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琛慢慢地坐起,离刚才自己睡下,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了,此中做了一场大梦,梦境里是模糊不清的人影,真真假假之间,倒是多留恋了梦境。
“民间有没有什么大事?”
宋士英早间听说了从穆武侯府中传出来的事情,但害怕周瑾琛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来,故意就不说了。
故而摇了摇头。
那周瑾琛思考了片刻,问道:“那穆武侯府呢?有没有传出什么消息来。”
宋士英在心中狠狠地叹了一口气,果然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他只好微微地点头。
周瑾琛冷眼看去,自然是明白宋士英的心思了,就淡淡地说道:“如今你也是机灵了,竟然懂得在我的面前扯谎了。”
宋士英是何其乖觉的人,早就知道周瑾琛对苏云遥的感情正在一点一点地变得深刻,他作为旁观者怎么能不多说一句?
且前两天他与苏云遥在食楼中的对话已经暴露出了这个女子的野心,此时思索了片刻,说道:“皇子,我并没有扯谎,穆武侯府的事情不算寻常老百姓的事情,苏云遥将来是要与六皇子成婚的,也算是皇亲国戚 了,我自然是说不知的。”
这话里头已经说包含了实打实的暗示了。
周瑾琛缓缓站起,一双黑色的靴子在沉沉的暮色中显得十分的闪亮,就好像是发着光亮一般,对于他而言,别人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本身会对自己和苏云遥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这么想着,一双手被交叉地放置于身后,淡然道:“我只给你这一次的机会,你说吧。”
宋士英的脑袋低着,一双纤细的手指放在了佩剑之上,是淡淡的凉薄,他思索了片刻,终于还是说道,“皇子,您觉得不觉得苏云遥的身份有些太尴尬了,若是与他靠得太近,会给我们带来祸患?”
宋士英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如今一股脑地说出来了,心里头痛快得很。
周瑾琛默然,脚逡巡在光滑的青石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他蹙眉道:“连你也是这么想的么?”
宋士英颔首。
“我问你,你觉得苏云遥可能嫁给老六么。”
周瑾琛的声音中带着某种笃定,他对这个答案早就是胸有成竹了。
若是皇上的旨意硬来,苏云遥定会做出鱼死网破的事情来。
而最关键的事情是,周瑾琛已经领教过苏云遥的本事了,她的医术高超,且有运筹帷幄的本事,若是与她结仇,必是吃力不讨好。
虽然对苏云遥有敬服之情,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在减少交敌成本的情况下,多寻出一个朋友来。
只不过是在表象上看来, 周瑾琛对她存了更不同于别人的情谊罢了。
“皇子这话是对属下说?还是在对自己说的?”宋士英冒死问了最后一句。
周瑾琛的眼神中忽地就有了锐气,他冷冷地问道:“你现在也要质疑我了?”
宋士英连忙摇头,也不算是质疑,应该是为了帮周瑾琛再次确定了心中的笃定。
“好了,这件事情我自有定夺,这两天可有看见路梦?”周瑾琛问道。
宋士英知自己的耿直终究惹得周瑾琛不高兴了,只得拱手道:“这两天似仍在拢翠阁中,不见踪影。”
突然之间,有一风浪突然之间就席卷到了宋士英和周瑾琛的面前,一个身轻如燕,且穿着艳红色衣裙的女子款款落地,她的笑声清冷,带着淡淡的戏谑之意:“宋将军如今说话这么不经过调查的么?”
一阵馥郁的芬芳传来。
周瑾琛微微皱了眉头。
总觉得自从上次在拢翠阁中一战,路梦的性情要比之前放纵了许多,不仅是许久都不能见一面,连说话的口气都变得这般的浮夸了起来。
“主人。”
路梦在周瑾琛的面前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大概是连她自己都察觉到这么一来有失体统,便轻轻地拂了袖子,将裸露出来一部分肌肤给遮住了 。
“嗯。”
周瑾琛颔首,与宋士英使了个眼色,宋士英这才缓缓地离去,眼神中带着意味深长的光。
宋士英与路梦原本就是周瑾琛两条不同线上的人,平日里没有利益争端还好,若是有,路梦这种伶牙俐齿的人,不知道要让宋士英吃多少的亏。
“这几天可有什么收获?”周瑾琛冷冷道。
路梦想了片刻,才缓缓地说道:“主人这是在怪罪我吗?”
周瑾琛反手一挥,将那一双手藏入了袖子中,只在唇齿之间表露出自己的态度来:“我什么时候怪罪于你了?”
其实路梦知道,从拢翠阁一战以来,周瑾琛对她的怀疑就从来没有停过,毕竟自己投奔周瑾琛的时候,什么身份都没有,只要是一张白纸,对于周瑾琛来说,就有怀疑的理由。
若是让路梦自己选,她不会表现出让周瑾琛怀疑的样子来。
她留在周瑾琛身边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从周瑾琛的身上窃取情报,然后交给周瑾然,可周瑾然分明是一个想要玩弄人心的,所以他才会加强了周瑾琛心中对于燕舒止的怀疑。
可这一切对于路梦来说完全没有意义。
“我只是觉得自从上次拢翠阁的事情以来,主人与我疏远了许多。”
这也是事实,一来,周瑾琛正为周瑾钰的事情操碎了心,二来,路梦的来历又成了周瑾琛心中的痛,对于这个人的怀疑,完全不能断绝。
“你想太多了,我与你说过,我这个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周瑾琛向来是个成熟稳重的,如今看路梦这般怀疑,也知道自己的态度有错,就款款地来到了井旁边, 那里头正沉着十几年的女儿红,且路梦也说个就酒痴子,且用喝酒来拉近距离就是了。
“我们很久不曾对酒当歌了,来一坛子的女儿红,如何?”
路梦的眼神中慢慢地放下了松懈,浅浅地笑道:“舍命陪君子有什么不可?”
周瑾琛立刻反唇相讥:“你分明如此喜欢,却装出了勉强的样子来?”
言语之间已说薄薄的笑意。
说话之间,便是纵身跃入了井中,不一会儿,白衣翩跹而起,又是一瞬间的功夫,周瑾琛的手指已经轻轻拎起了绑在酒坛子脖子的上的红绳,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了路梦的身边。
路梦看到周瑾琛这般干净利落的几个动作,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出神入化的轻功招数,淡淡地笑道:“二皇子好厉害,轻功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他刚才踩着的那片竹叶上纹丝未动,就是周瑾琛的轻功大有进益的证据。
周瑾琛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路梦从来不会叫自己二皇子,因是在民间寻的她,所以她一直以周瑾琛身边的死侍自居,如今可不是说漏了嘴,唤错了自己?
他的眼神十分犀利,却 在不断地佯装释放出和善的眼神来,路梦却完全不自知,只以那纤细的手指敲击在酒坛子上,淡淡地说道:“不知道这世上有幸能与主人对饮的人有多少?”
周瑾琛在心里默默地数了起来,路梦是一个,风轻是一个。
当然,周瑾琛打心眼里希望,苏云遥也是一个。
虽是这么想,却只在手上比出了一的样子来:“我这辈子信任的人不多,能与之喝酒的人也不多,你就算是目前为止唯一的一个吧。”
声音中带着温婉,与平日里,路梦所看到的那个周瑾琛太不相同。
“如此,就是路梦三生有幸了。”
说着,她已轻轻地端起了酒坛子,将那酒坛子中的酒缓缓地倒进了两盏杯盏中,杯口十分地小,可路梦分明能将酒坛子拿得很稳,且分毫都不落到杯子外面。
周瑾琛看着,深明其意。
路梦的武功也算是大有长了,气功的运行是更加如鱼得水,且运气更加从容。
“你还说我,自己不也是大有长进吗?”
周瑾琛似笑非笑地说,佩剑在他的腰间发出了咣当作响的声音来,且那宝剑焕发着鬼魅的光,更加显得周瑾琛周遭都有一股鬼魅的气息。
“在主人的身边,遇到的对手也是高深莫测,若是不日有进益,可不是要给主人拖后腿?”
这会子路梦倒是记得叫自己主人了么?
周瑾琛的手在要腰间的宝剑上来回地摩挲着。
似乎有个局外人在将沉沉的风声灌入了两人的耳中,周瑾琛觉得有些心烦气躁,随手一挥,就将那沉沉的风声挡在了结界之外。
路梦只沉沉地端起了酒杯,细细地品了一口, 笑道:“主人的酒从来都是极好的。”
周瑾琛颔首,他在朝堂之上隐忍了这么久,韬光养晦,若说什么是不藏着骄傲之情的,就非是这珍藏的美酒不可了。
有的时候人隐藏得到久了,就需要找一个所谓的突破口来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
美酒便是如此。
不过说喜欢,放肆就可以了,但是对于自己所爱的人,一定就要克制。
周瑾琛还算是深明其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