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是……您父亲问起来，我该怎么答复合适？”
陈季珽捏了一下薄薄的登机牌，淡淡说：“你照实说就行，有什么为难的就推到我身上。我信你。”
这是看得起他。最近总经理的位置空了出来，原本的总经理先过去打理新开辟的欧洲市场，他们都说泰半会空降一个老总下来。当然也有人说陈总属意他。陆翊自问资历还不够，不会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但是如果有机会，他肯定会争取。这么一想，他一下子振奋了，高声说：“一定不负您所托。”把事情做好了，就是这次不行，下次再有机会也是他了。
陈季珽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就去登机了。
陈季珽的航班经停法兰克福，可他的最终目的地却是巴塞尔，耗时整整一天，当然了，林淼事先并不知情。
他跟林淼已经三个月没见面了，却好像过了很长时间似的，为什么不告诉她自己会来，是想给她一个惊喜？不尽然，陈季珽只是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或许可以用这两个字——终于。
终于来到她的身边。
不过当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去到他为她准备的公寓时，却意外地扑了空，林淼不是不在家，邻居说，这儿根本就没人住的。陈季珽的脸色沉下来，若此时林淼在他面前，绝对得不到任何的好。再让陆翊去查她的账户，他打在她户头的那笔生活费，基本没有动过。
林淼还不知道他来了，莫名打了一个喷嚏，虽然天儿不冷，可毕竟晚了，她拗不过Ann的纠缠，和同学们一起到了附近的酒吧玩。
大家年纪相仿，玩起来特嗨，林淼有种回到大学时代，一切未发生之前的恍惚感。
经过三个月学习，她已经可以用德语进行简单的交流，很快就可以去进修。之后她还想找一份part-time，之前她的德语还不太行，找打工的机会并不容易。陈季珽并不是没有给她安排，相反的，是安排得太好了，只不过她觉得自己该独立起来，才对得起这些年的经历。
陈季珽对她已经仁至义尽。而她，不敢再依赖任何人。
明早还有课，大家跳个舞喝了几杯就散了，这里并没有不醉不归非要喝得多才算给面子的规矩，只是图个开心。林淼着实没想到陈季珽会来，而且他们还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那会儿一个对林淼有点意思的男同学，趁着喝了几口酒，大胆地勾上了林淼的肩膀，只是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就听到林淼惊呼：“你怎么在这儿？”
陈季珽冷着脸，不答反说：“你还不过来？！”
林淼一下子就愣住了。
还是Ann机灵，见气氛不对，左看看右瞧瞧，果断把挂在林淼身边的男同学拽过来，担心地问了一句：“Lin？”
林淼这才意识到还有别的人在，当即简单跟Ann交代了两句，就冲到陈季珽面前拉着他走了。陈季珽是开了车来的。林淼看了一眼他身旁那辆能炫瞎眼的车，根本不敢回头去看同学们的目光。陈季珽不是这么高调的人啊，他在国内用的车，几乎都是黑色的，黑宾利、黑保时捷……
“你哪里借的车？”林淼下意识就问他。
黑红色调搭配的布加迪敞篷……巴塞尔六月刚结束了艺博会，当时也是名人豪车云集，林淼见识多了，也不至于太惊讶。惊讶的是陈季珽居然会开这种类型的，太过惹眼。
陈季珽淡淡扫了她一眼：“借？你觉得我需要吗？”
“难道这是你的车？”林淼声音拔高了几度，“你不是不喜欢这么……”花哨的吗？
“出来一趟，还以为你心野了，没想到还知道我不喜欢什么。”陈季珽开动车子，流线型车身迅速融入夜色。跑车就只能坐他们两个人，敞着篷，夜风吹得林淼长发纷飞。
“国内事情多，我不想太张扬，这里就不必介意了。”陈季珽顿了顿，似笑非笑地扭头看着她问，“现在该说说看我另一样不喜欢的事吧？，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没住在我给你安排的公寓？”
林淼心里一个咯噔，是了，他能踏着夜色来到酒吧找她，肯定都知道了。只是她当初笃定他把她放逐到这里是打算不再管自己，性子慢慢开始变得随心所欲，也不太想到后果，而且这个后果还来得这样快。不是说了好聚好散吗？他为什么还要来？
“我……”
“别我了，好好说话，我认真听着呢！”陈季珽的声音平静得辨不出喜怒。
“那里太大了，我一个人住得不踏实……”
“那为什么没用我给你的钱？”
“我还有点积蓄……”林淼突然消音，因为陈季珽猛的停下车，狠狠地瞪着她，她一个惯性差点撞到头了。
“总之就是不要我给你的是吧？”
林淼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是，绝对不是！”承认了他还不得发疯？在这异国街头，三更半夜的，还是顺着他吧。林淼承认自己胆小，他的眼神好像要吃了她一般。陈季珽这时才有机会近距离打量林淼，才不过三个月，这里就把她原本惨白的肤色养得水灵灵的，几乎看不到毛孔，像透着粉的深海珍珠。她脖子上还戴着他送她的那条音符项链，这点他很满意。
他的语气缓了下来：“地址？”
“什么地址？”林淼还傻傻的问。
“你现在住的地方。我来了，你还不赶紧搬回来？”他深深看她一眼，重新发动跑车之前又说，“有我在，住得就踏实了。”
林淼这下才真正意识到问题所在：“你要在这里住下来？怎么可能？”
她原以为他不过是出差，顺路来看看她的。
陈季珽“嗯”了一声，果断打破了她逍遥的美梦。林淼死活不肯张嘴同意搬，陈季珽看着她就笑：“那我搬过来也一样……”那笑容真瘆人。
不说她合租的是女同学，人家怎么想，就说那么点大的地方，他进去都迈不开脚，还住什么？他从来都深谙怎么让她就范的艺术。林淼不得已，简单收了几件衣服就乖乖跟他回那个大得要命的公寓了。没人气的地方再精致还是不走心，但是现在晚了，也来不及收拾，门口还放着陈季珽的行李箱，他拿了睡衣就去洗澡，虽然林淼没住几天，但是这里还有供水供电的。林淼把卧室简单整理了一遍，想了想又把他的衣服拿出来挂好。
他这是下了机就来找她的吧？也就怪不得那般生气了。
晚上，两人躺在一起，林淼还觉得不真实，有一瞬间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梦到还在国内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已经挣脱了牢笼，可是突然发现，不过是笼子变大了。更可怕的是，自己刚见到他的那一刹那，除了吃惊，居然还有着那一点点，小得看不到的，她自己根本不愿意承认也不为人知的欢喜。她是不是念书念傻了？陈季珽是抱着她睡的，他似乎一直很喜欢这样的姿势。
她将之解读为：这样的姿势表示了他的所有权，以及自己对他的臣服。
“你来这里住多久？”林淼没忍住问他。
陈季珽累得睁不开眼，本来还想教训她一下的，现下也只是抱着她，眯着眼说：“你没看新闻吗？我在这里设了分公司。”
这个她知道一点点：“怎么要你这个老板亲自过来？”
陈季珽睁开眼，摸着她的头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不是因为要开公司我才来，而是因为你在这里，我才来开公司的，就是为了找一个理由。所以许爱怡错就错在，她低估了他对林淼的用心。陈季珽在心里长叹了一声。
林淼还想要再问。
“乖乖别动，我累了，有什么明天再说吧。”
明天？林淼一想起明天要面对Ann的炮轰就头疼……
因为与国内有七小时的时差，又经历了长途飞行，所以当林淼起来上课，陈季珽都还没醒，仔细看他的眼底还有淡淡的青黑色，召示他的倦意。
林淼轻手轻脚地离开。
不过一回到学校就遭到Ann的炮轰，她将韩剧的丰富想象力都用到她身上。
“你从实招来？昨晚的男人是谁？我可听你室友说了，你没回去睡！”
林淼被她闹得头疼，课也没心思上了，企图敷衍过去：“朋友。”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还朋友？你们俩分明不简单，男朋友才对吧？而且……我怎么觉得那个男的长得好像我的偶像陈季珽，你什么时候也给我介绍一下？”昨晚天黑黑的，她匆匆看了一眼就记住了。
林淼一怔，表情显得有些无奈：“呃……他就是陈季珽。”这种事不好瞒，她也不想对Ann撒谎。
“什么？”Ann惊讶得整个人弹了起来，马上引起了其他同学的侧目。
林淼赶紧拉她坐回座位，嘘了一声：“你小声点。”
Ann给她比了一个大拇指：“真的还是假的？你的口风有够紧的，我唠叨了那么久也没见你提过。怎么，怕说出来我会抢你的啊？”她着实感到意外，“那么一个钻石级男人被你收了，你的运气简直比电视剧的女主角都要好，快点跟我说说你们的罗曼史，不然我真抢了啊！”口吻带着几分玩笑几分羡慕。
“欢迎你来抢！”林淼真真无奈极了，她还在烦恼呢。
“啧啧，你还嘚瑟起来了啊？我不管，你得给我介绍介绍，我的目标可是要进他的公司工作的！”这都哪跟哪儿啊？Ann是想一出来一出，好在她并没有深入地问别的，让林淼松了口气。这里大家都很注重隐私，八卦得很有风度。林淼心不在焉，好不容易拖到了下课。
陈季珽来接她了。他今天没开那辆招摇的车。
他径直走到她们身边，先礼貌地跟Ann打招呼，还难得寒暄了两句，让Ann受宠若惊，一个当地少有的东方面孔，还这么英俊有魅力，男才女貌，瞬时让他们这一对成为被人捕捉的焦点。林淼都不敢抬头了，陈季珽却适应良好，自然而然牵了她的手，又问：“先去吃饭吧？我前两天说的那个地方，你去过没？”
林淼有些负气：“没空去。”
“那正好，我带你去。”陈季珽听了也没生气。
林淼扯着他的手，瓮声瓮气地吼：“去什么？人家在装修呢！”她那天去，正好是营业的最后一天，还填了店主的装修意见卡，得了一杯免费咖啡。
说罢，她发现陈季珽环着手臂定定看着自己，才知道自己做了那么愚蠢的事。他的话她还是听进去的，或许已经是习惯了他对她的影响，只是她自己并不知道，或许不肯承认而已。
陈季珽握着林淼的手在大街上走着，动作神态自然得仿佛做过千遍万遍似的，殊不知，这应该是他们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像情侣一样在人前牵手。林淼傻傻地被他拉着走，垂着眸定定看着两人交握的地方，似乎是感觉到她想把手收回来，他不由得握得更紧了一些。
砖红色的市政厅是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旁边的塔楼是后来建的，但是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墙上的绘画也别致。从前林淼每次路过都忍不住驻足观赏，眼下却没了那份自在，她全部的思绪都落到了身前的这个男人身上。
只是他不说话，她也就憋着不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