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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戮邪大典

树静风止,苗蛊寨渐渐恢复成一片幽闇寂冷,除了原有的虫鸣兽吼声,更多了哀恸欲绝的哭泣声。

风小刀因魔茧之故,早已看淡生死,但今夜之事仍让他脊骨发寒,他来到苗先先身旁安慰道:「苗姑娘,那些孩子为何会这样?我愿意帮忙救他们回来。」

苗先先想自己害他不成,他竟然还愿意出手帮忙,心中感激,伸袖抹了泪,道:「多谢风爷,你先随侬上路再细说。」她催促众女子起程:「快啰!快啰!动作快!出发啰!」除了几个伤心过度的女子无法行动外,其余人都急忙披上藏青斗袍,腰间缚着一个竹篓,里面装满蠢蠢欲动的虫蛊,依序上船去。

前往云梦大沼的路上,苗先先告知风小刀,水傣族原本只在三途河中饲养了百多只巨头鱼,占得水路通道,每当众族南北往返,经过河道时,都需纳粮缴物、看其脸色,如今水傣族长傣朮却听命魇妖,在河中饲放数千只巨头鱼,好阻扰各族参加戮邪大典,她们因此研究出「一本万利蛊」,将巨头鱼都诛杀殆尽,使水傣元气大伤,再不能据河为王、助纣为虐,但魇魅妖兵却趁她们外出时,突袭苗蛊本寨,抓走许多孩童。

风小刀心中肯定了一件事,苗蛊并未勾结魇妖,却又另生疑惑:「他们都认定别族勾结魇妖,而我也一直被跟踪着,这蛮荒之地真有那么多神秘高手嚒?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南疆叛徒?倘若大哥在这儿,他一眼就能看出,我却查看许久,仍是没有半点头绪。」

月华清淡、星影稀疏,只点点余光穿透缭乱树影,凄凄映照着一弯碧溪。

苗蛊族撑船而行,行了大半夜,只见前方迷雾渐深,浩浩无垠的瘴气形成一大团浓白,苗先先教风小刀和族人都吞服了辟毒丹,才继续往前划行,四周景致渐渐飘渺虚无,直到伸手都不见五指,对面人影也瞧不见,轻舟才停了下来。

风小刀赶紧功凝双目,才隐约瞧见沼泽四周环状散列着百多艘木舟,沼中央却空荡荡的,未停泊任何船只,苗先先告诉他那儿是云梦大沼瘴气最毒的地方,没有人敢靠近。

每条舟上站得十多人,这大片瘴沼总共聚集了逾千人,却安静得没有半点声响。瘴雾太浓,无法看清他们的五官,只能以舟形辨识身份,木舟上的装饰图纹各有花样,有的船梢飘着鱼形旗帜,有的刻着兽纹符号,他们服装衣饰也完全不同,显然南疆各族都有,非但兽瑶的轩辕骉带了残余部属来到,连原本要绕道而行的日黎和羌族也在其中。

风小刀恍然明白日黎长老说要绕道走,其实是骗人的:「他们先潜伏在旁边,等我们杀了巨头鱼,再跟进云梦大沼,既不费力气又不会与水傣结怨,苗姑娘自以为占得上风,其实这日黎长老更是精明!」

苗先先看到日黎族船只,知道自己替人开了河道,也不在意,对风小刀抛了一个媚笑,道:「侬家有风爷介大靠山,也不怕水傣佬!」

风小刀从迷雾中隐约瞧见落英楼主姬伤英、儒园田封厉、胭脂坊萧掩月、哭笑不得生等黑白两道人马为了追杀自己,竟也进入危险的蛮荒,笑道:「苗姑娘这回可打错算盘了,在下的敌人比妳还多!」

田封厉等人虽看见风小刀,但碍于各路人马齐聚毒沼中,情况未明下,就暂不发作,倒是轩辕骉恶狠狠地瞪着日黎,只恨无法带兽群进来讨个公道。

水傣族首傣朮一见到苗蛊船,气鼓鼓的说道:「苗毒女,妳还敢来这儿招摇!妳在我三途河施了什么好事?」这人长脸清目,一派儒雅,即使找人理论,口气虽凶恶,举止仍是温温文文。

水傣男子头缠白布巾,身穿白色对襟小衫,配合白色长管裤,女子则梳高发髻,身穿鲜艳紧贴上衣,下着绚丽长曳裙,衬出她们端庄优雅的身段,无论男女,手中都轻摇孔雀翎扇,个个彷似名门公子、大家闺秀,实在难与丑陋的巨头怪鱼联想一起。

苗先先不惊不慌,银铃软声道:「傣爷干啥子介大火气!侬见有人杀大头鱼,好心带凶手来见您,您虾子不胎害!」

傣朮听她说自己不知好歹,怒道:「妳休想耍弄老夫!凶手呢?」

苗先先娇唇向旁一呶,道:「喏!介位风爷啰!」

风小刀想不到这女子将杀鱼的事全推给自己,正想解释,苗先先却已抢先歉然道:「风爷,对勿住啰,侬耍惯小心眼,一开口就溜出害人话语,幸好爷本事大,勿怕水傣老!」

风小刀见这女子对坏心眼坦承不讳,既好气又好笑,只得拱手道:「在下初临贵地,不懂规矩,实非有意冒犯,还请族首见谅,我愿以银两作赔!」

傣朮高举一尾巨头鱼,冷笑道:「小子,三言两语就想打发嚒?看在戮邪大典就要开始的份上,你只需向它磕十八个响头,老夫就饶你一命!」

苗先先嫣然笑道:「向死鱼磕头?日你个先人板板!」她连骂人的声音都软得教人筋骨舒服,倘若不明白意思,还以为是腻声撒娇。

但傣朮不只听得懂而且已经大发雷霆,将大鱼对准二人狠狠掷了过去,苗先先抢挡在风小刀身前将鱼击落,又回眸笑道:「风爷,侬又帮你一次,介大只佬就留给你自己啰!」

傣朮怒喝:「让妳尝尝我水傣『王雀舞』的厉害!」随即使出一招「雀华呈祥」,他手势奇特,右手尾三指翘如羽扇,姆、食两指捻成椎状,宛如高傲的雀首,左手则长臂大展,宛如雀羽,身子拱胸耸肩、提臀弯膝,双腿缓慢起伏地越过几艘小舟,彷佛一只美丽的孔雀翩然而来。

风小刀心想:「倘若女子起舞会更美丽,老族首施这武功不免有些……」

苗先先又抢口笑道:「说啥子孔雀王?咋看就是老火鸡!」

「欺人太甚!」傣朮被激得怒发冲冠、失了优雅,更像一只暴躁的老火鸡,风小刀忍不住笑斥道:「妳当真兴风作浪!」

苗先先跺足嗔道:「爷冤枉侬!难道爷要向死鱼磕头?」她一指浓雾中约约绰绰的人影,笑道:「爷不如展展威风,往后介些个恶霸见到你,一个个乖得像龟儿子!」

风小刀恍然明白苗先先早已打好主意,倘若自己打输傣朮,就得背起杀鱼黑锅,若赢了,别人就知道苗蛊族有个大靠山。

两人谈话间,傣朮指尖已如鸟喙般扑啄向风小刀双眼,同时身形矮蹲,双足飞快地踮踏点步,不断踢踩风小刀下盘,动作虽嫌滑稽,却是上下合攻、灵巧快速。

风小刀不愿多起冲突,身形一转,闪到傣朮背后。傣朮也立即变招,双臂向后一划,形成一圈彩色光轮,宛如雀羽开屏般,这美丽的光轮却是致命杀机,剎那间,就化成千百道气劲向后散射,风小刀疾向后飘掠,薄冰也舞成刀屏抵挡,两相交击的剎那,傣朮被震得往前滚跌,同时间,竟有另一只圃扇大掌穿云破雾、悄悄偷袭风小刀的背心!

浓雾白墙突然长出一只手掌来,着实令风小刀心中一震,这掌来得好快,又没半点声息,待穿出瘴雾时几乎已触到他衣衫!

他认得这只几乎要了自己性命的大掌,十指长如鼓槌、掌心大如扇,除了神鼓族首慕苍音,不会有第二号人物!

昔日强敌陡然出现,令风小刀精神大振,瞬间左掌往后一翻,横刀划去,一道金光闪过,宛如流星横飞,这么近的距离最适合用烮火!

迷雾中突然闪出的金色刀光令慕苍音吃了一惊,他原以为风小刀只用右手刀,且薄冰正对付傣朮,却没想到小子另有绝刀,待惊觉时,他指尖痛如电殛,要缩掌已来不及,眼看手掌就要被废去,他赶紧提膝悬足,使出一招「千槌万鼓」!

浓雾中,两只足尖连续钻出,对准风小刀胸腹点点踢来,其势之快,其招之巧,当真如千把鼓槌敲击对方肚腹,要将人踢得肚破肠流才肯罢休。风小刀只得收刀退身,绕回傣朮后方,慕苍音也长臂疾缩、隐入云雾里。

两人交锋不过一瞬间,身夹其中的傣朮浑然不觉暗雾中另有高人出手,见风小刀绕来转去的闪避,刀劲微弱、出招也缓,以为自己武功高强,气势更盛,大骂道:「臭小子!老夫以为你多大本事!」双袖翻合又再攻到,冷不妨被后方慕苍音隔空一推,这力量奇大,他本往前冲,此刻更像投石般不由自主地飞撞向风小刀!

傣朮感到下腹一阵灼热,才看清烮火刀尖已近在咫尺,自己却扑势不止,不禁吓得魂飞魄散。风小刀忙缩刀仰身避过他,慕苍音却趁机发掌,风小刀若是闪躲,这一掌就会打在傣朮身上,风小刀情急之下,长足顺势一踢,踢中傣朮屁股,傣朮身子滴溜溜地转个半圈,一声破空哑叫,就被抛投回水傣船上。

慕苍音见风小刀伤势痊愈后竟变得如此厉害,倘若再肉搏近攻,自己必会输场,就轻然一飘,再度退入浓雾之中,而且以十指快速摩娑掌心,重新施展「靡靡非音」。

风小刀乍闻熟悉的尖锐声又传来,忙运功相抗,但天鼓八音只有夺命声波,并没有攻击招式,就算他已完全恢复,也只能以强大内力多撑些时候,仍是挨打局面,除了直接击杀慕苍音以阻断声波,根本无法可想。

但慕苍音故意站得极远,因为掌气刀斫总有一定距离,声波却可以传震极远,对手往往还来不及靠近击鼓人,就已经丧命在声波气场里,所以天鼓八音的诀窍虽容易看明白,却难以破解。

风小刀只能拼命提功抵抗,苦思破解方法,忽然间,只见周围瘴雾随着每一次声波震荡,不断开合翻滚,形成阵阵云涛!

当尖声直钻脑门时,前方瘴气就会快速凝聚成一团,后方却没有半点瘴雾,再后方才又聚成一团瘴云,如此一疏一密、层层排列,这样的情景是因为声波传递的力量,会驱使周遭气流疏密有致、排列有序,在平时看不出来,此刻烟雾弥漫就显得一清二楚!

风小刀觑出门道,立刻疾舞薄冰,以磅礡刀气扰乱瘴雾,好破坏声波传递。

举凡高深武学,到后来多是走向「无招胜有招」的境界,但风小刀竟反其道而行,以有形的刀招破解无形的声招,令慕苍音十分震惊,哈哈大笑道:「恭喜!恭喜!看来风岛主身子果然康复了!」他口中道贺,双手却是拼命催劲,有时是细音如缕的「丝竹迷音」,有时是重音轰炸的「破盘暴音」,每一道声波长短、方向皆扭曲含混,生出千百种变化,要令风小刀疲于应付。

风小刀一边应招,一边答道:「上回承蒙慕前辈赐教,小刀一直铭感于心,今日得再请教,实是晚辈之幸。」他对于武学又多了一层体悟,这番话实是由衷肺腑。

但慕苍音听来十分刺耳,杀意更盛:「『一直铭感于心』?他时时刻刻都在想怎么破解我的天鼓八音,好报围杀之仇,今日才能使出这『有招破无招』的法子,我若再纵容他,假以时日,小子必会胜过刑无任!」他双掌开阖越猛烈快速,周围瘴气顿时翻涌如涛、旋如浪涡,风小刀看不清对方身影,只能尽量切合云涛变化,若是稍有受伤或气息不顺,立刻就会被毒瘴侵噬,当场毙命,情况凶险无比。

正当两人斗得激烈,毒沼中心忽然传出娑娑大响,周边的树林也猛烈摇晃,枝叶拂擦声凄厉得像狂风暴雨,以至于风小刀的刀流混乱,慕苍音的声波也支离破碎,就好像有第三个隐形高手加入战圈,影响两人的战局。

但最令人惊骇的是四面八方竟似有千万朵眼睛正在窥探,风小刀虽觉得奇怪,但与慕苍音这样的高手对决,哪能分心?只能收敛心思,专注应对,他忽然想到每一面鼓最容易刺破的脆弱处乃是鼓心,一声清啸,纵身飞上,刀光笔直刺破云涛深处!

雾涛被剖分成半,向两旁潮涌退去,宛然是日升东方、金光四射的绮丽景象,慕苍音眼目受刺,又见一道金光对准自己掌心猛射过来,心中大是震骇:「他如何觑出我双手掌心就是天鼓八音的罩门?」忙双掌一回,不迎向来敌,反而屈掌相击,巨大的掌心顿时形成一个大鼓箱,轰出一招「空谷灵音」,随着嗡嗡嗡清灵回响,被分开的瘴气顿时又聚涌成云海,阻隔风小刀,使金光不能再有寸进!

刀劲、鼓浪巨大碰撞,二人都身子大震,不由自主的往后飞退丈许,同时,四散的刀气、声波也将沼泽四周的树涛震得一片混乱,彷佛天地间所有林木都发出怒吼,那千万朵窥探的眼睛更是不断眨闪!

风小刀心中忽升起一个极荒谬的念头,虽不敢置信,仍赶紧喝道:「慕前辈快住手!」

慕苍音也感到四周气氛诡异无比,心想:「他既看出罩门,再比斗下去,我可要吃亏了,看这情势,魇妖就快复出,我绝不能再浪费功力!」便令鼓声渐渐止息。

风小刀回招间也刀势渐缓,二人心思相同,慢慢收却招势,向后退去,落向各自船梢。

慕苍音主动提议:「风岛主,你我虽被世俗定见给分了黑白,但此刻都肩负着苍生指望,今日若能连手诛邪,将是黑白两道的一大盛事!我与刑老鬼有仇,和你却是无怨无恨,你若有什么不痛快,不妨暂抛一旁,等铲平妖魔之后,老夫再领教高招!」

风小刀见识过妖主手段,也盼能与慕苍音连手,当即爽快道:「我和前辈原本就没什么冤仇,待杀了妖主,还可一同喝酒庆祝!」

慕苍音一直以为风小刀要报围杀之恨,想不到他一笑泯恩仇,奇道:「我以为无间岛主都该像刑无任那样,摆出一副凛然侠义的姿态,你怎敢与老夫喝酒?不怕坏了名声嚒?」

风小刀笑道:「喝酒选的是酒友,只要喝得痛快,不临阵脱逃,那便喝了!难道还需门当户对嚒?小刀出道以来被骂得最多就是淫贼、恶贼,要是前辈不怕跟恶贼沾上边,咱们就喝个三天三夜,分出胜负!」

慕苍道哈哈大笑道:「黑帮与恶贼的八字最是相合,难怪老夫越来越喜欢你!看来刑无任唯一做的还算象样的事,就是传位给你,无论喝酒或打架,对手是你,怎都比他痛快多了!还有一件事,与无间岛主证武是老夫多年的心愿,你不可推却!」

风小刀朗声道:「好!那就先宰妖邪、喝完酒、再堂堂对战一场!」

慕苍音大笑道:「这顺序定得好极,老夫候着!」

苗先先见风小刀竟与南疆第一高手斗得旗鼓相当,又惊又喜,傣朮心有不甘,大声道:「慕族长,我三途河损失巨大,您得主持公道。」

慕苍音道:「倘若大家肯歃血为盟,遵守先前所提的『十八峒族戮邪之约』,那慕某才有资格说上两句话。」这约定是十八峒族奉他为主,齐心合力铲除魇妖。

傣朮见风小刀武功厉害,苗蛊族手段毒辣,想来想去,也只能依附慕苍音,道:「我水傣愿意遵守慕族长提的戮邪之约!」

苗先先想风小刀与慕苍音已携手言和,又见慕苍音精光瞪视自己,娇哼道:「老火鸡勾结了妖邪,侬才下毒手!侬不相信他会遵守约定!」

傣朮气极败坏道:「苗毒女妳胡说什么?兽瑶才勾结魇妖!」

轩辕骉正是一口恶气无处发,以狮子吼大喊道:「羌族和日黎才勾结魇妖!」

日黎族长也大声道:「十数年前苗蛊就是魇妖的傀儡!」

正当众人七嘴八舌吵嚷不休时,树涛声竟又娑娑响起,这一次绵柔而细碎,不像先前的狂风暴雨,风小刀倾耳细听,果然发觉那树叶擦拂声似乎隐含一种奇异的节奏!他心中惊诧,大声道:「大家莫再争吵,我知道谁是南疆叛徒,慕前辈,还请借你鼓声一用。」

慕苍音经风小刀这一提醒,也心领神会,立刻双掌相击,「咚咚咚!」阵阵鼓声宛如天洒密雨,点点敲击在每一叶片上,扰乱了枝叶的振动。

待千枝万叶都平息下来,慕苍音才收了鼓音,沉声道:「十八峒族里谁也没勾结魇妖!因为魇主的探子不是人,而是这些树木!」

原来喜爱命树有许多藤蔓延伸出去,穿出云梦大沼进入万里青森,与各树丛纠结共生,借着枝叶的互相接触摩擦,一叶一叶、一层一层将丛林里的情形传回树根,魇魅就利用这万叶传递消息的方式掌握各族行踪,再从中生事,挑起各族仇恨!

众人心中惊惶:「魇妖尚未复出,就已搅得南疆大乱,大家还是应该齐心诛妖!」他们见慕苍音武功高强又有远见,终于愿意奉他为主,共同遵守戮邪约定,至此黑帮与南疆结成盟友,尽归服慕苍音,白道人士见他们声势浩大,心中实是喜忧参半。

正当南疆各族歃血结盟时,毒沼中央忽然急速旋转,向下凹陷成一个巨大漩涡,将瘴气带成狂烈的风流,一时间南疆族人、黑白两道全被这道风暴卷入毒沼中心!

众人瞬间耳目轰鸣、天旋地转,眼中所见尽是灰茫茫一片,越近风眼,风暴越来越烈,云气翻腾怒涌,众人即使提足功力抵挡风暴拉扯,也只能撑在空中,随风卷旋转不休,却无力脱出危地,风小刀虽然能强行脱出风卷,但为了救人,也飘留在空中,他连连发掌将许多人击飞出去。

迷雾之中,忽然亮起点点火光,将各人尖叫惊吼的身影照得清清楚楚,亮光发处是一小小黄衫身影,费力地攀住打转不休的小舟,拼命射出数十道明火符,不断指挥众人:「外圈的人快退!快退!」竟是路潇遥!

她以十数道八方不动符定住自己的小船,又施放明火符照亮四周,外圈的人群一旦看清楚漩涡方向,便急急退去,但靠近沼心的小舟一叶叶被巨涡给卷噬吞没,有人企图施展轻功飞身逃走,反被上方的气旋冲撞掉落,也有人被扫飞出去后,又冲进来想救人,片刻间惊慌骇乱成一片!

忽然一道大卷流冲向路潇遥的小舟,八方不动符再也撑受不住巨大的拉扯力量,小舟瞬间翻覆,路潇遥就这么被卷入巨涡消失不见,风小刀心中大急,忙纵身跃入沼心!

众人被卷入毒沼内,一时天旋地转,只感到四周昏蒙一片,黑暗中鬼影幢幢,似有无数长索挥舞过来,要将人拖入无底深渊,功力差者抵受不住瘴毒,就一命呜呼,其他人更加惊慌,只拼命往上游!

忽然间,沼下竟有一株璀璨大树耸然升上,又将众人推向高空!

众人忽下忽上,咚咚落地后,才看清前方竟有一棵大树悬浮于沼面,林荫葱笼,横张如大伞,繁花盛绽,每一朵花有七枚花瓣,其中五瓣黯淡无光,另两瓣发出粉蓝和粉红的光芒,宛如一盏盏莹灯交错透射,将四周映照得璀璨美丽、梦幻昏昧,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喜爱命树。

因为妖主不断吸收喜爱命树的精气,使得它婆娑震动,引起巨大涡流,又带起沼气旋风,众人就跌在喜爱命树盘根错结的大树根上。

树干底处盘坐着一位白发苍苍、衣衫褴褛的老者,他目瞳凹陷、削瘦枯然,风霜的面容就像斑驳的老树皮,披散的长发、长须更与喜爱命树的枝叶层层缠卷在一起,双臂还紧紧怀抱着一位面色青黄、双目沉闭的少女。

少女虽是荳蔻青春的年纪,神色却苍白委顿、四肢瘦如枯条,二人被无数垂藤牢牢捆绑,半点不动,安静得像死尸一般,又彷佛已经和大树连成一体,旁边还呆站着十几名干瘪如纸的少女,她们目光空洞、神情茫然,看来已被吸了魂魄,整幅景象实是说不出的诡异。

胡兹、哀煞、菊仙歌、应天狂和君无言五阴煞依着五行方位围着老人盘坐运气,他们顶心冉冉蒸腾出五色烟雾,一看便知是在助魇主运功。

千百名魇妖精兵密密护卫在最外层,他们青面绿发、獠牙尖利,全身覆上了绿色青苔,个个目瞳深沉、射出幽碧青光。

群雄见魇主正在吸取少女精气,立刻挺刃攻上,魇兵见有敌人入侵,也冲涌过去保护主子,他们双臂可化成长树藤缠绞敌人,十指枝枒就像叉戟般锐利,且不怕痛、不畏死,悍勇如活尸,双方人马顿时交战成一团。

风小刀急得以目光在群众中搜寻路潇遥身影,见她安然落在另一端,身旁有羌族人和木沙夷保护,才放下心来,路潇遥也看见他,但两人中间隔着数千人混战,只能遥遥相望。

黑白两道连同南疆十八峒族人多势众且武艺高强,不一会儿就占了上风,哀煞瞧势态不对,赶紧弹奏起「碧血青魂」扰乱人心,声声摧魂慑魄。

群雄感到周遭有无数阴魂飘来荡去,企图抢占灵识,功力高深者忙宁神守志,并且封住门人弟子的灵识,被封灵识者不能动武,来不及守护灵识者被阴魂穿颅侵脑,都疯狂的砍杀身旁战友,这突来的变故令群雄战力大减,立刻被魇兵冲得东一堆、西一堆四散开来,力分而薄,许多人一下子就落入了孤军奋战的苦况!

「雕虫小伎!也敢来惑乱人心!」慕苍音大喝一声,双掌连击,鼓声扑冬冬传荡出去,一时间,琴韵凄凄如万鬼哭啸,鼓声逢逢如风雷破浪。

慕苍音武功虽高明数筹,但哀煞的「碧血青魂」是至邪宝器,她占了神兵之利,虽内力差了许多,也能一争长短。

群雄夹处琴鼓交战之中,既要对付魇兵又要帮助同道,实是身心交迫,只有苗蛊族在耳中塞了「耳蛭蛊」,这蛊虫吸血膨胀后能将耳洞塞得满满,以阻绝外音,使她们不受琴鼓影响,苗先先号令族人施放出「千蠹蛊」,让虫群爬向喜爱命树,咬啮破坏树根。

菊仙歌远远见到虫队如银河般蜿蜒而来,不禁毛骨悚然,连忙召唤苗蛊族小童排列在前方,又大声道:「苗蛊族听着,妳们再不收回虫蛊,我就教他们全数自尽!」

苗先先无奈召回「千蠹蛊」,菊仙歌却轻啸一声,命令小童攻击她们,风小刀正与魇兵厮杀,见苗蛊女子四散奔逃,立刻如清风穿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小童全部点倒!

「救我……救救……我……」树下少女似回光反照,忽然轻轻抽搐且嘤嘤哭泣,而老者正不断收束藤蔓,几乎要绞断她瘦如包骨的身子,风小刀当下刀光挥洒,冲过魇兵阻挡,企图抢救少女。

菊仙歌特意抓了许多童子来牵制苗蛊族,却被风小刀破坏,又见他势如破竹的攻了过来,就柔声唤道:「风大哥,你终于来了,仙歌等你许久,快过来!」

风小刀长刀挑飞一串扑冲过来的魇兵,怒道:「妳欺我骗我也就罢了,我想不到妳如此狠毒,竟利用无辜稚儿残杀亲人,让人家骨肉生生分离!」

菊仙歌叹道:「风大哥,是她们先放虫蛊咬啮主人,你怎地怪我?仙歌为了救你,别说抓几个小童,就算天道不容,也是一往无悔!」

风小刀见她居然将恶行推说是为了自己,更是忿怒:「妳自甘堕落,残害无辜,与我又有什么相干?」

菊仙歌委屈道:「我虽是替主人办事,可是他若不复出,你魔茧如何能解?难道你都不体谅人家一片苦心?你赶紧打发了这帮恶贼,主人定会赏赐你、为你拔除魔茧,今后我们都能相守一起。」

二人对话,群雄听得清清楚楚,田封厉一边与魇兵对战,一边隔空大喊:「风岛主身中魔茧、神智不清,此刻受妖女迷惑岂能把持?定会反手杀害我们,大伙儿小心点!」群雄深觉得有理,他们忌惮风小刀武功高强,不敢靠近相援,反而提防他临阵倒戈。

风小刀见树底少女快被绞断气,不管旁人看法,拨出腰间烮火,连珠飞射,先行开路,人随刀窜又往前冲,魇兵见他落了单且最靠近树根,一大群、一大群蜂涌过来包围住他,令他难以寸进。

苗先先忙着和族人安置昏倒的童子,见风小刀直捣敌心却孤立无援,忍不住大骂菊仙歌:「妳介小娘子咋地天仙外表、蛇蝎肚肠,借刀杀人都不眨个眼儿,比侬家饲的蛊还毒!」

菊仙歌也不理会她,又道:「风大哥,你瞧瞧,这些人总像风中荏草,时时两面倒,你为他们出生入死,他们又是怎么回报你?天底间,也只有仙歌一人才真心待你好。」

风小刀听她言情款款,其实就想孤立自己,实是心如蛇蝎、无可救药,他长刀愤然划出一道火光,扫飞十数名魇兵,冷声道:「我不会再受妳欺骗,更不需要谁回报,就算天下人都与我为敌,我也不会归服魇魅,妳我从此情断义绝,再无话说!」

君无言见菊仙歌无法以情打动风小刀,立刻说道:「风师弟,我早说过我们师兄弟连手,定能共创一番大事业,你依约前来,等打发这帮恶贼,我就将无间秘谱完整归还。」

胡兹也帮腔道:「风兄弟,你在巫祆拼命为老夫夺权,虽然最后起事失败,老夫仍很承你的情,今日你又把他们引了过来,我魇魅定会回报大恩,为你去除魔茧。」

魇兵即使断臂缺腿,也拼死不退,就算只剩半身匍匐在地,也能以双臂捆绞敌人双腿,群雄仗着武艺高强,虽能将魇兵轰得灰飞烟灭,但作战越久,心中越害怕,都觉得魇魅手段太过诡异,又见风小刀赶往与五阴煞会合,更是惊骇:「原来风岛主早已勾结了魇妖,咱们又多了一个可怕敌人,这该如何是好?」他们无法信任风小刀,慢慢都聚到了慕苍音身边。

苗先先安置好昏倒的童子,纤影起落地奔至风小刀身旁,与他并肩作战,道:「风爷,妖人再多,侬苗蛊族也全站你介边!」

风小刀道:「苗姑娘,多谢!这儿交给妳,我去救那个女子!」苗先先点点头,一声召喝,教族人过来牵制魇兵。

菊仙歌见风小刀又攻进几分,叹道:「风大哥,难道你真要投效魔界?」

群雄曾见风小刀拼死相护菊仙歌,又听她楚楚可怜的呼唤,心想:「风岛主若不投靠魇妖,也只是便宜魔界,既然都要成魔成妖,怎么也选美人这一边!」

苗先先虽恨极菊仙歌,脸上仍是笑盈盈:「小娘子咋地不要脸,风爷都说与妳无干系,尽往脸皮贴金!」纤手忽然放去数只飞蛊:「送妳几只『哑巴蛊』让妳闭嘴!」

那「哑巴蛊」穿过重重人群,直飞向菊仙歌,她不敢伸手相挡,伏身让过,君无言剑光一闪,将飞蛊全数劈成两半。

琴鼓交缠数刻,慕苍音凭着深厚修为,以一招「空谷灵音」震得哀煞口吐鲜血,琴音骤断,群雄不再受阴魂搅扰,渐渐稳下阵脚、占了上风,只剩寥寥百多名魇兵还在奋死抵抗。

田封厉见可缓出人手,大声道:「风岛主已经坠入魔道,与妖邪勾结上了!上次在大漠中没杀了他,实是大错特错,这次大家绝不能再心软留手,得一口气拔除这祸根!慕老鬼,风小子留给你解决,我和姬老头来杀魇妖!」

慕苍音道:「田太君,这班妖邪费尽口舌,闹得我们自相残杀,就是想拖延时间让魇主复出,咱们不可中了妖邪诡计!」

田封厉不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慕苍音道:「我已承诺和风岛主连手诛妖,怎能背信杀他?妳要如何但请自便!」又转对风小刀说道:「风岛主,老夫倚老卖老的说句话,你与五阴煞牵扯甚深,若能痛下杀手表明心迹,大伙儿合作起来就少了些疑虑!至于妖主也不用你操心,就留给老夫对付!」他要风小刀牵制五阴煞,其实是为了独揽击杀妖主的头功,好提高在白道心中的声望,如何会便宜田封厉?

风小刀虽知慕苍音意图,却不愿争功,想自己对付五阴煞,心中罣碍甚多,但若不能勇敢面对,也无法真正破除迷障,答允道:「就依前辈之见。」

田封厉见二人竟同声一气,全然无视自己,怒火更盛,大声道:「姬楼主,风小子和五阴煞交给你,我来收拾妖主!至于黑帮歪道要相助那一边,咱们也不指望!」姬伤英、萧掩月等白道群侠听她号令,自动化成二队人马,分头抢进。

慕苍音也对各族人喊道:「大伙儿记住,只一刻时间,这边以哭笑不得生为首牵制妖兵,风岛主引开五阴煞,待魇主中我一掌,十八峒主就赶紧运使圣器吸收邪力,准备了!」南疆各族都齐声应喏。

正当各路人马都锁定目标,跃跃欲战时,大树根再度发出窸窸窣窣的碎裂声音,震动十分剧烈,彷佛天地都要倒转一般。原来魇主被阵法给封制住,因为五阴煞齐聚,将煞气源源灌入喜爱命树,助魇主功力大增,不断爆发出一道道石破天惊的力量,要冲破结界!

「动手!」慕苍音大喝一声,身如大鹏飞奔向树底老者!

十八峒主在自己族人卫护下,以灵力灌入圣器,催发它们飘浮空中,那些圣器散放不同光芒,将天空映得五彩缤纷、炫烂华丽。

赫然,一把苍老的声音从树根处响起:「一群各怀鬼胎之人,两个方才还打得死去活来的敌人,却因着恐惧、私利就想齐心铲除我,你们为何不扪心自问,本座几时伤害过你们?风岛主,你该最明白被人冤枉的滋味,为什么连你也帮着这群浑人来杀害我?」

田封厉正率领白道中人冲杀向树根,忽然听见魇主发声,都吓了一跳,想他快要破阵而出,又见到树干两侧冲出一批批绿衣蒙面人,群侠不敢松懈,都发起狠来拼命杀敌。

「让我来!」田封厉挽起苍海云弓,猛力一射,百多道气劲如天神降雨般,啵啵啵地穿破绿衣人胸口,他们连唉哼都来不及,就全倒卧血泊之中,群侠见妖兵不堪一击,都士气大振,连声赞誉田封厉神射非凡。

魇主却苍声叹道:「你们打着侠义旗帜说是为诛邪而来,却疯狂屠杀老弱百姓,还大吹大擂,这等狠辣心肠连本座也自叹弗如,究竟谁才是邪魔妖道?」

萧掩月惊叫:「你们看!」群侠这才惊觉刚刚击杀的敌人竟是被换上绿色劲装的老弱妇孺,群侠曾经见到苗蛊小童杀人,所以当时就算觉得敌兵孱弱也不敢留手,想不到竟误杀了中州百姓。

黑帮若遇上这事,不过哈哈两声,教百姓自认倒霉,偏偏田封厉等人最自诩侠义,却在黑帮、妖邪面前铸下大错,如此颜面尽失、气节不保,心中震骇难过当真笔墨难以形容,望着满地尸山血海,不禁一个个呆若木鸡、斗志全消。

一群群魇兵这才从繁密的树梢深处跳下来,如山如海的包围住群侠,此刻群侠心中萌生阴影,怕又杀错人,竟不敢奋力抵抗,不一会儿就死伤惨重,陷入危局。

哭笑不得生讽刺叫道:「唉哟哟!白道大侠危险了!咱们坏人不计好人过,帮他们一回吧!兄弟们!右翼掩护左翼,左翼的弟兄突军出去,将妖兵杀个干净!」

黑帮立刻分出一队人马从外包围,顿时魇兵反落入黑白两道夹杀的困境,黑帮杀敌各有奇狠手段,残忍不下于魇兵,一刻间就把情势翻转过来,群侠听黑帮个个语带讽刺,都恨得牙痒痒,但受救性命也是事实,只得咬牙吞下。

风小刀见魇兵轻功不佳,即腾身飞起,如鹰越过魇兵头顶,投往前方,落地后刀气过处如飓风狂扫,阻挡的魇兵都抛滚向两旁,顷刻间,他已长驱直入五阴煞坐镇的五行圈范围!

五阴煞因主人正到紧要关头,不能脱离五行圈范围,其中胡兹是文士,哀煞又受重伤,只余三人可迎战。应天狂早知风小刀必以自己为首要目标,见他勇猛冲来,吓得向后疾退。君无言和菊仙歌也同样心思,一挽剑、一飘掌的相护应天狂,岂料风小刀薄冰倏地弯转,竟是无情地刺向君无言胸口!

君无言一招错失再难挽救,心下一凉,只能尽力拉剑回来护住自己,菊仙歌急射一枚菊花泪逼退风小刀,且飞身扑来,以「菊影幽然掌」往他头、肩、肘、腕点点拍下,所出皆是取命杀招,风小刀健腕一转,尽以刀背迎接,菊仙歌心知他若是以刃锋相对,自己早已丧命,又怎能支撑这许多招?

她实在不明白两人走到这一步,风小刀为何还要容让?这个男子总是让她看不清,也无法理解,但无论如何,她是绝不会留情。

当一道道刀光、一片片掌影交织着往日的爱恨缠绵,如风暴般冲击着两人内心,目光交会瞬间,映入眼底的,却只余彼此绝杀的身影和无尽惆怅,这一刻,她不禁祈求两败俱亡,那么所有痛苦都会结束,然而风小刀的留手,却让这场折磨变得更加漫长,除了更冷、更狠、更绝,她已无法解脱……

君无言和菊仙歌正夹攻风小刀,应天狂见机不可失,猛提全身魔功聚于右臂,一拳从旁弯绕过来,重击向风小刀后背!

瞬然间,一阵剧痛穿拳透臂,直冲入应天狂右身,烮火的惊天威力猛爆开来,他五脏六腑似被炸得翻了开来,狂吐鲜血地往后抛飞,竟脱出了五行圈范围!

原来风小刀就是要引诱应天狂过来,他薄冰只是守御,真正的力道却是聚于烮火,但毕竟受君无言和菊仙歌牵制,威力不足五成,而且应天狂兽魔功与时俱增、内息雄厚,虽受震伤且毁了一臂,却未死绝,只仆伏于地、大吐鲜血。

应天狂脱出五行圈,令魇主复出中断,阴煞们都大吃一惊,君无言抢到前头应付风小刀,菊仙歌也并肩对峙,风小刀刀尖冷指二人,心中既沉且痛,却怎么也无法施出杀招。

君无言长剑护前,沉声道:「风师弟,你真来为难我嚒?我们一家三口与你的深厚交情、蝶儿对你的心意,你全忘了嚒?」

「君师兄,九荷山一别之后,我想通了许多事,为何小蝴蝶一死,你就能从我手中夺走她?其实……」风小刀忆及昔日刻骨伤痛,深吸一口气,彷佛那样才能驱散胸中寒意:「你一直在旁边照看她,对不对?可是当她遭遇危险时,你却没有出手!为什么?你说为什么!」他忍不住大吼道:「因为你不想让人识破你装疯!」薄冰刀气如寒光暴射而出!

君无言手中长剑微微一抖,小露了个空门,见刀气扑身而至,急忙剑锋一转,挽了数朵剑花挡开,喝斥道:「你胡说什么!」

「风岛主,心里藏着话不说出来,多么难过,不如我替你说出口!」魇主幽幽说道:「君师兄,你为什么一直装疯?因为要报师仇所以忍辱负重?一开始或许是的,可是长久的躲藏让人变得畏缩安逸,你再也不敢挑战刑无任!死者的仇恨比不上生者的意义,既然失去报仇的勇气,小蝴蝶最渴望的是离开无间,你却连带女儿逃走也不敢!后来你终于找我连手,却是为了你的新主人,并不是为了她!」这一字一句都是模仿风小刀的口气,彷佛真是他最严厉的指谪!

风小刀倒抽一口凉气,这的确是他心中念头,而且是一字不差!可是他不会说出口,因为他绝不愿用任何一个字眼去羞辱君无言!

「不错!蝶儿的死让我看清我的无能,所以我投入魇魅,这样才能得到更大的力量,好替她们报仇。」被如此血淋淋地撕下虚伪的面具,即使以君无言之深敛,也不禁浑身微微颤抖,这一耻辱令他再度挺剑冲杀向风小刀。

魇主笑道:「风岛主,他终于有勇气再度举剑刺向敌人,你难道不替他高兴?不该感谢我嚒?」

刀光剑影流转间,两人已迅速斗上十数合,风小刀以无欲心法贯通三绝,出招如鬼如魅、变化万千,君无言早已不是对手,只全凭一股恨意支撑,菊仙歌怕伤及君无言,不敢弹射菊花泪,只好在一旁寻隙相助,并且打发零星来敌。

「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只是徒增感伤!」君无言毕竟过尽沧海,一会儿就强压下混乱的思绪,剑招改快为沉,以静制动,才稍稍抵住薄冰快攻。

风小刀也顺势收缓,不再步步进逼,诚恳劝道:「君师兄,你听我说,你一直是我最尊敬的人,小蝴蝶如此爱你,只要你肯放下过往错误,重新为人,她泉下有知,一定会十分欣慰!」他将怀中的一块蓝布角飞掷过去。

君无言伸手接过,只见上面是女儿用鲜血写下的字迹「照顾爹」,他心中一颤,许多往事潮涌而至,这心神一分,左肩猛地一阵剧痛,竟是薄冰刺入!

菊仙歌正想来救,惊见另一把烮火也猛然戳来,她险些将自己的腰腹喂上,只得硬生生停住攻势,却是纤手一弹,射去数枚菊花泪,风小刀抽刀退离君无言,身子往后一旋,避开火花爆射。

魇主道:「恨煞,你妻女惨死在刑无任手中,今日他的传人就在这儿,还用诡计伤你,你快拿起利剑洞穿他胸膛,莫要让自己悔恨一生!」

君无言精光一湛,再度提剑杀去,魇主一声声道:「你曾经因为恐惧,就欺骗自己说无间恶贼不会真下杀手,然后抛下女儿狠心离去,你生不敢护人、死不敢复仇!你为什么恨刑无任,你最该恨的是自己!」

风小刀因不愿和君无言生死相搏,才刺伤了他,否则那一刀早已破他心脏,但见君无言被魇主煽动得恨火狂烧,剑剑凌厉得似要劈山破海,他怕再打下去,真会重创了君无言,足下一点,退掠出去。

应天狂忍着剧痛挣扎起身,想返回五行方位,却惊见风小刀薄冰又扑杀过来,吓得他在地上拼命打滚,仍始终笼罩在森寒刀风下,他万般不甘心,口中连连喝骂:「老子难道真要死在小贼手里?」正危急间,姬伤英忽然带一群好手冲了进来,十数把刀剑胡乱急刺,逼得风小刀提气飞身,于烁烁刃锋上沾点而过,应天狂竟因此捡回一条命,群侠中有人以风小刀为目标,也有人以五阴煞为对手,都见缝插针,一时混战成团,难分敌我。

应天狂毁了一臂,焦血如注,又因受风小刀连连逼杀,心绪激荡下,兽魔功疯心大长,竟不返回五行圈,反而冲入群侠之中,重拳霍霍地连杀十数人,杀得群侠惨嚎四起。

魇主原本以邪力猛烈冲撞阵法,令结界渐渐有了破隙,应天狂这一出走,令邪力顿然减弱,其他四阴煞看得心中大急,却不敢再离位带回应天狂!

应天狂杀得双眼血红、狂嚎大吼,又冲向田封厉,大拳直进,就要轰破她脑袋,田封厉却因误杀百姓,心中万分内疚,神志迷乱,竟茫然呆立毫不抵抗,姬伤英见她命危,拼命奔去相救,但相隔甚远,怎么也来不及救援,他惊痛之际,却见风小刀冲了过来,对准应天狂背心射去烮火,同时金龙鞭一扫一卷就将田封厉缚在背上!

应天狂一拳落空,忙闪身避开烮火。风小刀背负一人,身形之快丝毫不受影响,刚吸回烮火收在左手里,薄冰已猛如轰雷连连劈去。君无言和菊仙歌见应天狂就要命丧刀下,不得不奔出五行圈赶来相助,风小刀没空解下田封厉,又已陷入三阴煞围杀之中。

田封厉醒觉过来,见风小刀背负自己,心中百般不愿,本要大声呼叫,忽转念想道:「老身一生刚正不阿,却被妖孽骗得杀害无辜、晚节不保,还有什么脸面活着?我这把岁数也够本了,不如为苍生再做最后一件事!」她手掌缓缓举起,竟是对准了风小刀的天灵!

「小子虽然有恩,但我不能留下祸胎,待杀他之后我再自杀,也算抵还他了!一条小命换条老命,他是吃了点亏,但大义在前,这亏也只好逼他吞下!」她怕风小刀察觉,下手极缓,应天狂看得清楚,心中冷笑,三阴煞拼命纠缠住风小刀,混淆他耳目,不让他发觉危机已然逼近!

高手本能令风小刀生出一股强大的不安,他与君无言等人缠斗虽是激烈,一时间并无性命之虞,陡然惊觉这危机竟是来自上方,忙使劲要将背上的田封厉甩脱,田封厉感到他庞大内力骤然爆发,要将自己冲开,知道事机败露,手臂一摧更紧紧扼住他咽喉,右掌加速击下,掌心距离他顶门只有三吋之距!

「小子,你也有今天,纳命来!」应天狂见风小刀再无生机,一拳重重击向他胸口,君无言长剑、菊仙歌飘掌也同时夹攻过来。

这四方杀机同时临身,就是大罗金仙也难逃死劫,风小刀心念电闪:「我怎么也无法对君师兄和仙歌下重手,田太君其实心眼不坏,只是固执了些,我迟早要死,又何必饶上她性命?」他烮火高举刺向田封厉掌心,同时身刀合一,化作白芒疾射出去,要赶在田封厉落掌前击杀应天狂!

君无言和菊仙歌想此刻乃是主人复出关键,不能让恶煞有所闪失,双双抢到前方,改攻为守地护卫应天狂,田封厉掌心炙痛,忙缩掌改斩风小刀后颈大椎,这颈骨一断也是万难活命,风小刀见君、菊二人扑身过来,想自己若硬生生收回前冲的身势,真气转换不及,必无法抵挡颈后一斩,若索性砍了二人,还能向前仆跌,顺势甩脱田封厉。

风小刀望着君无言和菊仙歌,所有曾经的情义在心中绕了一回,忽然生出自暴自弃的念头:「罢了!他们如此想要我性命,就拿去吧!」他收刀力道过猛,整个人往后一跌,恰好避去君、菊二人杀来的招式,却将后颈喂入田封厉的掌刀里!

千钧一发间,姬伤英横扑过来,大掌抓住田封厉手臂使劲往旁扯去,此时风小刀正往下跌,被这力道猛烈一拖,与田封厉双双打滚成一团,啪啦一声,在两方大力扭曲下,田封厉手臂竟被拗断!

她定睛一瞧,不禁破口大骂:「你这杀千刀的姬老鬼!你竟敢坏老身好事,还拗伤我的手!唉哟!我的手臂……我的踝骨也扭了……你这姬老鬼不得好死!」

风小刀趁这一瞬已跳了起来,说道:「多谢前辈相救,还请照看田太君!」又与敌人斗了起来。

姬伤英见田封厉不能站起,索性将她大力一抛,背负在背上,骂道:「妳这蛇蝎心肠的老太婆!风岛主大仁大义不计前嫌地救妳,妳竟还取人家性命!简直不是人!」

姬伤英向擅吹捧,处世圆润,从不吐恶语,田封厉总瞧不起他为人低软,不想他竟敢辱骂自己,实是怒火冲天,她大扭大动、乱蹬乱踢想挣脱下来,却被姬伤英以手臂劲道箍得无法动弹,她气得叫嚷道:「姬老怪,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胡言乱语?瞧我不撕拦你的嘴!快放我下来!」

姬伤英索性点了她穴道,骂道:「放妳下来胡乱杀人嚒?我忍妳这霸道老太婆很久啦!妳杀别人我管不着,妳杀风岛主,我第一个不准!」他背着田封厉,且忙着与魇兵打斗,口舌也不停歇。

田封厉怒道:「我杀他再自杀,就谁也不欠!」

姬伤英听她要自杀,吃了一惊,叫道:「妳……妳要自杀?我也不准!」

田封厉哼道:「命是我自个儿的,老太婆活腻了,高兴死就死,干你屁事!」

二人便一句「姬老怪」一句「老妖婆」骂个不停,到后来姬伤英因分心杀敌,骂不过她,叫道:「我不只骂妳,还打妳!」说着就往田封厉背后拍了数下,他怒极而拍,也不觉怎地,却听田封厉气极败坏叫道:「你……你竟敢吃老身豆腐!你这老妖怪!」

姬伤英这才惊觉竟是拍了人家屁股,本来也觉得歉仄,但想此刻万万不能低头,索性壮起胆气再多拍数下,骂道:「放妳他妈的狗臭屁!还豆腐呢!妳这老豆渣送我也不吃!」

田封厉简直快气晕过去,骂道:「你……你……」一口气转不上,竟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姬伤英从没想到这铁石老太婆吵输了架,竟哭得如此伤心,一时窘然无措,低声道:「田太君!是在下不好,妳……妳别哭了!咱们都大把年纪了,这……这象话嚒?」

田封厉越哭越厉害,姬伤英一时分心,险险被魇兵给杀伤,不禁怒火大发,厉喝道:「妳别哭啦!再哭我打得妳屁股开花!」

田封厉吓了一跳,忙止了哭声,许久才吞吞吐吐羞声道:「你……你小点声!人家……至今还是……是……冰清玉洁……那个……唉!黄花大闺女!从没被人……男人这么背过、骂过……还……拍过!你这样……不是逼老太婆去死嚒?」原来她是田文辞姑母,因脾气火爆,眼界又高,至今云英未嫁,又因她辈分甚尊,从来也没人敢出言教训,以至养成她宁断不屈、毫无转圜的性子。

姬伤英一愕,随之哈哈大笑,道:「原来……哈!原来……」

田封厉啐道:「你这姬老怪,要骂就骂!你再笑,我便撕拦你的嘴!」

姬伤英笑道:「妳真以为我怕妳?还是真想杀风岛主?」忽叹道:「唉!我是怕妳鲁莽枉送性命,才一路跟了过来,幸好风岛主宅心仁厚,非但不怪罪,还临危救妳一命……待会儿,我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田封厉听他一路存心保护,又说「我得好好谢谢人家」,却不说「妳得好好谢谢人家」,这一字之差,意义甚远,那是将她当自己人的意思,她本以为要孤老一生,乍得情缘,宛如干涸千年的荒地忽然得了甘霖滋润,惊喜之下,心中诸多不快全抛个一乾二净,老皱的脸皮微染上一层粉晕,啐道:「姬老怪,你胡说什么呢!」

姬伤英忽说出心意,也自忐忑,忸怩问道:「老妖婆,怎么?妳说如何?」

田封厉像个十七、八岁的青春小姑娘,羞声道:「我……我从来也没见过像你这般英雄气概的男子……」

姬伤英欢喜道:「像妳这般刚毅大胆的女中豪杰才真是世间少见!」

田封厉心口怦怦乱跳,忽觉得自己太不矜持,又道:「咱们都大把年纪了,这……这象话嚒?」姬伤英笑着摇头道:「不象话!不象话!」可二人又是一句句「姬老怪」、「老妖婆」唤个不停,只不过语气可轻细多了。

魇兵虽凶残凌厉,毕竟不敌黑白两道高手,人数渐少下,更是节节败退,群雄已攻近树底。魇主忽又开口道:「慕族长很奇怪,昔日败于刑无任之手,今日又败给他传人,明明满心不甘,一刻间却能改变主意,想联合一个打不赢的敌人挑战另一个更伟大的敌人!看来只要找到更可怕的敌人,什么千年仇怨都是幌子!」

慕苍音双掌饱含真劲,袍袖鼓如橐钥,喝道:「一只不见天日的妖邪,竟想妄度人的深浅,想要挫动老夫心志,得拿出真本事!」他离老人不过数丈,双掌高举,算准再飞进二步,就是击出天鼓八音最高境界「梵我无音」的最杀距离!但这两步之距,却不断有魇兵前仆后继、冒死冲上前阻挡!

魇主冷笑道:「你若不害怕我,何必召集一堆人当垫背?你不敢面对自己的软弱,仍要说出自欺之言,足见你心中恐惧之深!但是,风岛主就更奇怪了,明知盟友心怀诡诈的想杀死自己,却装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人情翻覆似波澜,慕族长,你可要小心了,莫让貌似忠厚的小子背后捅上一刀!」

风小刀纠缠住君无言等人,不让他们返回五行方位,大声道:「难道你就没有恐惧?你害怕我们连手才来挑拨离间!」

慕苍音朗声道:「风岛主不必介意妖邪谗语,老夫怎会相信一只妖怪而不相信你?」

谈话之间,慕苍音果然往前两步,双掌高举,就要击下!

「且慢!」路潇遥忽从另一头飞掠过来,大喊道:「妖主已被天罡七星阵压制住,我可修补阵法破隙!」

慕苍音急于斩妖立威,虽听无邪少主呼喊却不理会。路潇遥心急之下,连连射出飞符要修补阵法,慕苍音忽然反手一掌,轰退路潇遥!

风小刀大吃一惊,他与路潇遥相距甚远,不及相救,只得提刀斩向较近的慕苍音,逼他收却掌力,但此举却正应了魇主方才挑拨之言「莫让忠厚小子背后捅上一刀」!

「臭小子,做什么!」慕苍音对风小刀看破天鼓八音罩门一事,口里说不在意,其实心中有刺,这一乍然冲突令他惊极怒极,恶念爆生,双掌猛然一回,对准风小刀轰出一道「破盘暴音」!

风小刀本只出三分力阻止,惊见慕苍音全力杀向自己,硬是倏然退身,却仍被音波暴劲狠狠撞开,震得他飞退数丈遥远,魇主不禁响起一阵哈哈大笑!

「蓬!」慕苍音再无拦阻,双掌猛力击下「梵我无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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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玄冰穿越到一个名叫神翼大陆的异世界里,开始了他的争霸之路......
  • 愿你的青春永不散场

    愿你的青春永不散场

    奔跑在这条路上,你觉得孤独就对了,这是一条需要一个人静心走下去的道路。你觉得迷茫就对了,这是一个让你独立认识自己的机会。你觉得疲惫就对了,这是一段重新遇见世界、感动世界的过程。是一本同龄人之间的心灵对话书,写给徘徊在而立之年既青春又迷茫的年轻一代。作者通过自身的实践经验和心路历程,从多角度为我们展示了一部80后的成长和奋斗史,带给我们对现实问题的诸多思考和启示。这本书旨在让假装很好、心中有伤的年轻人感动并改变。给迷茫的年轻人提供正能量,安抚处于高度压力、迷茫中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