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沙发里靠了一会儿，渐渐困意上涌，眯着眼盯着视线里的最后一抹光，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等她醒来时，温少远已经回来了，修长的双腿交叠，正专心地在看杂志。电视还开着，但除了不断变换的光影外，一丝声响也无。
闻歌伸了个懒腰，还没坐直身体，视线中，他白皙又骨节分明的手指把保温盒提了过来，声音低低的，语速很慢：“红豆粥，垫下肚子。”
闻歌的意识还没彻底清醒，和他对视了良久，这才哦了一声，低声道过谢，揭开盒盖一看，里面暖糯的米粥正漾着莹润的光泽，十足诱人。
“别吃太多，等会儿晚饭吃不下。”他把保温盒又往前推了推，递了勺子给她。
勺子的顶端染着他指尖的温热，她拿在手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烫手。
他这样恰到好处的好，正一点点攻克她心中筑起的城墙，那些坚硬的利刺，在他的温柔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她咬咬唇，忍住了到嘴边的话，别开眼看向窗外。
吃过晚饭没多久，唐先生的助理就亲自过来敲门引路。
天已经黑了，只有海边摄制组在的地方依旧灯火通明，格外热闹。
下午退了潮，此刻海边听不见海浪声，只有海风呜呜吹着，依旧肆无忌惮。
闻歌被领到一个临时搭起的休息室里，里面只有唐泽宸和秦暖阳两个人，屋内的安静和屋外的热闹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秦暖阳先站起身来，温和又友善地冲闻歌笑了笑。
她身上穿的还是拍摄时要穿的小礼服，外面裹着一件厚重的男式大衣，伸手和闻歌相握时，微带着几分暖意的手瞬间温暖了闻歌还有几分不知所措的心。
“不冷吗？”秦暖阳又握了握她的手，侧目看了眼她身后的温少远，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晚上杀青有篝火晚会，要不要一起？”
闻歌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温少远，征求他的意见。
这下意识的反应她自己还未察觉，秦暖阳先发现了，她唇角一弯，颇有深意地看了眼站在闻歌身后几步远的温少远，出声道：“那就一起热闹热闹吧！”说话间，她反手握住闻歌的手，拉着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你是记者？”秦暖阳边问边倾身给闻歌倒了杯热茶。
茶水滚烫的温度隔着一次性纸杯传到闻歌的指尖，烫得她微微一缩，差点没拿稳。
闻歌这才认真地看向坐在她身旁，完全没有架子的秦暖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啊，我是A市日报社会版的见习记者，今天过来是想采访一下唐先……”
秦暖阳抬起手指虚摇了一下，打断她，那双黑亮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星辉般的光芒，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如果你是娱乐版的，我就给你点独家新闻，让你早点转正。”
闻歌一窘。
被她这么一打岔，刚来时的拘谨、小心顿时卸下，闻歌凑近了些，悄声问：“什么……独家新闻？”
秦暖阳抬手指了一下正和唐泽宸说话的温少远，压低了声音悄悄地和闻歌咬耳朵：“给盛远酒店代言过的那个女星陈婉，这几年一直在倒追你小叔。”
闻歌一愣，目光闪了闪，连带着唇角刚扬起的笑容都僵滞了。见温少远偏头看过来，她一低头，错开了视线。
秦暖阳往后靠了靠，忍不住低声笑了笑，见对面坐着的两个男人同时看过来，低了眸，拉了闻歌一把，指了指外面：“我们出去走走吧，人多不好说悄悄话。”
话落，不等闻歌点头，秦暖阳就握住她的手站起来。
“别走太远。”唐泽宸先站起身，把秦暖阳刚才随手丢在椅子上的暖手宝递给她，毫不避讳这里还有人在，倾身过去，把她翻折起的衣领整了整，又手指落下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确定她不冷，这才松开手，坐了回去。
闻歌看着这两位旁若无人地秀恩爱，脑袋里浮现的是往日那些拈酸吃醋的小道消息，然后给这些不实传闻画了一个红色的大叉叉，并且真的开始思考，要不要现在转职做娱乐版。
离开休息室，两个人沿着海岸往前走着。
脚下是柔软的沙子，沙坑深浅不一。
秦暖阳双手插在口袋里，长长的裙摆拖在身后，迎着海风，就如放飞的蝴蝶，扬起的弧线都格外优美。
天空是墨色的，云层浮动间，星辰若隐若现，遥远得不可触及。
远处是岸边的商店，亮着灯，明亮又温暖。
剧组嘈杂的声音随着她们的行走渐渐被甩在了身后，直到那声音遥远得只是依稀可闻，秦暖阳这才停下脚步，就着昏暗的夜色看了闻歌一眼。
“我很早就听温少远说起过你。”秦暖阳转身面向大海，那里的黑暗无边无际，却掩不住她眼底的光芒，璀璨如星，“忘记在聊什么了。”
她的声音轻柔又温和，带了几分慵懒，却格外悦耳。
“刚才那个是胡说的。陈婉是在倒追温少远，但正主连正眼都没看过她，刚签的续约，直接撕了，赔了一笔违约金。”秦暖阳转头看着闻歌，笑了笑，声音越发柔和，“我家那个在盛远有些股份，所以知道这件事。”
闻歌摸了下鼻梁，被风吹得发凉。她低头不语，双手揣在口袋里，沉默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接下来的话题，秦暖阳再没有提起和温少远有关的。
站了没多久，她的经纪人就找了过来，抱着一条大大的围巾把她整个裹了起来，挽着先走了。
秦暖阳走出一段距离，突然停下脚步，说道：“我想起来了，是在三年前，刚过了圣诞没多久，那天晚上我们一起聚会，他接了个电话，我问他是谁，他说是喜欢的女孩。”她顿了顿，补充道：“那个电话，我只听他叫了一声‘闻歌’。”
她的声音并不大，隔着十几步远的距离，轻轻柔柔的，说出口的话被海风吹散了一半，余下的却足以让闻歌内心震荡不已。
闻歌站在原地，只觉得手脚冰凉，湿咸的海风却在此刻似乎带上了几分暖意，迎面扑来，让她原本干涩的眼眶一阵刺刺地发疼。
他说是喜欢的女孩……
那个电话，我只听他叫了一声“闻歌”……
闻歌看着秦暖阳的身影越走越远，许久才回过神，听着远处轻微的海浪声，深呼吸了一口气，蹲下身，一手撑着沙滩坐了下来。
海风吹得她有些头疼，身体却烫得让她几乎发抖。
她静静地看着远方，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却能清晰地把她此刻想的完完整整地摆在面前——很多个温少远。
初见时向她伸出手的温少远，在老爷子书房门口吃光了凉透的饺子的温少远，告诉她以后不知道怎么办就去找他的温少远，带她去上学的温少远，老爷子病重那晚在急诊室门口找到她的温少远，和她在书房处理工作时低眉浅笑的温少远，温敬去世后固执地不让老爷子送走她还非要一力承担下来的温少远，那个说由他来负责的温少远，即使帮她找到了新家庭也依然守护在她身边的温少远，在那晚生死一线间如天神般出现的温少远……
一帧帧、一幕幕，都如同刻在了生命里，即使这么多年后再想起，依然清晰得历历在目。
在她一无所有的人生里，曾与他为伴的记忆最为珍贵。
很多时候，她会想，哪怕没了生的希望，也要好好地活下去，因为一旦她死去，所有回忆都将随着她灰飞烟灭。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记得她之前那么深刻地爱过？
他说的从未离开，她似乎终于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