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要让父皇毁了这婚约,也不算什么难事,左不过是从法师的口中听来的良缘,只要再来一个八字不合的由头,让父皇重新改变了主意也没有什么难的。
只是——
周瑾琛总觉得苏云遥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鬼魅,在两人暧昧不明的关系中如鱼得水,若她真的是这么心思单纯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扮猪吃老虎,扮得那么出色呢?
手边的茶盏慢慢地凉了下去,周瑾琛这才发现,下面的丫头已经好久没有来添茶水了。
“瑾钰,你在干什么?”
周瑾琛的声音沉沉地响起,他看到弟弟手中拿着的是一个木制的马车工艺品,如果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就是那马车上的轮子是拿竹子制成的,若是真的翻卷起来,能带动沉沉的风声来。
“这是谁送给你的?”
周瑾琛心里有问 ,到瑾钰宫中来的东西,全部都要经过他的手,如今这马车做工精细,必不是他自己的手艺 ,宫中的宫人又不能轻易地制出此类东西,周瑾琛的心中泛起了一丝冷意,将瑾钰手中的马车取了过来,放在手中细细地看着。
“哥哥,你干什么呀。”
瑾钰对这个马车视若瑰宝,看到周瑾琛的动作这般粗鲁,不免觉得心烦气躁,周瑾琛大声地说了一声:“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和你说过的话了?”
瑾钰虽然只有小孩的心智,但是若是认真地讲道理,他是能记得一二的,之前周瑾琛就已经千叮咛万嘱咐,不能随意取了别人的东西,这也是瑾钰记到现在的唯一一句话。
如今看周瑾琛这般生气,一时之间呆在那里,只以双手慢慢地摩挲着衣服上的细碎绸缎,淡淡地说道:“哥哥说过,不能随便要了别人的东西。”
周瑾琛的心被瑾钰的这一次拨弄给完全悬了起来,他小心谨慎地检查着手中的这驾马车,除了做工精细之外,上面还带着沉沉的檀香味道,这檀香味道在宫中是最常见的,并不能随意判断是谁的作品,便是这么想着,他一把将瑾钰抓到了自己的身前,说道:“想不想让我不生气?”
瑾钰连忙点了点头,眼神中是无尽的饿惭愧。
周瑾琛突然意识到他对这个唯一的亲弟弟太凶了,便轻轻地抹去了他头上的汗珠,说道:“那你要告诉我,这马车是从谁的手中拿到的?”
瑾钰叼着手指头,仔细地想了想,片刻之后,仍是摇了摇头。
周瑾琛知道瑾钰的忘性大,但是遇到了他自己喜欢的东西,应该是会将来历记得十分清楚才是,怎么会不知道呢?
瑾钰的瞳孔中泛起了迷惑的眸光,每一丝的疑惑都狠狠地撞击在周瑾琛的心上,这么多年过去了,只要遇到起不起来的事情,弟弟总是会用这样的表情来做出回应。
他的眼神中好像是落入了点点的繁星一般,又因为沉沉的黑夜而完全地看不清楚,猜忌让周瑾琛不免怒火中烧,狠狠地召唤了外面的人进来:“书原。”
一个十几岁的小童连忙走进来,在周瑾琛的面前轻轻地行了一个礼,说道:“二皇子,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周瑾琛的眼神中全是猜忌,书原就算是不抬头看,都能感受到其中的清寒,他的心思有些松动,从前的周瑾琛是不会这样的,这让刚刚拿了赏银的他陷入了淡淡的恐惧之中。
“这个马车是哪里来的?”
周瑾琛开门见山,将玩具放在了书原的面前。
书原小心翼翼地接过,放在手中细细地辨认了一番之后,才缓缓地说道:“这是六皇子前几日在城角处拾到的,奴才已经让太医细细地看过了,并没有什么问题,而后又浸在盐水中好生消毒了一番,才放到了六皇子的手中的。”
书原沉沉地说道。
周瑾琛漠然看去,书原的神色中并无恐慌,不该是在撒谎,他从来没有和瑾钰说过不能拾取别人丢下的东西,所以他也觉得这样子没有关系。
如今想来,这个弟弟就是太听了他的话了,才会有意识地忽略掉一些东西,心中不免又心疼起弟弟来了。
“下去吧。”
周瑾琛说道。
书原小心翼翼地退下。
瑾钰的眼神中总是带着纯真,他观察到了周瑾琛慢慢地放松了下来,似乎也是有所感应了,笑嘻嘻地说道:“哥哥可是帮我想清楚事情了?”
周瑾琛笑着拢了拢瑾钰的发丝,说道:“弄清楚了,你要记得,以后掉在地上的东西也不能要,已经被人遗弃的,何必我们来捡呢?”
说着将那马车放到了瑾钰的手中。
瑾钰听了周瑾琛的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让,又抚掌而笑:“ 瑾钰可算是记住了,还好哥哥没有早一些与我说,不然我连这驾马车都要失去了。”
说着又蹲在地上细细地玩弄了起来。
周瑾琛的眼神间恍惚闪过了一丝冰凉来,若是弟弟的神志清醒,大概也没有这么纯真的心性了吧 ,如此说来,单纯一点说不定还更能享福。
窗外有灼热的天光慢慢地照进了 屋子中来,周瑾琛不知不觉也热了起来,他缓缓地站起,借以挥发自己身上的汗水,慢慢地在屋子里踱步,感受与弟弟在一起的晨间时光。
外头有人轻轻地来报:“二皇子,丽妃娘娘有请。”
来人的声音更为低沉 ,并不是弟弟宫中的人,周瑾琛的眉头紧锁,这段时间他还真是热闹啊,刚刚要应付完她儿子和太子,如今她自己更是找上门来了吗?
便是这么想着,已找好了推托之词:“我风尘仆仆,不宜扰了丽妃娘娘的清修,不如择日收拾好行装再去与丽妃娘娘请罪。”
话语中全然是不卑不亢的拒绝。
那人沉默了片刻,说道:“丽妃娘娘在宫中设下宴席,说要请了二皇子与六皇子一同赴宴,还请二皇子不要拂了此番美意。”
周瑾琛冷冷笑道,刚才还说的是单独请他一个,如今将他推诿,反而要拉上无辜的弟弟了?
此番同去,弟弟不知道还要被他们如何戏谑玩弄呢,如此想着,便是踱步到了房门,砰地一声将房门打开。
“盛情难却,你且回了丽妃娘娘,我收拾妥当即可便去,只是六皇子得了风寒,难以成行。”
下面跪着的太监连忙说道:“是。”
嘴角浮现出了一丝淡薄的笑意。
消息传到丽妃的耳中的时候,是一刻钟之后,她正对镜梳妆,听了来人的信报,唇齿之间透露出一丝淡薄:“好个不识抬举的,若不是攀扯上他的弟弟,还不来呢。”
跪着的人沉沉地说道:“主子英明。”
敏苑且递来一支九尾凤钗,丽妃眉目轻盈一挑,嗤笑一声:“今日在皇上面前羞辱了我儿一番,我定要他好看。”
敏苑眉头低垂,窗外已经慢慢地渗入了荷花的香气,丽妃娘娘宠冠六宫,执掌凤印,这些年来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可是总对二皇子颇有忌惮,总觉得这个老二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故而总是时不时地要鞭打他一番,此次周瑾琛从关外而来,战事大捷,皇上面前又有一功,可是要好好地敲打一番了。
丽妃说话之间,已将一柄云锦雀花翎的簪子细细地别在了自己的鬓侧,细细地打量起了镜中的自己。
从来美人如花蕊,不许人间见白头,丽妃如今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维护住容颜罢了。
周瑾琛缓缓入了丽妃的凤藻宫,此地是皇上亲赐的,取的就是凤藻贤良的美名,丽妃是武将之女,入宫的时候直接就是被升为贵人,是古今第一例,再有凤藻加身,不可谓不显赫。
“丽妃娘娘吉祥。”
周瑾琛进了殿,果见一个富丽端庄的女子高高地坐在凤椅上,仪态万千,大殿内燃烧的是沉沉的水沉香,意境悠远。
丽妃细细地敛神一看,笑着说道:“快请起吧。”
早已差遣身边的敏苑去好好地照看着酒席,一边又让下人奉上了新鲜的水果来,周瑾琛笑意盈盈地说道:“丽妃娘娘有心了。”
丽妃只是轻轻地捻了罗帕,笑着说道:“本宫是后宫之首,皇上又日理万机,对这些皇子总是有一些无法周全的地方。”
一双柔美的丹凤眼斜斜地落在了周瑾琛的脸上,一时之间又止住了声音,似乎是在故意欲言又止。
周瑾琛淡淡笑着,父亲纵然日理万机,也不会不顾及太子和周瑾麟的心思,纵然是再闲暇,也不会管他和六弟的事情,丽妃的这话说得大有深意,果然还没有开始吃饭呢,就已经摆开阵势了。
他轻轻地收敛了神色,轻轻抱拳道:“丽妃娘娘是后宫表率,对儿子很是照拂,儿子感激。”
有些许的风吹入殿中,丽妃的神思之间浮现了一丝的清冷,没来由地,她想到了周瑾琛的额娘,若不是自己作死捅破了她的秘密,也许不会死得这么惨,护甲细细地掐住了衣服,绵帛透过指尖传递出质感来。
“后宫这么大,本宫哪能不事事操心呢?日前又将你弟弟的亲事解决了,我心甚慰。”
丽妃说着将手边的茶盏放到了鼻翼一侧,品味着其中的清凉凛冽。
周瑾琛笑而不语,心里头却不由得较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