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内的敢死队员早已经被黑甲兵和南司月的护卫冲击得七零八落,眼见着不成气候,可乔虞武往场内一走,只对剩下的人稍加排列,那些人立刻又肃整了,分成四队,轮番朝看台攻去。
这一次,他们的攻击井然有序,也不像最开始那样胡来了,让那些黑甲兵不得不打起精神,小心应对。
看台的外围,早被许家庄挖了一圈暗壕,并埋了火油,许庄主将许思思一扯出省亲园林,便命人点燃火壕,让其他人不能靠近。
夜泉和云出则留在火壕内,映着那刹那燃起的猎猎火光,听着不远处震耳欲聋的嘶喊和爆炸声,无语对望。
云出突然很有喜感地意识到:这段日子,自己似乎一直伴随着这些风风火火的声响。
再回顾当初当骗子时,似乎惊险的生活,才发现,原来也是一种平静啊。
“你不是和小萝卜他们去了江南么?”无语了很久,云出冒出一句极平常的话。
“我把他们送到江南了。”夜泉随意回答完,然后,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道,“你记不记得,我警告过你,不要再自以为是。”
“记得。”某人很老实地点点头,“可我没有——”
“那天,为什么不来平安镇?”夜泉打断她,将这周遭的变故似为无物,仍然很精神地,穷追不舍地对云出兴师问罪。
“没来得及走脱。”这也是老实话。
“那之后呢,之后为什么不来江南找我们?”夜泉眯着眼,抱着双臂,沉声问。
声音里的懊恼与怒气,真是想掩也掩不住啊。
不知为何,在如此的逼问下,云出竟然有点心虚。
“那是因为,我不想连累你们……我想……”她这次算是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又是‘她想’‘她想’,这可不是夜泉深恶痛绝的‘自以为是’么?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既然心虚,当然要当机立断地转开话题。
这是她的无赖本色。
“你偷听我们说话时,我就发现你了。”夜泉上前一步,捋起她的袖子,然后,嘴唇微张,咬破了自己的中指,在云出愕然的注视下,将指尖凝出的血,滴落在她手腕上戴着的铃铛上。
“干……干嘛?”她诧异地问。
“防止你再乱跑。”夜泉说完,已经顺手拉起她的手腕,“我们先离开这里。”
“我不能走,南司月还在那里呢!”云出嚷嚷完,立刻涎着脸,凑到夜泉旁边祈求道,“我知道你可以指挥那些人的,你只是要杀夜嘉,不是么?那就先把南司月放了吧。”
“我放了他,有朝一日,他未必会放了我。以绝后患方是良策。”夜泉冷漠地将她的祈求顶了回去,然后,望进云出的眼睛里,语气不善地问道,“你想救他?为什么?”
“因为他救过我。”
“可他必须死。他如果不死,以后死的人就会是我。”夜泉仍然直视着她的眼,略有点戏谑地问,“你总想保住所有人,如果你想保护的人本身就是生死之敌,你会怎么做?”
“我不会让你们为敌的,你们也不需要为敌!”云出截然回答,挣开他的桎梏,后退一步,有点陌生地看着夜泉。
刚才那样冷酷漠然的夜泉,并不是她记忆里的小树。
虽然眉眼依旧,还是那张清贵俊秀的脸,可淡蓝色眼魄里,流转的冰寒与强硬,如此疏远。
“我此生有两个不能原谅的敌人,一个是夜嘉,另一个是老南王。如今老南王业已身死,他的罪孽,自然是他儿子来承担。我们生来为敌,生来注定。云出,你阻止不了,只能选择。”夜泉的语气更加强硬,根本不顾那边如火如荼的战况,他必须在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之前,快刀斩乱麻地,让云出做一个抉择。
不然,她再这样首鼠两端,以后,只会更加迷惘,以她那种烂好人、多管闲事,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大包大揽的性格,她会纠结难过,永不开心。
可现在,云出就已经纠结了。
她错愕地看着夜泉:这莫名地选择,让她无所适从。
在南司月和夜泉之间选择一个放弃?
还不如让她放弃自己好了。
“我不管你们之间的恩怨,反正,你不能有事,这一次,南司月也不能有事!”云出咬咬牙,丢下一句话,然后跺脚转身,往场内冲了去。
夜泉没有追过去。
这一次,是他太性急了,将这么一个大问题突兀地甩到她面前。
可上一次,就是因为他太耐心了,所以,才会无端端地,冒出了一个唐三,拔了本属于他的头筹。
所以,这次他必须尽快做个了断,给那个迷迷糊糊的小东西下一剂猛药。
看台已经一片火海。
乔虞武不知怎么,突然对夜嘉深恶痛绝,一副誓要与君同死的决绝。
那八名护卫的职责很清晰,他们并不管身边的夜嘉,即便那些黑甲兵死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会出手相助,只是全神贯注地守着他们的南王,不允许哪怕一点火屑溅落在南司月身上。
南司月也没有丝毫担忧着急的意思,他仍然静坐在这片喧闹人潮里,脸上的表情,与刚才听曲观舞时并无两样。
纵然是这样惨烈的生死,在他面前,都好像卑微渺小得很,不屑他的轻轻一顾。
夜嘉那边倒是有点狼狈,乔虞武的主要攻击对象并不是南司月,而是夜嘉,所以,主要火力也只是夜嘉,南司月现在不过是受点池鱼之灾罢了。
舞殇早在刚才的****中退到了角落里,目光却始终停在南司月这边,见南王无虞,她也没有轻易暴露,装作很害怕的样子,与那群舞姬一起抖啊抖。
夜嘉本被那些黑甲兵挡在后面,他也没有太着急,仍然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冷眼看着被许庄主扯走的许思思,神色淡漠而复杂。
直到乔虞武出现,夜嘉才终于有了点反应,他信手拍掉溅在身上的灰屑,拨开众人,惊异而好笑地问,“乔将军,怎么会是你?朕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你当然希望我死了,这样,你做过的事情,就永远不会被人发现了!”乔虞武呲目欲裂,怒视着他,厉声控诉道,“这些年,我为了自己害死爱妻耿耿于怀,却原来,一切不过是你故意使计!你说过不伤害他们的,为什么还要假造那个情报,让我误以为他们是并肩王派来的援军——”
“哦,被你发现了。”夜嘉倒也坦白,听闻自己之前的一个小伎俩被人拆穿,非但没有失常惭愧,反而自自然然得让人想抓狂,“没办法,虽然你主动投诚,朕却也信不过你,如果不斩草除根,不让你亲手杀了自己的家人,你怎么会灰心丧气这么多年呢?”
乔虞武怔了怔,随即更是怒不可愕,“你……你竟然为了一个‘不信’,就逼我众叛亲离,过了十二年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夜嘉,你太狠了!当年我为了天下大义,主动扶持于你……”
“哎,我就怕你这个天下大义。”夜嘉摆摆手,轻描淡写地打断他道,“你不过是为了刘红裳的一句话就背叛你的主子,泄露了夜泉的位置给我,还帮我去杀他们。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刘红裳说谎了,岂不是也会倒戈相向,转头杀了我?对于你这样愚钝的人,我若是太心慈手软,以后,岂非和你妻子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乔虞武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刘红裳说的是谎话?”
“是啊。”夜嘉无所谓地耸肩道,“神仙都有言不由衷的时候,她为什么就不能说假话?”
乔虞武怔愣,随即,嘶吼如野兽,“夜嘉,我杀了你!!”
“哎呀,朕好怕啊,”夜嘉作势拍了拍胸口,实在没什么诚意地感叹了一句,然后,笑吟吟地转过身,望向旁边的南司月道,“哎,南王,有人要和我们翻旧账呢。”
南司月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明明是他们之间的恩怨,夜嘉却偏偏要扯到南司月头上来。
其心大大的不良。
“说起来,当年刘红裳说谎,可是因为老南王呢。”他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