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和烦躁在和陆向东一次次的接吻中，显得越来越清晰。清晰到连林浅浅自己都觉得害怕的地步。
关掉冷水，林浅浅抬头看着镜子里自己湿漉漉的头发，眼神茫然的样子，不由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镜中人陌生得可怕。
记忆中那个眼神坚定，冷漠善变的人已经悄无声息改变了面貌。
悄无声息地，仿佛有什么情绪在林浅浅的胸膛慢慢地堆积起来，渐渐的，犹如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迫着她，让她的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洗漱台的边缘，借着瓷砖上冰冷的触感，林浅浅慢慢清醒过来。
她将陆筱西的话反反复复地回想了一遍，深吸了一口气，拨通了曲绍安的电话。
像是早就在等着她的电话一样，电话刚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林浅浅。”
温和醇厚的声音一如从前，林浅浅却觉得一股冷意从不知名的方向渐涌过来，缓缓包裹了自己。
她张了张嘴，却没能出声。
那天曲绍安告诉她的话，不断回放在脑海。
他说，找到陆向东公司的资料，给我。
她告诉他，自己会考虑。但没有等到她的答案，曲绍安就找上了陆向东。
曲绍安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林浅浅的声音，他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缓缓开口，“什么事？”
“曲绍安。”林浅浅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被磨盘碾磨过一样，破破碎碎的，僵硬得不似人声，“你……有相信过我吗？”
“你想说什么。”曲绍安依旧平静。
林浅浅看着镜中的人，习惯性地咬住了下唇，“为什么找陆筱西？”
“我不想为难你。”曲绍安沉稳地开口，“浅浅，你从小到大，我都看着，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也知道。你说要考虑，已经代表了你其实并不想做这件事。”
曲绍安说得又轻又快，明明是句句在理，林浅浅却听得一阵苦涩，她扯了扯嘴角，“我心里想什么，你真的什么都知道吗？”
曲绍安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自己透过水杯的身影，十指成拳。
好一会儿，他的声音才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浅浅，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要爱我。”
林浅浅的呼吸急促了许多，她死死地盯着自己已经被咬出了惨白牙印的下唇，几乎是不经思考地脱口而出，“那陆向东呢？”
话音落下，一片死一样的沉默在房间里面蔓延开来。
曲绍安盯着地板，没有出声。
林浅浅在短暂的后悔后忽然觉得一阵轻松，一种在面临曲绍安时前所未有的轻松，像是自己一直想要压抑的某种东西终于得到了释放一样。
这种轻松让她忽略了气氛的古怪，轻声重复着追问道，“如果是陆向东呢？”
曲绍安的手，缓缓抚过透明的玻璃杯，许久，茫然般叹息了一口气，“我……不知道。”
似有似无的语调，闪电一样击中了林浅浅。
这种前所未有的迷茫，生生将林浅浅心里某个正在发芽的种子毫不留情地按回了土壤里。
林浅浅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她意识到曲绍安对自己的影响，他甚至不用说任何承诺，只需要做出这样一幅觉得自己很重要的样子，自己就会义无反顾地倒向她。
一股冥冥间无法自拔的悲哀，潮水一般瞬间让林浅浅从头冷到了脚，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掌心，林浅浅迫使自己清醒过来，她艰难地张了张嘴，“那天我走的时候，从我房间，带了一件内衣走。”
曲绍安挑了挑眉，“嗯。”
“不是我的。”林浅浅磨着牙出声，每一个字，都经过了千辛万苦，才能从紧闭的牙关蹦出来。
曲绍安眉头皱了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依旧温声道，“你记错了。”
“曲绍安。”林浅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一种忍无可忍的感觉，她握着拳开口道，“你曾经说过，我是你见过的最完美的杀手，尤其是我的记忆力。”
曲绍安沉默了。
林浅浅等了一会儿，心一会儿上，一会儿下，来来回回无数次，渐渐也就累了，也就没有了追问下去的欲望。
“算了。”林浅浅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地转了个身，让自己的后腰靠着洗漱台，支撑着自己整个身体的重量。
曲绍安的声音泉水一样流淌在耳边，汩汩潺潺，“很多事情，我没有办法告诉你，林浅浅，你只要记得，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害你的人，只有我。至于陆向东，你看过他的资料，你应该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不会爱你。”
曲绍安还说了什么，林浅浅已经不想听了。
只觉得自己耳边一直嗡嗡作响，分明是自己听了二十几年也不觉得厌烦的语调，自己曾经深爱过的平静，从容，可现在隔着电话听着，只觉得陌生。
等林浅浅回过神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挂断了许久。
原本有些发烫的电话，也在手里慢慢地冷却下来，回到了以前的温度。
不能爱。
林浅浅死死地攥着电话，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不能爱。
林浅浅，不能再爱了。
她喜欢曲绍安，喜欢了多久，连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似乎从记事开始，她的眼里就只有这个男人。
这么多年，他的回避从来没有改变过她的想法。只是现在，她开始累了。
她突然觉得，比起继续呆在曲绍安身边，自己更想要的是尽早结束这三个月的生活，拿着新的身份，像曲绍安说的那样，去欧洲，离这里远远的，让一切都重新开始。
怔怔地站了许久，一直到快要天亮的时候，林浅浅才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滚回了床上。
可能是因为一夜未睡的缘故，林浅浅第二天一直觉得陆向东心不在焉的。
晚上下了班，陆向东也没有走，一直在办公室里看着资料。
林浅浅就在外面等着他。
一直到八九点钟，陆向东才冷着脸从办公室出来，看见林浅浅还没有走之后，神色更冷了。
林浅浅心里一万头草泥马狂奔了过去。
为什么每次亲了之后，都是这种奇怪的冷战啊！
收拾好东西，林浅浅跟着陆向东下了楼。
她打开车门，刚坐了进去，就听见陆向东突然问她，“这里回家多少钱？”
林浅浅愣了愣，“十八？”
陆向东将一张二十元的钞票扔到了她脸上，“拿去，不用找了。”
林浅浅将钱放在包里，皱眉道，“少爷是想给我辛苦费？”
“是你的打车费。”陆向东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林浅浅的幻想。
林浅浅这次愣得更久了，“少爷，这里打车不太方便吧。”
“多的两块可以当做小费。”陆向东无动于衷。
“一个人很容易被抢。”林浅浅不甘心地道。
“两块钱医药费。”陆向东看也不看她。
林浅浅放了大招，“那要是我被人杀了呢……”
“两块钱火葬费。”陆向东冷笑出来。
林浅浅神色古怪地说道，“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两块钱可以有这么大的用处。”
“你要是失业了，会知道两块钱有更多的用处。”陆向东眯起了眼，“想试试吗？”
林浅浅盯着他冷峻的侧脸看了半天，沉吟出声，“少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陆向东想也不想地否认道。
林浅浅还想追问，就看见车子前面多了一个人。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有些阴鹜和森然。
“你爹？”林浅浅推了推陆向东。
陆向东低咒了一声，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陆家荣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跟着下来的林浅浅，收回目光，将视线重新落在陆向东的身上，“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谈谈。”
“几句不会太少？”陆向东冷笑一声。
陆家荣眉头皱在了一起，“这就是你和你父亲说话的态度？”
陆向东神色冰冷地盯着他，“这取决于你的态度。”
“混账！”陆家荣抬起手，习惯性地想要拍桌子，却发现自己并不是在书房中，一时间，举起的手放也不是，拍也不是。
林浅浅不想他这么尴尬，于是好心地走了过去，抬起手，和他举在半空中的手掌轻轻拍了拍。
陆家荣的脸色变得五彩斑斓起来。
林浅浅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少爷的办公室没有人。”
陆家荣冷哼一声，收回了手，朝着楼上走去。
陆向东脸色难看地跟在他后面。
陆家荣一进办公室，就直接开门见山地道，“你还准备玩多久？”
“不关你的事。”陆向东冷冷地看着他。
林浅浅轻咳一声，举起了手，“老爷，你怎么可以说是玩呢？”
陆家荣一滞。
林浅浅拍着胸脯道，“是真爱！”
“真爱个屁！”陆家荣在林浅浅面前完全没有了任何形象，“我早就说过了，你们绝不可能！陆向东，你看看你最近做的什么事情，我不反对你玩玩，但是，你让这个女人把公司搞得乌烟瘴气，我绝对不能容忍！”
林浅浅无辜躺枪。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有把公司弄得乌烟瘴气了。
陆向东皱了皱眉，“筱西给你说的？”
“不然你这些破事能瞒多久！”陆家荣气得脸色发青。
他以为陆向东和林浅浅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这个女人占据的分量越来越大。
陆向东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至少不会告诉你。”
“我是你爹！”陆家荣这次终于如愿以偿地拍了拍桌子。
陆向东冷笑着看着他的手，“那是以前。”
陆家荣被陆向东话外之意给彻底激怒了，“畜生！你还想离开陆家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