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地跳开,转头一看,但眼前的场景,却把我惊呆了。
刚刚突然从我身后冒出来的,是一个人,但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会出现一个这么样的人。
这人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皱的像刚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休闲西装,头上的头发蓬乱得如同鸟窝,胡子拉碴,整个人看上去灰蒙蒙的,就像是刚刚在北京最脏乱的街区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如果非要让我用一个词来形容他的话,那么我脑海中第一个冒出来的词儿就是:流浪汉——可是现在在北京,就连乞丐都是稀有品种。
一个流浪汉,怎么会大晚上的,出现在京城某部委的机关重地里!?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儿地揉了好几下,但睁开眼睛我才发现,自己没有看错,也没有产生任何幻觉,事实上,可能是由于夜色的遮掩,他身上的衣服,比我刚刚乍一看上去还要破烂一些。
流浪汉的手还僵硬地举着,保持着刚刚的动作——似乎是想要亲热地架在我的肩膀上,跟我套个近乎什么的。可是看到他乌漆麻黑,像是刚刚掏过粪坑下水道一样的手,我几乎忍不住想要去伸手把自己的肩膀拍干净。
但是我内心中有个声音在告诫自己,在现在这种地方,无论做什么事情,哪怕只是一件再微小不过的细节小事,都必须要小心翼翼。
我几乎是颤抖着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您是哪位?”
“唉,你们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不晓得要尊老爱幼吗!?”流浪汉讪讪地收回手,不耐烦地抱怨道,“就是我把你找来的,你说我是谁!?”
由于乱蓬蓬的头发和拉碴的胡须的遮挡,我不怎么能看得出这人的年纪。但大致看上去,再配合上声音,基本可以确定,眼前这个看起来在流浪汉里也算是比较邋遢的人,最多不会超过四十岁。
一个三十来岁的流浪汉,跟我谈尊老爱幼?这******是在搞笑吗,不过等等……他刚刚说什么来着,是他把我找来的……方鼎不是告诉我,是他们局长要见我么?
难道……难道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分不堪入目的流浪汉,就是方鼎口中所说的局长?
我心里一个激灵,顿时惊讶得连嘴都合不上,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流浪汉,用不可思议的语气问道:“你……您……您就是……局……局长?”
“什么局不局长的,”流浪汉不耐烦地摆摆手,用不屑一顾地语气说道,“叫我局座。”
说着,他迈开步子向我走了过来。他身高跟我差不多,轻舒长臂,架在我的肩膀上,十分亲热地搂住我的脖子,跟我说道:“年轻人,要尊老爱幼,知不知道啊?”
一股子酸涩的气味窜进我的鼻子,让我差点没把中午吃的涮羊肉都给吐出来,但这回,我身子虽然忍不住有些打颤,但却是不敢躲开这位流浪汉“局长”的亲热,只能任由他架着我往前走去。
说实话,从坐上方鼎的红旗车开始,我就在不停地猜想即将见到的局长会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是个严厉高官?还是个仁厚长者?但无论我怎么猜,也万万猜不到,居然是这么样的一个流浪汉。
流浪汉局长一边架着我往前走,另一只手一挥,豪气干云地说道:“忙了一天了,局子里的这些子破烂事情真******烦人——走!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咱去吃顿好的去!年轻人没见过世面,老子今天就带你去开开眼界!”
我就被这流浪汉局长这么搂着脖子,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去。但走了十几分钟,我才惊异地发现,这么长的路都是灯火通明,但我居然连一个人影儿都没看到,甚至,除了刚刚的那座独栋小楼,在这个偌大的院子里,我甚至看不到一栋建筑的身影!
如此诡异的场景顿时让我心里凉飕飕的,还好我能感觉到搂着我脖子的流浪汉局长是个活生生的,有热气的人,要不然我真的要以为我是被鬼迷了心窍,误入了哪片荒村公墓。这个时候,我才突然觉得,这个流浪汉局长虽然看起来很邋遢,但其实,也蛮可爱的嘛。
他依旧在我耳边孜孜不倦地唠叨着,让我在这死寂的大院儿里感受到了一丝活力。他唠叨的话题无非就是两个,一个是抱怨今天的工作有多么的操蛋,另一个就是表示等会儿一定要去吃顿好的。
带着我去公款吃喝么?对于这样的事情,我还是很举双手欢迎的。
但又往前走了有十几分钟,我却不得不停下脚步——因为前面没路了。
本来看他轻车熟路的样子,我以为他会带我出去,但没想到,他居然把我带到了一面院墙下面,看着眼前近三米高的院墙,我不禁有些欲哭无泪,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叔,你是不是记错路啦?”
这个时候,我丰富的想象力又开始发挥作用。难道,他是想把我带到僻静无人的地方,然后对我图谋不轨?
没想到他却是松开了我的脖子,照着我脑袋就是一个狠狠的暴栗,不耐烦地吼道:“你******有没有念过书,有没有读过小学,有没有看过鲁迅先生的文章?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懂不懂!?”
听着他一番长篇大论,我忍不住有些发蒙……这是有路没路的问题吗,这前面是堵高墙啊,我又不会轻功,总不能飞过去吧?还没等我想明白怎么回事,流浪汉局长的一个暴栗又敲在了我的脑门上——本来,我泡过血池之后,身体的力量和反应速度都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可是现在,明明看到他的手指向我敲了过来,却怎么也躲不开。
“哎呦……”这一下疼得我忍不住抱头窜了起来。
“你小子愣什么愣,还不******快蹲下来?”
我抱着头,有些不明所以,但又忌惮着他的暴栗,想了想,还是乖乖地蹲了下来。
紧接着,令我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流浪汉局长先一脚踩在了我的膝盖上,然后借力踩在我的肩膀上,然后用力一蹬,轻轻一跃,双手就攀住了墙头。我忍不住抬起头看,发现他居然十分熟稔地手脚并用,爬上了墙头。
洁白的院墙上,顿时留下了几道惨不忍睹的黑脚印。
看着这一幕,我半张着嘴,脑筋有点儿转不过来。
这样的场景其实在我念初中的时候经常发生,那时候我们哥几个晚上出去买宵夜,都是这么翻学校围墙的——可现在这是在哪里,这是在四九城某机要部门的大院里,这里的院墙,也能这么翻?
“卧槽,你小子愣什么?”
正在我失神恍惚的时候,一阵低声怒骂又从墙头上传了下来,我抬头一看,蹲在墙头上的流浪汉局长正弯着腰,向我伸着手,示意我抓住他的手爬上去。
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有些搞不清状况,索性无所顾忌,猛地一跃,抓住他的手一借力,攀上墙头,手脚并用,同样十分熟稔地爬了上去。
看来虽然多年未曾使用,但这门手艺,却没怎么生疏。
紧接着,我们俩又相继跳了下去。底下是厚厚的绿化,因此没什么大碍。站稳身子之后,这位流浪汉局长再次搂着我的脖子,带着我穿过几条马路,然后便拐进了某个幽暗的胡同里。
我眼角一撇,注意到在胡同口,似乎挂着一个小木牌,木牌上用龙飞凤舞的狂草写着三个大字:“醉云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