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半，一排车辆距离东区分局还有十分钟的车程，骆松在心里数了数人头数，给分局对面的“强子宵夜”打去了电话，要了十一份盒饭，正说着，手机里传来了“嘟嘟”声，有电话进来了。
骆松叮嘱了一句：“其中两份菜多放辣椒啊。”接着赶紧接通了另一通来电，打来电话的是刚才提前离开现场去调查死者刘江身份的侦查员。
“松哥，我查了昨天调查吴家乐社会关系时的走访记录，今晚的死者身份证上的地址，昨天我确实去过，刘江是吴家乐的姐夫，职业是市第三医院的医生，家中有一名妻子，女儿现在正在美国念高中。”
“什么？姐夫？”骆松甚是惊讶，尽管之前就有所猜测，但没想到吴家乐和刘江这两名死者之间的关系居然这么近。
“是的，刘江的妻子吴慧萍就是吴家乐的亲姐姐，我刚才已经给她打了电话，她现在在家，我想应该先向你汇报，所以就没把刘江的死讯告诉她，松哥你看下一步我们做什么？是今晚还是等明天白天？”
“还等什么明天，马上就去，地址告诉我，你再给她打个电话，叫她先别睡觉了，在家里等着，我们在她家楼下汇合！”
“好的，地址是城市花园A座504室。”
“很高档的小区嘛。先挂电话了，我跟陈队汇报一下。”
骆松结束与侦查员的通话后连拨电话号码的时间都不愿浪费，直接拿起车载对讲机向前方的陈绍辉喊话：“陈队陈队，请靠边停一下，有情况。”他这一喊，另外三辆车也都跟着停了下来。
车还没停稳骆松就拉起手刹打开车门冲下了车，小跑至猎豹吉普车门口，激动地对陈绍辉说：“陈队，案子有突破了，刘江是吴家乐的姐夫！”
“啊？”陈绍辉大吃一惊，愣了两秒后迅速作出反应：“那还等什么，掉头，你带路！”
骆松叫另外三辆车先回分局，然后开车向位于市中心的城市花园小区驶去，猎豹吉普车紧随其后，陈绍辉时不时用对讲机提醒骆松车开慢一点，他不明白骆松为何如此火急火燎的。
这只不过是去死者家里向其家人了解情况收集相关线索，并非十万火急的任务，又不是抓捕逃犯，或许一会儿到了刘江家，从刘江妻子的口中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可骆松还是恨不得直接飞过去。这几天连续发生三起杀人案，算上树下挖出的女尸，共五名死者，这三起案子合并在一起有太多令人想不通的地方，只要能得到一点有关案子的线索，骆松就觉得自己一分钟都不能等。
在前往死者刘江家的途中，骆松接到了二毛打来的电话。
“松哥，监控录像我查了，九点十二分的时候，尹皓的科鲁兹驶进了蓝湾小区，到十点半，那会儿我们已经到现场了吧，摄像头都没有拍到尹皓的车驶出小区。”
“你确定九点十二分开进小区的科鲁兹就是他的车？”
“确定，车牌号被拍得很清楚。我将录像拷贝下来了，一会儿带回局里给你看。”
“行，你先回局里，我帮你定了盒饭，你吃完就回家休息吧。”
“你呢？”
“我现在和陈大队去另一个地方，电话里说不清楚，明天再和你们说。”
挂断电话后，骆松心想，分局和尹皓所住的蓝湾小区之间的距离不是很远，晚间车流量小，道路畅通的情况下，开车行驶十五六分钟就能到。二毛说监控录像显示尹皓是九点十二分开车进入小区的，尹皓八点五十五分离开分局，这个时间正好可以对上，说明尹皓从分局出来后没有任何耽搁，直接开车回家了。而且，抛尸肯定是要用到车的，但之后他的车就再也没有出过小区。这个消息，使骆松觉得心头的阴霾变得更加厚重了。
二十几分钟后，死者刘江的家中，陈绍辉和骆松见到了刘江的妻子吴慧萍。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坏事做多了是会有报应的，先是我弟弟家乐，现在他自己也……落得这个下场全部都是报应啊！”得知丈夫刘江的死讯后，吴慧萍止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你所说的坏事，指的是什么？”骆松话一问出口就后悔了，短短两天内接连失去两名亲人，换做是谁都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吴慧萍现在的精神状态实在不适合接受问讯。他后悔没有叫上一名女警，有个女警在场的话，现在还可以对其进行一些必要的安抚。
“你们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吴慧萍止不住地抽泣着。
“你丈夫是被谋杀的，而且凶手基本上可以确定与杀害吴家乐的是同一个人。”
“你说什么？”吴慧萍红肿的双眼瞪着骆松，“家乐不是自杀的吗？昨天你们的人才来告诉我他是自杀的，现在又说是被杀的……我的天呐！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哟！”吴慧萍哭得更凶了。
“我们就是要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你也不希望杀害你亲弟弟和丈夫的凶手逍遥法外吧！”
陈绍辉按住骆松的肩膀，低声说：“暂时别问了，等她冷静下来再说吧！”
骆松没有理会陈绍辉，继续说道：“告诉我，把你所知道的告诉我！你弟弟和你丈夫到底做了什么？”他的语气越来越急切。
尽管骆松自己也觉得这样做很残忍，但他还是忍不住追问，甚至可以说是在逼问。吴慧萍刚才提到“坏事”、“报应”这些字眼，让骆松更加感觉到这一连串谋杀案的杀人动机要比自己所能想到的复杂得多，为了知道真相，他豁出去了。
吴慧萍不停地摇着头，喃喃自语着：“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想替他们报仇吗？”骆松放缓了语速，尝试用柔和的语调问道。
“我真的不知道，他的事从来不跟我说，不论我怎么问，他都不说。我弟弟也不说，他们串通好了瞒着我。”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干了坏事？”
吴慧萍从身边的纸巾盒中抽出两张面纸，擦拭着眼泪和鼻涕，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开始轻声讲述起来：“是我自己猜的，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啊。我们买这套房子的时候，这个小区的房价已经是两万一平米了，你会相信一个医院的普通外科医生能买得起这样的房子吗？一年多以前，我们一家三口还住在一间四十平米的旧房子里。去年突然有一天，他拿回家一本存折，里面有一大笔钱，他说他在跟着一个人做生意，赚钱了，不久我们就买了这套新房子，又买了车，没过两个月，又开始替女儿操办出国留学的事情，那也需要花费一大笔钱。”她像是使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能够比较连贯地说完这么一大段话，胸口随着抽泣上下起伏着。
“他说钱是从哪里来的？他跟什么人做了什么生意？”
“我问过，他不肯说，后来有一天，我弟弟找上门来，他们进了书房谈话，我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就在门口偷听，可是这房子的隔音效果太好了，我根本就听不清楚。我只是隐隐约约地听见，我弟弟是在威胁刘江，他好像是知道刘江做的生意是违法的，他的意思是也想在刘江的生意中插上一脚，如果刘江不带着他一起赚钱，他就要报警告发刘江。那时候我才知道刘江拿回家的钱不干净，我问过刘江好几次，我们为此也不知道吵过多少次架，我也问过我弟弟，他同样也是守口如瓶，不曾透露过半点有关他们生意的事情。”
“你弟弟吴家乐是个怎样的人？”
“我与家乐年龄相差十岁，爹妈死得早，家乐从小就是我给带大的，他是被我给惯坏了，三十岁的人了，也没个固定的工作，整日游手好闲地混日子，多年来生活都是靠我接济，他看到刘江一夜之间变得有钱了，换了大房子还买了车，能不眼红吗？家乐跟着刘江不到半年，也买了一辆车，从此再也没向我伸手要过钱，可我一点也不觉得安慰，我知道那些钱的来路不干净……想不到落个被杀的下场……死吧，都死吧，也好，都死了好……”说着说着，吴慧萍再次失声痛哭起来。
骆松看到茶几的第二层放着一本黑色封皮的圣经，又看了一眼挂在吴慧萍胸前的木质十字架，心中猜测她是一名基督徒，他开始能够理解吴慧萍所承受的痛苦了。
“今天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或最后一次对话是什么时候？”
“最后一面是今天早晨，今天是星期日，我不上班，他说他今天值班，按着平时上班的点出门了，傍晚六点钟他给我打了电话说有事不回来吃晚饭了，没想到最后等来的是你们……带来他的死讯。”
“他是开车出去的吗？”
“是的。”
“什么车？”
“本田CR-V。”
骆松向吴慧萍问明了刘江车子的车牌号，打算明天派人去交管中心利用交通监控录像来搜索这辆车的踪影。骆松心想，明天还要再去刘江工作的医院做一番调查。
骆松继续问道：“当他知道你弟弟跳楼自杀的事之后，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
“不就是前天28号的事吗，他也不相信家乐会自杀，昨天晚上我还跟他说，这一定是上帝对家乐的惩罚，因为你们干了坏事，我想借此劝他停止违法的生意，他就又跟我吵了起来，说不论家乐是自杀还是被杀，都与他们的生意无关。他说家乐以前就是一个小混混，说不定之前得罪了黑道上的某个人，引来了杀身之祸。”
“那实际上呢？吴家乐到底有没有仇家？”
“这个问题，昨天白天你们的人已经来家里问过我了，我只知道他最近一年都在跟着他姐夫一起做生意，别的事情我就一概不知了。在他跟刘江做生意之前，虽然我时不时地会给他点零花钱，可毕竟我们不是住在一起，他平时做什么事，跟什么人混在一起，我都不是很清楚。”
骆松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问题可问了，用求助的眼神看了看身边的陈绍辉，陈绍辉却微微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二人起身，向吴慧萍表达了深夜来访的歉意，并安慰她节哀顺变，之后便往门口走去。
“警官，”吴慧萍在骆松拉开房门的时候，叫住了他们，“我可能记起一些关于他们的事了。”
“别着急，你坐下来慢慢回忆。”骆松将门关上，扶着吴慧萍坐回了沙发上。
吴慧萍说：“刘江和我弟弟对他们的生意一直都守口如瓶，不管我怎么追问都不肯透露一个字，这是事实，我没有瞒你们。只是有一次家乐给刘江打电话，是打到家里来的。刘江当时在卧室里接的电话，我从厨房偷偷跑到客厅，用客厅的电话机偷听到了几句。”
“他们说了什么？”
“我怕被刘江发现，所以没有听完整。家乐在电话里告诉刘江，说手术地点换了，刘江问为什么要换，家乐说是因为最近风声紧，原先的地点可能被警方盯上了。后来刘江说他忘记拿麻醉剂了，晚上要先回医院拿上麻醉剂再去。就是这些。”
骆松和陈绍辉对视了一眼，接着又问：“对此，你有过什么样的怀疑吗？”
“刘江是外科手术医师嘛，我弟弟在电话里说什么风声紧，说得怪吓人的……我平时很关注新闻的，我曾经怀疑过他们会不会是……是让刘江替人摘除器官……就是非法的那种，比如摘肾啊什么的……”
“摘肾？”骆松一怔，转头看向陈绍辉。陈绍辉显然也想到了什么，一脸的惊讶。二人面面相觑，想到的大概是同一件事。
“这只是我自己的怀疑，因为刘江是外科手术医师啊。可我没敢问，我真的不敢相信我的丈夫和弟弟能去干那种坏事。”吴慧萍说着说着，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