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面，曲绍安脖颈处淡淡的温度不断传来，连带着脉搏，在自己的手指下面突突直跳着。
林浅浅突然意识到，现在这个被自己掐着脖子随时可能一命归西的人是自己曾经最爱的。
曲绍安。
林浅浅的手凝固般在曲绍安的脖子上僵硬起来。
“林浅浅。”看出了林浅浅的松动，曲绍安压抑的心又重新活了过来。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因为林浅浅这么简单的动作，就完成了从地狱到天堂如此巨大的转变。
林浅浅听着他的声音，手却是下意识地一紧，声音冰冷，“别动！”
曲绍安怔怔地看着她，似乎要从她身上看出从前那个屁颠屁颠跟在自己身后，有求必应的人的样子，但是没有多久，他意识到自己失败了。他在林浅浅的脸上，再也找不到当初的迷恋。
好看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眯了起来，曲绍安举起手来，做了一个示意自己手上并没有任何威胁性武器的动作，视线从林浅浅身上移开，落在了陆向东身上，“我只是刚好发现，陆向东好像醒了……”
林浅浅眼睛蓦然瞪大。
耳边的世界安静了片刻，林浅浅脑袋里空白了一片，随即她猛地收回掐着曲绍安脖子的手，手忙脚乱地扑到了床边，一把握住陆向东的手，难掩兴奋的脸几乎要贴到了陆向东的脸上，紧张地注视着他的每一丝表情。
陆向东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林浅浅的呼吸都凝在了胸腔里，她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此刻的情绪，只听见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咆哮着：这一次是真的，陆向东真的要醒过来了。
男人的眼睛在挣扎了许久之后，终于艰难地撑开了一条并不宽大的细缝。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白皙，美丽的脸。
陆向东的目光微微一凝，眼底闪过一抹困惑。
林浅浅没有察觉到他的反应，只沉浸在了陆向东醒来的激动中，她的手颤颤巍巍地抚摸着陆向东微睁的眼，这么多天，这双眼总算是不再紧紧闭着。
一股难以形容的情绪堆积在林浅浅心里，酸酸涨涨的，填满了她的身体。
陆向东的眼睛很快又闭了起来。
林浅浅慌了神，抬手抓着他的肩膀，下意识地就想要将他摇醒，可刚一碰到他，林浅浅的动作就停了下来，她生怕自己将陆向东摇出了什么问题，只能用手紧紧地抓着他，焦灼万分地叫着他，“陆向东，醒醒！别睡了，你醒醒……”
“你别再睡了。”
守在陆向东身边的短短十几天，比林浅浅前半生过的所有日子加起来都要漫长。
她每天都看着陆向东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她给他穿衣，他不说话，给他洗漱，他不说话，给他将最新的冷笑话，讲到连自己都笑得眼泪都跑出来了，陆向东还是那么平静的躺着。
这样的日子，安静得让人害怕。
林浅浅再也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曲绍安见林浅浅脸色白得不成人样，犹豫了一下，皱眉提醒道，“他应该只是体力不支，没有大问题。你去叫凌奉天过来看看就没事了。”
听了曲绍安的话，林浅浅这才醒悟过来，她连忙放开陆向东，站起身朝外面跑去。
刚一到门口，林浅浅就停了下来，转过身，定定地望着曲绍安。
曲绍安被她这么面无表情地望着，只觉得心头一阵发麻，他的背脊不自觉地挺直了一些，“还不去？”
林浅浅握着门把，没有说话。只是她的目光充满怀疑和警惕地打量着曲绍安。
曲绍安和林浅浅相处这么久，自然很快懂得了林浅浅没有出口的话。
他的脸色一沉，向来温和的脸上黑压压的，仿佛有暴风雨快要到来，“你在怀疑我会对他下手？”
林浅浅目光闪烁了一下，咬着牙，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冷冷地道，“你工作这么忙，没必要留在这里。”
“这是我的事情。”曲绍安沉声道。
林浅浅握着门把的手攥得紧紧的，隔得老远都能看见她手背上高高凸起来的粗大的青筋，还有白色的骨节，“曲绍安，你在这里……恐怕不太好。不管是凌奉天，还是陆筱西，应该都不想看见你。”
“是他们不想见我，还是你不想见我？”曲绍安咧开唇，讥笑地望着林浅浅。
林浅浅一怔，“我……”
“算了，我不想听你的答案。”曲绍安忽然收起了笑容，恹恹地摇了摇手，朝着病房外走去。
路过林浅浅的时候，他迟疑地停顿了一下，低声说道，“林浅浅，可能我做过很多错事，有的你能够原谅，有的你不能原谅，但是，我绝对不会伤害你。你要明白，我们才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林浅浅的身子一颤，握着门把的手更加苍白了。
她面色复杂地看着曲绍安一步一步离开的背影，咬紧了唇。
明明知道这个男人对自己有过太多的欺骗，可是为什么，看着他眼里的落寞，自己还是会感觉到如此强烈的压抑和难过。
深吸了一口气，林浅浅飞快地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抛出了脑海，急匆匆地跑到了凌奉天的办公室，连门也没有敲，径直就推门冲了进去，一下子扑到了凌奉天的办公桌前，慌慌张张地说道，“少爷醒了。”
凌奉天原本正在写病历的手一顿，黑色的签字笔在白色的纸上失控地划出了长长的一笔。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正要去看陆向东，目光却在接触到林浅浅的脸时微微一凝，好一会儿，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望着林浅浅，欲言又止。
林浅浅被他这一眼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你终于回来了。”凌奉天沉默片刻，神色古怪地扔下这一句话，就朝着楼上跑去。
林浅浅愣在办公室里，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凌奉天是什么意思。
她站了好一会儿，才回到了陆向东的病房。
凌奉天正在给陆向东做检查，林浅浅不敢打扰他，只好在一旁耐着性子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看着凌奉天的眉头一会儿皱起，一会儿舒展开，林浅浅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起一会儿皱起，一会儿舒展开了。
这样的折磨显然并不好受。
好在凌奉天很快结束了手上的动作，将听诊器从耳朵上取了下来，对唤来的护士吩咐了几句什么，就对林浅浅说道，“没有大碍，只是昏迷太久，刚醒来的时候没有足够的体力，我给你开了一些营养液，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林浅浅悬着的心这才放回了地面。
凌奉天说完之后，目光仍然没有从林浅浅身上移开。
林浅浅刚开始还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可一个从来不对你关注的人现在死命盯着你，林浅浅再是迟钝也发现了凌奉天的古怪。
她停下了自己去看陆向东的脚步，抬头询问着凌奉天，“你到底在看什么，我脸上有花？”
说着，林浅浅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光光滑滑，不像是多了什么的样子。
凌奉天弯起了唇，意味深长地回道，“不是你脸上有花，是你脸上少了花。”
林浅浅的手蓦然顿住。
她终于反应过来是哪里不对劲了。
刚才她洗漱的时候，将脸上的妆卸干净了，后来正打算涂颜料的时候，就看见了曲绍安的手伸向陆向东，她担心陆向东的安危，想也不想地就跳了出去。
之后陆向东醒来，她慌慌张张地跑去找凌奉天。
而在这段过程中，她都没有时间再重新伪装自己的脸。
现在呈现在凌奉天眼中的，就是她本来白皙干净的面目。
林浅浅的手指，不自觉地掐进了自己的脸颊。
她想到刚才陆向东醒来的时候，看着自己的目光，也是像凌奉天一样，充满了迟疑。
林浅浅几乎可以肯定，陆向东一定是认出了自己这张脸。
尖锐的寒意缓缓从地面渗透上来，缠绕成网，密密麻麻地包裹了林浅浅。
她该怎么办？
凌奉天面无表情地看着林浅浅脸上的每一分细微变化，很快，他笑了出来，藏在镜片后的眼眸显得又黑又亮，“你果然是她。”
林浅浅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又找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她不可能说自己其实是曲绍安身边的一个杀手，那样的话，不用等陆向东醒来，凌奉天恐怕立刻就会杀了自己。
林浅浅对这个面善心恶的男人，心里其实一直都是十分忌惮的。
凌奉天像是没有注意到她眼中风起云涌的情绪，平津的表情仿佛根本就没有揭穿林浅浅的身份一样，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上次离开，陆向东为了找你，几乎要把半个中国都翻过来了。没想到你却是用这种身份，回来了。”
“我……我不记得。”林浅浅不由自主地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凌奉天这种一副早就知道的语气让自己感到了安心，林浅浅的身体在她的理智控制之前，就说了实话。
她已经全然不记得之前和陆向东在一起的种种。
所有和陆向东有关的记忆，都是从曲绍安将陆向东的照片递给了自己开始的。
凌奉天笑了笑，探究的目光在林浅浅的身上扫视了一圈，这才收了回来，“果然和老陆猜测的一样。”
林浅浅一愣，“他猜到了什么？”
凌奉天正要回答，刚才出去的护士就推开门走了进来。凌奉天从她手里拿过了营养液，让她先出去，随后锁上了门，走到陆向东床边，熟练地将营养液吊了起来，把针头扎进了陆向东的手背上。
林浅浅看着陆向东的手削瘦得不成样子，但被针扎过的地方却高高地肿胀着，心里发酸，不由自主地移开了视线，不敢再去看他。
凌奉天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陆家荣对陆向东的暗杀绝不仅仅是这一次。
在陆向东还年轻一些的时候，他对上陆家荣的手段，总是显得捉襟见肘。有一段时间，凌奉天几乎每天都呆在陆向东的家里，等着他满身是血的回来，然后为他止血，包扎。
视线看也没有去看林浅浅一眼，凌奉天却对着她说道，“其实在一年前，老陆就见过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