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出一怔,随即笑了起来,“这恰恰是我来找姑娘的理由,却不知王爷现在在哪?仍然住在南院吗?”
“不在南院,在昌平谷,那里有一汪天然温泉,适合调养,昌平谷离这里大概有三个时辰的路程,你现在上路,天刚黑时就能到那里。”舞殇说完,见云出面色现出刹那的犹疑之色,舞殇刚刚平和的脸,立刻又沉了下去。
心里,只怕已经认定面前是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了。
“好吧,我去。”云出只思考了片刻,随即坚定地点了点头。
虽然答应夜泉,挨晚的时候一定要回去……
看来,还是得再次放夜泉的鸽子了,对此,她有点心有戚戚,仿佛已经看见了夜泉气急败坏的脸和足以将她吞噬的目光。
可是夜泉会原谅她的。
他们之间,谁跟谁呢。
“现在就出发。”心里默默地向夜泉道了一声抱歉,云出也不是拖泥带水之人,立刻就要起身。
“穿成这样子去,那怎么成!”舞殇却一把拉住她,细长柔媚的眼睛微微一眯,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好几次,然后后退一步,摸着下巴,慢条斯理道,“不行,得洗下脸,换件衣服,你过来……”
……
半个时辰后,再次变装的云出有点目瞪口呆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一切妆容都是由舞殇亲自操刀,她只有坐在那里任由舞殇宰割的份。
虽说她自个儿也曾试过各种角色,青楼女子也不是没装过,但鲜少穿得如这般……这般……风情?
好吧,更准确地词汇是——暴露!
也不知道舞殇打得什么主意,只让云出穿了一件抹胸一样的翠色小衫子,肩膀裸露在外面,底下也是短短的丝裙,膝盖下则什么都没有,赤着双足,脚踝上则各自绑着一串铃铛。腰间同样系着一串金灿灿的铃铛,至于头发,也松松地解开了,用红线系成几个许多小辫子,再随意地披上下来,头顶则罩上了纱巾,纱巾垂下,刚好能遮住她浓妆的脸,隐隐约约,明艳不可方物。
“……你确定我们只是去探望南王,而不是去勾引谁?”云出无语了半日,终于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疑问。
“方便出城而已,昌平谷可是在城外的。”舞殇尽可能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也知道,现在局势这么不稳,你又是皇帝心心念念想要的人,当然要乔装一下。”
这句话本身没什么毛病,但云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乔装成这样,不是摆明了更引人注目么?
“那什么,舞殇姑娘,现在可以去了吧?”她也不想和舞殇争,舞殇说什么就什么吧,等准备妥当后,云出有点汗汗地问。
“嗯。”舞殇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又退后几步,打量了她几眼,忽而想起什么,转身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白瓷瓶,看白瓷瓶的质地,莹然生辉,不似凡品。
只见舞殇将瓶盖拔开,满屋顿时充盈着一副凛冽的香气,她也顾不上多少分量,瓶身一斜,尽数倒进了云出的衣领里,那冰凉的液体划过肌肤,将云出激得一惊,“是什么?”
“自然是好东西。”舞殇说着,突然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男人会喜欢的。”
云出闻言,不知为何,脊背后凉了凉。
她有种误上贼船的感觉。
——来找舞殇询问南司月的情况,是不是,是不是太过失策?
不过,舞殇的那句话倒是说得不错,她们出城时顺风顺水,什么障碍都没有,守城的士兵掀开帘子,先是见到巧笑嫣然的舞殇,而后,便瞧见了一直保持沉默的云出,一律如有若无又勾魂摄魄的香味,从帘子里幽幽传出,他们都是一副色授魂与的模样,哪怕还会多加盘查。
知道是醉花坊的姑娘,各个心中都是暗喜。
等问清楚他们名号后,便放行了。
舞殇的名气在京城本已经很大,不会引人怀疑,至于这位新来的‘五姑娘’嘛,倒也有点意思……
马车碌碌,在夜色里回荡。
自夜嘉在许家庄被袭后,整座京城都是风声鹤唳,杯弓蛇影的,为了防止自己成为朝廷的嫌疑对象,入夜后,这城里城外,都是人声寥落,城外的驿道上,更是没一个人影。
云出眼见着天越来越黑了,想起夜泉回去后的反应,她又有点心虚,掀起车窗的帘子,远远地朝灰蒙蒙地京城又看了一眼,只见那钢精铁铸的城楼,在暮色里,如一只蹲伺狩猎的兽。
看上去铁血森冷。
“舞殇姑娘。”云出突然唤了舞殇一声。
“叫我舞殇就行了。”舞殇斜倚在车厢的塌上,闻言轻轻地抬了抬眸,懒懒地纠正她。
“……昨儿个你现身,他们已经知道你是南王府的人了吧?”云出问,“你还继续呆在醉花坊,会不会有危险?”
“我就是南王府的人了,这又如何?”舞殇不以为意道,“谁不要命地来动我,岂不是自己找着和南王府作对么?暴露也就暴露了,不打紧。”
云出想想也对:南王府又不是什么非法组织,相反,它是王朝最赫赫有名的地方,暴露了确实无关紧要,兴许对舞殇还所帮助呢。
难怪她今儿个像没事人一样,该干嘛还干嘛。
“……那什么,我们已经出城了,是不是该把衣服换一换了?”还是初春的天气,虽然舞殇在她外面又加了一件厚厚的披风,可是风一吹来,还是觉得凉飕飕的,云出也实在觉得这身装扮不适合去探病,赶紧提议道。
“哦。”舞殇还是懒懒地抬了抬眸,“我没带你要换的衣服,将就将就吧。”
云出默了。
她有种严重的、被算计的感觉。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给王爷送女人呢。”车厢内寂静不到一会,便听到舞殇幽幽地叹了口气道,“真是嫉妒你啊。”
“啊?”
“嫉妒你被我亲自送过去!”舞殇突然一笑,手撑着窗口,支着脸,仔仔细细地看着她,“老实说,我曾想象过王爷以后的妻子到底是什么样,可惜想了千种百种可能,却独独没有想到是你这样的,怎么说呢,太——”
“太不起眼。”云出很体贴地接过她的话,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并不是她太妄自菲薄,而是,任何人站在南司月旁边,都会变得不起眼。
便好像皓月当空时,人间的烟火烧得再旺盛再恢弘,也终究抵不过那一弯清月,一洗流光。
“你倒有自知之明。”舞殇掩口而笑。
原本有点埋怨鄙夷她的心思,也慢慢地化解了。
云出耸肩,“自知之明一向是我安生立命之本。”
若非如此,她早死过千次万次了,又怎么会好端端地活到现在?
闻言,舞殇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也好,既然他已经认定了你,你就不要辜负王爷,更不能再让他受伤,身也好,心也罢,如果你伤了他,云出,上天入地,我都不会让你好过的。就算王爷下令让我们护你周全——可惜,我一向是个很少听话的人。听见了么?”
舞殇这番话,便是赤-裸裸的威胁啊,偏偏她说出来时,声音还是柔柔的、媚媚的、懒懒的,甚至有那么点幽怨在里面。
云出本想撇清一下关系,可见舞殇双眸微垂,潋滟如光,也如声音般,柔媚而幽怨,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换成了一句平平淡淡的,“放心。”
就算舞殇不叮嘱,她也不会去伤南司月。
哪怕……只是为了感恩。
简单地交谈了数句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舞殇看着窗外,云出则裹着披风,盯着自己的赤脚看,各自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等马车到了昌平谷,刚到谷口,便被南王府的人拦了下来。舞殇和云出钻出马车,映着尚有点苍茫的月色,云出认出谷口守卫便是昨日跟在南司月身后的几大护卫,心中略略安稳了一些。
他们与舞殇简单地交流了数语,便让他们进了谷中。
昌平谷是离京城不远的一个天然温泉所在,也是皇室宗亲经常过来度假养生的地方,不过,这几日大年刚刚过完,朝廷又是多事之秋,达官贵族们还顾不上养生,所以,现在昌平谷里只有南司月一人,四周群山环绕,风过树梢,越显得谷内清净,不似凡尘了。
舞殇随着她走了一长段路,又经过三个石头雕刻的拱门,最后,到了一个小小的、依山而建的小庭园里,这次守在庭园外面的,正是阿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