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淼对顾淮总有这样的耐心，她有怪过他抛下自己，不过在那天说开真相以后，一切已经烟消云散了，他一心为她，也有他自己的立场。
就算做不到再见亦是朋友，他对自己来说，还是不同的。
“淼淼，我们一起走吧。”没想到顾淮终于开口，会是这么一句，而且声音十分不对劲。
林淼怔忡了一下，下意识地反问：“你哭了？”
当年还年少气盛的顾淮尚且不会哭，何况如今已经成熟的他，能让他忍不住哭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起走，好不好？”顾淮又问了一遍，近乎于哀求，哽着喉咙发出的声音似悲鸣。好像是情绪压抑到了一个峰值，浑然迸发出来。
尽管如此，林淼却不会欺人欺己，她苦笑着说：“一起……你明知道我们不可能了，能走去哪里？”如果这句话放在当年，她可能真的什么都不顾就跟着他走了。
可惜同样一句问话，放在不同的时空里，注定得到不一样答案。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陈季珽也不会放过他们。
“怎么就不可能呢？”顾淮哑着声音喃喃反问。
没多久，他好像想通了，突然又笑了出来：“是啊，不可能了。”
放弃了就是放弃了，迟到就是迟到，爱情没有重来。
他很快挂了电话。
陈季珽避开了病房里的吵闹，在走廊接听了电话，只是越听越皱眉。
阿姨说，林淼已经把自己关在放映室里大半天了，叫她吃饭也不应声，她劝不住，只好给他打了电话。
陈季珽拧着眉，沉声说：“我知道了，我等下就回去。”
刚挂了电话不久，他母亲就从病房里出来，见他似乎要走，脸上露出几分不悦：“季珽，你急着要去哪里？你妹妹这样你也能安心走？”
陈季珽沉默了一阵，揉了揉眉心，才对上自己的母亲，声音满是疲惫的自嘲：“妈，现在谁也帮不了宝玥，她已经走进了死胡同，你再这样纵容，她只会越陷越深。”
“我纵容？宝玥这么可怜，我多疼她又怎么了？你这话我不爱听！”陈母说着眼泪就流出来，“她好不容易醒了，怎么还这么三灾八难的，你也不知道我心里难受。”
陈季珽不为所动，冷着脸说：“您从前不是这样的，为了她分寸都没有了！凡事都有个度，这次，宝玥真的做得太过了，没人跟她过不去，是她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身体还没调理好就开口让顾淮跟她结婚，顾淮一开始没同意，她就乱吃安眠药，还拿刀子乱来，像个疯子似的，把大家吓出一身冷汗，他下午看顾淮整个人都懵了。
陈季珽不想再插手管他们的事，里里外外就没一个省心的。
陈季珽从医院赶回来，阿姨在打扫卫生，他换了拖鞋往里看，嘴上问道：“她在哪里？吃过了没？”
阿姨指着大门紧闭的放映室，摇了摇头：“我刚给她送了碗汤，她也没喝，好像心情不好。”
陈季珽抿了抿唇，扯了领带就往放映厅走去，林淼正歪在小沙发上看电影，以为又是阿姨，头也没回就说：“我不饿，您不用管我，先回去吧。”
里面黑漆漆的，只有借助屏幕闪烁的光芒才能看见她的脸庞，忽明忽暗。陈季珽先看了一下片名，又对上男女主角的样子，想了想才知道她看的是Susan生前的旧作。
桌上还放了瓶红酒，看起来她喝了不少。
“不吃饭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喝酒？”陈季珽的声音微冷，伸手就拿掉了她捏着的酒杯。
听见他的声音，林淼眯着眼睛坐了起来，平日他用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她总会怕上几分，今晚可能是喝了酒，她倒是胆大，抢酒杯抢不过，就握着他的手逼他喝了一口，然后剩下的自己凑过去全部喝光了。
她呵呵笑了笑：“你也喝了，就不算我偷你酒喝，不许再骂我咯！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贵那一瓶……”
再贵也不过是一瓶酒而已，陈季珽从来不在乎这些，凝起眸光定定看着她：“为什么喝酒？”
“喝酒还要有理由啊？”林淼见敷衍不过去，举手向他投降，“行，我高兴，所以喝了你的酒，你别瞪着我了。”
她又指着背投屏幕问他：“你看，Susan演的这个角色好像我，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都一样，路上铺满荆棘。
陈季珽的目光柔和下来，放下酒杯，也没再让她碰酒，低声问：“想她了，所以难过了？”
林淼一怔，并没有立即反驳，突然觉得，让他这么以为也好，不需要再找借口。他陪她把剩下的一小节情节看完，这部爱情剧，并没有欢喜收场，男女主角分开了。他以为林淼会哭，她一向很多愁善感，心肠又软，看喜剧还会哭鼻子，偏偏还胡说什么这部戏里的人像她，哪有人喜欢将自己代入悲剧女主角的？
没想到的是她居然到结束还十分镇定，好像看出他的意思，她冲他笑了一下：“放心，我不会哭，这个结局很正常。”
陈季珽挑起眉，还摸了摸她的头，是不是喝高了？
林淼气恼地抓着他的手：“都没喝几杯，哪里就醉了？你别老当我是小孩。”她在公关公司工作的时候，可是练出了酒量来的。
“你不是不看悲剧的吗？”
“Susan演得真好，为什么还有人说她是花瓶？”她自言自语地低喃，然后才是回答他的话，“这不是悲剧，本来嘛，有情人终成眷属就是世上最大的谎言，这样的结局才是真实的。”
多好啊，让人看清了现实。陈季珽的心一紧，眼眸流转着让人读不懂的情意。
他笑了笑：“还说不是喝醉？净说胡话。”
林淼横了他一眼，突然说风就是雨地问他：“你要不要听我弹琴？你以前听过我弹琴吧？”
陈季珽“嗯”了一声，不知道是回答哪一句，然后就被她拉了上楼。
开了灯，林淼摸到陈季珽给她特别定制的钢琴，她很少进这里，一开始是不想承他的情，手指也不利索，后来……是害怕看清楚这背后的意思。
林淼扬起下巴看着他问：“有没有想听的曲子？”
陈季珽就靠在钢琴边，看她问得认真，是真的要弹，他挑起眉，心里有些高兴，考虑了一下才开口：“给艾德琳的诗。”
“你怎么会想到这首的？”林淼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她一直知道陈季珽很敏锐，可还是要问。
陈季珽敲了一下琴面，嘴角弯出弧度：“以前听过。”
“是听我弹过吗？”林淼坐下来，低眸看着黑白键，“听过几次？”
“两次。”陈季珽看了她一眼，“一次是在我家，一次是在你学校。你想问我什么？”
“我下午跟姜哥通过电话，他告诉我是你给我安排了医生。为什么你不说？做了坏事藏着掖着不奇怪，做了好事也不说吗？”
陈季珽无奈地摇着头，看向她的目光十分温柔：“那时说出来，你只怕不会接受。”
林淼故意不看他的，两只手一抓一放，这是她紧张的表现。
他搭上她的手背，又说：“你现在知道了也好。”
林淼脸红红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胆大地拍开他的手，哼了一声：“我可没有谢礼。”
“那就给我弹一首曲吧。”
缘于此，倾于此，爱于此。
一首《给艾德琳的诗》从林淼的指尖流泻而出，像缓缓的水波，回荡进人的心里。
那么多年没弹，林淼却丝毫不见生疏，那熟悉的五线谱已经刻在了她的脑子里，手指灵动地在黑白键上跳跃。
一曲罢。林淼的眼神有些放空，似乎在怀念什么。
“我曾经很喜欢这首曲。”
“曾经？”陈季珽还在余味，不成想听到她这么说。
“你知道它的创作由来吗？”林淼虽然是在问，但她感觉他一定是知道的。
果然，就没有陈季珽不知道的，他轻缓地反问：“你是说阿迪丽娜？”
塞浦路斯国王爱上了自己雕刻出来的美丽少女，感动了爱神，就赐予了阿迪丽娜生命，使得他们可以在一起。
“一往情深的美好故事总是令人向往。”她停顿了一下，“但是我现在更喜欢这首。”
向往理想，却得向现实低头。她弹了一段，陈季珽一下子就听出来是Susan的歌，前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要听一遍。
“我总是弹不好，问姜哥要了曲谱，让他教我。”
“够了，已经很晚了。”他摁住她的手，不想让她再弹，这首歌太过悲伤。
林淼的手被他裹得很暖，他想拉她起来，反而不经意间被她拉低了身体，两人平视，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她想不出别的形容词。
此时此刻，黝黑的眼眸，专注德只能看到她的倒映。
这一刻，她不想去分辨对这个人是什么感觉，酒精在体内发酵，对的，一切都是酒精作祟，不然她怎么会情不自禁，怎么会想问他呢？
他不是国王，她也不是阿迪丽娜，爱神眷顾不到他们的身上。越绝望越疯狂。
在她的唇触碰到自己的一刹那，陈季珽的大脑出现片刻的空白，她鲜少主动亲近他，真的是喝醉了吗？
连日来的烦躁都因为这一刻她的主动而变得什么都不是。唇舌仿佛纠缠了半个世纪，陈季珽早已抢回了主动权，滚烫的肌肤相贴让林淼的眼神开始迷茫。
陈季珽放她呼吸新鲜空气，自己的喉咙也干涩沙哑，说出的话比以往都要有磁性：“你还不承认你喝醉了？”
回答他的，是她柔情似水的拥抱。权当做是最后的放纵，就不会有负担。她这个动作，成功让陈季珽被欲望控制，她又抱着他的腰，不然他肯定会发现她隐藏的情绪。
陈季珽顺势把她抱了起来，低头吻了她的眉眼一下，然后往卧室走去。他把她放到床上躺倒，接触到温软的床铺，林淼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大胆，竟然敢勾引他，猛然又坐了起来。
陈季珽刚要解开衬衣的扣子，看着她的动作，忽然发笑：“怎么？这会儿才知道怕了？”
就这么一瞬不瞬定定地与她对视。林淼咬着唇，不肯示弱地回瞪着他，继而把心一横，就着跪坐在床沿的姿势，伸出纤细的手接替他解扣子的动作，替他脱起衣服来。仿佛在挑衅，谁怕了？
陈季珽替她擦了身，并没有睡着，可能因为刚才洗过澡，人反而清醒了。
这时，身边的林淼动了动，迷糊间伸出手摩挲了一下，最后在他怀里找到个舒服的位置，贴着他又继续睡了。这样乖巧。陈季珽欢喜之余，却没由来地感到一丝丝地不踏实。
患得患失，没想到他终于也有了这么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