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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不分

我不会因为他的离开而难过,因为我们从未彼此接近过。曾经难过,是因为他被我放错了地方,不该放在心上,他只属于垃圾桶。

从没觉得小奇迹是家里的麻烦,即便她生了病,家人的态度也从未变过。

日光满满的病房,小奇迹坐在铺着干净被单的病床上,直直举起右手。她侧头看着房间一边的四方窗面,嘟着嘴,像是对窗廊上的一只灰羽麻雀很感兴趣。

“护士阿姨,扎好了吗?”

“马上就好。”护士手托着透明的输液管,手指弹着管壁上的气泡,她分神看了小女孩一眼,目光柔和,带着怜惜,“别怕,我扎针不疼的。”

“我才不怕。”小奇迹扭过头,小脸涨得通红,她气鼓鼓地看着护士,却在对上那明晃晃的细针头时又立刻别开眼。

扎针其实不痛,像蚊子咬,甚至比蚊子咬要好,因为不会留又红又肿的包。可是……

“阿姨,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打好针的小奇迹看着手上黏成串的白胶布,忍不住又问。

“我也不知道,这个你要问你的主治医生。不过我想用不了多久吧。”护士摸了下小奇迹的头,微笑着拿起托盘。

方正的窗安静的排列在走廊,阳光照进来,落在地上成了明暗相接的格子,护士的矮跟鞋发着轻响,徐徐消失在走廊。

病房里的小奇迹兴奋的在床上前后闹腾,庆祝她“即将出院”,她没听见,门外的人在离开前发出的一声轻叹。

住在这里的病人,又有几个是可以那么快出院的啊……

陈未南回来时,小奇迹才拔针,在床上上蹿下跳,满屋是她的笑声。

他脸色立刻沉了,手一挥,“你给我下来。”

“哥,给我扎针的护士姐姐说我快出院了。”小奇迹乖乖坐回床上,腿仍不老实的动来动去。陈未南一把按住,“别乱动。”

“就动。”小奇迹开心地唱着反调,一点不怕陈未南的黑脸。

“你……”他说不出什么,只得死死抱住小奇迹。怀里的小奇迹嘴里哼着稀奇古怪的调子,并不知道陈未南此刻是种怎样矛盾的心情。

他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告诉她的病怕骨折,也容易骨折。

也不能说小奇迹你得了很难治的病,要吃一辈子的药,巧克力坚果仁大螃蟹这类你喜欢吃的东西以后碰也不能碰,你只能吃你不喜欢吃的白菜土豆,即便这样,你的病也治不好!

这些话他能说?

小奇迹没心没肺地搂住陈未南的脖子,“哥,我有小伙伴了,以后你再不用担心我无聊了!”

谁啊?

视线轻扫过房间,昨天腾出来的空床多了一个新成员,理着西瓜头的男孩抱着卡通抱枕,笑容腼腆,床边的年轻女性手拿着苹果和刀,成串的果皮沿着刀行方向越来越长,她已经抬头打量陈未南好一会儿了,闻言微微颔首,打着招呼。

“西朗,这是我哥哥,哥哥,这是我的新朋友彭西朗。哥哥,医生说我和西朗是一样的病呢!”小奇迹声音轻快愉悦,陈未南惊讶地看了眼西瓜头,继而无奈的放开小奇迹:小傻子,同病相怜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好吗!

西朗妈理解他矛盾的心情,将手里的苹果一分两半,“别悲观,他们互相做伴,其实也不错。”

陈未南扯扯嘴角,没觉得有什么是“不错”的。

他转身想问小奇迹中午想吃什么,还没开口,眼前便一黑。

他伸手想抓住什么,随着砰一声,栽倒在地。

再次睁开眼,窗外是片金黄暮色,远方高耸入云的棕烟囱吞吐着白烟,一群灰色鸽子绕着它盘旋。

陈未南扭头,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一个小脑袋埋在米色被单下,被子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着。陈未南片刻的有些恍惚,他慢慢伸出手,却在手就要触碰到那人时停住了动作,沉闷的心情被剧烈的心跳一扫,唇角吟着柔软笑意,他动作轻缓的掀起被角。

柴焰睡颜安静,脸是金粉色的,她呼吸和缓,躺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凑近她,看见她脸上的绒毛随着呼吸轻轻动着。

陈未南掐掐自己的脸。疼。不是梦啊……

他傻兮兮笑着,声音惊动了床上的人。柴焰睫毛翕动,睁开了眼。

她看见了陈未南,陈未南也看着她。

“你醒了?”柴焰问。

他未及答,她便凑前拥住了他。

柴焰头埋在他胸前,手轻轻环住他的腰,肩膀一耸一耸的,“陈未南……”

“嗯?”

“……没事。”或许觉得不该这么主动,她又迅速地放开手,转个身,和陈未南之间拉开一段距离。

“柴焰,你怎么了?”

“……”

“说话,怎么了!”他伸手去晃她。

“你傻啊!。”他真是木头的可以,难道她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她磨蹭着回身,目光停在陈未南的下巴上,声如蚊咀:“担心你啊!”

她心扑通扑通跳着。,时间仿佛定格在陈未南探臂过来的动作上。

吻来得不合时宜,却炽烈无比,紊乱的呼吸陌生的渴望让柴焰惊慌却想要更多。他们好像两条干涸缺水的鱼,在吮吻律动里慰藉着彼此孤独的灵魂。

西晒渐散,房间陷入黑暗。陈未南紧紧搂着柴焰,突然觉得他不在那么害怕了。

生死、离别,只要她一直在身边,什么都成了渺小无比的。

“小奇迹会好的。”

“嗯。”他也坚信。

“陈未南。”

“什么事?”

“我想和你说,迟秋成他……”

话音未落,房间外传来声音,惊觉有人回来的陈未南撑起身,把被子遮在柴焰头上,比了个“嘘”的手势,“别出声。”

柴焰头埋进被子,好笑着陈未南的愚钝,他是把这里当成他家了吗?

四月末普通的一天,夜晚六点,陈未南忘不了柴爸柴妈看见他从柴焰房里出来时,脸上的五彩斑斓。

刺槐花开的时节,小奇迹终于获准出院了,她开心的不行。

出院前的两天,陈未南和柴焰带小奇迹去离医院百米远的云都大学看画展,临近出门,小奇迹突然扯了彭西朗和她一起。

“哥,西朗妈妈同意了。”

啊?

陈未南看了眼沉寂的西朗妈,见她默默点了点头。

“孩子他爸的律师一会儿要来,你们帮我带西朗出去一下吧。”

是这样啊,陈未南了然,接过西朗妈递来的西朗的东西,和柴焰一人一个,牵着孩子出门去了。

“西朗,你爸爸的律师来干嘛?”小奇迹问。

“他要和我妈离婚。”彭西朗声音稚嫩的说,“他喜欢了别的女人,不要我和妈妈了。”

“男人好坏哦。”

陈未南哼了一声,呵斥住小奇迹:“你哥我不好?”

“好是好,不过你有柴焰姐姐了,就不能娶我了。”似乎是触及伤心事,小奇迹愁眉苦脸的说。

“我把他让给你如何?”柴焰眯眼,微微笑着。

小奇迹也咯咯笑了。一旁的陈未南如同被遗弃的小狗,默默生着闷气。

一群人漫步进了云都大学,柴焰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熟人。

“柴律师,好久不见!”

柴焰眯着眼,认了半天,想起是她之前代理官司的一位代理人,她伸出手,“赵医生,你好。”

“你不是在蕲南?最近不忙?怎么回来了?”

柴焰指指一旁玩的小奇迹,“家人病了。”

已经中年的医生听了这话,哦了一声,“什么病?”

陈未南一边指挥着不让两个孩子走远,余光却始终注意着柴焰的动静,见她折返,指指远处,“那人,谁啊?”

“老相好。”柴焰眯起眼微笑。

“哦。”

柴焰觉得好笑,“陈未南,你至少也该表现出点醋意吧?”

“你都说了,老相好。”陈未南哼了声,拉起柴焰的手,“那么老,我会吃他的醋?”

好吧……调戏失败的柴焰觉得没劲。

她目光投远,落在路边正指挥着彭西朗捡石子的小奇迹身上,心想着或许还是等赵医生那边有了回信再把消息告诉陈未南吧。

她怕陈未南失望,怕他空欢喜一场。

因为赵医生说小奇迹的病或许不是没得治。

“对了陈未南……”她想起在何子铭那里见到迟杨的事,“我想和你说件事。”

“说吧。”

“你先保证,你要安静听我说完,不能中途打断。”

“好吧。”陈未南无聊的摆摆手。

小奇迹手拿着米花糖,在前面奔跑,陈未南后知后觉地想起要提醒她跑慢些,遛弯归来的路上,他和柴焰并肩走在沿江大道上,“所以你的意思是,迟秋成有可能是迟杨,而你希望这件事是真的?”

“是。”柴焰步履轻快的走在前头,“他活着,对你我不都是好事吗?”

“嗯。”陈未南含糊应着,觉得是好是坏这事,天知道。

不知不觉,他们走回了医院。

大楼的走廊里,气氛却低至冰点。

女人扬了扬手里那份条款可笑无耻的离婚协议,问对面的人:“彭城他人呢?他自己怎么不来?他好意思拿这份协议书来给我签?”

“林女士,这是我的代理人能开出的最好条件了。你现在不接受没关系,考虑考虑,想清楚了打我电话,我时间方便。”

西装男人恭谨的递来名片,技巧的躲开了女人坚硬的指甲,步履绅士,缓步离开。

“王八蛋!”林梦骂了一声,慢慢靠墙壁蹲下,她捂着脸,脑子混乱不堪。

该怎么办?西朗的病需要不小的治疗费用,她没了工作,现在还不得不面对负心人提出的离婚。

人怎么会活得如此绝望呢?

“妈妈,你怎么了?”彭西朗爬上楼梯就看到妈妈蹲在走廊里,他几步跑过去,摸着妈妈的胳膊,“妈妈,你受伤了吗?你哪疼吗?你怎么哭了?”

“妈妈没事。”强忍着难过,林梦擦干脸,抬起头,看着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面前的柴焰和陈未南。

“那个男的为难你了?”柴焰问。

林梦摇摇头,松开手,掌心里皱巴巴的名片摊在其中。林梦看到什么,猛地抬起头,“你是叫柴焰?”

柴焰不明所以。

“你是个律师?”

“那个王八蛋请你和我打官司!”林梦狠毒的把手里的卡片甩在地上,柴焰律师事务所几个字被泪水和汗浸湿了,有些模糊。

斯嘉丽的咖啡是云都一家名气不响却总不少客人的咖啡厅。

独栋的褚红色砖房前是碧绿可人的整齐草坪,一只白鸽停在上面,悠闲踱步。玫瑰花窗映着阳光,偶尔有只优雅的纤细手臂出现在窗上,手里擎着一杯泛香的咖啡。

柴焰坐在二楼一张靠窗的方桌前,手指轻轻滑着骨瓷杯沿吹凉。她在等人。

九点才到,她等的人来了,她放下杯,端倪着慢步跨上楼梯的龚宇。

她扬手示意,“这里。”

听到声音,龚宇转过头,手压了下因为跨步不再整齐的领带,满室是温暖的阳光,龚宇嘴角扬着一抹凉薄的笑。

他几步走到方桌前,拉开椅子,迈步坐下,“找我什么事?”

“你接了个离婚案?”

“是,有什么问题?”

“推了。”柴焰啜口咖啡,复又放下杯子。

龚宇扬扬眉,“为什么,总要给我个理由吧?”

“凭我是你老板,这个理由够充分吗?”

龚宇耸耸肩,身体随即斜倚上身侧柔软的沙发扶手,他搭腿翘脚,坐姿随意,笑容慵懒,“恐怕不行。”

哦?柴焰挑眉,等待下文。

“你不让我接这个案子无非是女方的儿子和你男朋友的妹妹是病友,再加上你觉得这次的当事人是个人渣,对吧?”

他说的对,这无可厚非,柴焰的确是因为这些才态度明确——不接这个案子。

龚宇不掩脸上的轻蔑,他啧啧两声,摇摇头,“还以为你和其他的女律师不一样,结果还是一样的天真、妇人之仁。毕业前,你老师没教你律师只代表他当事人的最大利益,哪怕对方是个杀人犯。按照你那天真可悲的想法,坏人的利益就没人维护了。”

温热的液体迎面泼在他脸上,龚宇闭着眼,嘴角吟笑,“能让柴焰恼羞成怒,我应该是第一个吧,万分荣幸。”手掌自上而下从脸上滑过,龚宇睁开眼,“忘了说,接这个案子还有两个理由,彭城就是那天差点讹上我的人,他网开一面我也要‘知恩图报’,再者,他是冯疆的前签约作家。”

现在是栾露露新公司的当红写手。

不知怎么,在那一瞬间,柴焰想起四个字——斯文败类。

人潮不息的街道,柴焰踏着日光方向,徐步前进,长长的影子拖在身后,不论她踏在哪块砖板,始终固执的指去同一方向。她在反思着龚宇的话,虽然不想承认,但他说的是对的。曾几何时,对待官司的柴焰也是不夹带任何私人感情的,或许真是关心则乱吧,如果林梦不是彭西朗的妈妈,如果彭西朗没有得和小奇迹一样的病,如果他们没住在一个病房,或许她会有着和龚宇一样的态度。

她突然想起一句话——长大,或许就是我们都要成为小时候最不喜欢的那类人。

柴焰觉得现在的自己刚好印证了这句话,为了生计,她成了一个道貌岸然的人,不再秉承正义,只向钱看齐的……坏蛋。

她很早就到了医院,不想进病房,一个人坐在院落的长椅上,看太阳,发呆。

她不知道陈未南是何时坐在她身旁的,只是意识到身边有人时,陈未南已经大喇喇的揽住她肩膀,鼻间满是男人独有的体味和清爽馨香。

柴焰的脸贴紧他宽挺厚实的胸膛,边听着他的心跳,边感受他五指穿梭长发留下的微痒舒适感。紧绷和自我厌弃的情绪分分钟溃败而去,她微微叹气:“陈未南,我是个坏蛋。”

“你是我的柴焰。”

“我说我是个坏蛋。”

“坏蛋也是我的柴焰。”

“……”温暖的情绪塞满肚肠,柴焰转个方向,整张脸埋进他怀里,“陈未南,林梦的离婚官司,恐怕我没办法推掉。”

“推不掉就接。柴焰,有句话我早就想和你说。我并非什么好人,也会算计经营。你也不要总想做一个完美的人,就现在这样,让我慢慢爱你就好。”

柴焰噗嗤笑了,她摇摇头,“你这样一本正经,我可真不适应。”

“是啊,我也装得累,现在好了。”陈未南嘿嘿笑着,柴焰却一脸黑线。

“陈未南,你手放在哪里呢!”她大叫着出拳,脸红的如同夕阳颜色。

柴焰以为林梦的官司会很难办,让人意外的是,在她和陈未南回到蕲南的第二天,龚宇打来了电话——林梦接受条件,同意离婚了。

那个近乎苛刻的条件,林梦竟然答应了。

惊讶之余,柴焰考虑要不要问下林梦是怎么想的,可随即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试问又有几人有博大的心胸同害自己落魄离婚的人握手言欢呢?

焦闷的情绪足足纠缠了柴焰几天后,她收到了栾露露秘书发来的请柬。郡城文化传媒公司旗下作家彭城新书上市一个月销量破三百万,举办庆功宴,邀请柴焰出席。

手指在印有烫金花纹的请柬上来回摸索了几下,柴焰鄙夷的撇嘴,随手把那封请柬扔去了桌角。

她轻轻敲了两下触摸板,因为闲置陷入休眠的屏幕缓缓亮起。打开浏览器,随即键入“作家彭城”四个字。

SUV行至山脚,看得见暮色中的半山公馆灯火辉煌,如同过往每次筵席。

等车真的停在魏然矗立的古堡前时,柴焰又觉得这次比起往常要隆重许多。

厚重质感的大红地毯从正门深处的台阶一直延续到脚下,这个帮忙停车的门童才将车开走,马上又有新的接手步后的车辆,精美透亮的水晶宣传板,璀璨迷离的灯光,一眼望不尽的人潮,几乎蕲南所有的社交名流都来了吧,柴焰忍不住感叹。

晚风微凉,陈未南为她拢了拢披肩,说句:“走吧。”

他有些看不懂柴焰,她不是不喜欢那个彭城吗?干嘛要来?

即便如此,他还是欣然地和柴焰并肩步上了漫长的台阶。柴焰的长礼服拂过大理石门厅,面前是与上次截然不同的大会场,会场中央的高台上,红布罩着的冰块散着微寒。柴焰挽着陈未南经过其侧,淡然神色里夹杂了些许鄙夷,“这样一个龌龊的男人,写的书怎么会有人看?”

托着托盘的侍者行走在人群间,盘里斟满香槟的高脚杯时而被人拿走,再有一只空杯取替。

柴焰接过陈未南递来的杯子,倚着露天阳台上的雕花围栏,接受陈未南拷问的眼神。

“别那么看我,那个男人就是龌龊不堪。”

轻微叹息后,柴焰同陈未南讲起了林梦和彭城的事。

其实是个再俗套不过的故事,出生农村的男生在大学里认识了女生,女生家境富裕,是校园里人们关注的焦点,追求她的人不计其数,他是其中一个。

他追人的方式很笨,却贴心。他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花大把的票子送女生花,或是在女生寝室楼下堆成心形的拉着,唱出情话。

他只是每天去离学校好远的早餐铺子买女生喜欢吃的包子,再陪一杯浓厚香醇的热豆浆,冬夏不改。为了不让豆浆变凉,他成了学校里骑自行车最快的男生,也因为快,大三的冬天,他摔跤骨折在回来的路上。

因为这份执着和坚持,女生成了他的女朋友。毕业后,她不顾父亲的劝解嫁给了他。

最初的甜蜜慢慢被平淡的婚姻消磨,因为工作的不顺利,他开始朝她发火。

她理解他,男人嘛,总是事业为先的。

背着他,她去求她能求到的所有人,为了给他安排一份体面的工作。

可想要薪资高,还体面,哪就那么容易了。

不忍看女儿受苦,老岳父安排了份工作给他,在报社。

也许真是老天成就,他的某篇专栏被一家出版社看中,之后的约稿、集结成册、上市、大麦接踵而至。他火了。

也就在这时,老岳父病重去世。

去世前,岳父拉着他的手,托付他照顾女儿和外孙。

他欣然答应。

可男人的承诺,有时真就是狗屁不如,他有钱了,开始不回家,后来,她发现他爱上了其他人。

“狗血的故事!”沉默许久,陈未南朝地上啐了一口。

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人群欢闹嘈杂,远远看去,那块红布已经被掀了起来,凿成30000000式样的厚冰随着一下下重锤的落下化成粉碎。光线迷离而深邃,模糊了持锤人欣喜的笑脸。

“人渣。”

“可真是个人渣。”

柴焰和陈未南异口同声说完,彼此相视一眼。

柴焰偏着头,手指点着陈未南的胸前曲线,“陈未南,你不会那样吧?”

“当然。为了我的小弟弟不被你折断,我也不敢啊。”陈未南做了个捂裆的手势,模样滑稽可笑。他真逗笑了柴焰,笑声从空寂的阳台传出了好远,最后消弭在远方层叠弥漫的暗黑树影里。

“记得我和你说过,讹诈龚宇的那个人吗?”柴焰指指远方,“就是他,彭城的妈。”

陈未南有些无语。

“看着糟心,咱们回去吧。”

“不行,我还有事。”

“什么事?”

“收拾彭城。”

啊?想起柴焰之前的话,他伸手摸摸柴焰的额头,没烧啊。

就在这时,一抹带着烟火酒气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哦?我是不是来的不巧啊?”

栾露露一双深眸之后藏了许多情绪,酒会中途堪舆应酬的混沌疲惫让她挺直的脊背显的拼命而勉强,明动的戏谑和醋意又让这一切多了些许活分,她还是个正值青春的漂亮女人。

她撩了下风情的咖啡色卷发,一步跨进露天阳台,站在柴焰身侧。风扯动金色长拖尾,她手撑在栏杆上,凭栏而望,“柴焰,和男人腻歪这种事,跟你风格一点不搭。”

“栾露露,因为自己老公不在身边就看不顺眼全天下的甜蜜情侣,这种人生态度一点不积极。”陈未南眉心蹙紧,揽住柴焰腰的手没放松,反而又收紧了些。

他挑衅的动作换来栾露露一个轻蔑的眼神,她嘟囔着嘴,目光从陈未南身上转去了远方,暗黑色的树林环抱住通明的城堡,她像是住在城堡里的公主,虽然身旁从不少人息,可孤单的感觉还是不时袭涌心头。

残缺不全的灵魂,果然只能由那一个人来救赎填补,多一分少一点,人都不幸福。没有楚爵在的日子,她坚持的辛苦,可也正因为期待他回来,再辛苦也坚持。

“柴焰,你准备什么时候把这个家伙踢出去?”栾露露耸下肩,顺便敛了敛披肩。大山里的夜,即便就要入夏,风也有着偶尔刺骨的力度,丝绸披肩太过华而不实,完全不能御寒。她想快些同柴焰谈完,尽快回去让她头疼疲惫、但至少温暖的会场。

“干嘛踢我?”陈未南警惕的瞪着栾露露,似乎是在考量这个家伙是否又在耍什么花样。身侧的柴焰发着轻笑,“我有事情和露露谈谈,你去里面转转,我看这次的红酒不错,别替露露节省。”

陈未南释然,比了个得令的手势,大步迈出了阳台门槛。水晶灯投射的皎白光芒如同碎钻,没一会儿,陈未南便消失在层叠不断的人群中,不见了。

柴焰随手合上琉璃圆门,原本还有些烟火气的阳台顿时成了静谧晦暗的独立空间。身侧便是山间阴仄仄的风,栾露露跺了两下脚,应景地说了句:“真是个杀人灭口的好时段。”

柴焰微微一笑,转个身,面朝有着温暖光线的会场,人群簇拥的地方,相貌清逸俊朗的男人手执签字笔,正微笑着接过一个年轻贵妇递来的书,他挥手签字,一蹴而就的动作透着干净洒脱。

柴焰手指着他,“他,为你们公司赚了不少吧?”

“你在打彭城什么主意?”栾露露扬扬眉毛。

“没什么,就是在想你们公司不要他的可能性。”柴焰语气清淡,她转身,学着栾露露的样子,手撑着漆金栏杆,身后的光凸显她姣好的背部曲线,也隐埋了表情细节。

栾露露扬扬眉,尽量对这个天方夜谭表现的不那么惊诧。

“为什么,总要给我个理由吧?”

“抄袭,算理由吗?”

远方,夜影深邃迷蒙,栾露露的嘴只因惊诧微张了片刻,随即闭上。

陈未南依言找了瓶价格不菲的红酒,抱着瓶子坐在暗红沙发靠上自斟自饮,他动作粗鲁豪放,一副和这明亮厅堂格格不入的市侩模样倒变相打发了对他抱有肖想的游弋目光。

房间温暖,飘满各类脂粉香,他举杯望着房侧的玻璃门,门外,柴焰同栾露露的交谈还未结束。

神秘兮兮。他嘀咕一声,仰头将杯中干红一饮而尽。

“又是五百块。”他啧啧嘴,将空了的杯子重新斟满。余光扫过,一个不明真相的年轻女人正落荒跑开。他扯扯嘴角,笑容轻蔑。

突然,他目光定格在不远处一个娇小的身影上。他放下酒杯,蹑手蹑脚的靠近。

林梦费了好大劲才混进来的。她也是出身在有良好教养的家族,就算穿着价格低廉的棉布衣裳,她依然挺直了脊背。她在密织的人群中穿梭,找寻彭城的身影。

终于,她看到了他。

在房间光线最好的地方,他被一群人簇拥着,身姿挺拔。在他旁边,一块被敲的只剩底座的透明冰块正慢慢被人气腾化,一滩干净的水在其下缓缓扩张着地盘,浸湿了半块红布。

他的新书卖了30000000,她眼神微涩,抿抿唇,她抬眼刚好对上一脸惊措的彭城。

她看到彭城以最快的速度朝身后扬扬手,有人迅速赶来,伏在他耳畔。

让他这样害怕,她是否应该高兴呢?她苦笑一声,并没打算退却,攥紧拳头,她迈步向前。

她是来要她应得的的,彭城不能连他答应的那些也赖掉。

模样像保镖的人得到指示,正迅速向她靠来。

她攥紧拳头,权衡着是大声尖叫揭露他丢脸,还是被保安架走丢人。

保安离她仅几步远,她还没想清楚,就在这时,一股红酒香栖近,也就是眨眼的功夫,陈未南一张被酒气熏红的脸放大在她眼前。

“谁让你乱跑的,跟我走。”陈未南打个酒嗝,醉眼朦胧。

啊……

林梦没来得及惊诧,人就被陈未南拖远了。

走廊的角落,几盏水晶壁灯悬在斜上方,林梦的表情异常愤怒,她想歇斯底里尖叫咒骂,却很快被陈未南捂住了嘴。

“我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不过像个女疯子一样大喊大叫显然不利于你想做的任何事。”

林梦眼中的愤怒从炽烈,到减弱,再到绝望的平息。最后只得认命的点点头。

陈未南松开手,目光柔和同情,“说吧,怎么了?”

林梦还没来得及回答,一声包涵愤怒轻蔑的声音便从走廊另一边压抑的传来。彭城压低声音,不时回头看眼身后,确认没人跟来后才生气地说:“林梦,你是怎么回事!”

他几步走到近前,后知后觉发现林梦身边竟然还站着人,近乎扭曲的脸在灯下晃了下,瞬间又成了聚光灯下迷人帅气的彭城。他一点不觉得尴尬,冲陈未南点头示意,复有转向林梦:“你怎么来了?”

“我来要钱,最近给西朗找了家新医院,治疗费用高,你的钱还没到我账上。”林梦眼睫低垂,灯光打在脸上,留下刷子一样的暗影。

“怎么会?”彭城面露尴尬,拉起林梦的手,二话不说朝外走。

他们渐行渐远,陈未南听到彭城安抚的话:“结束了我就要经纪人给你打钱,空了我去看儿子。”

他微笑迷人,态度却是明显敷衍。陈未南攥紧拳头,朝地毯上啐了一口。

“随地吐痰,罚款五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近处的柴焰环臂,从暗处走出来,她身旁跟着栾露露。灯光打在曳地裙摆上,金线映着水钻,无比光鲜,和穿裙子的人表情略微不搭。

柴焰不理会她的沉默,在手包里翻了翻,“咦”了一声,“没零钱。算了,给你这个吧。”

陈未南瞠目结舌的看着柴焰掏出支票本和笔,随意挥了挥。

你要干嘛!陈未南伸出手,想阻拦,却看到一张填写好的支票飘飘然落在地上,遮住了那块“泥泞”。

被黏住的长条纸上,字迹秀丽的填写着人民币伍元整的字样。

他扶额。

一张支票成本还几毛呢!

收好东西的柴焰没理会陈未南,她看向栾露露:“你们这位作家,人品你也看见了,我的意见,你考虑考虑。”

栾露露没吭声,站在原地,静若雕塑。

柴焰理解栾露露的思虑,毕竟彭城是她家的当红作家,正常人都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舍弃掉他的。

拍拍栾露露的肩,柴焰挽起陈未南的手臂,离开。

夜风清凉,少人的院落一片空荡,高高悬挂的灯将人影拉得老长,柴焰和陈未南并肩走向停车的地方。

柴焰的呼吸有些凝滞,她不时放缓脚步,停下来看陈未南一眼。

终于,她忍不住开口:“陈未南,我刚刚看见了。”

“啊?”看见什么。陈未南眼皮跳了跳,心里不住回忆着是左眼跳灾还是右眼跳灾,等他想起来了,又倏地忘记刚刚是哪只眼睛在跳了。

“看见什么了?”他结巴地问,也不明白自己在紧张什么。

“看见你拉着林梦离场,还把她逼到了墙脚。”

“柴焰,我对灯发誓,我对她没意思,刚刚是……”陈未南一副要当即跪下的表情。

可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被那抹突袭而来的香唇封缄。柴焰紧张的阖着眼,舌头忍不住淘气的舔了他一下。

她脸颊绯红,片刻就撤退逃跑。

羞涩的吻却撩拨了春情。几米外,柴焰的车的月光下褶褶闪光。柴焰才跑到车前,手便被用力扯住,她一回身,身体抵在了车前盖上。

情欲这东西,似乎一开始,就再停不下来,他们抑制不住快速的心跳,仿佛只有不停纠缠、厮磨才能消磨掉身体里不停外溢的渴望。

终于,陈未南放开被他吻得唇色血红的柴焰,觉得世界上再没有比此刻更美好的时光。

“我喜欢这样的你。”喜欢会偶尔胆小的你,喜欢会在别人危急时刻挺身而出、极具正义的你,喜欢会因为我的话紧张无比的你,喜欢你的所有,包括和我细致亲吻的你。

她抚着陈未南的鬓角,看着他眼神倏地变化。

没来得及弄清情况,她便被猛然扑来的陈未南带滚到了地上。

砰一声脆响随之而来。

柴焰恍惚的回过神,看着车头前崩然碎裂的花盆。

怎么回事?她抬头,看向头顶的青砖高墙。

声音引来了保安,保安叫来了负责人,前后不足三分钟的时间里,掖着鱼尾裙的栾露露已经站在灯火通明的停车场,“怎么回事?”

“有花盆掉下来。”负责人搓着手。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花盆?”

“我们正在查,栾总稍安勿躁。”拭掉额头上的汗,负责人看见手下小跑着出了楼,“怎么回事?”

“头儿,我去看了,楼顶没有其他花盆。”

“那这个是从哪儿来的?!”

“不会是有人扔的吧?”人群里传出一声后,沉默随之而来。

“报警。”惊慌过后的陈未南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他揽着柴焰,看着栾露露。“除非人为,否则解释不了花盆。”

“不行。”栾露露不傻。

报警?警察来了查谁?是查在场这些工作人员?还是查会场里那些高层名媛?她摇摇头,报警显然不可行。

“陈未南、柴焰,活动结束我会给你们个交代,只是现在想报警恐怕是不行。”

“什么叫不行?”听到拒绝的答复,陈未南蹙起了眉,花盆掉落的情形让他心有余悸,可有人却为了维护她公司的形象说不能报警。花盆想砸的是他还好说,如果是柴焰呢?

“算了。”

“什么?”

“我说算了。”柴焰说一不二,手脚利落,拉起陈未南走了。

灰白崎岖的盘山公路上,银色车子转过第三个弯道,面前是段平直舒缓的下坡道。孤独矗立的路灯发着昏黄的光,随着车速,层叠成跳动起伏的黄色光带,映亮车里人半张面庞。雨刷扫过的玻璃留下两块交叠一起的扇形空白,没有人声的车内,发动机嗡郁低吟,性能良好的不带一丝杂音,接连变了几次档的陈未南有些懊恼,哪怕发出个咯噔声也好啊,至少能打破此刻这让人恼火的沉默。

他撇着嘴,手随着变道的山坡转着方向盘,远方,明灭在斑斓霓虹中的城市离他们又近了些。

“你干嘛拦着我!”他侧头,复又目视前方,山道上唯一一段险要的路段,他不能分心。

最后一丛树影被车子远远抛去车尾,前方是轨迹和缓的入城公路,陈未南把车停在了路旁,肘支在方向盘上,侧目望向柴焰,“说说理由,至少要说服我,不然我心里不舒服。”

“很可能是个意外。”

“也很可能不是。”

“就算不是,也未必是针对我们的。”陈未南的固执和孩子气总让她无奈,“那样的场合,报警的确不明智。”

切。

“你总为他们想。”陈未南板着脸。

空旷的路面,风扬起微沙,击打车窗。他拿出打火机,单手开着车,“如果是针对我们的,会是谁呢?”

“不知道。”

陈未南撇嘴,侧头看去窗外,星辰满天的夜晚,他觉得此刻他想的,和她截然不同。

折返蕲南的前一天,柴焰意外的接到了云都警方的传唤,放下整理了一半的行李,她下楼同陈未南汇合。

时间恰逢傍晚,落日余晖中的警局安静而幽闭,柴焰坐在开放式办公厅的长椅上,手擎着一杯半凉的水。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她挺直脊背,身体前倾。

“我们在现场发现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个类似字母C的东西,案件照目前来看是人为的无疑,我们警方希望你们能配合看看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给我们,方便我们排查,或者,你们和谁结过怨吗?”

C……结怨……

同陈未南对视一眼,柴焰放下杯子,沉默片刻,“一时想不起来了。”

“什么叫想不起来?柴焰,是你在装傻,还是我失忆了。字母C,还有理由伤害我们的,眼前不就有一个吗?”警局外的林荫路朦胧幽深,远处是沉黑夜色,陈未南挥舞着手,情绪激动。

“你说谁?”

女人的平静彻底激怒了陈未南,他甩手离开,颀长的身影很快隐没在重重树影里。

如果不是那过分明显的脚步声,她或许真的会以为他走了。

她步履轻快地追上去,很快也消失在夜色之中。

月色清明,茂密的树蔓下传来男女轻微的对话声。

“你也说迟杨未必是迟秋成,就算是,他也未必伤我。”

“你就是护着他。”

“是你对他有偏见。”

“我偏……”

争执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吻结束了。

半晌过去,柴焰睁开眼,“陈未南,你要是长矮点就好了,脚好累。”

电话响了许久,何子铭才听到。他朝对手摆了摆手,绕过拦截网,走向休息区的矮椅,电话被裹在一摞衣服里,唱得有些声嘶力竭。何子铭拿起电话,看了眼人名,微笑着把电话夹去耳侧。

他“喂”了一声,举着手边的毛巾擦拭着汗水,“咱们的落跑小男友看样子是被人追回来了?”

“边儿去。”才回蕲南的陈未南没心思开玩笑,他踩脚油门,“这个时候你不在诊所治病救人,跑哪鬼混去了?”

“陈未南,同为医生,你该体谅体谅我这个个体户比不上你们连锁经营的清闲,我也需要空间喘息。”

“好吧,说说你现在具体在哪片空间里喘气,我去找你。”陈未南开了导航,看着地图上几乎横截城市的那条细线后,忍不住骂了句。

他有事情需要问下何子铭。

本打算背着柴焰的,可等他到了网球场,随即颓废的叹气,败绩败绩,何子铭怎么在和柴焰打球呢?

“说吧,来找我干什么?”

“没事不许找你了?”陈未南去一旁何子铭的运动背包里拿了副备用球拍,握着挥了挥,“再说也不是没事,上次打球输给你,怎么我也要一雪前耻吧。”

“你下去。”绕场半周,他把柴焰换下了场。

“输得别太难看。”

“走着瞧!”对女朋友的轻蔑,陈未南强势的挥了挥球拍。

可他还是输了,大比分的失败让他皱紧的脸显得苦不堪言。拉起何子铭,他逃也似的去了洗手间。

关上门的瞬间,他立刻又换了副嘴脸,“柴焰来找你干嘛?”

“复查。”

“她又怎么了?”

“失眠、噩梦。”

“她没有啊?”

“她是没有,说的是你。她想告诉你是你多虑了,花盆的事估计针对的不是你们,可她担心她和你说你会抵触,所以来问我。”

“……”陈未南揉着头发,心里说了声“靠”。

“现在说说你吧,为什么来找我?放心,柴焰不在。”太了解他脾气秉性的何子铭转身扭开水龙头,悠然笃定地洗着手,“不说也行,洗好手我就走了。”

“我想让你帮我查查迟杨的治疗情况,如果他真是迟秋成,我想总会有病史证明的。我和大医院那些人不熟。”

“哦。”了然的何子铭点着头走去门旁,拉开门,口中啧啧着,“真不该和你打赌,柴焰,你是陈未南肚子里的蛔虫吗?”

门外,柴焰抄手,笑吟吟地看着陈未南。

走廊的尽头,幽闭的没有日光,可陈未南却觉得她通体发亮。

“陈未南,你心事怎么比女人还多?”

哪里是他心事多,还不是担心真有人想害她吗?

又想起这事是几天后的下午,陈未南坐在医生办公室里,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桌上的小球模型,褐色的眸子随着球体的运动轨迹做钟摆运动,他心里还是隐隐不安着。柴焰看做碰巧的事情在他看就是无巧不成书。

敲门声打断思绪,陈未南摆摆手,头甚至没抬起来过。

穿白衣的学徒尴尬的回望身后的女人,“老板,有位客人说她认识你。”

谁?陈未南抬起头,诧异地看到忐忑立在门旁的林梦。

“你来蕲南了?”

花园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车位竟比同黄金,成了稀缺昂贵的资源。柴焰从街头开到了街尾,才在一辆路虎撤走时捡到一个车位。关上车门,她抹了下额上的汗,抬头看眼天,碧色的天空,晴朗轻快的如同此时心情。

才处理完一个案子,她打算看看陈未南。没过马路,不知盯她多久的龚宇便从律所里冲出来,拉着她进了房间。

“干嘛,龚宇!”

“金主,等你半天了。”龚宇松了手,指指房间,不知从哪摸了块纸巾,使劲揩净他的手。不是必要,他才懒得和柴焰这个女人拉扯呢。

柴焰看去房内,发现里面坐着栾露露。

哎,她叹气,迈步进门。

安静的房间,有着稀疏的光,栾露露接过龚宇重新给她斟满的茶水,小啜一口后,放下杯子,“柴焰,你说的事情我考虑清楚了,我不认为拿一个毫无名气根基的写手来替换已经名气响亮的彭城是智举。公司包装彭城是费了心思的。”

“我以为你是来道歉的。”柴焰耸肩,却无所谓,“据我所知,他的新书,读者反馈并不理想。”

“比起内容,我更看重销量。柴焰,我是个商人。还有,那天的事,谢谢你,对不起。”栾露露指尖描摹着杯沿,“不过我很好奇,为什么是你而不是当事人,那个被抄袭的人来找我。找你也不合理,你现在还算彭城的律师。”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无奈地叹气,“这件事是我自己发现的,当事人没和我提起过。”

如果不是彭西朗读给小奇迹的日记给柴焰似曾相识的感觉,或许她就不会发现彭城的成名作品其实是林梦的。

那是个傻女人。

柴焰觉得她也傻,因为她正在做一件逾矩的事情。这件事不该是律师做的,做了,仅仅因为她同是女人。

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的林梦人微微怔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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