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连夜回到了临平,船夫大哥还以为是昨儿的事情闹得太大,将他们的行踪暴露了,他们这才急着离去,而选择回临平,则是因为那句妇孺皆知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
想到这里,他多少有点歉疚,这摇船的速度别说多快了。
然而,这样急匆匆地离开乌镇,南司月不禁微微有点失落。
只是耳边水声伶仃,眨眼,小镇的喧哗已经抛后老远,只剩下长桨拍打流水之音。
云出的兴致倒很高,站在船头伸伸手踢踢腿,活络活络筋骨,偶尔,还和船夫大哥闲聊几句。
她问了一些船夫大哥妻儿的事,问他平日里干活累不累啊,乱七八糟地说了一通后,云出又很认真地嘱咐道,“上次给你的戒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露白,会招贼人的。这艘船,我们也不要了,你还是拿回去吧。”
倒不是她突然大方了,而是这么大一艘船,实在拿不走啊。
船夫大哥自然千恩万谢,倒是南司月觉得有点点讶异,但也没敢直问,只是淡淡地自语般说了一句,“怎么转性了?”
前几天花那些银子啊,金子啊,还肉疼得直吸气呢。
“嘿嘿,那是因为我们现在要去作奸犯科,所以啊,在之前先积点功德。”云出耳尖,听到后也不以为忤,只是笑得贼兮兮地解释道。
南司月忽然有种很不妙的感觉。
他们重新在临平上了岸,挥别了船夫大哥后,抬头看看天色,才不过是下半夜,子时刚过。
她也并不急着回城,而是拉着南司月,朝临平外的一个红墙青瓦的大宅子走去,看宅子的外围,应该是哪位富豪的别院,南司月对这些一直不太上心,可云出这样神神秘秘的,带着他又是扑倒又是潜行,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我们要去干什么?”
“当贼。”云出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道,“听说江北的四大公子之首江玉笛,正携夫人于昨日住进了这里,风闻这个江家有一个家传之宝,江玉笛将它赠与夫人作为定情信物,我想把它偷来。”
“……你从哪里听说的?”这两日,他们一直在一起,为何南司月没听到?
“白天在茶馆啊,你真当我在听戏啊,茶馆可是财路最多的地方。”云出小小地鄙视了他一下:哎,有钱人真有闲情雅致啊,不像她,一面听评书,一面还支着耳朵在听各方小道消息呢。
“可别人的传家之宝,你为何要偷?”南司月倒没有轻视她的意思,只是有点困惑。
“老师点名要的。”云出很自然地说,“老师说,那个东西也是上古的一个法器,说不定,可以解什么蝶变啊什么血咒的——哎,不知道,先偷了再说。”
南司月沉默了一会,才有点犹疑地问她,“知道那东西是什么样子吗?”
“……不知道。”
“知道他们现在住在哪间房吗?”
“……不知道。哎,先进去再见机行事。怎么样,你要不要一起?”云出挥挥手,很豪气地招呼南司月问。
“恩,一起吧。”不是他愿意当贼……而是,如果这样冒冒失失地将她放进去,南司月丝毫不怀疑结果——她会失败得很惨。
不知道为何,不想看她失望。
哪怕是当贼。
“好吧,不过,这是你第一次当贼,所以等一会,你得全听我的,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不然,我可保证不了能护住你。”她俨然一副‘毛贼届’前辈的语气,殷殷地叮嘱她。
南司月也不争,还是一个淡淡的‘嗯’字。
“那成,我们先进去吧。”她用两条早就准备好的黑巾遮住脸,又为南司月将眼睛以下的部分用黑巾绑好,然后如野猫一样,踮着脚,慢慢地往那座宅子靠过去。
宅子很旧,也算不得太恢弘,可比起寻常百姓家,当然大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也因此,翻墙就是一项技术活了。
好在,云出是熟手,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捣鼓出一个小钩子,系在绳索的顶端,正要往墙头抛呢,南司月突然将她的腰一搂,一个起落,已经落到了墙里面。
云出张大嘴,又震惊又羡慕,只听到南司月又道,“百步以内应该没有任何人,你且看看,宅子里哪间屋子外面的树木最少,几乎找不到隐蔽之地,而且,与其他屋子隔得也不算太远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住在那种地方?”云出诧异地问。
她还以为,这是她经过无数次实地试验后,得出的经验之谈呢。
“如果你身怀异宝,住在易守难攻的地方,这是常识。”南司月很自然道。
云出没有做声,只是用一种全新的态度,歪头打量了他半晌,那灼灼的、热烈的、诡异的目光,几乎让南司月都有点不自在了。
“怎么了?”他终于忍不住问。
“我在想……凭你无师自通的资质,你若是没有生在南王府,随便找个山寨当个狗头军师,一定也不错。”云出很认真很诚恳地赞扬道。
南司月却一点都不觉得是赞扬。
狗头军师……
亏她想得出来。
无语了片刻,他垂下眼眸,慢条斯理道,“你到底打不打算当贼的?再耽搁下去,天应该快亮了吧。”
“哦,对,办正事要紧。”云出恍然,随即一笑,“我可没耽误时间,这不是正打量地形吗。这边走。你刚才还忘记了说一件事,他们应该住在地势偏高的地方。”
“为什么?”
“因为刚刚下了雨啊,地势低的地方,地面可潮了,他们都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当然不会委屈自己。”云出得意地炫耀了一下自己的常识,然后,率先往西边的高低走去。
西边果然有一间几乎符合全部条件的厢房,云出到了离房门五十步外的地方时,低声叫停南司月道,“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先去看看情况。”
“……你知道外面哪里有暗卫吗?”南司月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反问。
“没看到守卫啊。”云出睁大眼睛,屏住呼吸,观察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是暗卫。”南司月听了云出的话,便知道她并不常做贼,即便是偷了哪个冤大头,那个人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富商或者官员,一定不是江湖中有地位的公子,如江玉笛这样的。
像江北四大公子这种武林世家,便如那些封疆大吏一样,是配有暗卫的,一般会躲在附近看不见的地方,如树上,屋檐下,或者光线不及的哪一簇阴影里,无声无息,伺机而动。
“暗卫……就像,就像你的那二十暗卫?”云出记起那夜的情形,面色忽而一寒。
如果是那种决定高手,她一冲出去,就会死得连渣滓都不剩。
——她又不是唐三……
唐三……
“并没有二十暗卫那么厉害,小角色而已。”南司月四两拨千斤地引开话题,“你先过去看情况吧,暗卫的事情我来处理。等下与你会和。”
“你一个人去处理那些躲到暗处的守卫?”云出显然不放心。
“他们躲与不躲,对我本就没有区别。”南司月淡淡地提醒她,说完,握着她的胳膊道,“小心点,在我去找你之前,千万不要妄动。”
“哦,好。”云出傻傻地点了点头,再抬头时,南司月已经没有了踪影。
不过,什么事不要妄动啊?
想起南司月方才的语气,她顿时有点囧了。
难怪刚才听着那么别扭呢。
不是说好了让他听她的话吗?
怎么现在反过来,是她听他的话了!
云出小小地抑郁了一下,然后,打起精神继续干正事。
她小心地躲开明面上的守卫,蹑手蹑脚地潜到了屋檐下,大户人家的窗纸可比寻常百姓家的厚上许多,她拔出小刀,在上面小心翼翼地化开一个四方形的口,眯着一只眼睛朝里瞧了瞧。
里面灰蒙蒙的,好在有那么点月光,还能依稀看到一些轮廓,云出正想再贴近看清楚一些,面向另一个方向的房门上,竟然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
她吃了一惊,赶紧矮下身,紧贴着墙角,时刻准备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屋里的人被敲门声惊动,问了声,“谁啊?”,便起床来,信手点燃桌上的蜡烛。
烛光从刚被被云出划开的破洞上泄了一些出来,好在,刚才云出矮身的时候留了个后手,将切下来的一小块又松松地镶了上去,虽然不够严丝合缝,但一时半刻,他们也发现不了。
“江公子,是我。”门外的人道。
屋里的江公子……江玉笛窸窸窣窣地走了过去,‘知呀’一声,门开了。
“怎么是你?可是出了什么状况?”说实话,江玉笛的声音还蛮好听的,轻轻润润,有一丝儒雅。
不过,想一想,也能理解:好歹也是江北四大公子之首,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
更何况,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当年,阿妩的一腔芳心,便全部投注在他身上了。
能被阿妩看中的男子,至少也是英俊潇洒的。
“南之闲已经回到临平了。”来人道,“因为是与南王一起秘密回临的,所以,我们迟了两天才知道消息。”
“那你赶快去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就去拜访南公子。”江玉笛急道。
“可是……他会见我们吗?”来人很是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