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外的走廊里,这场战争愈演愈烈,箐箐冲我使了一个眼色,而后说道:“好了,剩下的事你们自己做决定吧!想好以后,把结果告诉我,是手术,还是继续等待奇迹!”
箐箐转身离开,谭馨和廖晨面面相觑,他们俩人的对峙还没有结束,而我偷偷顺着病房门上的玻璃窗口望去,床上已经没了小敏的身影,我低头,才在身后的缝隙看到了她的粉色拖鞋。
她在偷听。
我怕事情越演越糟,就拉起了谭馨的手臂,想先带她离开,但她已经克制不住,甩开我,向着廖晨进攻,“这个孩子我根本就不会给你!我同意离婚,也是因为我心疼小敏!可你有什么资格来要求我?你不对我负责就算了,甚至可怕到让她冒着生命危险保留子宫?你以为爱是什么?只是你的那点所谓的欲望吗!”
廖晨大概也是被逼疯了,全然不顾当下的状况,放下男人该有的绅士,冲她大吼:“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是个累赘!如果你没出现,我现在兴许已经和小敏结婚了!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问题!”
谭馨狠狠的拍着自己的胸口,“我的问题?廖晨你真好意思这样说!当初是你先追求的我!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单身,说想要找个女人成家!难道这都只是你想要上床的借口?既然你那么爱柴小敏,你又何苦在我身上演出那些戏码!”
廖晨不再说话,我想他已经没有任何借口可以用来解释了,花心的男人,追求一个为之心动的女人时,还有什么话是说不出来的?
他们总想拥有更多的爱慕,在欺瞒一方的情况下,拥有另一方,却没想过弄巧成拙,酿成大祸!
忽然,谭馨挺直腰板,她直勾勾的看着廖晨,说:“那你告诉我,假设我的孩子没了,我也和你离婚了,你会娶柴小敏吗?如果她不再能生育,你会娶她吗?”
我知道谭馨这样问的目的,无非是在垂死关头,帮小敏考验他最后一次。
她何尝不在乎小敏,她比谁都在乎。
我心里悬着一根线,一边希望他不要让人失望,一边却希望他远离小敏,我不希望小敏和这样的人再在一起,因为他的爱情是充满目的的,他这个人没有主见,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带着很多物质需求或是欲望。小敏是个真爱至上的女人,她可能会在感情上变的自私,但她在生死关头前,却从未想过伤害他人。
一个老谋深算,一个涉世未深,我宁愿小敏对他有误会,也不希望在日后的相处里,面临更多可怕的小三和小四。
爱情靠的不是冲动,而是责任。
这一点,我在袁子行身上已经见证过太多次了。
廖晨默语不答,谭馨的问题就如同一道自杀题,眼下的抉择,只不过是咬舌自尽还是跳下悬崖。
这或许对他不公,可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选择。
“孩子的抚养权是我的,至于小敏的手术,我会另考虑。”
谭馨重述,“我只问你会不会和她结婚!”她的声音大的刺耳,我想就算是病房门已经关合,那分贝也足够吵到小敏了。
可廖晨依旧没有回答,他眼睁睁的看着谭馨,随后甩手离开了这里,眼下,她痛恨的捶着自己的胸口,一声接着一声,沉闷的如同胸腔碎裂。
我突然觉得很自责,如果我没有让箐箐说出子宫切除的谎言,那么,一切的发展是否就会不同?可是,今后呢?能一帆风顺吗?
我明明是想为她们好的,可事情做出来,却两败俱伤。
我搀扶谭馨,想带她去楼下透透气,可身后的房门突然被打开,小敏无力的扶住门框,嗓音沙哑,“夏晴,我真的得了子宫肌瘤吗?真的需要做清宫手术?”
我发愣,犹豫的同时直接摇头,因为我不想她再继续难过,况且是为了这样的乌龙借口,“对不起小敏……我刚刚,只是想考验一下廖晨……我以为……就算你没了生育能力,他也照样会娶你,可是……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我愧疚低头,一旁的谭馨跟着大吃一惊,“你刚刚说的那些是骗人的?小敏她根本没事?”
“恩……没事……箐箐说了,她只是中暑和贫血,休息一阵就会好,我刚刚说那些,只是想考验廖晨……”
谭馨崩溃的倚靠在墙边,而面前的小敏则应声点头,“没关系……原来是假的……只要还能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她转身就要回病房,我怕她再次想不开,就急忙跟了上去,“那你还会回到他身边吗?如果他因为子宫切除而没有娶你,你还会义无反顾的回到他身边吗?”
顿时,我们三人间的气氛变得尴尬,短暂的留白过后,我的手心出了一层汗,指甲慢慢扣向掌心,一点一点的施力。
小敏转身,面色苍白的同时,带着些许可悲的笑容,“你知道我的,从来不会因为一个男人的经济条件而崇拜或是爱慕。所以,当初开始交往的时候,我就一心断定我们的感情是纯粹的!我甚至可以不去介意他和谭馨成婚!可是后来……或许是我明白的太晚,才清楚他徘徊在两个女人之间,只是因为不同女人带给了他不同的感受……他需要孩子,也需要一个像我这样不声不响的陪伴者,就好像结婚和恋爱从来都是两码事,他那么自私,我却蒙着自己的双眼,察觉不到……”
“那你不会再选择他了,是吗?你答应我,你会放下这段感情,你和谭馨都一样,都会忘记这个男人,然后重新开始,是吗?”
小敏没有直接回答我,她的视线游离在地面,而后望着病房门口柜子上的小鱼缸发呆,“晴……说实话,我现在还放不下,就像那鱼还离不开水!其实我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男人不值得,可我还是放不下……能再等等吗?等他亲口和我说出那些话,说他无法因为我切除子宫而继续和我在一起,说他对我的爱,并不是纯粹的。”
“我明白……我都明白……”我诺诺的说出这些话,伸手拉过小敏,她的手冰凉刺骨,没有一丁点的温度。
身旁的谭馨此时已经红了眼眶,她心疼的看着小敏,就像看到当年不羁的自己。
她说:“柴小敏,但愿你能找到纯粹的爱情,而不是像我一样,一辈子都活在物质的阴影下!对不起……过去的事,是我的错……”
我见谭馨态度真诚,也跟着附和:“不对!是我的错!是我立场不坚定,是我没有在一开始阻止你们俩!是我太犹豫不决了!”
忽然,小敏的嘴角微微上扬,“你们都没错,错的是我们都在为了保护对方而使用了过度的力量,所以最后才两败俱伤。”
我漠然,看着面前的这两个女人,心里渐渐开始释怀,是啊,我们都试着去保护对方,都想让对方在战争里不受伤害,可在委屈自己的同时,却忘了对方会为自己心疼。
这大概就是友情吧!即便千疮百孔,却也难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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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这场过程揪心的战役,谭馨陪着小敏留在了医院,我驾车离开医院,是因为在不到十公里的距离之外,还有一个更棘手的存在,于淼淼。
看了看时间,刚过去了三小时,我猜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又或许给我制造了新的麻烦!
加速行驶回到美发沙龙,门口就蹲坐着一个穿着浅灰色半袖的身影,是于淼淼没错,只不过发型有了改变,头发也变成了浅棕色。
我快步跑上前,呼喊道:“喂!你做完造型了?怎么样?还满意?”
她侧头,看向我的一刻竟让人眼前一亮,说真的,女人就是一种需要随时打理的生物,你看,这么一打理,整个人都精神了!
可于淼淼的眼里有怒火,上来就冲我理论:“你跑哪去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你是想故意让我出丑吗?你怎么能这么恶毒!”
我懒得和她理论,两步走进店里,可里面一片冷清,连个客人都没有!
我有点心虚,感觉大事不妙!
这时,店里的老板冲到我面前,脸上拧成一片,哭丧道:“我说夏小姐啊!你可算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这店就被那个死丫头给搞死了!你看她,把我的客人都给吼跑了!说让我们给你打电话,可是我们哪有你的号码啊!她自己也不知道,而且连个手机都没有!”
我回头看了看于淼淼,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还真是挺欠揍的!
我随手在包里拿出那张信用卡,递到老板手中,“抱歉了!那丫头年纪还有点小,不太懂礼貌!今天的账我付给你两倍!就这么算了吧!”
老板为难,但事情已经这样,说什么也都没用!就用金钱弥补吧,心里还能好受点!
“好吧!希望你下次不要再带她来了!”
“恩,放心吧!她以后应该也来不起这样的地方……”
收回信用卡,我走到门口,于淼淼已经坐上我的车,随时准备去商场逛街。
我站到车窗外,敲了敲玻璃,“喂!难道你妈以前没教过你怎么以礼待人吗?那些服务生,忙活你忙活了将近三个小时,你就几句疯言疯语把人家的生意给搅黄了,你觉得这样合适?”
于淼淼当然没客气,白了我两眼,说:“我没妈!我妈早死了!那些人被教训是活该!她们说我土,说我的气质配不上他们店里的档次!我没打人就算轻的了!”
我看着于淼淼那一头微卷的浅棕色长发,虽然衣服掉价了点,但目前的装扮还算是成功的!可能是她的自尊心受不了吧!虽然她这个丫头,本来就很讨厌!
我上车,随手插上钥匙,无意道:“你今年到底多大了?二十二?”
她摇头,“我十九!身份证上写的二十!我没你想的那么大!只是肤色黑了点!你也别对我抱什么高素质的希望,我没上过大学,最多就只读到了高中,我家没钱!否则也不会跟着梅姨来城里!”
我有点受宠若惊,第一次听到于淼淼和我说了这么多话,而且没带脏字!作为一个比她年长六岁的姐姐来说,我已经很知足了!
“那你就是铁了心要留在袁家了?打算像梅姨承诺过你的那样,在袁家吃香的喝辣的?”
她侧头,问道:“你知道梅姨和我承诺过什么?”
我摇头,“我不知道,但能猜到……”顿了,我一脚踩出油门,“好了,我带你去商场,但你必须保证全程闭嘴,我可没有心思帮你擦屁股!怎么说,袁子行也算是半个公众人物,如果你在商场闹出什么笑话,承担舆论责任的,都会是他。”
于淼淼信了我的话,便没再做声,我想……这个丫头其实也没有多少高深的城府,我好像有些高看她了!而且,她应该也是一个有弱点的姑娘,这个弱点,或许是金钱,或许是债务。
开车抵达商场,我带着她在二线品牌的商铺逛游,好像适合她这个年龄的衣服不多,要么太成熟,要么太孩子气。
我全程都在留意她的神色,她眼前一亮的,我就去挑,她不满意,我就直接略过。
这个于淼淼其实也不是很难搞,毕竟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很多事,她理解的并不深刻。
Mose的试衣间里,我帮着她挑了几件还算正派的连衣裙,送进去以后,她叫了停,“等等!你给我弄一下胸带,扭劲了!”
我伸手帮她解决,沉默的片刻,我突发奇想道:“于淼淼,你真的喜欢我老公吗?喜欢袁子行那个类型的?”
倏然,镜子里的她竟然开始脸红,红扑扑的,简直都快成猴屁股了!
有必要这么认真吗?难不成她真对袁子行有感觉?
我惊讶:“你真的……”
她忽然理直气壮,“怎么了?不可以吗?从小到大,梅姨就和我讲过很多袁哥的事情,我觉得他人挺好的!可你根本不懂得珍惜!梅姨会喜欢我,也是因为我懂事!而你只会作!”
我在心里冷笑,如果你知道袁子行的为人,也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拍拍她的肩膀,无谓道:“行了!自己试吧!试好哪件就买哪件!反正都是你袁哥的钱,不用客气!”
我走出试衣间,在大厅的休息区等候,其实我并没有对于淼淼有太多恶意,除了她那些拙劣的小手段以外,我觉得,她更多的是被梅瑜洁洗脑了。
一个十九岁的姑娘,再坏能坏到哪去呢?如果没有人引领错了方向,她也不会处处与我为敌。
一个好端端的人,也就这么被毁了。
可我还是相信那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定加倍奉还!
等着于淼淼彻底结束,她将右手臂上的五件衣服一起扔到我面前,“就这些,我觉得还挺好的!”
可我看了看,那颜色不是深棕,就是深灰,要么就是纯黑,还真是和她的肤色相配!
我指了指门口模特身上的那件紫色套裙,吩咐道:“服务员,帮我们拿一件小码的,门口那套!”
于淼淼愣了愣,看着标签上的价钱,一下就不淡定了,“一套衣服三万二?刚刚的那几件也没这么贵啊!你是想让我被梅姨骂吗?就这么一块破布料,疯子才会买!”
我倒是无所谓,耸耸肩,“Mose的衣服是分三等的,给你挑的这套应该是今年的高级款,你要是不试,我们就走!反正不用你掏钱!”
但她还是犹豫了,抢回衣服,转身去了试衣间,“哼,不试白不试!”
可谁知道,于淼淼试的这些衣服里,只有那套紫色的最打样!她当然不清楚,她那种微黑的肤色,其实还就是配紫色衣服!
我们最后还是划了那件三万二的套装,只是这边刚付款,袁子行那头就来了电话,“夏晴!你刚刚用我的卡划了什么东西?竟然一次性三万二?”
我一猜他就会打过来,幽幽道:“不是你妈让我带于淼淼出来买东西吗?怎么,给你的小淼妹妹买套衣服,你就心疼成这样了?”
“那你也不至于一套衣服三万二吧!你自己有买过那么贵的衣服吗?”
我想想,还真没有,“所以,你意思是,让我也去划一套三万多的衣服?真的吗?老公,你太好了!”
袁子行当场就要喷血,“你给我打住!我是让你……”
“行了,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买!么么!”我迅雷不及掩耳的挂了他的电话,然后指着橱窗口的一件白色纱裙,喊道:“服务员,那件衣服是多大码数的?”
服务生立马眼神一亮,好像我挑了一件价值连城的衣服,惊叹道:“顾客好眼光啊!这是我们上午刚刚到的最新款,限量的,国内只来了两件,其中一件还被老板自己留下了!”
我一听,我这是点到宝贝了,急忙问道:“多少钱?这码数我能穿吗?”
“S码的,85到95斤的体重都差不多!不过价钱……”
我听着码数,算是过关了,但这价钱,可能还真有点让人捉摸,“多少钱啊?”
“九万八!因为全国只有两件!”
我惊诧,这裙子是金子做的吗?九万八?简直要了我的小命!就连一旁正在为三万二暗自窃喜的于淼淼都吓的有些站不稳了!
九万八?够她回家盖两个大瓦房了!
我一咬牙,直接喊道:“买了!给我刷卡!”
服务员立马拿走我手里的信用卡,生怕我再反悔或是怎样!而于淼淼也跟吃了臭袜子一样,说话都语无伦次,“九万八?你……你疯了吗你?如果让梅姨知道了,她一定会……”
“难道你以为你的三万二没事?小巫见大巫而已!闭嘴就是了,没人会难为你!”
等着那边刷卡成功,袁子行就再次给我来了电话,我看着屏幕上疯狂闪烁的号码,禁不住的大笑:活该!你当初从我爸那弄走那么多钱,我现在就是要一笔一笔的算回来!
从Mose离开,于淼淼就再也没敢买东西,因为今天刷卡的额度显然超过了我们的承受范围!
我倒是没什么,反正怎么花都是花,我复婚,也不是为了来吃苦的!
为了犒劳自己辛苦了整整一天,我带着于淼淼去吃了日本铁板烧,她应该没吃过,或者没见过……
在吧台点了一位我比较熟悉的老厨师,我和于淼淼要了一个包间,她全程都蹑手蹑脚的,完全没了白天和我咋咋呼呼的劲头,可能是受场合影响,大家都西装革履或是衣着得体,这种场合下,她竟也开始收敛!
我瞧瞧她,随手将那套碗筷推到她面前,“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如果以后想嫁给袁子行那样的人,几乎每天都要出入这种场合,很多东西,不是你说你不会就能逃避的,这个社会很弱肉强食,大家用的都是智慧,而不是蛮力!”
于淼淼半迷糊半懂,她这次没和我吵,怀里抱着刚刚买的那件三万二的服装袋,一直都没松手,可能是真的开始融入这个环境了,却也变得胆怯了。
我摇摇头,突然觉得她并没我预想的那么好利用……
等着正式开餐,她将Mose袋子死死的贴在后座椅上,23号厨师进了包间,鞠躬向我们示好,然后便开始了第一道铁板烧。于淼淼可能是第一次体验现做现吃的饮食模式,神色一直很拘谨,我碰了碰她的手臂,提醒道:“你连吃饭都这么紧张,以后还怎么和我抢男人?”
她侧头,趁着厨师放料有噪声的同时,向我问道:“难道你都不介意我和你抢袁哥吗?你今天全程顺从我,会不会太刻意了?”
我笑笑,“所以呢?在你印象里,我就应该是那种,给你买完衣服以后,再用剪刀撕碎的那种人吗?”
她没说话,但眼神是默认的。
我摇头,用筷子敲了敲碗筷,“吃饱了再说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