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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龙狼杀阵

西漠射天关外,魔界军营里,白海青忽然使出「苍鹰临渊」的绝招,誓要与孤焰同归于尽。

孤焰心中暗呼:「不好!鹰王想和我同归于尽!我若强硬对抗,我要受重伤,他却要身亡……」急喝道:「鹰王不留着有用之躯辅佐魔君嚒?为意气之争而死,妖主复出时,还有谁可护卫魔界?」他本凌空昂立,身子忽地一个倒栽葱、失速急坠,大喊道:「鹰王高招,小僧见识了!」

白海青不想他竟作出失势之举,急敛收气劲,思绪陡然清明:「他说的不错,平心而论,小和尚没有侵略之心,就不是魔界最大敌人,他既来求合,甚至还是有力的盟友!」

众军兵见小和尚俯冲掉落,本要为鹰王喝采助阵,却见白海青并没有再追击,倒不知他是否胜了,一句句欢呼都哽在喉间。

白海青知道自己杀意全消、无招可出,甚且不能同亡,似乎也只剩心服口服、甘拜下风一途了!他落地后苦思方才相斗的情况,似乎重来一次、十次,结果仍会一样,这才真的服气:「嘿!这古怪的小和尚确实不简单!」

「他……」昊星见玄焱身子坠落,心中大惊:「他死了嚒?」秀足使劲向后一踢,踢倒了后方押解的军兵,纵身飞跃过去,后方却飘来一缕极细微的银丝,悄无声息地黏上她背心,猛地一个扯直,竟是将她硬生生给拖了回来!

昊星虽在空中倒退而飞,变招极快,袖中倏然翻出一面坦罗灵片,花指巧转,那灵牌旋了几旋,割断背后银丝,再度纵跃向前。一道阴森气息却已吹在她耳畔:「仙司,主君履了约,该妳出手了!」银丝再度沾上昊星衣衫,且涌出一股阴寒力量往她背心一推,令她往孤焰投飞而去!

孤焰却是算准落下地点,空中一个回转,如大鹰扑羊般、扑向牧狼烟,双掌猛地击落她天灵!

此时牧狼烟正傲立于天朔头顶,忽然感到一股千钧巨力压迫而来,那力道越来越快速、越来越沉重,似要爆裂她全身,她忙气守丹田、双掌顶天,迎向小和尚悍猛无匹的一击,两人四掌交接,牧狼烟脚下的天朔宛如受到雷殛,发出惊天嗥叫,浑身颤抖,一根根坚硬的狼毛齐齐竖立,犹如道道白色刃光闪烁生辉。

原来狼族之中,能被遴选狼王者,需具备一种奇特天赋,就是能与天朔修练「狼朔合气」,这门神功能使牧狼烟将敌人攻击力道透过双足气穴泄给天朔承担,也能瞬间吸取天朔石破天惊的力量,重重击向敌人,否则以牧狼烟之清瘦纤细,如何能成一介狼王?

天朔忽受孤焰重击,庞大的身躯顿凝,孤焰借力一个翻腾,已站上它背脊,与牧狼烟凛然对峙!

牧狼烟见敌人竟敢跃上爱骑、欺入领地,当真孰可忍、孰不可忍,当下吸取天朔真气,瞬然间,她长发戟张、面色青獠凌厉,寒气透指尖,十指顿长,化出尺许长的弯钩冰爪,纤瘦的身子张扬着不可一世的狠辣之气!

她双足更不断点、踏、踢、拧,天朔随着她的指挥立即狂奔起来,它身硕逾象,却不迟钝,奔行起来如风如电,时而左甩右撇,时而起伏乱跃,有如发疯中魔般震动得天翻地覆,若是一般高手定要给颠得滚下地,且立刻被利牙咬死或巨掌踩扁!

孤焰虽不熟悉天朔的颠簸习性,但凭着内功沉厚、轻功超卓,始终稳如泰山。众人只见一团大白光呼啸来去,两个黑点在疾奔的狼背上就这么激斗了起来,一个轻灵悍厉,在狼背上跳跃不休,一个翩然飘逸、前挪后移,总能巧妙破解敌招。

「狼朔合气」使牧狼烟内息吐纳与天朔奇妙配合,接掌时泄气而出,有天朔帮她承受,就如一面坚硬不破的金墙,出掌时吸气而发,以她自身灵巧爆发天朔的巨大力量,每一击都是惊雷电闪、又快又猛,实是无坚不摧、无攻不克!

孤焰也不敢轻忽:「鹰王骄傲大气、狐王机灵识时务,都容易明白,但狼王沉凝刚毅、不露喜怒,对同族赤诚忠心,但对敌人狠辣冷静,我该如何令她服气?」

牧狼烟突施奇招,纤足一踢,天朔猛地人立起来,孤焰所站之处忽成陡壁,他一下子从狼脊滑下尾端,牧狼烟正好藉这力道如炮弹般扑向处在下方的孤焰,十爪箕张唰唰唰地左刮右刨,宛如一道道电光劈破而至,孤焰右手挡招,左手一拉狼尾,从天朔两只巨腿间一个缩身翻滚,反贴向狼腹,功聚掌心,猛地按向天朔肚脐眼!

魔君幼时有一门训练,即是在狼窝中生活一段时日,好了解雪狼习性,学习牠们群斗伏敌的本事,孤焰特别喜欢和雪狼玩耍、也喜欢和牠们较劲,所以他知道狼的颈腹本是最脆弱之处,只有向主人示忠时,才会讨好地翻身暴露。

天朔正自人立,且体内力量尽借给牧狼烟,忽感到一股暖流注入腹部,大是惊骇,自然而然地想收回气劲抵御,忽又觉得那股力量暖和熟悉,肚腹软痒了起来,忍不住就打了一个大哆嗦。

牧狼烟见孤焰已滚转到狼腹,她攀着狼毛,使劲一个弯荡,就从旁侧追杀过来,不意却被天朔收回了力道,天朔又突然大力颤扭,令她失去重心,见孤焰又斩来一掌,她不得不倒飞出去,跃向旁边的另一匹雪狼!

孤焰翩然翻转,威风凛凛地站上天朔头顶心,至此雪狼王易主,而牧狼烟只能骑着小雪狼在后苦苦追赶!

「龙狼杀阵!」主营之中忽然传来一声长啸,竟是白海青、九狐儿先后停手,灭魂决定召唤狼王使出最后绝招!

魔界军兵听到主君喊出「龙狼杀阵」,想起千万狼军扑咬的残忍景况,心中都生出了寒意,单人离更暗暗打了一个颤栗,劝道:「主君,龙狼杀阵是阵法,并不是比武过招,这样恐怕不妥……」

灭魂冷冷道:「狼性天生群斗,龙狼杀阵本是狼王绝招,有何不妥?」假如鹰王、狐王奋死拼战,他或许不会如此狠辣,但两人在毫发无伤下居然停手,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这小僧如同那个人一样,有着收罗人心的本事,真令他们心服口服!

牧狼烟听主君号令,立刻执起冰晶号角,运劲吹起!

孤焰岂不知龙狼杀阵的厉害,当下一扯缰绳,掉转天朔,同时一个纵跃扑向牧狼烟,右手大掌箕张,对准号角口猛力盖去!

牧狼烟正立于雪狼之上,一口气含劲吹出,硬是被逼了回来,胸口一阵膨胀剧痛,宛如吹满欲爆的气囊,痛得她弯身急退,好卸出体内多余真气,却一步踩空跌落下去,情急之中,她足尖射出一道气劲中天朔眉心,那雪狼王与她素有默契,立刻俯首急冲地衔接住主子。

但孤焰其实已手下留情,五指间留有缝隙让牧狼烟泄出一部分真气,否则她早已破胸身亡,只是方才那一声号角本该呜呜而响,却变成嗤嗤尖嘶,雪狼群听不明白,就没动作。

牧狼烟凌空翻一个觔斗,刚立回天朔顶心,孤焰已飘至她面前,五爪如钩地攫住她手中号角,牧狼烟当即顺着他回扯之力和身扑去,同时五指冰椎狠狠划去,这一藉力杀敌,去势奇猛,二人贴身又近,她想对方若不撤手,非肠穿肚破不可。

岂料孤焰右手尚抓住号角不放,左手径来削她指尖冰椎,牧狼烟也是了得,指尖冰椎突融化为水,让孤焰无着力处,且瞬间就吸取天朔力道贯于右手,使劲夺回冰晶号角,这神兽巨力有千钧之重,出其不意地猛爆出来,当真无人可敌,她以为必要得手,怎知小和尚臂力奇大,硬是不退,两人就这么各持号角的一端,形成僵局!

孤焰心想:「我方才盖住号角口,硬逼狼王吞回内力,她其实已受内伤,我若再以重力较量,她必禁受不起……」遂放开冰晶号角,改施小巧擒拿招数,以掌刀削向她手腕!

牧狼烟感到孤焰掌气坚逾金石,心想若被斩中,岂不是号角连着手骨要一起被斩下?她本要撤手而退,忽然见到昊星被蛛王凌空送来飞撞小和尚的后心,想他腹背受敌,反而大着胆子五指一紧,再加把内劲!

孤焰正要夺下冰晶号角,耳听背后风动,只得矮身避过昊星飞撞,却见她衣衫连着一条银蛛丝,心中一凛:「蛛王出手了!蛛丝上该有剧毒!」于是以指气射断那条蛛丝。

蛛丝一断,昊星正如风筝般往前飞冲,孤焰忙生出一回劲将人吸回身边!

剎那间,蛛丝断处却散出另一种毒氛,篷篷四飞,教二人都来不及防备!

蛛王这招至为毒辣,他先在蛛丝表面涂上「梅雪争春」,这种毒会使人皮肉寸寸绽裂至死,美其名为春寒料峭、百梅绽放之意。

但最厉害的是,任谁都想不到细至毫巅的蛛丝里竟能包藏第二种毒「六月飞雪」,这毒一旦吸入肺腑后,会令人全身气穴血脉无止无尽地充满飞絮!

孤焰若急于救人,伸手拉扯蛛丝,就会中了「梅雪争春」,就算不碰蛛丝,只以指气射断,也绝难避过接踵而至的「六月飞雪」!

孤焰乍见飞毒也是一惊,但吸了小半口却是无恙,心中庆幸:「幸好蛛王没使用新毒,否则这回真要认栽了!」

原来上次蛛王与医袅莫非问在无间岛上进行了一场药毒争斗,当时两人以孤焰为赌注,蛛王却输了局,他心中万分自责,回魔界之后,就把所有毒药都制出抗毒株菌,注入孤焰体内,以防再有令少君落入危险的景况,所以孤焰身上早有抗体。

但昊星却是浑身剧颤,痛苦呻吟,身上不断发出「哔剥!哔剥!」响声,竟是皮肉应声破裂,就连玉颊也隐隐跳动,似乎就要破裂开来,她虽拼命以内功压制,不让毒气上行,但全身虚软发紫,白色长衫不断绽放一朵朵鲜血红花,十分怵目可怖。

孤焰见了都不免震颤,心中一叹:「她为了杀我,竟愿意忍受毁容破身之苦!只要再迟半刻,她就会丧命……她再狡诈,总吃了苦头,西漠也少不了她,难道我真看着她死嚒?可是如果去求解药,就是任灭魂宰割了!」

蛛王正喜得手,却见小和尚面不改色,心中一寒:「难道这小僧还百毒不侵?」虽然只要不肯折服,小和尚就算输了,但他也是宗师气度,向来秉持「使毒可阴毒,对战得光明正大」的原则,否则当日就不会栽在莫非问手中忍痛弃主退出,所以他并不愿意多发几毒相试,因为那样就算赢了,却颜面尽失。

昊星命在顷刻,心想万般代价岂能功亏一篑?但内心又有着微妙的挣扎,终于忍不住叫道:「你真欺侮月画?」

孤焰想她快丢小命,还没头没脑地蹦出怪问题,当初威胁画儿离去,确实伤了她的心,随口答道:「不错!但这不干施主的事,妳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淫贼!」昊星几欲气炸,不知哪来的力量,坦罗灵片夹手朝他头脸狠狠划去!

孤焰本要相救,见她忽下杀手,急别过头相避,突然,灵片牌面上竟跳出一名三吋高的彩衣小人,以长棍蓦地挑刺他双眼!

小人手上的棍尖距离孤焰双瞳不过半寸,这一灵术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危急间,他忙紧闭了眼,气运双睑,一手抓住昊星,另一手不得不放弃号角,回掌击散小人,脸上仍被灵片利缘划下一道细微口子,那脸皮本是假的,他并不觉得疼痛,自然不会在乎那小小伤口。

「呜……」狼王终于吹起号召万狼的号角!

银波奔流,雪狼群一片片潮涌而至,虽然三人都在天朔背上,但雪狼很聪明,并不攻击牧狼烟,只杀气腾腾的扑向敌人!

一头雪狼首先追上,凶性大发地飞咬过来,孤焰才挥退恶狼,另匹狼又扑来,接着一匹匹雪狼蜂涌冲上、疯狂攻来,宛如白色汪洋大海卷起一个又一个浪头,转眼就要吞灭二人!

孤焰耳听昊星呼吸越虚越促,无法可想,只得一面退狼,一面倏然在自己左腕割划一道深长的伤口!

昊星见群狼凶狠无比,不由得害怕起来,前方突然窜出一颗大狼头,张大血口就扑咬过来,她本能地挥臂抵挡,但毒性发作,这一击却软弱无力,雪狼长牙宛如一排尖锐匕首,狠狠扎向她手臂,只要一个扯咬就能撕下她半边身子!

「呜……」千钧一发间,大雪狼忽然一声呜咽,硕大的身子竟在空中嘎然顿止,好像见了什么可怕怪物般,尾巴硬生生一扭,发出连声低嗥,像抽搐般倒跌在地!

昊星本以为咬她的狼中了毒,但其他雪狼也不再飞扑,只夹着尾巴、紧跟随在天朔后面奔跑,且越聚越多。银冰号角声声催促,成千上万的雪狼都动了起来,牠们全身紧绷、满蓄雄力,不断发出低吼,似乎就要暴动前冲,又似乎极痛苦的压抑,就是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昊星正自错愕:「这些狼怎么了?」冷不防被人从后按了脑袋,她张大口惊叫:「你做什么!」口里却正好承接孤焰手腕上流淌下的温热鲜血!她身中剧毒,连挣扎也无力,被逼着喝了两口鲜血,骤然想起恶魔图腾,拼命抬起头来大叫道:「你……你这个吸血恶魔!」

孤焰简直感到莫名奇妙:「我是吸血恶魔?现在是妳喝我的血,不是我喝妳的血!」

昊星叫道:「我宁可一死,也不喝你的血!」就紧紧抿着嘴、拼命摇头。

孤焰实在恼怒,忍不住掐了她两颊,逼她张嘴多喝两口血,又吓唬她:「妳身子里已经有我的血,以后妳就会乖乖听我命令,一辈子为奴为仆,变得和我这大魔头一样邪恶,再也不是什么高贵仙司!」若非身有杀戒,以他从前魔主的性子,早一掌毙了这骄蛮女子,如今只能逞口舌之快,心中甚觉窝囊。

昊星怒极之下,毒气攻心,忽地眼前一阵晕黑,想自己就要死去,索性拼尽最后力气,以指尖在孤焰掌背使劲一刮就昏厥过去!

孤焰忽然感到一阵极细微的疼痛自掌背钻入,忙将昊星翻过身来,见她指尖含刺,而一条黑森森的毒气已迅速蜿蜒上手臂,大吃一惊:「糟了!蛛王第三毒居然是借她的手,我也太大意了!」他因为身有抗体,便松懈下来,只专心对付雪狼和注意昊星情状,想不到真中了新毒!

这毒十分强大,他需静心修息数周天才有可能逼出,如今只能先尽力压制毒气上行!

牧狼烟本已受了内伤,催动龙狼杀阵更需耗费极大心力,眼看亲手带领的狼军竟不听号令,大为震撼焦急,拼命提聚元功鼓吹冰晶号角,但任凭她怎么催促,号角声嗡嗡回荡,一声响过一声,响过苍穹万里,甚至到了最后,已经声如泣血,仍是驱不动雪狼群,她激动之下,呕出一大口鲜血,颓然坐倒在天朔顶心,一双湛蓝的眼睁得如铜铃大,不可思议地瞪视着眼前清雅淡然的小僧!

原来远古之前,魔族闇月圣神曾以鲜血喂食狼族之王救牠一命,使狼王老祖立誓后代子孙皆需效忠追随,此后魔主一旦继位,便会对狼军行「认血大典」,以钵盛血传遍狼军,令牠们辨识气味,狼族嗅觉灵敏、记性超然,一旦识得魔主血气就不会忘记,所以孤焰即使改了装扮,但雪狼不以貌取人,只凭气味认主。

方才昊星情况危急,孤焰想自己的血能抗毒,就冒险割腕喂她喝血,雪狼一闻到孤焰鲜血的气味,认出是魔主,立刻乖乖伏首。孤焰当然知道狼军这样追随自己,很可能会暴露身份,但为救昊星也只能先行险着,之后再自圆其说!

狼军之危暂解,他无暇理会牧狼烟的惊异,见昊星脸色苍白、瞳孔涣散,心想喂血这招果然是急病乱投医,并没效用,自己也中了毒,不能再为她行功运气,就大力拍她脸颊、捏她人中,大声唤道:「妳撑着点,我去要解药!」

昊星迷迷糊糊中似听到有人叫唤,恍惚间,已明白自己被救了回来,气若游丝道:「别去……」慢慢地,她才睁开双眼,却只茫然地望着孤焰,喘气道:「你……你……」

孤焰见她好容易醒转,竟是一副痴傻模样,怕是毒伤了意识,急问道:「妳究竟如何了?看来我还是去求解药。」

昊星脑中却是天旋地转着两人所有相处情景,终于确认了一件事,眼前这张脸有一道极细的伤口,却半点血渍也没有,那只能有一个解释——脸皮是假的!他不是玄焱!

「他不是玄焱!那他是谁?他究竟是谁?难道他真是西焱漠里的那个邪人?」这些日子以来,她因对玄焱生出情愫,既迷惘又煎熬、痛苦不已,几乎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此刻就像长久绞紧的弦一下子绷断了般,心中的震撼、体内毒药的对抗,令她几乎再度昏去,但脑中仅存的一丝清明教她知道无论如何绝不能晕倒,否则小和尚去要解药,二人都是死路一条,她费尽力气撑住意识,断断续续道:「别去……我……好了……」

孤焰听出她正在恢复,只好暂时等待,半晌,昊星思绪才渐渐清晰,身子也有了力气,她勉强伸手轻拉住孤焰衣袖,虚弱道:「我好多了,再歇会儿,应该就没事了。」她见孤焰一脸怀疑,又喘了几口气,才绽放出一个迷人又促狭的笑靥,柔声道:「教主,圣光是你麾下,本就是一生为奴为仆、听你号令,你不必费心吓唬我。」

孤焰第一次看到她没有心机的笑容,反觉得奇怪,想自己智斗群雄总能条理分明、看透对方,却实在读不懂这女子阴晴不定的心思,暗忖:「她一下子非杀我不可,一下子又笑容可掬,看来也不像作假,当真古怪至极!我还是提防为上!」便将她放下,道:「妳先坐着歇息,别再胡来。」

此时三人仍在天朔背上,领着千万狼军驰骋在沙漠旷野里,昊星服了热呼呼、活生生的血清,恢复许多,立刻眼观八方,急思退路,当她望向身后雪狼群时,那情景虽然浩大可怖,却不像恶狼追奔猎物,反倒像成千上万的雪狼忠心耿耿地追随狼首一般,一片绵延无尽的白色浪涛,实是壮丽非凡!

「牠们是跟随雪狼王嚒?如果是这样,刚才就不会有几头不长眼的家伙拼命扑上来,一定有什么事情教牠们停了举动……可究竟是什么?难道牠们真被小和尚吓得改吃素了?」昊星感到事情太过诡异,因为牧狼烟不再驱策雪狼群,只虚弱地坐在天朔顶心瞪着孤焰,原本锐利的眼神丧失了斗志,就连天朔都缓步奔跑,好像立在狼背上、威风八面的小和尚才是狼军首领一般!

观战的众军长也瞧出不对劲,都想:「怎么龙狼杀阵停下来了?这些狼崽子只跟在后头跑!」「狼王不打了?是输了嚒?」

昊星既然知道眼前之人并非玄焱,就一心只想脱出危地,忽然纤指一弹,一张坦罗灵片绕过孤焰,射向虚弱的牧狼烟!

牧狼烟心中正自茫然,未注意到杀机逼近,待惊觉时,薄刃般的灵片咻咻已飞转至咽喉,她气虚力尽,连快速闪躲也不能,不由得灰心丧志,双目一闭静然等死!

「妳做什么!」孤焰发出气劲射开灵片,且闪身挡在牧狼烟前方,两个女子同时一愕,昊星内力一收,那灵片一个弯绕又滴溜溜地回入她手中,道:「魔将杀得一个是一个,否则我们如何能走?」

那端牧狼烟锐利又迷惘的眼神彷佛在说:「你究竟是谁?」她方才专心鼓吹号角,更想不到少君会脱出永罪天牢,先入为主的想法下,反倒不如雪狼容易察觉孤焰身份,但此刻二人相距甚近,才惊觉出诡异!

孤焰却佯装不懂,只合十道:「妳我三招已过,无论狼王是否心服,还请尊驾先号令狼军回归原地。」

牧狼烟「狼朔合气」的座骑被夺,就好似剑者被夺了配剑那样耻辱,又驱不动狼军,在武技较量上当真输得彻底,且蒙小僧相救一命,早已心服口服,虽然对方没有承认,但凭着血气辨认和方才打斗的情况,已知眼前这人极可能是少君,她纤躯不由得微微一颤,双目泪光莹然,勉强起身,双膝一沉就要下跪,孤焰却是生出一股气劲扶住她膝骨道:「我既不是魔主,方才相救更只是举手之劳,狼王不必行此大礼。」

狼性天生对首领极度忠诚,牧狼烟不像鹰王有自己的骄傲,狐王总会投机取巧,她知道主君要杀这小僧,就算无理,就算不敌,就算拼尽最后一口气,她也会与对方同归于尽,但天底下只有一个人能令她甘愿背叛主君、违逆本性,只要眼前之人有一丝可能是孤焰,她就宁可自谴受罚,也要保护他周全!

牧狼烟见远方军兵大声鼓噪,陡然明白孤焰的意思,若被魔界发现狼群居然敬畏此人,恐怕会引来诸多后果,只有自己假装被胁迫,命令雪狼军不得攻击,才能消除灭魂主君的怀疑,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再发掌攻去!

昊星见她招势狠辣,喝道:「喂!三招已过,妳还不认输……」玉指一勾就要再发灵片,孤焰两掌一分,一面挡住昊星,一面与牧狼烟拆解,若从魔君营账远远看去,三方相斗得十分精采,其实个个中气虚弱,尽是花巧之招。

昊星身在其中,又非庸手,自然看出孤焰虚攻狼王,实挡自己杀人,怒道:「她恩将仇报要杀你,你还护着她?」

孤焰冷声道:「那仙司不是应该先自杀嚒?有谁比妳更恩将仇报?」

昊星不想他如此回话,想到自己从前作为,心中虽是羞惭,口里仍强硬道:「你说我可以杀你!」

孤焰怒道:「妳尽可以杀我!我只是想不到妳为了私仇、为了权势,竟可以不顾巫祆子民的安危!我原以为妳会是个好教主,待魔祸一了便打算传位予妳,我真是错看妳了!」

昊星知道他说的不错,如果二人都死在这儿,巫祆的确十分危险,但以她从前高傲的性子,就算明知有错,也不会服气,反而更要强辞夺理一番,此刻却只低哼道:「我……我才不当教主!我从前伤了你的,将来总会尽力弥补。」她以前用尽心机与胡兹争夺主位,如今一点儿也不想当这教主,自己也觉得奇怪。

孤焰一面与牧狼烟对招,一面冷然道:「妳不必弥补我。」

昊星听他口气冰冷,似乎仍记恨,顿觉得酸苦难当,她可以承受千万人的误解谩骂,却禁不起眼前人一个责备的眼神、冷漠的口气,不禁双眸一垂,歉然道:「是我任性妄为才害了你。」

孤焰见她好似真心悔过,但又不明白为什么,叹道:「小僧只好再说:『前事已过,倘若这次我们有命回去,但愿施主真的不再相害了』。」

昊星听他不再厌恶自己,这才绽放笑靥,嫣然道:「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再害你啦!因为我们没有以后了,要在这儿生死同命……」冲口说了这话,她没有害怕,心中反而微微甜蜜,但孤焰不意其他,只随口答道:「小僧尚有五失遗愿未了,可不想轻易就死。」

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情况下,牧狼烟很快就被孤焰押解起来,且被胁迫指挥群狼回归静伏,三人又驱策天朔返回魔君营账。

众军兵瞧见狼王失手被擒,心中都叹:「原来擒贼先擒王,先制住狼王就不怕龙狼杀阵了,这阵法也并非全无弱点。」但不愿长他人志气太多,又想道:「要不是小和尚一开始就跳到天朔上头,在千万狼军中,想擒下狼王岂有这般容易?这阵法还是无敌的!」

鹰王心中冰寒:「这场争斗小和尚看似见招拆招,其实是有备而来,他早摸透我们习性和绝招,才能招套连环的一一突破,只怕主君最后会使出龙狼杀阵都在他算计之中,因此他一开始就跳上天朔制服牧狼烟。九狐儿自以为套他入瓮,却是我们全落入彀中,被逼得从此再不能伤他分毫!他把魔界武学参研得如此透澈,若不是盟友,就是太可怕的敌人!」

九狐儿却是乐观:「小和尚多番容情,看来非是敌人,倒不如好好拉拢,为魔界添一大助力!」

至此魔界灵王一败涂地,孤焰押制着牧狼烟回来,一下天朔立刻放了她,其他灵王和千夫长都在主君营账前迎接三人,牧狼烟对着帐幕单膝一跪,执礼表示失职、甘领责罚。

营账内传来灭魂声音:「起来吧!僧者还请进来相叙!」

一干人等都进了营账,孤焰抢先对众灵王拱手道:「多谢诸位承让!灵王名不虚传,小僧拜领神技,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从此再不敢夸口。」

灭魂道:「僧者也令本君大开眼界,不过当初所赌,乃是我魔界勇将需心服口服,才算分出胜负,你们以为如何?」他暗示着只要有一位灵王不服气,即可留下此僧。

孤焰主动道:「我与鹰王对战还差一招,未能分出胜负,来日有机会再切磋一番。」

白海青知道自己若不认服,小和尚非死不可,但他生性高傲磊落,输就输、赢就赢,岂有第二句话?被孤焰这么一激,更是目光炯炯冷声道:「你不认赢,是瞧不起白某人!愿赌服输,我白海青甘拜下风,从此阳关大道上,一见僧者,有多远就避多远!」

孤焰拱手道:「鹰王这话是折煞小僧了,江湖上行走,多的是不打不相识的兄弟朋友,如蒙不弃下交,小僧愿敬你们如兄如长,还请灵王们也多多关照敝斋,齐心共御邪主!」

九狐儿笑道:「小和尚这么说,我九狐儿还客气什么?虚长你几岁,就称你一声小兄弟!有这么厉害的小兄弟,以后行走江湖也不怕了,要是遇人欺侮,我就亮出你的招牌!」

孤焰微笑道:「狐大哥抬爱,小僧却之不恭,但狐王名气可响亮多了,小僧出力可以,招牌就不大管用。」

九狐儿道:「你这和尚也奇怪,难道不怕天下人指指点点说你是妖佛,与魔同行嚒?」

孤焰哈哈一笑,道:「天下万灵不过众生相,狐大哥不怕魔主怪罪与小僧同行,小僧怎能怕事?」

九狐儿也捬掌哈哈大笑道:「说得好!九狐儿总算真服了你!你我投契得很,从此没事我便上『云深竹隐』嗑茶聊天,再不去什么阵法重重、怕生怕死的『听梅小筑』,喝古怪老头的茶了!」他意思当然是同意保护云深竹隐,怕白海青执意回避圆缺,又道:「鹰王是我的大兄弟,小和尚是我的小兄弟,兄弟的兄弟自然也就成了兄弟!」

白海青岂不明白九狐儿心思,瞪了他一眼道:「你乱嚼什么舌根?什么大兄弟、小兄弟、还兄弟的兄弟!」

九狐儿笑道:「总之,咱们与小和尚是兄弟一家亲!」

狼王只点点头,凝指气于地写出八字:「技不如人、心服口服。」

灭魂深吸一口气,冷冷地望向蛛王,那是他最后的冀望,蛛王眼看众灵王都不愿与小和尚为敌,且他也没有毒发迹象,自己若不称服,难道还要输得难看?终下定决心,微一点头,沉声道:「只要僧者是我魔界之友,非是敌人,万某何必下毒相害?」他这话说得含糊,保留了余地,却也表明立场。

孤焰道:「多谢蛛王允诺,小僧绝不敢生相害之心。」他又转对灭魂幻影,道:「小僧提议共御邪主一事,还请魔主多多思量,告辞了!」他一拱手辞别,即挽了昊星离去。

昊星忽感到孤焰手臂传来冰寒之气且微微颤抖,惊道:「你……」

孤焰只传音道:「休说!莫要回头!」

昊星不由得忐忑起来:「难道是我下的毒发作了?」

灭魂冷冷望着二人向外走出的背影,示意众灵王退下,只留下单人离,问道:「术师怎么看?」

单人离道:「厉害人物,当今之世少有对手!」

灭魂道:「术师信不信僧者所说?」

单人离道:「信!主君若怀疑,属下可垂卜天机,看是否有魇妖祸世。」

灭魂点点头又道:「你心中可有良策?」

单人离道:「先占云深竹隐,再设法毁去阴泉,既可夺取不灭火种,又不必担心魇妖威胁。」

灭魂却缓缓摇头道:「我说的是如何处置这僧者?」

单人离一凛,道:「不知主君意下如何?」

灭魂精光一湛,声如寒冰:「信或不信,都——杀、无、赦!」

单人离心中暗惊,劝阻道:「这是背信,有损主君威望。」

灭魂沉声道:「赌誓不出手的是灵王,本君几时答应放他一条生路?」

单人离沉吟道:「这僧者实非泛泛,我灵王尽出也不能折其锋锐,还被逼着从此不能动手,我军帐中恐怕再无人拦得住他。」

灭魂意味深长地道:「我忽然很想念大哥!你说大哥敌不敌得过这号人物?」

单人离惋惜道:「孤焰少主或可一敌,但极罪闇流却是一旦进入就永世不出,主君即使想让他戴罪立功也不可能了。」

灭魂冷笑道:「难道在术师眼中,除了大哥就没能人了?」

单人离赶紧道:「当然不是,但如果这和尚所言属实,万一被他逃出,恐怕会转与魇魅合作,对我们就是个大威胁。」

灭魂冷冷地瞄了单人离一眼,道:「术师,是什么使你失去了平时的睿智?倘若他逃不出本君魔掌,这等无能之辈有什么用处?难道还指望他去对付魇妖嚒?就算他真能逃出,为着巫祆和五失遗言,他仍得生生吞下这口气、回来与我魔界修好!」

单人离知道再说下去,灭魂恐要疑心自己,索性道:「既然主君杀意已决,就让属下以术法制伏他。」

灭魂对圆缺诸多行为甚觉蹊跷,只缓缓道:「不!本君想亲自试试他的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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