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洪水冲出诗来
上个世纪90年代的某一天,我在一个会上见到老同学吕进,突然就想起他写的一首民歌:“小姑娘,辫子长,担起土筐飞一样;只嫌土筐装得少,哪怕汗湿花衣裳。”这是一首写于1958年的“大跃进民歌”,贴于成都七中中心花园的板报上,后来还上了《诗选》。因为顺口好记,读一遍就记住了。谁知道,一记就是几十年。而这时的吕进已成为新诗研究的巨擘。在他面前背诵这一首民歌,只想幽他一默,并无他意。
1959年国庆,四川省文联举办诗歌朗诵会,我得到一张票,兴冲冲去了布后街二号。我以为,能见到流沙河、石天河,斗胆问了一下旁边的听众。答曰:你娃娃不懂嗦,他们当了右派了,在劳动改造。记得,当天的朗诵会由傅仇主持,安旗讲话。我不明白当时为什么傅仇要拿着讲稿讲话,小心翼翼。十几年后,给《四川文艺》投稿,与诗歌编辑傅仇混熟了,才明白他的谨慎是有道理的。
说起傅仇老师,他的森林诗《夜景》《蓝色的细雨》《告别林场》,至今读来仍感亲切。1985年,我曾与林业部“熊猫部长”董智勇夜谈通宵,我背了几段《夜景》,他竟从床上弹起来说,好诗啊,好诗!
很巧的是,也就是在国庆十周年举行诗歌朗诵会的小礼堂,20年后成为《星星》诗刊的大办公室,在那里见到了流沙河。因为我在1979年《星星》诗刊发表了组诗《星河世界》,涉及一些天文史知识,沙河先生就此与我谈起来。从法国的弗马吕翁的《大众天文学》谈到了中国新诗,话语滔滔不绝,大为过瘾。
我不知何时开始爱上写诗的。读高中时,就喜欢乱写,不然不会关注吕进。1963年8月,河北大水灾,连续五天五夜的白帐子大雨,把石家庄变成了水乡泽国。那时,我大学刚毕业,分配到国防科委十院十三所,我的工作是守设备仓库。水灾之中,通宵值班,听一台抽水机单调的轰鸣,感到心头有一股激情在涌动。因为所谓的“三年困难时期”刚过去,又遭如此大灾,真为国家和老百姓担忧。当时,就写了组诗《在绿色的雨衣下》,在《解放军报》上发表,这大概就是我写诗的开始。
二、真馒头比假诗好
“文革”后期,我家住成都红旗剧场二楼的市歌舞团宿舍。三楼住着诗人胡笳,我常说:“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那时候,孙静轩常来聊天,渐渐与我这个业余作者混熟了。中学时代曾读过静轩老师的《海洋抒情诗》,我知道他是十三岁参加革命的“红小鬼”,是从50年代的朝阳中走来的那批诗人。他的诗充满了那个年代的童真,一片纯净的蔚蓝。可是我面前的这位著名诗人却是灰色的,衣服是灰色的,面容是灰色的,瘦削的脸颊很明显地刻画着近二十年坎坷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