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艰难动着,往李白的怀里缩了缩,感受着温暖,胸口深蓝的血汹涌溢出他也不管,笑道,
“还记得在大成镇的时候你欠我一个要求吗?”
李白脸色惨白,搂着韩信的手渐渐收紧,眼眶渐渐地泛红。
韩信的双眸逐渐涣散,声音渐渐虚弱,
“把……我……埋在……青丘。”
银白的发丝被风扬起,与紫发交缠,风中带着血的腥味,使得洁白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李白俯身,将唇贴在韩信冰凉的唇瓣上,嗓音喑哑,和着裹挟着腥味的风,
“好。”
韩信那被李白亲吻过的唇瓣上,褪去了胭脂的红,赫然是青紫。
三天两夜。
李白在巨石下用手挖出了一个坑。
修长白腻的手中肮脏不堪,指甲翻裂,血与泥土一道粘在他的手指上,他浑然感觉不到疼痛似的,麻木机械地挖着土。
双眼尽是血丝,暗紫的眼珠浑浊不堪,脑子里空空白白,只知道挖土。
夜间如刀般的硬风刮着他的脸颊,他也觉察不到似的,只知道挖土。
他最喜欢的狐裘沾了血,他也不管,一味地挖着土。
韩信,这就是你想要的?
不远处韩信早已化出了原形,银白的龙鳞失去了光泽,如宝石一般的眼珠再也睁不开了。
再也,睁不开了啊。
再也,不会有那嚣张的白龙一口一个“狐狸”的喊了啊。
再也,不会有人陪我了啊。
我,什么都没有了啊!
最后一声,李白哀嚎出声,凄厉绝望的惨叫划破青丘的寂静。
剩下的千年,要我如何独自苟活!
恍惚间,桃花盛开,一片繁茂的嫩粉中有人拨开枝丫向下望,银白的发丝,湛蓝的瞳孔,一副嚣张桀骜不可一世的样子,横着脖子,
“呵,把我吵醒了就想跑?”
龙,青丘剑,龙吟枪,全被他埋了。
君身葬石下黄泥削骨,我四海为家了却牵挂。
李白惨淡地笑,抱着石碑,昏沉沉睡去。
梦中,有大片大片的桃花林。
李白站在一颗桃花树下,他认得,这棵是当年他埋桃花酿的那棵。
梦中,一个湖绿色头发的少年站到了李白身边。
李白缓缓转头,目光迷离,顿显疑惑,
“庄周?”
庄周颔首,
“这是他的愿望。”
庄周这句话乍一听没头没脑的,李白却听懂了,一颗心猛地就沉了下去。
“他的命,就是你的。”
“蛟龙族我会替他打理,这是我答应他的要求其中之一。”
李白双瞳猝然睁大,
“替他打理蛟龙族?怎么回事?”
李白直觉,接下来庄周说出来的话,会让他在接下来的千年之中,对韩信这个名字,永远无法忘怀,至死方休。
“不,不要说,我不听!”
李白倏然捂住双耳,神情痛苦至极。
庄周的话隐在了风中,
“他已身中剧毒,只剩下了七天,才把你从那边叫了回来。”
“我应他要求,替他打理蛟龙族,另一个,则是照顾好你。”
“最后一个要求,是给那两头雪狼找个归处,这个我觉得与你关系不大,不过,你若是觉得腻烦,可以去找那两头雪狼,韩信最后的日子,都是和他们在一起的。”
“他这一生,负了所有的人,唯独不曾负过你。”
宁负天下不负卿。
李白浑浑噩噩的,搂着石碑,睡了醒,醒了睡。
梦中有儿时的记忆,还有那蜿蜒如海的桃花林。有高傲不可一世的白龙,也有体贴入微的白龙。
不知过了多久。
李白耳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眼角瞄到了一抹银白。
李白瞬间站起,然而,所有的喜悦,激动,却在看到面前的人之后,彻底被浇灭。
那是一张老态龙钟的脸,岁月这把刻刀在上面留下了独属于他的痕迹。
美人在骨不在皮。
从眉眼中依稀认出那是韩信,穷尽一生追寻青丘,最终借了那把匕首的力量,终于踏上了这边的土地。他周围的人都当他已疯魔。
韩信身形佝偻,开口,声音苍老沙哑,
“我来了。”
眼泪瞬间就决了堤,李白又哭又笑,暗紫的发狂乱地扬起,
“我李白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漫长而又无趣的生命,亲眼见证身边的人衰老,死去,自己独留于世,因畏惧一次次的分别,不敢与任何人亲近,只能独自在故友的墓碑前****伤口。
老友已黄发垂髫,你仍风华正茂。
故友已化身尘埃,你仍流浪在外。
残酷。
不知又过了多少年。
各大城镇总是能见着一个头戴斗笠,身着黑紫衣袍的人,他从未停下过脚步,漂泊于四海山川。
漂泊的浪子,何处是故乡?
一路向北,孑然一身,尽情流浪。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