拿风岛主,至于神鼓慕苍音却是为了中州领袖的位子,想除去风岛主,在两方夹攻下,无间已是分身不暇。」

单人离道:「但无邪向来是无间最坚实的盟友,可不会袖手旁观。」

孤焰道:「无邪在这一役虽不可或缺,却无法改变战局。」

灭魂冷笑道:「僧者竟不将无邪门主放在眼底,有意思!」

孤焰道:「非也,无间前时虽受重创,但千年根基牢固,就算受法普、神鼓两方夹攻,也不会轻易覆灭,更何况只要他们肯交出风岛主,法普也不会再为难,反而会结成盟友,所以这策略并无法令他们三方灭亡,魔界真正的目的,只是想让巫祆的各个盟军互相牵制,好争取时间进攻西漠。从魔军能够快速移营至射天关,没有遭遇任何阻挡,就知道此策略已然奏效。如果无邪再挺身相助无间,四方对峙的情势只会更加纠缠难解,拖延越久,自然对魔界越有利。」

单人离微笑道:「自古佛魔不两立,谛佛圣尊怎肯成为魔界打手?路无常更是自视正义大气,而慕苍音是何等深智狡獝,又岂会看不透局势?」

孤焰道:「慕苍音正因为狡智,才极度自负,你利用他牵制无间,他却认为魔界打击风岛主声誉,正好有利自己收罗中州势力,何乐而不为?魔界只要再放几个吆喝啰啰在他身边鼓吹怂恿,他更会深信自己才是这场争斗中最大得利者。至于无邪,在苏无妒身亡后即折去一翼,其受创之深不下无间,路无常今日还愿意保住风小刀,是因为心底还存着风小刀会复原的一丝希望,但贵界只要放几个饵就能使这希望破灭。」

单人离故作胡涂道:「饵?」

孤焰微笑道:「这事对有『掌中千里』美名的单施主而言,实是雕虫小伎,而且贵界已然进行,不是嚒?只要找个刀法精湛之人,随意杀灭几个中州门派嫁祸给风岛主,证明他已入魔,那些盲目人士就会胡乱起舞,莫说法普要出来降妖伏魔,无邪也要大义灭亲,就算最后证实风岛主受了冤枉,但忌惮他魔茧发作,恐惧日深下,也是非诛灭他不可,这一纠葛,又为魔界进军西漠争取不少时间。」

单人离道:「但只要有一方突破局面,情势就会立刻改观。」

孤焰道:「不然,路无常和风小刀本恩怨难清,最大嫌隙乃在于菊仙歌!不必魔界出手,这个挑惹是非的女子就足以令双方心结加深,至于法普与慕苍音表面上虽有共同目标,都担心风小刀入魔,但其实他们是佛邪不俩立,难以衷诚合作。四方势力明知该齐心协力,却因各有谋算,不得不依魔界所定的路子走,打上一场胡涂混仗。单凭一颗魔茧,即令天下倾荡反复,魔主之老谋深算,小僧自叹弗如!」他最后两句话,明着是捧灭魂,暗地里却是称赞单人离。

灭魂微笑道:「如此说来,盟军皆离,巫祆还有什么指望?」

孤焰道:「我今日前来,便是争这一丝指望。」

灭魂道:「所以教主想用不灭火种换取巫祆的活命指望?」

孤焰道:「魔主之心广瞰天下,岂是一颗小小火种能满足?就算小僧连项上人头一并奉送,也不能使你退去一兵一卒。」他顿了一顿,又续道:「举凡弹丸之地、贫瘠之境会引人觊觎,不外本身蕴涵、战略位置及象征意义,恰巧巫祆三者皆具,这才是魔主心头之喜。」

灭魂冷嘲道:「教主是否高估了巫祆的重要?」

孤焰道:「巫祆虽缺乏农粮,奇石矿产却十分丰富,但他们因缺乏铸刃技艺,只好垦矿以换取农粮财物。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一颗坚逾金钢的矿石也比不上一碗能裹腹的米饭,但对想称雄天下的霸主而言,璞矿稍加琢磨,即成了神兵利器,巫祆不啻是绝佳的兵器工场!其次,魔界一旦拿下巫祆,就可屯兵驻守,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西、北两路夹杀法普金乘,再往南收拾无邪。城重坚墙、兵贵神速,如此缩短时距,自然大大增添胜算,巫祆的战略位置如何不重要?」

单人离道:「但野心勃勃的慕苍音正在扩张势力,我们留着他,岂不是养虎贻患?」

孤焰微笑道:「敢养虎者,乃是有伏虎的能力!我相信术师会选择先收拾无邪,是因为深知正邪之间的差别!」

单人离微笑不语,孤焰续道:「你若先消灭神鼓一方,路无常为顾全大局,必会出兵相助慕苍音,届时魔军在与巫祆、法普金乘连番大战后,又面临以一敌二的景况,就未必占得上风,反之,魔界若先进攻无邪,慕苍音却会养精蓄锐、按兵不动,甚至还会暗中阻人救援无邪,想等魔界、无邪斗个两败俱伤再来坐享渔利,因此无邪在失去法普这个盟友时,就注定孤军奋战,到最后,当慕苍音发现唇亡齿寒、孤木难支时,已悔之不及!至于无间,只要风小刀魔茧不解,那迟早是囊中之物!待几大势力都落入魔主手里,其他胆小之辈自会争相来投,如此草偃归伏,正是威压四方的象征意义!」

单人离拱手笑道:「哈!僧者为主君排布了一个绝佳战略!只要依计而行,大事指日可待,有僧者建言,看来属下该告老还乡了!」

孤焰摇首道:「这是魔主和术师的如意算盘,却不是小僧的建言。」

灭魂精光一湛,道:「难道阁下心中还有比这更好的策略?」

孤焰道:「不!小僧没有什么好法子,如果魔主志在统一,不在意折损,这策略已近乎完美,就算我亲自谋划,也不过如此。」

灭魂冷声道:「你冒死前来,难道只是要说你已看透了我方战略?想争活命指望,就该拿出更大的利器。」

孤焰忽然问道:「魔主可知小僧法号圆缺是什么意思?」

灭魂微一凝思,道:「天地万物总是盈亏返复、圆缺依循,所以有日升日落、月满月弦、春去秋来、潮起潮落。」

孤焰微笑道:「魔主果然有慧智,深知事情若太过圆满,接下来,就要生出缺憾了。」

灭魂英眉一轩,傲然道:「我方策略既然完美,就表示任何环节都在考虑之中,岂会有错失?就算有,凭本君智慧,也自信能够补救!」

孤焰道:「以当今情势,这策略确然无懈可击,但太过周详的计划象征着环环相扣、局局相应,再不容许一点意外,只要一环错失,或许就要兵败如山倒,棋峰论势时,小僧曾请魔主留心变数横生,今日仍是相同!」

灭魂听他提及自己耻辱,心中生恨,冷笑道:「九荷山上,僧者也曾说顾全远局的同时,更该注意眼前危机,恐怕你自己是忘了吧!」

孤焰当然知道灭魂今日布下杀局,眼前可是危机重重,却只淡淡说道:「九荷山上,小僧曾以一子翻转棋局,如今天机即要应验。」

灭魂目射寒光,沉声道:「难道你以为还能走出这儿,去布你的一子之变?」

孤焰道:「魔主还记得当时我一子下在魇魅,争个双雄并世之局,今日无论小僧是否能从这儿走出去,这一子之机早已种下!」

灭魂冷笑道:「你若是想倚仗那个困死不出的魇魅界主,恐怕是痴心妄想!」

孤焰道:「云深竹隐的三千罪墙乃是集结千年圣修者的善念力量所形成,为的是要堵住墙后的『闇黑阴泉』。」他说的闇黑阴泉其实就是魔界天牢「极罪闇流」,但为免灭魂生出怀疑,遂改了称呼。

单人离心知孤焰不会无故提起此事,问道:「这与魇魅界主有何干系?」

孤焰道:「这闇黑阴泉是由万恶邪力汇聚而成,也可以恢复魇主生机。」

单人离疑道:「你是说阴泉可使魇妖复苏?」

孤焰道:「不,魇妖复苏需要的是五阴煞魂魄,但他复苏时会急剧消耗喜爱命树,使妖树几近枯萎,这时他需要再夺取万人魂魄来恢复妖树生机,但最快速的法子,却是直接吸取闇黑阴泉的邪力。」

单人离惊道:「僧者意思是阴泉邪力与妖树魂魄作用相同,都能增补魇主内元?」

孤焰道:「不错,魇主复苏之初,神功高强,并不需要任何助力,但随着多番争战,若有受伤损耗,就需要依靠妖树或阴泉来修补内元。夺取万人魂魄总是旷日费时,所以云深竹隐必是他首要目标,小僧今日冒死前来,便是亟盼魔主能暂时放下一切,合力卫护敝斋。」

灭魂大笑道:「此话当真荒谬可笑到了极处!你要一个魔主去卫护一个斋舍?魇魅要灭的是你的老巢,我本不容你,这样正好省了一番功夫。」

孤焰道:「小僧不知魇魅界主会如何引取阴泉,只知稍有不慎,阴泉若是大量流泄,那是天地灭劫,万物无存,魔界也不能幸免,再者,魇魅界主若成功吸取阴泉,以他之手段,那也是生灵涂炭!」

单人离知道若非事态严重,孤焰绝不会寻求魔界相助,问道:「僧者如何得知此事?」

孤焰合十恭敬道:「五失神僧临终之时,殷殷托付,小僧不敢或忘。」

灭魂冷笑道:「你想阻止本君进攻巫祆,该找个象样点的理由,你可知这话有一个很大的破绽……」

单人离接口道:「只要魇魅界主不出,就无阴泉之祸。」

孤焰道:「但魇魅界主不日将出,且必会趁魔军攻取巫祆之时,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直捣魔界圣宫!」

灭魂冷声道:「你以为这话吓唬得了本君?」

孤焰道:「前些日子,菊仙歌在万军之中拼命救走我教圣日使胡兹,这女子是魇魅妖女,冷血无情,又与胡兹非亲非故,何必如此卖命?」

单人离微然皱眉,道:「僧者意思是……胡兹是代替金巧巧的欲煞人选?」

孤焰道:「小僧确是这么猜测。」

单人离道:「可是圣日使胡兹素有清俭令名,深受巫祆子民爱戴,怎会是贪欲之人?」

孤焰道:「君不闻『老者戒之在得』?他非是贪小财小利,而是至老至死都念着权位得失、青史留芳,如何不贪?一个人若是欲望多过能力,总妄想虚名浮权,甚至不惜赔上众人性命,那还不是贪孽之人?」

灭魂冷哼道:「以僧者修为再加上千军万马,一介小女子岂有本事救人?」

孤焰叹道:「魔主目光精锐,一下子就觑穿小僧意图,看来我也只好和盘托出,」他微然一顿,沉声道:「那胡兹确实是我在这六方情势中所下的关键之子!我故意放人逃出,为的正是令魇魅界主复出!」

灭魂怒道:「你令魇主复出,又来央求我魔界出兵相助?你真敢在本君面前耍弄!」

孤焰道:「魔主息怒,魇魅虽强,却不是抗衡魔界的唯一选择,小僧不会蠢得为针对魔界就多树个强敌。」他口中教人息怒,灭魂却越听越上火:「你意思是除魇魅外,还有强手可对付我魔界?」

孤焰不疾不徐道:「难道魔主未发现,在贵界原本完美的策略里,已多了二个变量,除了魇魅界主意外复出,另一个,就是小僧也意外地执掌了巫祆教!只要小僧掌教的一日,就有自信能坚守巫祆,到时贵方必会腹背受敌。」

灭魂脸色一寒,缓缓道:「你真有自信!」

孤焰淡然道:「若没有这等实力,何敢孤身踏上魔营?」

灭魂道:「魇魅之事是真是假犹未可知,本君倒是好奇僧者要如何展现实力?」

孤焰道:「这事说来也不难,小僧虽极不愿意,也只好亲自除去风岛主,使贵界再无着力处。」

灭魂冷笑道:「僧者真是佛口魔心。」

孤焰道:「这是下下之策,但当时在九荷山上,小僧已经说过,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事出无奈,小僧也只好担下杀业。」

灭魂道:「你就不怕三无找上了云深竹隐?」

孤焰道:「杀人何需用刀?小僧只需向风岛主阐明情势,以他的高节大义,必然不会拖累小僧,会自刎相救天下,而且还会遗命无间倾全力襄助小僧,到时候无间、法普、无邪与巫祆四方会立刻联成盟军、共抵魔祸。」他微然一笑,道:「所以,魔界非但不能再过份逼迫风岛主,还得好好保护这颗倾覆天下的魔茧安然无恙,否则可是让有心人觊觎了。」

灭魂冷笑道:「杀了人,还令他心甘情愿的教属下卖命相助?啧!僧者手段比我还像魔者,倒是让我想起从前的兄长了!」

孤焰合十忏悔道:「罪过!罪过!」

单人离奇道:「僧者既然不是针对我魔界,为何还要放走胡兹,徒生事端?」

孤焰道:「因既种、果自生,怎是小僧徒惹事端?从前魔界曾设局计杀金巧巧,拖延了魇魅界主的复出,但他们又找了胡兹替代,由此推论,天底下应该有许多五阴魂魄的人,就算杀了胡兹和菊仙歌,他们依旧会另寻人选代替,难道我们还能杀尽天下五阴煞?既然这事迟早要发生,不如趁小僧还有能力时,与贵界好好合作,彻底了断那妖邪。」

单人离闻言,心中一沉:「他噬心症该是十分严重,怕命不久矣才会出此绝策……或许他清修为僧真能保住一命,我又何必苦苦迫他回来!」

灭魂冷声道:「你选在这个时机令魇妖复出,敢说没有一丝牵制魔界的意图?」

孤焰诚恳道:「万事互为因果牵力,倘若魔主认为小僧是盟友,小僧自然以诚相待,就半点意图也没有,反之魔界若一意孤行,小僧为着天下苍生,手中总得多握些筹码才行!」

灭魂道:「本君只要立刻派人去截杀胡兹和菊仙歌,魇主就不会复出。」

孤焰道:「魇魅向来行踪隐秘,菊仙歌早已带人遁逃,并不容易找到,就算真被找到,风岛主也会一路随行保护。」

灭魂冷声道:「以我魔界之能,要找人也不是什么难事,有谁敢阻挡,就一并杀了!」

孤焰道:「魔主舍得放弃即要入魔的风小刀和背后的无间嚒?一旦太早失去风岛主这颗棋子,贵方原先完美的策略恐要全盘推翻!」

灭魂心中一沉,知道他说的不错,但今日会面,岂能凭这三言两语就毫无所获,道:「僧者的意见,本君可以考虑,但僧者想要合作,总该展现一点小小诚意,那火种……」

孤焰合十道:「小僧实在抱歉,这是第三个意外,不灭火种除了是魔界融冰的祸首,尚有另一作用,它的天火热力正好用来镇压闇黑阴泉的泉眼,所以前二日小僧已亲手将它埋入三千罪墙里了!」

「你……!」灭魂简直怒不可遏,不管这番话是真是假,这一招明摆着釜底抽薪,故意逼迫自己立刻前往云深竹隐,而这一去,恐怕就是与魇魅妖主龙虎交锋、正面对上!但如不前去,一旦大军依计西攻,接下来就是接踵而至的战火,再无暇分身夺物,非但火种会落入魇魅界主手中,阴泉也即将开启!

孤焰道:「魔主放心,小僧向来信守承诺,只要你肯光临寒斋,小僧必扫褟以待!」他意思是自己绝对会镇守云深竹隐,与灭魂共同对付魇魅界主,不会临阵脱逃。

灭魂再忍不住喝道:「本君派不派兵去云深竹隐,和杀不杀你是两回事!」

孤焰道:「恕小僧直言,魇妖一旦复出,魔界恐怕无人是对手,难道魔主真宁可多一个敌人也不愿多位盟友?待你我合力除灭魇魅后,你可立即下手诛杀小僧,再回过头来算计巫祆,将统一天下的大业遂行到底,只不过时间稍延迟了些。」

灭魂英眉微蹙,沉声道:「这样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孤焰道:「五失神僧曾舍命相救小僧,交托除灭魇妖一事,大丈夫受人点滴该当涌泉以报,何况是救命大恩?不知这理由对魔主是否足够?但对于小僧而言,已是泰山之重!连手之事一下子打坏了贵界计划,魔主自需好好考虑,但战场上瞬息万变,一旦失却先机,就要种下败因,还请魔主勿考虑太久。」他起身合十道:「言尽于此,小僧该告辞了。」

看着圆缺即要离去的背影,灭魂心中一震,像被尖刺突然扎入胸口,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十分熟悉,不是因对方挑衅的言语或周详的计谋,而是那一身看似云淡风轻却又俯瞰敌手的从容气度,一下子就挑起了他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恨与惧!

再可怕的敌手都不能使魔君心生震栗,既然要称雄争霸,就算血流成河,甚至战死沙场,他都早有觉悟,唯独那个身影是他心中永远无法填补的黑洞!

一旦那个人重生,魔界勇强的军队、因誓咒臣服的下属、显赫远扬的威名、一统天下的霸业,这一切的一切立刻要被夺走,所以当初他亲手将那人送进极罪闇流,亲眼确认无误!

虽然那个人永世也不可能翻身,他脑中的天灵一咒也没有任何异样,可是这世上居然还有另一个人予他相同的威胁感!而这人不但是曾羞辱他的竹隐主持,更是将要攻打的巫祆教主!

他想起了圣光仙司的提议,那个美丽大胆、狡智迷人的女子孤身夜闯魔营,毫无畏惧地与他对面长谈,她不求自己生路,只要他依计杀了玄焱!

本来今日与圆缺一席话,已令灭魂心生动摇,几乎推翻与圣光之间的协议,但现在他暗下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就算得单独面对魇魅界主,也要先除灭眼前人!

「且慢!」灭魂道:「僧者空手而来,我方却不能失礼。」

孤焰停步回身,灭魂精光湛厉,宛如利箭般直冷冷射去,沉声道:「本君幼年遭受兄弟背叛,最痛恨负义之人!」他想从对方脸上觑出一丝端倪,孤焰却只神情淡然,并无半点异样。

灭魂敛了精光,微笑道:「所以本君擅作主张,擒拿贵教叛徒好献给教主,原以为仓促间这事未必能办成,方才却传来好消息,还请教主稍待。」他使了眼色,命一千夫长下去领人,不多时,那千夫长押解着女扮男装的昊星进入,她虽双手被缚,神色依然倔傲不屈,双眸更灿似亮星,一身长白武服衬得她英姿飒爽、尊贵明艳,只悠悠然地步入营账内,完全没有失手被擒的狼狈模样。

从入营以来,昊星薄唇微抿、目光含恨,直盯盯地瞪着孤焰,彷佛他才是敌人!

孤焰却只淡淡瞄了她一眼,就转对灭魂道:「贵方如此周到,小僧先行谢过,但这是一场误会,仙司是奉我命令送信笺前来约见魔主。」

灭魂道:「仙司不光明正大求见,却夜行潜入,视我军营于无物,倒不知这示威之举是出于教主意思?还是阁下管束不力,让下属任意妄为!」

孤焰本已可脱身,心中嗟叹:「这女人果然麻烦得很!」就直刀问道:「魔主怎样才可放人?」

灭魂道:「请僧者领菊仙歌和胡兹前来换人。」这一记是要让圆缺自食恶果,先对上魇魅。

孤焰道:「恕小僧不能答应这条件,但我有更好的主意。」

白海青插口道:「主君,不必和他讨价还价,我现在出发去南疆,先引开风小子,再杀菊仙歌和胡兹,一样不会坏了我们原先计划!」

孤焰微笑道:「这主意甚好,但小僧现在要动手抢回仙司,鹰王不留下来应付嚒?」

白海青缓步而出,长身对立,冷讽道:「小和尚果然是慈悲心肠,竟想以自身为饵,拖延时刻好让菊仙歌和胡兹那两个妖人逃跑!」

孤焰淡然道:「鹰王多虑了,小僧并没有存心迁延,我的主意是让仙司先行离去,余下的事由小僧担下,我们一招决胜负,相信担误不了多少时候。」

昊星其实早待在营账后方,将众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暗想:「就算交出玄焱和火种,魔界仍不会放过我们……也不知媚熹是否联络上花无浪了?」正焦急时,就被提了出来,此刻听到玄焱竟愿意交换自己,精光虽是在他脸上冷冷一扫,玉颊却不禁微微发烫。

孤焰略一思想,又道:「不,若只一招肯定不能让白施主尽情发挥,那就三招吧!以三招为限,小僧如不能让鹰王心服口服,就任凭处置!相信小僧在魔主心中,可是比菊仙歌、胡兹、圣光这三人值多了!」

堂上众人无不脸色骤寒,都觉得此人实在太过狂妄,他功力再高,或许真能挡得住鹰王,但所谓「心服口服」却是另一回事,要想折服不可一世的鹰王,莫说三招,恐怕打个天翻地覆也不可能。

单人离猜想孤焰是要用单打独斗的方式,先箝制住鹰王,好少一名劲敌,但这般比试仍是太过托大,心中暗骂:「真掌实拳半点取巧不得,这小子话也说得太满了!」就道:「僧者在我地盘如此放话,当真失礼!江湖中谁也不服气谁,只要拳脚上见真章即可,不必硬踩人家面子。」他这话表面是斥责孤焰,其实是点出只需论输赢,不必说什么「心服口服」。

孤焰却道:「小僧一旦留下,那是赌上性命,难道鹰王就没有服人的胸襟?」

白海青虽知这小僧厉害无比,但士可杀不可辱,冷笑一声,将声音远远传了出去,教众军都听见:「好!老夫就赌上一把!倘若我只三招就输了,自然甘拜下风,从今以后,哪里还有脸面再伸一指相害?」

孤焰要的就是这句承诺,今日对战势所难免,但他可不想常常和旧属为敌,索性出言激将好一劳永逸!

(注①:「一钵即生涯……何处不为家」语出苏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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