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这算是第二回救她,第一回在陆家大书房外,她同兴帝下了一局棋,她赢了,兴帝隐怒,太子恰时出现将她遮住,化解了那隐隐危险的局势。
若说当时不过一个举动与人为善罢了,可今日却是豁出性命以致受伤。
入夜后,如心为她揉着药酒,陆茉幽嘶了一声皱起眉头。
如心手一顿,陆茉幽腰间后背被马鞍硌出几道乌黑血痕,整个后背也在颠簸撞击中一片红肿,只怕明日便要青紫。然而陆茉幽却并不是为着伤,她想着太子今日举动,即便再是愚钝可也隐隐觉察出些什么,可她却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入了太子的眼的?
若说简瑄,尚可以理解为在因着江家和陆家的恩怨中一来二往的交锋令他对自己有些了解,或许便多多少少动了心思,然而太子?她却怎样也想不通,甚至太子第一次相帮时他们只是第一次相见,然而这一次竟不惜受伤纵马相救。
然而不论想得通还是想不通,终归是受人恩惠,且这份情,她不可能以太子想要的作为回报。
陆茉幽皱眉,如心却忐忑,陆姑娘这一身伤,明日就开拔回宫了,这要是被自家主子发现必然会雷霆震怒。
主仆二人正兀自沉思便听着有人小声敲门,如心一怔应了一声便匆忙给陆茉幽盖上锦被,开门便见一个脸生的小内侍陪着笑站在门外:
“这位姐姐好,我家主子传姐姐前去问话。”
如心一怔,那小内侍便极为机灵又道:
“是太子殿下,殿下担忧陆姑娘的伤,故而传姐姐去问一问。”
说话间往内瞟了一眼,如心皱眉身子一动挡住他目光:
“待奴婢回了姑娘就去。”
那小内侍笑着退去,如心便掩了门又回了屋:
“姑娘?”
“我听到了,你去吧。代我谢太子殿下,就说我并没有受伤。”
陆茉幽伏在榻上交代两句,如心应声,想了想又道:
“奴婢把门从外锁住吧。”
陆茉幽点点头,今日的事令如心极为忌讳,尤其临行前李贵女的宫婢竟缠住她,随后李贵女就惊了陆茉幽的马,陆茉幽因此还险些丧命,她下午曾悄悄去看过,那马已被追回,竟是个刚刚生产后小马尚不足月的牝马,极易受惊,其次那马镫也比旁的马镫要窄一些,故而陆茉幽在颠簸中被绊住了脚不曾落地。在马场就落了地也不过受些伤罢了,可若被马拖行可就真是至少掉了一半的命。
几番巧合碰在一起那就必然不是巧合,如心自是愈发小心翼翼。然而陆茉幽却是在归来时看秦雪之的举动也发现了此事中的蹊跷,只怕简辞交代中隐含的事情,现下正在发生。
毕竟,此番来西郊马场,也是因雪之才成行的。
如心为她理好中衣又盖好被子方才退了出去,小心用铜锁将门在外锁住便往前面太子入住的院子走去。
只是她方才走开,便见一道黑影倏然落下。
那人看了看门上的锁便一跃又起到了另一边的窗口,用手指在窗纸上捅出一个小洞便将手中一个竹管伸了进去,竹管内似有什么燃着,那人凑近轻轻一吹,一股白烟便进了屋里。
侧躺在榻的陆茉幽正觉着后背火热疼痛的,忽然嗅到一股淡淡香气便觉着一阵晕眩,诧异睁眼便看眼前四处摇晃,心头一惊的功夫便觉着愈发昏聩起来,正要挣扎起身却忽然眼前一黑一头又倒回榻上晕了过去。
黑衣人等了片刻便悄悄用匕首隔开窗子,轻脚跃入后一眼看床上昏迷的陆茉幽,披风一挥将人罩住夹在腋下便顺着窗子一跃又出。
御风而行不过片刻便到了马场外一片树林,那人一头扎进密林警醒的四处看后方才落地将陆茉幽也放在了地上,一把掀开披风露出陆茉幽来,便忍不住一只手摸上了陆茉幽的脸庞。
这女子,当真是美!虽说玷污待选贵女是重罪,可若是这样的绝色一辈子能吃上一回也真是值了!
要怪也怪不得他,谁让这女子得罪了他主子,主子命他做这事,他也必须要做。
黑衣人一把拉下蒙面的黑布露出一张垂涎万分的粗陋脸来,淫邪笑着便慌张去解自己裤子,解了一半又觉着陆茉幽身上的中衣碍事,一手又伸过去想要撕扯陆茉幽的衣裳。
只是那手尚未触到陆茉幽衣襟便猛然一阵酥麻疼痛,他霎时一惊喊道:
“谁?!”
竟是瞬间就没了情致极为警戒四处看去,然而林中除却草木与他和陆茉幽外似乎再没了旁人,他顿在原地听微风拂过,正以为是自己错觉再要动手,却忽然听头顶传来一道极为阴郁暗沉的嗓音:
“你是哪支手,碰了她的脸?”
“什么人?!”
黑衣人如遭雷击般惊惶跳开,然而他这一声厉喝质问话音刚落便忽然一声惨叫,他惊恐低头去看自己双手,只见双手手腕上俱是一柄匕首,穿骨而过。
“谁!”
他惶恐癫狂大喊,作为影卫他才是一直被人看不到的人,何时曾试过被人伤了却还没看见伤他人分毫?
然而这一次终于没让他失望,他觉着头顶一股气流涌动,他慌张闪身抬头去看,只见从他头顶树梢上一人翩然如叶般落地,一身淡淡雨后天青色衣裳,然而落地间一手挥去,只见他淡青色外袍如木板般携着劲风飞了过来,他又退了两步,那外袍却只是轻轻落在了昏迷在地的陆茉幽身上,盖了一个严密。
“是……是你!”
黑衣人在看清这人的一瞬间露出如见鬼般惊悚惶恐神情,吓的刹那失神后便狠命一皱眉便去咬牙,然而简辞更快一步倏然到得他面前,一伸手捏在他颌间,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那人竟是颌骨碎裂无法咬住隐在齿内的毒丸。
随即手指一动便将这人点住穴,回头便去看他落在地上的外袍,那双眼如淬了毒一般的锋利寒凉,双手于身侧攥拳青筋蹦起隐隐颤抖。随即又是两道黑影见他现身后倏然窜到他近前恭敬垂头。
简辞看了半晌后目光没有挪开分毫,却终于开了口:
“顾家派给她的影卫,有几个。”
声音分明淡然轻缓,却生生令他身后那两人一阵恶寒,硬着头皮回道:
“八人。”
“一个不留,杀。”
他忽而勾唇一笑,分明美若流云,却让人觉着如同置身严冬酷寒。简辞却几步上前弯腰将外袍裹住那人抱在怀里,待直起身子时他身后的人便看着地上那不住颤抖的黑衣人问道:
“主子,这人……”
然而话没问完,简辞足尖一点便倏然一跃而去,淡淡声音便在夜色中破空而来:
“剁手。”
这两人相视一眼挑起眉头,再回眼看地上那人时便止不住摇头。
他家主子分明交代过那人有任何怨恨都冲着他去,不能动了陆茉幽分毫。可她不听,这动了心思动了手,最后受罪的还是她的影卫。他们的头儿早就交代过,捅自家主子一刀的人或许还有活路可走,但要是动了这陆姑娘一根汗毛的人那就绝对活不了!
不提这边两个影卫处置那黑衣人,这边简辞胸中怒火撑的似要爆裂一般,死死抱住陆茉幽纵跃几步便停了下来。他并没有走远,马场附近荒凉,除了这林子哪里都易被人发现,故而他不过抱着人去到了林子另一端便寻了一个老树坐在枝桠上,将人放在腿上便伸手进了外袍里,从她腰间探进中衣摸去她背脊,然而手掌不过贴了一下,那脸上神情登时又冷到了极致。
她的背火热而肿胀,甚至有几道更高一些。
他抽手出来紧紧抿住嘴唇,将衣袍掀开一角露出她头脸来,只见她面色苍白仍旧昏睡。
“茉儿?”
他轻唤一声,从袖中逃出一个小瓷瓶拔开放到她鼻端,这人呛了一下就皱眉咳嗽起来,随即动了动想要伸手去抚住额头,却觉着什么束缚住了自己,然后就觉着一只大手盖在她头上,手指为她轻轻揉着额角两侧。她觉着舒服许多,便挪了挪身子满意的抿了抿嘴靠了过去。
他虽急怒攻心,然而此刻见陆茉幽这贪舒服的懒猫儿模样也不禁哑然失笑:
“茉儿,醒醒。”
低头在她耳边黯哑唤了一声,这人似极不情愿却还是挣了眼,入眼处略是有些模糊,她连着眨了几回眼才终于看清:
“殿下?”
她讶然大惊,随后想伸手却发觉竟被他外袍紧紧裹着抱在怀里:
“你不是在宫里吗?怎么来了马场?”
说着警觉的往四下去看,却被这人捏住下巴转回了脸同他直视:
“是,所以时间紧迫,我要赶快送你回去。”
他这一说陆茉幽方才恍然记起:
“是谁把我弄来这里的?”
简辞嘴角抿了抿,最终却还是告诉了她:
“顾瑾。”
这答案令她有些诧异,她以为马场上的事情该是和雪之有关的,可怎么又成了顾瑾?难不成……她惑然一眼看向简辞,简辞却略是蹙起眉头并没有回话,看来她猜测是真,顾瑾和雪之之间,确然有了什么而达成了共识。
心下有些凉,为着秦雪之,然而更多却是为着简辞,她眼下这样分明成了简辞的拖累,她能明白赵晴岚的事情后面上平和的皇子间撕开了夺储的帷幕,眼下他正该一心应对,可她却令他分了心。
简辞始终看她神情,见她这样自然明白她想了什么,隔着外袍便攥紧了她手臂:
“你要出了事,那什么都没意义了。”
陆茉幽心底一颤,似是音乐疼痛又那般柔软,她依进他怀里不知要说些什么,简辞一笑:
“好些了吗?我送你回去。”
“好。”
他是必要天亮前赶回宫里的,陆茉幽心里极为清楚,应了一声简辞便抱住她往住所飞掠而去,只是还没到得她们所住的院落,便见本该熄灯一片黑暗都已睡去的地方,竟是灯火通明。陆茉幽眉眼一动,简辞便在房后提前落了地,就听前面隐约人影绰绰有人说话:
“我婢女见陆姑娘大半个时辰前从屋里出去了,虽说我同她并没有什么交情,可这荒郊野外天都黑透了一个弱女子还不曾回来,我自然担心。”
这声音竟正是同陆茉幽一屋所住的尚书府李贵女,陆茉幽短暂诧异后忽然抿起嘴唇冷冷淡笑。
这局安排的,倒真是妙。
只是可惜了,被这人破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