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非榆没有想到会在梨庄遇到何东惟。自从上一次分离之后,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他就像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一般,没有了他的声音,没有了他的样子,没有了他的消息……就好像,他当初悄无声息地离开她一样。
只不过不同的是,他当初离开的时候,她独自一人,失去了所有的期盼和依靠,而现在不同,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以他为中心的桑非榆。
“回来了?”她呆怔了几秒钟之后,轻声地问道,然后将目光落在他手中提着的一条鱼上,“你也来抓鱼?”
他向她扬了扬手中的鱼,说道:“是啊,我前天回来的。有空吗?我请你吃鱼。”
她顿了顿,目光移向小溪,不远处一艘小船上楚弈城和林沥正专心的收网,显然没有发现岸上人群中的桑非榆和何东惟。
何东惟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露出几分落寞又无奈的笑容,“你恐怕没空,我会在这里留几天,有时间一起聚聚吧。”
“好,”她点点头,“你家的房子已经很破旧了,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我住在酒店里,”他说道,“我回家看过了,发现院子里的梨树下被人挖了很多坑。是你挖的吗?”
她突然想起当初回家的时候趁着夜色,偷偷地跑到他的家里去看过,那朱门破旧,院落如同断壁残垣,青苔斑斑,老树参差。一时间就让她回想起小时候他信誓旦旦的为她埋下梨花酒的场景。她当时心里很复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挖坑去看那里是不是真的埋着酒,但是她的确这么做了。
除了她之外,还有谁知道他们一起埋过酒,还有谁知道他们埋酒的地方?
她有些尴尬,还有些局促,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说道:“我妈也回国了,她说想看看你,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就告诉我一声,我让你们见见。”
“啊?”她有些意外!一是没有想到他的母亲会回来,二是更加没有想到他的母亲会提出来见她。她其实有些害怕他的母亲,当初她拼命地追求他的时候,他的母亲是最反对的人,甚至根本就不待见她,把她看做阻碍她儿子大好前程的人,在她的眼里,她肯定跟古代那种误国的女人没什么区别,要遭万人唾弃的。
他失落地笑了笑,“她的病情恶化了,这次回来,也只是想念故乡,想见见故乡的人,也是不愿意客死他乡……”
她听得心里一阵窒息又难受,“不是说,国外有最先进的仪器和医疗设备,能够很好地控制她的病情吗?”
“她的病情本来就很难控制,随时都有可能会恶化,她已经这样坚持了五六年,不想再受病痛的折磨了。”他说得很轻松,眼中的沉重依旧难以掩饰。
她微微抿了抿唇,说道:“我一定会去看她。”
“好。”他看了看这悠长而去的小溪,波光粼粼深处,有一艘船正缓缓向着岸边划过来,他沉沉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希望你不会让我母亲等太久。”他微微一笑之后,转身步入茫茫人海中。寒风中,梨树的枝桠轻轻地摇晃,干枯的树干掩映交叉,终于渐渐地将他的身影全部遮蔽。
她收回视线,转头看着那艘在水中轻轻地摇曳的小船,船上载着楚弈城和林沥,楚弈城划着船桨,目光却如溪中的深水,难以见底。她似乎能够感觉到他的目光正透过某处,深深地凝睇着什么,深深地探究着什么,直到船身轻轻地靠在岸上,不再前进,他才放下船桨,收回目光。
“姐!你看,我们抓到五六条大鱼!”林沥还没等船停好,就迫不及待地一手提着一条鱼上来,其余的放进水桶中,由楚弈城提着上来。
果然是自然生长的草鱼和鲤鱼,还有一条鲫鱼,桑非榆兴奋地点点头,说道:“看来你们收获很丰盛啊!今晚上我要吃全鱼宴吗?”
“那有什么问题吗?”林沥十分自豪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我可是林家私房菜的唯一传人!今天晚上我就给你大显身手!”
“吹牛吧!”桑非榆乜了他一眼,不再跟他说话,而是走向楚弈城,“我很少看见你下厨才是真的,要不要今晚你给我露一手?”
楚弈城轻笑一声,“没问题,我好歹也要学会林家的私房菜才行。”
“对,”桑非榆很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你是应该学的,因为林家私房菜,传男不传女,林沥已经没希望了,就全靠你发扬光大了。”
她眼中似乎荡漾着比溪水还好纯澈的光芒,一双眼睛清澈如清晨的露珠,他忍不住想伸手去刮她的鼻子,却被她躲开,“腥得很。”她嫌弃他的手上都是鱼腥味。
他的手蓦地顿在空中,只好又收回去。
……
回到家中桑非榆心事重重,一时间也无法融入过年的欢乐气氛,只好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她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闻了闻梨花酒的香味。清淡优雅,清冽的酒,装在青瓷碗中,青瓷玩内部一圈一圈的印记就像古老的年轮,又像是清酒荡漾出来的水纹,水面上飘着几瓣梨花,梨花轻薄的影子,映入碗底,随着酒晃出的纹波轻轻地荡漾。
虽然一直想要喝家乡的梨花酒,也曾经想过要为一个人喝,可是她此生喝梨花酒,似乎是在上次和何东惟愤怒相对的时候牛饮了一次。
只觉得辣口的感觉仿佛千万根烧红了的钢针扎入喉舌,难受得紧。
有人推门而进,她立刻回头,看到是自己的母亲,心里微微地放松了下来。
“总觉得你这次回来,有些心事重重的,一直忙着没跟你好好地说说话,我今天有事问你。”林薇香拉过桌旁边的一张凳子,坐在了桑非榆的身边,看到桌上的酒,眉头一蹙,立刻就要把酒端走,“你怎么喝酒?你喝酒会过敏的!”