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吃点儿水果。”我忍不住去推他。
他却将我的手握住,往后一拉,将我翻转了个身。
“腾靖!”
我急呼,他却坏笑着凑近我,在我唇边咬了一口,“我这不是正在吃吗?”
在这方面,他是个高手,总让我溃不成军,任他为所欲为。
他靠坐在沙发里,面对着我,我看得到他的眸底皆是动情与专注,那个样子的他总会让我忍不住去亲吻,一旦我主动了,他便笑,笑声越来越大,满是得意张扬,整个人也越来越兴奋。
我伏在他肩头,想着自己与蒋婕,内心压抑得紧,时而想放声大喊,时而又想放声大哭,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变化,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可我必须控制,不能让他察觉我的异样。
“怎么没声儿了?”他握住我的双肩,试图将我拉开一些距离观看。
我奋力地往他身上靠,埋脸进他的脖间,遮住泪水,低喃道:“我想回房间去。”
他便笑,笑声肆意,上楼时动作狂野。
听着他的笑声,我只能一把把奋力地擦去汹涌的泪水。
春天一到,天色黑得越来越迟了,我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仰望着窗外被落日染红的天空,耳边是浴室内腾靖冲澡的哗啦啦水声,而思绪还停留在方才那一场翻云覆雨的欢愉之中。
“你以后想要几个孩子?”情到深处,我禁不住问出了口。
腾靖一滞,微喘道:“问这个做什么?”
“想知道你对未来的打算。”
沉默了几秒,听他随意一说:“顺其自然。”遂又动作起来。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安定下来?”
“什么意思?”
“你什么时候成家?”
他彻底停了下来,抬起上身俯视着我,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重重地调整呼吸,舔唇,“你今天话有点多。”
“是吗?”我仰望着他,不敢眨眼,生怕不足一秒的疏忽会错漏了他最真实的反应。
他滚烫的手掌拂过我的额,俯下身亲吻我的耳朵,“这几天发生什么了?你好像怪怪的。”
我淡然一笑,不打算再悉数隐瞒,“我妈决定留在K市了。”
流连在我耳边的唇顿住,原本粗重的喘息声逐渐消退,演变成了细微均匀的呼吸声,再平静不过。我闭上眼,静静品味他与我在一起的感觉,他的体温,他的呼吸,甚至他匐在我身上时的体重。
许久许久,伴随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和胸腔里渐渐放缓的心跳,泪水从我紧闭的眼角溢出,在泛滥沸腾之前,我憋着气,用一种极快的语速说:“蒋婕怀孕了,是一个已婚男人的孩子,尽管我不建议她留下孩子,她还是坚持辞职把孩子生下来。辞职的时候,她会跟领导推荐我做主任,我没有拒绝。我只是觉得她好傻,为了一个一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的男人,宁愿搭上自己的一生,真是傻得无可救药。”
终于,话音落下时,身上的重量减轻,腾靖凝眸,眉头微蹙盯着我,轻轻地问:“你想说什么?”
从他幽深明亮的眸底,我看到了自己最卑微的样子,“是不是……即便我走到和蒋婕一样的地步,即便我像她一样傻,你也不可能和我走到老?”
他眸色一沉,不带半分迟疑的坚决,“你明知道结果,为什么还要问?”
无法用言语表达那一刻的心境,是悲是痛或是喜?我笑了笑,“明确地知道了,才不会有负担,我们之间这场拉锯战才能更尽兴,不是吗?”
在他腰上捏了一把,攻其不备,我奋力将他推翻……
唯有通过精疲力尽的方式才能宣泄出积压在身体里的种种情绪,纵然是傍晚时分,房间里亦通透明亮,夕辉洒落在空气中,每一个分子都是暖暖的,透入心脏深处,混着疲乏驱赶了凉意。
也许该是说再见的时候了,不是吗?
在他间接地肯定了我的答案之后,我没有再像以前一样,只剩下伤心和不甘,反而多出了一种占主导的情绪:轻松。是谁说的,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少联络的这段时光,让我逐渐习惯了没他的日子,接受了母亲会长留在K市的现实,是这样吗?可是为什么泪水还在不停地往外溢?是阳光太刺眼,是这样的。
浴室门锁转动,我扯起被子在脸上乱抹一通,抬眼只见腾靖信步踱出,腰间围着浴巾,脖间搭着一块毛巾,未能彻底擦拭干净的水珠从发梢坠落,顺着他小麦色的皮肤往下滑。
这也是令我神魂颠倒的美男出浴图啊,看一次少一次了。
“不去洗澡吗?”腾靖只扫了我一眼,便去衣柜里取衣服。
衣柜里,我的衣服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几件,孤零零的,却叫我看了暗喜不已,衣服挂在了一起,代表着我们也曾如夫妻般生活过。
“看什么?”
“没什么。”我弯了弯唇,起身往浴室走去,热水洒落,眼眶发热。
记得他说想念我的手艺,洗了澡,我又给他做了一顿饭,可无福与他共进晚餐,母亲的电话已经打来,催促我回家。
那会儿连九点都不到,我有些讶异,“我再一会儿吧,反正十点前我一定会到家的。”
却听到母亲那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你现在就回来吧,我今天打扫卫生的时候扭到腰了,之前都不怎么样,现在越来越疼,你回来帮我看看,不行的话得去医院看看。”
一听母亲受了伤,我便无心再留,与腾靖说明了情况匆匆离开。他没有送我,甚至都没送我出门坐电梯,等门合上时,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兴许这是最后一次到这儿来了。
腾靖,如果你知道以后我都不会再与你有瓜葛,你会送我吗?
一路上提心吊胆地顺利到了家,门刚推开,我就亟不可待地询问安危,“妈,我回来了,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好点儿?要不要现在就去医院啊?万一去晚了挂号……”
客厅的沙发里,母亲正襟危坐,双手环胸,周身散发着强烈的低落与哀痛,若不是她眼里的丝丝血红,她看起来与雕塑无异。
“妈,你怎么了?”我满腹疑惑地走过去,正要在她身旁落座,突然她高声厚道,“跪下!”
宛如晴天的一剂轰雷,震得我浑身颤了三颤,没来得及询问究竟是何事,双腿已发软地跪了下去,“妈,怎么了?你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母亲低埋着脸,依稀能够感受到她在竭力隐忍,隐忍到全身发颤。
从未见过母亲那样子,我小心翼翼地问:“是因为我回来晚了吗?你要太疼,我却只顾着玩儿,没及时陪你去医院,是吗?”
母亲依然不做声,却笔直地站了起来,一滴泪珠从她眼眶跌出,沿着她岁月痕迹的脸颊话落,只一滴泪,我便尝到了无尽的辛酸与哀伤。
竟比我自己哭还痛苦。
“妈,你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好不好?你别不说话,有什么不开心的你都告诉我……”
在我的声声哀求中,母亲终于有所回应,沉重地喘了一口气之后,她依旧不看我,只问:“裴妡,你对我这个当妈的,有什么不满,你就直接告诉我,好吗?”
我连连摇头:“我没有啊,妈,我对你没有什么不满的,你怎么了?怎么这么说?”
她把脸别过去,晶莹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侧面的剪影亦然清晰反应,我急得站了起来,刚要站直,母亲又沉声喝道:“跪着!”
我愣住,膝盖半弯,一时间有什么在我的脑海炸开,燃起了一簇火花,旋即稀稀落落地熄灭,喧闹之后的沉寂让我冷静,我缓缓地往下跪,喃喃自语道:“你都知道了。”
“我宁愿我什么都不知道!”母亲努力压制的情绪瞬间爆发,她扭转身子,声声如泣,“裴妡,是我们当父母的对你教育不够,是不是?你说你要去外面念书,要在外面闯你的天地,我们当父母的都由着你,这一切都是我们做错了,是吗?我们就不该顺着你,不该放你在外面胡来。你是一个女孩子,我们没有教好你,是我们的错,是我们的错……”
我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缝,母亲哭得伤心,我的泪水也流个不停,可我紧咬着下唇,不敢哭出声。明知是错,明知会让母亲伤心,我还去做,我凭什么在她面前痛哭?
母亲哭得几乎岔气,捂着胸口缓缓坐进了沙发,仍是抽泣不止。
“是我们没有给你足够的关心,没有照顾好你,才让你走上这样的歧途,是我们当父母的没做到位,都是我们的错……”
“妈,你别说了,你没错,是我的错,对不起,是我的错……”母亲反反复复念叨着一切罪过都是他们酿造的,她每自责一句,我的心就被深剜一块,什么是心如刀绞?什么是肝肠寸断?“对不起,妈,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你去跟人家了结了,全部都算得清清楚楚,不要有亏欠。你的那些衣服、鞋子,全都还回去,我们不是买不起,还要这里的房子,明天就搬走,这两天我已经给你找好了住处,先去那儿住着,还有你那份工作,为了以后不要再有牵扯,去把它辞了,重新找一份……”
母亲闭着眼一口气说完,泪水仍在不断往外钻,我跪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她伤痛的面容,原来她已经知道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