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双方都有要挟对方的东西，如果夜安宁想赖账，完全可以用他的解药，来换她的，不需要再履行诺言。
夜安宁淡淡地回到，“我说过的话，从不食言的。”
远方笑了，至于他刚才算计自己的事情，也好像根本没往心里去，一副既往不咎的样子。
夜安宁有点莫名地看着她的笑容，心中越发觉得远方的脑子少了一根筋。
怎么自己暗算她，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很高兴的样子？
无论如何，他们也算达成了一个短期的合作关系。
已经快到午夜了。
此时的唐宫一片静谧。
远方朝安宁招招手，拨开花木，继续往林子深处走去。
一路上，有许多天然的温泉坑，略浊的泉水，弥漫着乳白的烟雾，初时只觉得温温的，待越往深处走，那烟雾的热度就渐渐高了，到后来，安宁只觉得背后的衣衫都沁满了汗，紧紧地贴到身上，就好像淋雨了一样。
再看远方，她已经很自发地将外面的衫子给脱了，只余下一件翠色的长裙，剪裁合体，上面的襟口开得很大，里面的肚兜在翠色掩映下若隐若现，腰间束着一条长而宽的丝绦，裙摆垂曳到地上，夜安宁之前并不觉得远方有多高，但此时见到她穿长裙的模样，立刻觉得这个女孩身样挺高挑的，就像盛夏笔直立在池塘里的一枝荷。
夜安宁突然有点不自在了，他伸手有点烦躁地扯了扯领口，那里也全被汗水****。
空气里的热度越来越高，就好像站在烈阳里，水汽氤氲，憋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不过，夜安宁也知道，越是这样燥热，越是表示自己已经接近秘密的中心了。
远方本走在前面，听见后面的动静，她转过头看他：只见夜安宁额发湿漉漉的，晶莹的汗珠顺着鼻尖一点点渗出来，衣衫湿透，不过，仪容依旧甚好，半旧的袍子湿而不乱，面容始终维持着一贯的宁和淡然。
远方突然扬唇一笑，说，“既然这么热，怎么不脱衣服呢？”
她看着都觉得难受。
夜安宁闻言一愣，抿了抿嘴，直接将她的建议无视掉。
远方见他不领情，也不生气，只是慢条斯理地提醒道，“如果温度过高，说不定你体内的虫虫会提前跑出来哦。”
安宁不动声色，淡淡地回了一句，“如果那样，我也会提前催发你体内的东西。”
远方眨眼，那双看好的碧色眼睛波光盈盈地瞧着他，想说什么，忍了忍，又一笑了之。
看模样，就好像一个脾气特好的母亲，纵容自己不听话的儿子一样。
夜安宁看在眼里，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两人也没有进一步的交谈了，远方还是提着裙摆走在前面，夜安宁安静地跟在后面，温度也越来越高，他们的呼吸也跟着急促了，沿路的温泉越来越多，温度也越来越高，水面浮着一层层密密的小气泡，上面热气蒸腾，空气很闷，夜安宁还能应付，远方却有点受不住了，薄唇微启，不停地喘息着。
她的额头上已经沁满了汗，本来就单薄的衣衫更已湿透，半透明的纱裙贴着身体，映出里面肚兜的颜色。
夜安宁跟在她后面，见她走路的速度越来越慢，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与远方并肩，淡淡问，“你现在到底想去哪里？”
“当然是找下山的路。”远方回答，唇色有点发白，她已经闷得喘不过气来了。
关于没有武功这一点，夜安宁并没有判断错。
远方确实一点武功都没有，虽然唐三啊，阿堵啊，都是极愿意教她的，可是……远方怕吃苦。
这个世上，并没有一蹴而就的武功，任何事情，都需要从最基础的地方开始，譬如扎马步啊，譬如打坐啊。
远方是个坐不住的野猴子，让她跑跑跳跳没问题，但是打坐扎马步……
还不如直接杀了她吧。
而且，她似乎并不需要练武，学武无非是强身健体，遇到不平的时候，有能力保护自己，顺便帮助别人。
远方是唐三心中如珠如宝的一个人，阿堵舞殇又一直紧随左右，她不祸害别人就很不错了，又哪里有人会祸害她？
至于路见不平这种事，远方也不需要使用武力。
毕竟，她虽然不会武功，旁门左道的东西却学了不少，至少，夜泉的真传已学了八八九九，加上舞殇稂莠不齐地胡塞乱教，她的本领，就是一个正宗其实的杂货铺。
远方是唐宫的混世魔王，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不过，再厉害的旁门左道，终究是旁门左道，戏弄别人可以，却保不住自己。
譬如现在，远方就明显比不上夜安宁，夜安宁的呼吸平稳绵长，她却已经闷得方寸大乱，头晕晕的，脚步都踉跄了。
……怀里一大堆药丸，却没有一颗可以消暑降温的。
夜安宁不动声色地看着远方，见她的脚步越来越虚浮，眉头不禁轻蹙。
无论远方此时表现出来的虚弱是真的还是假的，都是一件麻烦事。
“难道这里有下山的路？”夜安宁接着问。
“不知道，我只是通过唐宫的文献自己猜测的。”远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沉吟道，“当初唐罗，也就是唐宫的创建者，选择将唐宫建在这里，便是看中了这里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可谓冰火两重天，可是山体本身并不热，我觉得吧，这些温泉肯定是从地底引上来的，既然能将水从底下引上来，为什么我们不能通过这个温泉，找到一条通往地底的路呢？”
夜安宁闻言一怔，随即哂然，“即便有这条路，想必路途极其险峻闷热，你不会武功，根本不可能安然通过。”
远方嘿嘿地笑了笑，明明已经气短得脸色发白了，笑的时候，还是非常得意的样子，神采飞扬，“所以，我才要拉你入伙啊。”
夜安宁不解地望着她。
“我们现在是伙伴，你肯定不会眼睁睁地看我死的，对不对？”远方眼巴巴地瞧着他，近乎娇憨地问他。
夜安宁却并不中招，他冷淡地瞧了远方一眼，没甚表情道，“我只答应陪你去找你父母，并没有答应当你的保镖或者保姆，如果你自己找死，我没有义务拦着你，更没有义务救你。”
“哦。”远方也不生气，还是笑眯眯地瞧着他，“如果我出事了，那你一个月后，找谁要解药啊？”
“死生由命，强求不得。我也没你想象中的那么怕死。”夜安宁好像真的看开了，不带烟火气地回了远方一句，脚步前挪，已经走快了一步，将那个明显已经撑不住的笨蛋甩到了身后。
远方望着夜安宁挺直而冷漠的背影，撇撇嘴，提着裙摆，紧追了过去。
他们已经快接近目的地了。
前方，唐宫后山丛林最大最炙热的温泉眼，正遥遥在望。
他们停止交谈，一起走到了温泉前，果然见到一个小小的洞口，那充满硫磺味、让人几欲窒息的温泉水，便是从这洞口流淌出来的。
两人对望了一下，远方正要顺着洞口的岩壁潜进去，夜安宁却一把拉住她，他弯腰，从自己的衣摆处撕下两条布带，让远方蒙在脸上。
远方咋舌，“你还蛮细心的。”
夜安宁非常淡定加藐视地瞥了她一眼，“所以肯定活得比你久。”
远方也不争论，吐吐舌头，扶着墙壁走了进去。
进去后，她立刻佩服安宁的细心了，这里面的气味果然很浓，刺激的硫磺，熏着她的眼角，眼睛都要挣不开了，呼进去的空气，即便是隔着一层纱，还是令人作呕。
她屏了一口气，从怀里取出一粒药丸，塞进口里，又转身递给夜安宁一粒，然后继续往前走。
夜安宁拿着远方递给他的药丸，在原地怔了一会，还未开口问，便听见远方在前面说，“这个没毒的，是保命用的，毒药很值钱，我可不想在你身上浪费两粒。快吃了吧。”
夜安宁闻言一哂，将药丸丢进口中，果然有一股很清爽的气息从腹腔内升起，胸口呕心的感觉也稍微纾解了一些。
他们继续往前走了一会，那洞口初时很小很窄，后来则越来越开阔，越来越平顺。
不过，光线也越来越黯。
夜安宁不敢用火褶，这里面气味古怪，他不太确定能不能遇火，他正在为照明问题为难，只见远方又伸手从怀里掏啊掏，又掏出两个圆圆的东西，一转身，便信手再次塞给夜安宁一枚。
夜安宁入手便觉体积甚大，他汗汗地问，“又是药？”
这么大的东西，吞下去有点困难吧？
远方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张开手掌，“是夜明珠啦。当然，你若想吞下去我也没意见，听说能美容养颜。”
夜安宁被她的话弄得一哽，随即哭笑不得。
他低头看了看那个东西，果然见到柔润的光泽透过他的指缝逸了出来，仔细看，只觉明珠表面光滑细腻，没有瑕疵，光泽纯正，初时不觉得有多亮，可是用手捂了一会，便会觉得它明亮不可直视，比起火折子的亮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