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尽头,是一片宽阔的房屋,简单却大气,便是占地广阔的归云楼后院,专门负责一楼采购物什膳食之类。旁边空地上不时来回几人走动,右面林子边,几个男人聚在一起说着小话。
绿柳还没走到便朝那个方向大喊一声,“林大叔,近来可好啊?”
专注的一伙人中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叔抬起头,可能和朋友说到了什么开心事,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在看到绿柳的那一刻,笑意加深,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站起身,朝绿柳走过去,浓密的胡子遮住了他有些尴尬的红。绿柳把人引到一边,悄声问道,“大叔,我要的东西可是准备好了?”
男子嘻嘻笑,“又不是什么特殊物件,早就弄好了。”看看绿柳,男子笑得更是开心,“走,要不瞧瞧去?”
“好啊!”绿柳欣然答应。
林大叔在前头领路,绿柳安安静静跟在后面,乖顺的模样引来一旁众人嬉笑打趣。即使脸上胡子拉碴,林大叔也红透了半张脸,不敢回头看绿柳的表情,微微侧身,眉眼半斜,支支吾吾道,“绿柳,你,你别介意,他们,他们都是胡说八道呢。”
绿柳好似要逗他,赶紧跟上前两步,女子特有的温柔嗓音夹杂着丝丝暧昧,“嗯!”
林大叔听了也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心猿意马,已经到了。
推开小门,入目便是一个细小的木桶,用结实的梨花木制成,箍了一圈紧实的铁丝,单薄却又能乘力。绿柳围着瞧了两圈,伸手摸摸,“嗯,很好看。”倏地晶亮的眸子又沉下来,“夫人她如今失宠,连个洗澡的用具坏了都无人理睬,”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林大叔,“谢谢你,林奇。”
林奇尴尬又高兴,紧张的手都不知道放在何处,“不,不用谢,又,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件。”说着看到绿柳白净的脸颊,自己倒先语无伦次了,“我,我找人给你,给你抬回去吧!”虽然轻薄,重量却不是一个姑娘家能抗的起来的。
绿柳再次道谢,陪着林奇说了会儿话,见天色不早,才道别。
众人看着林奇望着林奇念念不舍的目光,又开始打趣起来。
“林奇啊!你喜欢人家小姑娘就先把自己好好拾掇一番,瞧人家绿柳,多干净漂亮的孩子。”
“不不不,我,我对她没那意思。”
“没?若真没,干嘛那么贴心劳力,我看那小姑娘也不像对你没意思。”
“真的吗?”
“可不是,不然为什么……”那人比了个亲密的姿势,引来众人哄堂大笑。
粗言俗语传入绿柳的耳朵,不悦的握紧了拳头。
绿柳回到院子里,天已经有些黑了,昏暗的房间里因为无人伺候的缘故还未点起蜡烛,香炉在一旁静静的睡着,无人问津。
门被轻轻推开,轻柔的声音并没有引起什么响动,一只脚跨进来,屋里微微亮堂了些。门再次紧闭,烛台也被点燃,释放着暖暖的橘色光芒。
绿柳轻步上前,带着几分试探,“夫人,夫人。”
床上的人没有半分反应,暗淡灯光下,宋初肤色蜡黄,呼吸微弱,仿若不久于世。绿柳又唤了两声,依然如故。紧闭的眼睛好像再也睁不开来。
绿柳从袖子里掏出个白色药瓶来,倒出一粒红色药丸,如黄豆般大小。绿柳撅撅嘴唇,“真是浪费了,这可是归云楼来之不易的保命丹。”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左手把瓷瓶放回,伸手朝宋初下颚处出手,一颗药丸入口。
完了事儿,绿柳在衣服上拍拍手,在房间里乱走一圈,仿若无人一般。
归云楼上常年雾气沉沉,浓密的雾瘴看不清一尺之外,隐隐约约仿佛一辆运输车在浓雾中穿梭,行云流水。若林奇在,恐怕会大吃一惊,连他都不一定能抬起来的木桶却被绿柳悄悄拖到了厨房。
每日天色微亮,便有山下负责送菜物什之人拖着长车而上,交换了厨房的潲水猪食等,又重新下山。厨房小门外,一个小伙计纠结着两人把潲水桶抬上去,一人惊呼,“今日这水怎的有些重。”
“定是那些衰人,扔了些石头在里面。”边上一人早就不见不怪。
“怎的不弄出来?”
“你弄啊?”说着就要打开盖子,另一人练练后退几步,捂着鼻子,“酸臭的很,算了,算了。”
小房间人来人往,不一会儿板车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桶子,垃圾,“好了,好了,老头子走了。”驾车的老人家跨上马,朝后瞧了瞧,一切就绪。
“好,路上小心啊!”每日必说的话,每日重复的演出。一声轻喝,老人驾着马车慢悠悠出发,在迷雾中穿插,自在的紧。还能听到他请哼的笑声,却没有惊起一只鸟儿。
到了山下,老人忽然肚子一阵翻滚,看看四周鸦雀无声,天上月亮和太阳相接,昏暗明媚融合。速速下了车,钻进了一旁的林子里。
若老人能看见,或许会被吓死,明明寂静无人烟,偏偏凭空出现了一个人影,只见她出现在板车旁边,逡巡一圈,目光定准其中一个木桶,伸出一张细嫩的手,撑在桶沿上,一用力,木桶腾在半空又落到一边空地上。
春日是乍暖还寒,秋日却是一场秋雨一场凉,接连下了几日的雨,停了不到一日,便又在继续了。山林间,小路旁,一辆马车疾驰而过,溅起的泥浆荡起舞曲,鸟鸣渐少,或许是感觉到了凉意,飞到南方去了。
清晨,天蒙蒙亮,归云楼正堂外,正从山下赶回,准备回禀事情的梅长沁在门口驻足不前,浓浓的杀意老远都能闻得到。梅长沁凑到边上和自己交好的侍卫处,“这是怎么了?”朝里面抬抬下巴,问道。
那侍卫压低了声音,两手做成喇叭状,放在梅长沁耳边,“听说那个院子里的人死了。”
梅长沁目光一滞,“什么?”下意识脱口。
那侍卫以为她却是未听闻,特意说得详细,“哎,堂主你这几日不在楼中不知,昨晚西苑那边一场大火把人给烧死了,就是和我们楼主成亲的那位啊!正在大发雷霆呢,哎,早知今日悔不当初呢?”
“闭嘴。”梅长沁谨慎惯了,厉声呵斥道,“楼主的事儿也是可以随意非议的?”
那侍卫呐呐闭嘴,假意扇自己几个巴掌,又凑过去叮嘱道,“今日楼主心情定是雷霆,堂主可要小心点儿。”
梅长沁点点头,道了谢,还没走几步,就听到闫山雨温和而震怒的声音。梅长沁与他算是自幼相识,知道闫山雨这怒中平稳还未发作的样子是怒意顶峰。心头不自然闪过一丝怪异的情愫。
屋子里的声音关不住主人的怒意,一点一滴传出来,归云楼的人自是知道哪些话该听,哪些话不该听。
“让你们好好看着夫人,都干什么吃的。还不去给我找?找不到你们也别回来了……”
怒吼结束,就是长长的沉静,许久,紧闭的大门从中间分开,一股寒意沁出来。梅长沁微微抬头,便认得被骂之人,赫然是归云楼中武力最高的鸠心。原来对她如此看重么?那股怪异的感觉重新重新在心头冒出来。
再偏头,正瞧见周煜打量自己诡谲的目光,梅长沁扯出个笑来,“楼主可有空,属下有事回禀。”
周煜点点头,“梅堂主请进。”周煜做了个请的姿势,待人进去,自己站在门外。
许久之后,梅长沁走出来,脸上面色虽无甚变化,还是瞧得出心情不渝。路过周煜身边,梅长沁顿了顿,少见了问了一句,“昨日大火可是厉害?”
周煜浅浅笑着,嘴边的纹路都显得意味深长,“梅堂主是想问那个宋初在与不在吧!”
梅长沁手心一顿,偏过头盯着周煜那张白净的脸,“先生何出此言。”
仿若人心尽握,周煜淡笑道,“梅堂主自己知道,”看得梅长沁脸色一沉,周煜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恐怕要让梅堂主失望了,宋初未死呢。”
“那里面的尸体……”想也不想梅长沁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懊恼的看着周煜。
“不过是别人的小把戏罢了。”话已至此,周煜方收了折扇,朝梅长沁微微行礼,“在下有事,先行一步。”
梅长沁看着外面随风不断飘落的枯黄树叶,拽紧了手。
风细细吹着,雨慢慢下着,奔腾的马车在林间穿梭跳跃,宋初揉揉眉心,熟悉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脑袋如塞了一团浆糊,理不清头绪。她试图撑着坐起来,却怎么都使不上力道来。
又被抓了,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如此受欢迎了。宋初费力的眨眨眼睛,躺在马车里,和背脊接触的不是柔软的貂皮狐裘,滑湿湿的一片,沁得衣服都冰凉起来。宋初裹紧了身子,随着马车上下颠簸的频率晃动,晕晕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宋初只觉脑袋重的厉害,隐隐听到马车帘子被拉开的声响,然后身子被一个有力的小手半抱起来,对方的气息十分的熟悉,瞬间让宋初脑袋清醒了。
对,绿柳。她怎么把自己弄出来了?她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除掉自己吗?又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